十分钟后,岑颂才姗姗来迟地推开会议室门。
平日里,岑颂一贯都是三件套西装出现在公司,今天里面不仅没了西装马甲,就连领带都没打。
从他一进门,老爷子冷飕飕的眼神就定在了他身上。
“董事会都能迟到,”老爷子浑厚有力地声音震慑在近白r的会议室:“你还有没有一点总经理的样子!”
会议桌一圈的股东噤若寒蝉。
岑颂略抬一下眼皮,眼底红血丝明显,声音也带着倦意:“起晚了,下次不会。”
“还有下次?”老爷子正坐主席位,双手压着拐杖,声音除了不满还有对这个唯一孙子不争气的怨念:“公司经得起你这么一次又一次的折腾?”
老爷子的话,顿时引起台下一阵窃窃私语。
老爷子目光扫过众人,长吐一口气后,他沉下音色,再度开口:“想必在座也都知道了九洲项目出了很严重的交付时间问题,今天召开董事会就是为了给大家一个交代。”
“在座的都是公司股东,对集团的盈利或亏损都有知情权。”说到这里,老爷子略做停顿。
“作为集团的总经理,却出现审核与监管上的重大疏忽,给公司造成了七个亿的亏损。公事不讲私情,今天,我就做回主,代表集团股东会,正式卸任岑颂集团总经理的职务。”
作者有话说:
岑颂:这就是你们期待的:)
第44章 “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正常来说, 要卸任集团总经理这个职务,怎么说也要先开个董事会议问问各位董事的意见,然后再投票表决, 但老爷子岑光耀是集团的最大股东, 有一票否决权。
老爷子掷地有声的余音一落,全场哗然,半晌都没有一人站出来给岑颂说句话。
一阵沉默后,关卫东先开了口:“岑老,岑总这几年为了公司,也是尽心尽力,这些, 我们这些在座的都看在眼里, 七个亿而已,还不至于――”
“做错了事, 就要罚, 不然这次是七个亿,下次就会是十个亿二十个亿!”老爷子气息虽浊, 但声音不乏威慑力。
关卫东不说话了。
“如果大家对我的决定没有异议, 那从今日起, 集团的一切事物暂由公司副总经理关明辉代为处理。”
闻言,关卫东眼皮猛然一掀。
目光看向对面的岑颂,只见他垂着眉眼, 完全看不清眼底情绪。
岑颂在这些人眼里, 性子虽沉稳,但也不是事事都任人摆布, 眼下这么一声不吭。
关卫东刚想开口试探。
对面突然传来一声冷冷笑音。
一双双眼睛都朝他看过去。
“你让他代替我的职位, ”岑颂撩起眼皮看向老爷子:“他算个什么东西?”
自己儿子被骂, 关卫东脸色一沉:“岑颂,”他连岑总都不喊了:“或许关明辉在你眼里资历尚欠,但怎么说他也在公司干了十一年,这十一年,他可从没让集团亏过一分钱。”
岑颂冷眼看着他,目光如刃:“照关总的意思,没给集团亏过钱的员工都能坐我的位置?”
关卫东没想到平日里对关明辉客客气气的他,会在这个时候露出矛刃。
怎么说,自己也是他的长辈,在这么多人面前一点情面都不给他留,关卫东表情实属难看,说出的话更是不好听。
“与其在这忿念别人,我劝你啊,还是回家多检讨检讨自己。”
最先开腔给岑颂说话的是他,这会儿,把话说的最难听的也是他。
到这份上了,岑颂一点也不敛着脾气:“那份合同,的确是我签的字,但关总难道不知道,那是关明辉负责的项目?”
他拖了调子,让人不得不多想:“谁知道你们父子俩是不是在耍什么――”
“够了!”老爷子铿锵有力的声音打断他,“可能我的决定欠缺妥当,既是这样,为表公平,那就现场举手表决吧,同意岑颂继续担任集团总经理一职的举手。”
虽说老爷子已经清楚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可岑颂到底是岑氏唯一的亲孙子,到时候老爷子撒手一走,手里的股份还是要全部到他手里。
可关明辉也是公司的第二大股东。
这个节骨眼上,队伍一旦没站对,后面的日子都不好过。
在座董事个个低着头,眼睛乱瞟。
老爷子在一片犹豫的沉寂里,嗓音一提:“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从今日起,集团总经理的职务将不再由岑颂担任――”
没等老爷子把话说完,岑颂腾的起身。
老爷子眼睛一睁,如炬的目光盯着他:“你给我坐下!”
岑颂却故意似的,一双眼,慢慢悠悠扫过所有人,最后双臂往会议桌上一压,迎上老爷子的目光:“你这是想让集团改姓?”
老爷子怒斥:“那也好过你胡来!”
“我胡来?”他嗤出一声懒懒的笑音后,眼神陡然变了:“我父亲当初倒是没胡来,不也是被你用同样的理由从这个位置上拽了下来?”
老爷子瞬间气血上涌,手掌往桌子上一拍:“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
岑颂盯着他眼,缓缓直起腰,“直接让集团改姓关吧,”他一字一顿:“岑董事长!”
说完,他甩袖离开。
会议室门关上的下一秒,里面传来了接连的惊呼声――
“岑老、岑老......”
*
相比岑氏集团内部因人事调动而引起的人心惶惶,星怀学校也是流言纷纷。
昨天岑颂大张旗鼓地在所有人面前祝她生日快乐,学校里的老师几乎无人不知,一些爱八卦的更是把这事当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闫老师,你男朋友可真浪漫!”
“就是就是,要是有个男人大庭广众之下祝我生日快乐,我真要被感动死了!”
“你还真就只有羡慕的份,人家闫老师的男朋友可是岑氏集团的继承人!”
“难怪这么大手笔,闫老师,有这样的男朋友,你可真幸福!”
......
不过一顿午饭的功夫,就有十几个女老师过来和闫嗔搭讪,闫嗔除了朝那些说不出是羡慕还是嫉妒的人挤出一个笑之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整整一天,她都郁郁寡欢。
下午放学,闫嗔刚走到学校门口就被曲添雅堵住了去路。
那天晚上她和岑颂一起吃饭这事,依旧像一根刺扎在闫嗔的心里。
闫嗔看她自然没什么好眼色:“有事?”她连称呼都没用。
曲添雅一改往日见到她的温柔笑意,冷阴阴地看着她:“闫小姐真是好本事!”
闫嗔表情微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曲添雅话含讥讽:“难不成闫小姐不看新闻的吗?”
岑氏集团的人事变动已经上了财经新闻,还上了热搜,可闫嗔平时根本不关注这些。
“他让集团亏损七个亿,这七个亿,他明明可以填补上的,可他却为了你一个小小的生日,买了朝晖巨幕整整二十四个小时的广告位,还跑到香港拍下天价的钻石给你,”曲添雅眼角微眯,一副质问的语气:“你知道光这两样就花了他多少钱吗?”
这话如果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或许闫嗔还做不到冷静处之,可曲添雅喜欢岑颂。
闫嗔压下心头渐生的波澜,一脸平静地不答反问:“不知闫小姐是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来跟我说这种话!”
什么身份......
闫嗔的反问像是在她心头点了一把火,把曲添雅爱而不得的不甘和嫉妒烧了出来。
“如果没有你,你觉得我会是什么身份?”她话里带着咄咄逼人的语气。
闫嗔却听笑一声,朝她走近一步,目光与她对视:“可惜没有如果。”
说完,她朝一脸怔愣的曲添雅丢了一记不愿与之搭理的眼神,转身就走。
只是在她转身的下一秒,她眼底的汹涌再也压抑不住了。
她上了财经新闻网页。
【总经理职务被卸任、名下房产被变卖、巨额负债......】
劈天盖地全是他的消息。
闫嗔无从知晓这些新闻的真假,只能给靳洲打电话。
“叔叔,网上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她站在路上,一边左右张望等出租车,一边声音急切地问着。
电话那边有短暂的沉默,就是这沉默,让闫嗔如坠冰窟:“都是真的...是不是?”
“我目前还没有联系到他,所以......”靳洲说的也是实话,从新闻一被爆出来,岑颂的手机就关机了。
闫嗔一听他这么说,连句再见都没来及说就挂了电话。
果然,电话打过去关机,闫嗔又忙从通话记录找到李旭和助理姜雪的电话,可对方也都声称联系不到岑颂。
闫嗔在路边焦急等不到出租车,从网上约网约车到这边最快也要十六分钟。情急之下,闫嗔转身往悦玺墅跑。
可当她坐进门口那辆白色跑车里的时候,她才突然愣住。
她到现在连他家住在哪都不知道。
接到闫嗔的电话,靳洲刚准备出门。
“叔叔,你能陪我一起去找他吗?”
靳洲的确是准备出门找找岑颂,但不是去蜀峦国际,听她这么说,他看了眼时间:“你现在在哪?”
“我在路上,还有二十分钟就能到你家。”
“好,那我在门口等你。”
之后,靳洲又给岑颂打了两通电话,依旧是关机状态。
原本还想去一趟青环墓地,眼下是去不了了,在门口踱了两圈后,靳洲给秘书打了一通电话。
“你去一趟青环墓地,看看岑总在不在那边。”
“好的,靳总。”
*
青环墓地地处郊区,岑颂父母就葬在那里。
半人高的墓碑竖立在冰凉的地上,墓碑前燃了三根烟,岑颂盘腿坐着,往年每次来,他都是一言不发,今天倒是絮絮叨叨。
“假的,别当真,儿子我没那么弱。”
“老爷子也没事,不过我今天顶撞他的那句话倒是我的心里话!”
“因为我奶奶,他偏袒了姓关的快半辈子,到了这把年纪,才看出他们的狼子野心!”
岑颂看着墓碑上父母的遗照,突然笑了声:“外人都说咱们岑家是情种,开始的时候我只觉得好笑!”
现在他笑不出来了。
爷爷爱奶奶爱了一辈子,即便已经奶奶去世了十几年,爷爷现在依然会在餐桌上摆两副碗筷。
父亲在世的时候也是爱母亲爱到了骨子里,谁能想到一个集团总经理,还会给老婆端洗脚水,还会给老婆剪脚指甲。
到了他这辈,要么眼里装不下一个女人,要么......
眼里就只有她一个女人。
可追一个人,怎么就这么难呢?
本来还以为昨天在巨幕广告屏上祝她生日快乐会打动她,结果她却无动于衷。
送到悦玺墅的蛋糕也依旧没能等来她一条短信。
从上午十点,他卸任岑氏集团总经理一事一经爆出,电话几乎就没停过。全城皆知的新闻,想必她也应该知道了。
岑颂低头看着黑漆漆的手机屏幕,想开机又怕看不见她的短信和来电。
夕阳落在他身后,大片的橘红勾出他一身落败的情绪。
*
万家灯火点亮夜色。
靳洲站在台阶下,看着闫嗔垂头从楼道里走出来,他迎上前:“有人吗?”
闫嗔摇了摇头。
“房子都已经过户了,他不可能再回来的。”
这话,在闫嗔见到他的时候,靳洲就已经跟她说过一次了,可她还是执意要过来。
“那我还能再去哪里找他...”她情绪低落的厉害。
靳洲没有将岑颂在墓地的事告诉她。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但闫嗔之前对这段感情的退缩,他看在眼里。
他想,或许可以借着这事逼出她的勇敢。
一阵沉默后,靳洲说:“不然我们去酒吧一些地方找找。”
闫嗔瞬间眼睛一亮:“那你知道他平时都爱去哪个酒吧吗?”
岑颂不是一个留恋酒吧的人,靳洲也不是。
他耸了耸肩:“不知道。”
所以两人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去了一些比较火的酒吧。
一直找到快十一点,依然没能在那些灯红酒绿的地方看见岑颂的人影。
失望一次又一次席卷闫嗔。
“他该不会想不开吧?”闫嗔现在已经开始往坏的地方想了。
“不会!”靳洲一语否定她:“他没这么脆弱!”
可他越是这样说,闫嗔越是觉得他是在安慰自己,因为她也从靳洲的脸上看见了紧张。
过了凌晨,两人再一次一无所获的从一个酒吧里出来。
“很晚了,我先送你回去。”
闫嗔却像是没听见似的,她把手机给靳洲看:“这儿还有好几家酒吧,我们再过去找一找吧!”
靳洲按下她手:“明天吧,我现在要去一趟医院。”
新闻也报道了岑颂爷爷住进医院这事。
闫嗔抿了抿唇,短暂的犹豫后,她问:“我能跟你一块儿去吗?”
岑家人丁不算兴旺,岑老爷子就一个儿子,岑颂也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如今老爷子住院,白天过来看望的人也就公司一些的员工,眼下到了深夜,整个楼道都是冷冷清清的。
李旭从老爷子昏倒后就一直在医院里守着。
接到靳洲的电话听他说要来医院后,李旭就等在了楼下。
“靳总,闫小姐。”
“老爷子怎么样?”
李旭看了眼闫嗔,简单两句带过:“目前没什么大碍,我下来的时候,他老人家刚睡着。”
其实闫嗔过来除了想看看岑颂爷爷的情况之外,还想亲自问问李旭。
“李秘书,岑颂到现在都没有来过吗?”
李旭摇头:“没有,岑总的电话,一直都打不通。”
想着他是岑颂的秘书,平时总是跟在岑颂的旁边,闫嗔又问:“他把蜀峦国际的房子卖掉后,有没有跟你说他之后会住在哪?”
李旭还是摇头。
闫嗔眼里有很重的疑惑:“可房子卖掉后,他没有收拾行李吗?”
李旭没想到她会这么追问,短暂的怔愣后,他说:“岑总的行李都在岑老住的地方,眼下岑老把他的总经理职务撤掉,还收回了原本说要给他的股份,以岑总的性子,怕是不会回去住的。”
职务被撤,房子被卖,股份也收回......
所以他现在真的一无所有了,一无所有到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