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训鹰系统安天下——可不可【完结】
时间:2023-07-29 23:20:56

  李猫见过真图,但还没到过目不忘的地步,他当时也没料到,阿姩居然当着元仲铠的面,画了幅假图,他设想,有这样一种可能,就是阿姩在编纂这幅假图之前,就已经构思好了如何谋杀元仲铠。
  如果阿姩的心思,已经缜密和阴鸷到如此地步……
  李猫细思极恐,低头时,正好对上阿姩的目光,那双冷毅的杏眼,此刻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仿佛不是等候他审判,而是要给他点教训。
  李猫在等阿姩抗辩,可阿姩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这令他十分头疼。
  “你……”李猫瞅着阿姩,手指不自在地搭在画纸上,反复磨搓,“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婢女懂分寸,所以谨慎言行,一切听将军做主。”阿姩的话语,带着点赌气的意味,
  “你私造假图……”李猫磕巴着,嘴里再蹦不出半个字眼,他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碰见了那个牙尖嘴利的姑娘,那个经常怼得他无言以对的阿姩。
  一旁的郎将见李猫迟迟拿不定主意,焦急道:“将军还是先上山吧,夕阳西下,行军不便,易遭伏击。”
  “是,先上山。”李猫捏了把冷汗,他本以为这些军务,自己已经处理得炉火纯青,但一遇到阿姩,就成了一个变数。
  阿姩还是阿姩,虽然眼神和心智变了,但性子还是如出一辙,李猫最怕的,就是这种熟悉感,他曾一度迷恋的,就是阿姩身上如烈火般的性感和泼辣,炽热到足以融化冰雪,足以照亮漫漫的寒夜。
  他还是狠不下心,不愿撕开那层虚伪的面具,正如他此前对阿姩撒的谎,向阿姩讲述的自己与若留之间的回忆,那份刻意营造的浓情蜜意,他当着阿姩的面,毫不羞耻地编织出来。
  何等的矫揉造作,何等的自欺欺人。
  李猫命令士兵看管好阿姩,士兵为了防止阿姩逃跑,用麻绳绑住阿姩的双手,将其拴在马后。
  阿姩不经意笑了笑,士兵轻嗤:“都大难临头了,还笑得出来?”
  阿姩想起三年前,自己也是这样被拴在马后,当时的李猫,没有高大的坐骑,也没有那么多头衔,他同她,经常并排走在一起,她满脸的防备与骄恣,他满心的质朴与善意。
  一千多人,浩浩荡荡地向山上进发,快到山顶时,一行穿着奇怪的野兵手持铁棒大锤,列队站在风孔庙前,将李猫的军队拦下。
  将士们觉得新奇,观摩着眼前这群野兵的装戎,他们衣衫褴褛,头发散乱,绿草覆身,泥土抹面,不像番兵,也不像山贼。
  李猫手扶剑鞘,冲野兵喊话:“叫你们领头的出来。”
  野兵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神情有些微妙,他们从李猫的军队里,发现了百十个熟悉的面孔,那是他们在陇华府操练时,一起同吃同住的兄弟。
  “将军!”一个野兵突然站出来,向李猫行礼道,“我们是秦王的部下,秦王现在正在庙内谈话,将军可能不便入内。”
  李猫身后漾开一阵骚动,队伍里,上至三品将军,下至无名小卒,都对秦王的赫然出现议论不止。
  阿姩一听“秦王”二字,难掩心中的激动,情不自禁地晃着脚尖,裙摆上下舞动。她的笑声,淹没在众人的私语声里,她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她终于知道,刚才救她的恩人是谁了,数日不见,秦王的武器从步槊变成了四羽大笴,就连手下的士兵,也换了身“野地作战”的行头,上次在甘州府,秦王惨遭毒手,现在看来,所有打不死他的,都让他变得更强大了。
  将军们翻身下马,站在庙外,等候了半个时辰,守庙的侍卫见天色已晚,便进庙向秦王通传了一声,片刻后,李芫麾换了一身素净的单衣袷帻,神情略显哀婉,他立在门口,与几位将军寒暄了几句,随后邀请他们入庙就坐。
  阿姩踮起脚尖,依稀瞧见了李芫麾的样子,他的肤色比之前更深了,虬须又留长了些,看起来,已经数月没回宫了,阿姩留意过这些细节,比如,李芫麾每在宫里待一阶段,皮肤就会变白一些,仪容也干干净净的,但在外行军打仗,就不会那么讲究,时间越长,越像一个穿着体面的叫花子。
  士兵们在庙外站了一宿,哈欠声连天,天纪军已经睡倒一大片,陇华军依然屹立不倒,这是他们一惯的作风。
  “月黑风高夜,敌军作乱时。”
  这句话出自秦王之口,后来演变成了陇华军的警令之一,六年前,秦王在柏壁的一座山丘上休息,夜半,一支敌方的游骑发现了他们,正准备围歼,地洞里突然蹿出一对蛇鼠,惊醒了众人,秦王因此逃过一劫,此后,秦王再未夜宿山坳,就算扎营,也会严防死守。
  这个故事,是阿姩在陇华府任骑曹参军时,身边的小兵讲给她的。
  现在,哪怕一个小小的参军身份,她都不配拥有了。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盯着东方渐露鱼肚白,一轮红日跃山而出,映红了半边云海。
  将军们从庙中鱼贯而出,两个药童紧随其后,身穿青衣,梳着圆丸发髻,抬着一副木板制的载舆,舆上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身上蒙着素布。
  女冠走在一旁,用鹅黄色的丝绢遮面,低垂眼眸。
  最后出来的是李芫麾,与之并行的,还有一位精神抖擞的道人,幅巾束发,身穿布衣。
  阿姩眼看女冠跟着那辆载舆向山下走去,身边再无一兵一卒相护,她以为女冠被降了罪,要给元仲铠守陵,她怕女冠行了义举,却不得善报。
  阿姩一夜未合眼,当下脑子里一团乱麻,她想问询清楚,起码,女冠帮她杀了元仲铠,她应该兑现承诺。
  阿姩猫着腰,朝队列外走了几步,想不动声色地和女冠搭句话,她的手腕上还拴着麻绳,绳头连着马辔,她每挪一步,马就得相应往后退一步,不幸的是,草里落了几颗蒺藜,马腿刚巧擦到了蒺藜上的尖刺,马受了刺激,一尥蹶子,踢倒了一名无辜的士兵。
  “我……”士兵捂着胸口,面色发紫。
  众人围拢过去,“你没事吧?”
  士兵仰面躺下,艰难地吞吐:“我……喘不上来气……”
  女冠听见队伍里接连喊了几声“救命”,她循声望去,意外发现阿姩也站在队列里,她掠过人群缝隙,看见一个士兵正躺在同伴怀里,唇色发白,不停地捶着前胸,口中反复念叨:“闷……闷……”
  “让我看看!”女冠的嗓音一改之前的柔和,变得尖脆有力。
  士兵们往后撤退,给女冠让出一条夹道。
  庙门口的将军们也察觉到了异样,询问发生了何事。
  李芫麾个子高,看得远,向身边人描述:“一个士兵晕倒了,妙远真人正在为士兵号脉……”
  妙应真人和李芫麾站得最近,也听得最清楚,他捋着胡须,微蹙眉头,“这些孩子在门外站了一宿,未进一粥一饭,应是患了饥饱痨,元气耗尽,以至厥脱。”
  女冠一席白衣,在一群甲胄中十分扎眼,她从布袋里拿出一块蜜膏,挤压成粉状,装进水葫里,搅拌均匀,让士兵饮下,过不多时,士兵脸上恢复了血色,呼吸也顺畅了许多。
  士兵一睁眼,觉得面前的救命恩人有几分眼熟,像极了梦中的一位仙人。
  “姑娘真是神仙,前几日,我梦见阎罗在生死簿上记我的名字,刚落笔,殿外突然飞来一位仙姑,踏彩云,乘白鹤,衣袂飘飘,仙姑朝阎罗摇了摇头,让阎罗作罢……”
  士兵的话引得众人哄笑。
  “你之前不是说,你梦见的仙姑,都七老八十了吗?”一个士兵问。
  “是。”士兵回忆着那场怪梦,”但她的样貌还像十五岁的孩童一般。”
  “照你的说法,那可不是普通的仙姑,是道家的观世音菩萨!”另一个士兵插话。
  女冠听后,哭笑不得,明明是两个毫不相关的教派,竟被士兵顺理成章地糅到了一起。
  士兵见女冠浅笑时,和自己梦里那位仙姑更像了,他又惊又畏,“姑娘……可否留个尊名,来日有缘相见,当重谢!”
  女冠揖手道:“在下抚州黄氏,本名不足挂齿,道号妙远。”
  士兵回礼道:“在下琅琊颜氏,本名羡门子,道号……暂无道号。”
  队里的笑声再次传开,像乍现的惊雷,一时闹哄哄的,似乎十分热闹。
  阿姩站在外围,什么也听不清,正想凑近些,肩上猝然落了一只大手。
  “秦王!”
  一旁的士兵最先喊道。
  紧接着,众人齐刷刷起身。
  “秦王!”
  阿姩回头一看,见李芫麾悄然出现在自己身后,脸上挂着隐隐的笑意,这张久违的笑脸,相隔数月,再次出现在她眼前,刹那间,她的眼眶变得温热,心底莫名涌出一股感动。
  李芫麾看着阿姩泛红的眼眶,有些不知所措,阿姩此刻是何种心境,她为什么哭,他不大能理解,自从年初,两人在豳州彻底撕破脸后,李芫麾对阿姩的看法也发生了转变。
  他尝试过理解阿姩的表里不一,也曾换位思考,他觉得,阿姩单纯为了“活命”,或是单纯为了利益,选择接近他、以身侍奉他,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但现在,阿姩站在他面前,流露出如此悲恸的神色,与他预料的重逢又不一样。
  他看见阿姩被拴在马后的手,看见她手上的“爬虫”,那些红色的疤痕,永久性地烙在了她的皮肤上,她的手背,本该细腻白皙,她的手指,本来嫩如春荑,但现在,她臂腕上的每一寸肌肤,都令他触目惊心。
  “你为什么不走?”李芫麾轻声问,“你宁愿被绑着,宁愿丢了性命,也要上这座山?”
  “因为……”阿姩凝视着李芫麾,沉默了许久,转而侧过脸,看向女冠,“因为妙远真人,她的几个弟弟在山上采药,被元将军杀害,我担心她的安危。”
  女冠听见阿姩的话语,上前解释:“元将军的心脏长在右边,那把锐器没伤到他,但他从邬鄯手里夺走的那粒丹药,却险些要了他的命,炼丹讲求‘天时地利人和’,妙应真人自创的丹釜法,尚在研制阶段,此时练出的‘赤雪流珠丹’呈色不佳,被视为‘秽恶’,人不可食,元将军不晓其理,受了蛊惑,抢食废丹,导致筋脉麻木,五脏失营,钝化成‘木僵’,有脉象,却无神志,有呼吸,却不能行动如常。”
  阿姩注视着那架载舆,素布从两侧悬垂下来,像蒙了一具尸体,她面色哀伤,心中却十分快意,“那元将军日后岂不是……”
  女冠也故作悲悯,叹气道:“元将军日后只能卧床修养了,民间遇到这种情况,百姓都以为斯人已逝,早早地就放弃治疗了,我平日嗜养花草,听闻北海蓬伯坚借异香误入玉女山,山中一弹指,山外已过六十年,花香养人,我同妙应真人商议疗法,打算将元将军安置终南山灵洞,每日以花香熏身,灌服汤药,数日之后,再看其效。”
  “你这就走了?”阿姩有些内疚,“我还答应要帮你实现愿望呢……”女冠行刺元仲铠之事,是她怂恿的,现在,元仲铠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女冠也把自己的后半生搭进去了。
  “秦王已派人去找了。”女冠兴奋道,“抚州有魏夫人修炼的仙坛,我寻了几年也未寻到,秦王说,若是寻到了那座仙坛,就在仙坛旁为我筑舍。”
  阿姩看了李芫麾一眼,正要言谢。
  “诶!”李芫麾竖起手掌,“这可不算我替你还了人情,你许给人家的愿望,你自己帮人家兑现。”
  女冠怕阿姩为难,连忙递台阶:“其实都一样。”
  “对啊,都一样!”阿姩重复了一遍,埋怨道,“秦王也不派几个兵卫护送,一个‘木僵’,两个小孩,一个比一个羸弱,妙远真人此行,山高路远,要是出了什么差池,可怎么向宰相交代?”
  女冠听话里剑拔弩张,也不知阿姩和秦王有什么过节,只担心自己在此多留一刻,怕是会挑起两人之间更大的矛盾,她三言两语结束了话题,匆忙辞别。
  妙应真人亦称自己要下山访友,遂与妙远同行。
  两位真人消失在山路尽头,余下的几个将军聚在一起,议定了出兵庆州的对策。
  须臾,山内外的三千士兵再次整合为一队,向北进军。
  李芫麾放慢脚步,从队前移到队尾,瞥了眼阿姩手上的麻绳,从身侧划过步槊,将绳子切断。
  李芫麾的关切来得如此突兀,阿姩有些吃不消,她揉着手腕上的淤红,捡起半截断掉的麻绳,缠在胳膊上,连声道:“谢秦王……”
  李芫麾走在阿姩旁侧,穿着一副不合身的铠甲,本可以大步流星,却只能迈着小碎步,连反应都慢了半拍,不知过了多久,李芫麾才“嗯”了一声。
  这句突如其来的“嗯”,着实把阿姩逗笑了。
  李芫麾见阿姩心情不错,便直奔主题:“邬鄯,你可记得?”
  阿姩的眼皮骤然跳了一下。
第50章 燕雀
  阿姩不想当着李芫麾的面提及“邬鄯”二字,但现在看来,一切都比她料想的要糟糕得多,她盯着一地的无名的花花草草,借以掩饰内心的不安。
  “邬鄯……我记得。”
  她控制着语速,试图让自己放松,至少显得不那么心虚。
  “我以为他死了……但我又在风孔庙里看见他了。”
  阿姩说话时,不停地眨着眼睛,指尖掐着虎口,这些细节,都让李芫麾觉得可疑,阿姩若心中无鬼,又何必忌惮这个话题。
  “我还以为你骗了众人……”李芫麾停顿了一下,似笑非笑,打量着阿姩的表情,“就像你对我的感情。”
  李芫麾这句话就像一记鼓槌,重重地擂在阿姩心上,她眼神里透出一股哀伤,既感慨命运不公,又幽怨李芫麾猜忌自己。
  “我从水里爬出来后,浑身都是麻木的,在岸边昏睡过去,像一根僵木,如果邬鄯当夜从水底钻出来死里逃生,自然是我的失职,秦王因此怪罪我,我无话可说。”
  阿姩的紧张不是空穴来风,她每每回忆起那段可怖的博弈,脑中尽是挥之不去的阴影。邬鄯像一座大山,他的臂腕粗壮有力,摁住她时,她能听到自己的骨头在咯咯作响。
  与其说邬鄯死里逃生,不如说她自己死里逃生。
  浸在水里的那段时间,每一刻都是折磨,她的胸腔像被重物挤压,腹中灌满了咸腥的海水,耳边湍急的水流声吞噬着生还的希望,她疯狂撕咬,用脚跟踢踹着邬鄯的要害部位,直至挣脱魔爪,从海底浮上水面。
  她疲惫地躺在岸上,像死了一回。
  朦胧中,她听见水浪翻滚的声音,伴随着几声怒吼,那个人踩着湿哒哒的鞋底,艰难地爬上岸,又不知过了多久,海面恢复了平静,那人支起四肢,逃向漫无边际的黑夜。
  她合上双眼,无声地啜泣着。
  以邬鄯的体格,他完全可以冲过来,对她做任何事,可他直起身子后,只是面朝她躺着的那片方寸之地久久凝望。
  阿姩依稀看到月辉从海面反射进邬鄯的狼眼,那双深色瞳仁闪着点点星光,带着几分怜悯的意味,那一刻,她感受了强者对弱者的睥睨,那种纯粹的来源于男女身形上的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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