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臣也想娶小公主——五点零九【完结】
时间:2023-07-29 23:24:05

  行至罗汉长廊前,辛玥还是不放心, “六皇兄, 可喝过了汤药?”
  若再发生那日的事, 她总不能学着江禾煦的样子去扒六皇兄的衣服吧,况且她既没银针,也不会施针啊。
  “喝了, 别多想, 我只是没睡好。”辛照昌先行抬步上了石阶。
  睡不好眼圈发乌正常, 但这嘴唇泛白可就不仅仅是没睡好吧,她提着小心也上了台阶。
  不知为何,辛照昌突然停了脚步, 辛玥以为六皇子身子不适,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提起裙摆上了好几层石阶,站到了辛照昌面前,“六皇兄,你没事吧。”
  许是太过急切, 话没说完,一个没站稳, 往前扑去。
  电光火石之间,辛照昌下意识侧了身子。
  辛玥眼看着就要栽下台阶,辛照昌眼疾手快,一个回手,拽住了她外衫腰间的系带。
  由于惯性,她身子又往后仰去,已经松了手的辛照昌却没再搭把手,辛玥直直跌坐在了石阶上。
  “嘶——”辛玥的腰磕在了石阶沿上,生疼。
  她扶着腰站起身,看向摔在地的食盒,里面的糕点一多半都滚了出来,两瓶梅子酒,有一瓶跌出食盒,酒瓶碎了,深红色的梅子酒流在了灰白色的石阶上。
  辛玥抬头看辛照昌,神情抱歉,“都怪我不小心,这茯苓糕是我最喜欢吃的,小灼做了好久呢,还有这梅子酒也可惜了。”
  辛照昌低头看向散落一地的茯苓糕和破碎的酒瓶,蹲下身拿出食盒中一块干净糕点放进嘴里,又拿出另一瓶梅子酒喝了一口。
  “糕点很好吃,酒也很好喝。”
  德妃薨逝后的五年里,除了齐顺,他习惯了不让任何人近身,对任何事都冷漠以待,将躲避和自我保护刻在了骨子里。
  能回手拉辛玥一把,已超出了平日所为。
  “这是专门拿给我的吧。”辛照昌坐在了石阶上,仰头看辛玥,“说吧,有什么事求我。”
  他从不相信一个没什么交情的人,能如此关心他。
  很久之前他也相信过人性本善,但在皇宫这么多年,他只看见了人性本恶。
  献殷情,必是有事相求。
  就算如此,看在对方如此用心的份上,他倒想听听究竟是什么事。
  辛玥一听,矢口否认,“没有没有。”
  她心里很清楚,只要她说出口,六皇兄保准拒绝。
  要先于两位皇姐成婚本就困难,况且还需要对方先出口求娶,就凭她那次不被认可的救命之恩,和这几块茯苓糕一瓶梅子酒是不可能让六皇兄答应的。
  她和六皇兄实在说不上有交情,这个口是坚决不能开的。
  若能在大朝会期间,让六皇兄自愿帮忙,就最好不过了。
  心里打着小九九,辛玥换上一副落寞的神情,“我知道我没资格关心六皇兄,也知道那次的事六皇兄不愿再提,可我既然救了六皇兄,自然不希望自己救的人再有什么闪失,今日确实是看着罗汉长廊精致雅致优美,才邀六皇兄前来。”
  抬头瞧着看不到尽头的罗汉长廊,“若真的有什么请求……”她鼻头一酸,泪水溢满眼眶,“恐怕就是,寒冬要些炭火,酷暑要些冰盆吧。”
  深秋冰凉的风吹过辛玥的眼眸,她微微一眨,晶莹的泪滴落下来。
  辛玥倔强地用衣袖擦了一下。
  她没存着不良的心思,讨好六皇子是为了赐婚,同时也是真的关心六皇子,更没想在六皇子帮过自己后老死不相往来。
  既然动了好好经营兄妹之情的心思,就想要长久地维持下去。
  辛照昌看了辛玥片刻,而后缓缓低头,将酒壶放进食盒,提着食盒起身。
  “这个冬日,揽月阁不会再冷的。”他将食盒递给辛玥,看向罗汉长廊尽头,“这里景致确实不错,我们继续往上走吧。”
  说完抬步行去。
  辛玥懵了一瞬,立刻明白了辛照昌的意思,欣喜地跟了上去。
  又走了一段石阶,辛玥听见了辛照昌微微的喘息声。
  “六皇兄,我们歇一会吧。”
  辛照昌难得脸上带着浅浅笑意,席地而坐道:“梅子酒拿来。”
  辛玥坐在他身边,从食盒中取出梅子酒递过去。
  辛照昌接过来喝了两口,平稳了呼吸。
  恰在此时,黄粱寺传来了浑厚深远的撞钟声。
  两人静静听着,内心渐渐澄明。
  “三皇妹,你可知道我曾经羡慕过你。”辛照昌仰头喝了一口酒。
  静嫔身份低微不受宠,在皇宫中举步维艰,却对辛玥极为呵护,母女两人相依为命,不参杂任何利益。
  “我也羡慕过别的兄弟姐妹。”
  不论是继后,还是贤妃淑妃,她们都很疼爱自己的孩子,而孩子也在自己的母亲身边,不像他,亲生父母恐怕早就被德妃杀人灭口了吧。
  辛玥若有所思,“是羡慕我们都有的康健体魄吗?”
  辛照昌笑而不语,又喝了一口酒。
  “六皇兄,你的身体一定会好起来的。”辛玥用十分笃定的语气说道。
  辛照昌看着女子纯澈的眼眸,一向不苟言笑的他,弯了眉眼,“借三皇妹吉言。”
  他将酒瓶放到一边,指了指食盒,“我有些饿了,茯苓糕很好吃,你再给我一块吧。”
  辛玥取出还剩下两块茯苓糕的碟子,一块递给辛照昌,一块塞进自己嘴里,“一会小灼看到她做的茯苓糕都吃光了一定会很开心,千万不能让她知道糕点都撒了,要不然她会生我气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在皇宫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主子怕奴才生气的话。
  她的神情语气如此自然,想来不是装的,他的三皇妹是真的纯善。
  他原以为在这个满是勾心斗角利欲熏心的皇宫,不可能会有这样的人存在,可是辛玥出现了,怎能不带给辛照昌震撼。
  这个冰冷皇宫终于让他感受到了一丝特别的温暖。
  从小到大,只有外祖父对他一如既往疼爱,只是,他不确定,外祖父知道真相后还会不会待他如初。
  不过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这个秘密,世间无人知晓,他太清楚德妃的脾性,知道这件事的人,定然早已入了黄土。
  辛照昌笑看着辛玥,“三皇妹,谢谢你。”
  “啊?”辛玥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又没做什么值得感谢的事,那日她救了六皇兄都没得一声谢,怎会在这时道谢呢,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便没在意。
  辛照昌也不再言。
  风吹枫叶沙沙响,隐隐夹杂着僧人诵经的声音,间或一两声山麻雀的叫声。
  辛玥回头看看山,“六皇兄,我们还继续往上爬吗?”
  “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辛照昌那深不见底的清冷眼眸渐渐温和起来,“我很喜欢这里的景色,只可惜我不敢再往上爬。”
  辛玥看着山上满眼金黄,很是有些舍不得,“没事,我也累了,就陪着六皇兄吧。”
  他们还要在黄粱寺待五六日,再找时间来爬就好,但能同六皇兄独处的时间却是可遇不可求的,等回了宫,她怎么敢轻易去栖云阁。
  “若有琵琶就好了,我弹琵琶给六皇兄听。”
  辛照昌又喝下一口酒,“这样美的景致,若再能听三皇妹弹琵琶,真就是人间仙境了。”
  “六皇兄谬赞了。”辛玥缓缓道:“我自小虽不能和你们一同读书习字,但母妃出自言情书网,她教我识字念书。母妃自幼对音律很有天赋,我或许是继承了母妃的天赋,也很喜欢弹奏琵琶,若不是如此,皇宫中这无趣漫长的十多载,当真不知该如何度过。”
  辛照昌感受着深秋的风,看着红瓦黄墙的佛殿和长青菩提树,坐在满是金黄枫叶的石阶上,偶然能看到几片红色枫叶,参杂其中,别有一番景致。
  他拿起一片黄色枫叶,又拿起一片红色枫叶。
  辛玥也跟着捡起两片枫叶,“再过几日,这里恐怕就是一片红色了,应该也极美吧。”
  只可惜,那时他们就要离开了,她是看不到的。
  “我想,今夜不用再燃安息香,我也能安睡了。”辛照昌盯着手中的枫叶,“很久没有这般安逸闲适了。”
  说到熏香,辛玥想起她每次遇见六皇子时,他身上的气味都不同。
  发病那日她没在意,十月初一在坤宁宫,他身上是檀香,昨日好像是龙涎香,今日似是苏合香。
  “六皇兄,听闻你喜好熏香,不知最喜欢哪一种。”
  辛照昌笑得尴尬,“只要不是药味,我都喜欢。”
  辛玥委实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心生怜悯。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知道六皇兄喜好熏香的原因了。
  他不是真的喜好熏香,只是不想时时刻刻都被药味淹没。
  “六皇兄想知道我最喜欢什么气味吗?”辛玥微微笑着,“百花香和淡淡松木的香气。”
  那是秀竹和傅公子的味道。
  “只可惜我还没看见是怎样的百花,怎样的松木,就把他们都弄丢了,今后怕是再也闻不到了,可生活还要继续,即便没有了他们,也会有值得我们在乎的其他气味。况且,我们还可以继续寻找,说不准哪天就找到了呢。”
  辛照昌听出辛玥是以物喻人,是想告诉他,不能总是沉溺在病痛中,应去做些别的事让自己过得更好,他的病总有一天会痊愈。
  辛照昌仰头喝光梅子酒,“下次三妹应多带个酒杯,这么好的梅子酒,你一口都没喝。”
  辛玥刚要说话,辛照昌继续说道:“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话音刚落,起身往石阶下走去。
  辛玥忙将空酒瓶和空碟子放进食盒,小跑两步跟上去。
  辛照昌放缓步子等她,见她跟上来,又恢复了步伐。
  两人的身影渐渐隐入一片金黄之中。
  夜晚躺在床塌之上,辛玥的腰疼得厉害,小灼掀开衣裳一看,腰间青了一大片。
  “早知道就问江医官要些跌打损伤的药备着。”
  小灼拿着冷帕子敷在了辛玥的伤处。
  辛玥趴在床上,“今日这伤可是值得呢,我觉得六皇兄对我已经不似之前那般冷淡了,我问他最喜欢的熏香,他没敷衍我随便说一样,而是说只要不是药味,他都喜欢。”
  她侧起身子,撑着脑袋看向小灼。
  小灼忙按住冷帕子,生怕帕子掉落了,弄湿了床榻。
  “众人都以为六皇兄喜好熏香,没人知道其中缘由,这话六皇兄定然不会轻易对人说。小灼,看来六皇兄不再排斥我了。”
  她又趴正身子,双臂交错,下巴枕在小臂上,“我就说真诚以待,总能打动人心的。”
  小灼取下她腰间的冷帕子,为她盖上锦被,“公主伤成这样,难不成明日还要去找六皇子?”
  “明早你帮我去问问齐顺,六皇子若没什么事,我陪他对弈,或者作画给他,若他有别的安排,我再在屋里休养。”
  已经十月初五了,十月十二为父皇祈福后他们就要启程回宫,她不能放过任何一次同六皇子的相处,今日已有了初步成效,当然要巩固啊。
  小灼心疼主子,撅着嘴道:“既然六皇子喜欢吃茯苓糕,明日我再做一些送过去,公主就休养一日吧。”
  说着,小灼就要放帷幔。
  辛玥拦着小灼的手,“茯苓糕要做,六皇兄我也要去陪。”
  小灼又重新搭起帷幔,蹲在辛玥身旁,眼中隐隐有泪,“公主这样好的人,就应该被人宠着疼着,为何总要受伤受累。”
  受伤受累她不怕,她只怕不管受多少伤多少累都保不住自己这条命。
  “小灼,那日你去大殿拜佛,应该看到很多前来的百姓,有多少富贵之人,又有多少贫苦之人?”
  小灼道:“大多都是身着麻布的百姓。”
  辛玥点一下小灼的鼻头,“他们多数肯定都是很好的人,他们的日子比我们苦多了,我们不要同大公主二公主相比,比不起,我们只需想想那些辛苦劳作也不一定能吃饱饭的百姓,就觉得这些苦累根本就不算什么。
  我还有办法为自己的后半生做打算,但很多人一点办法也没有,他们又该怎么办?谁不想被宠着,无忧无虑活着,可大多数人大多时候都活得很艰难。
  听话,我这点伤真不算什么,黄粱寺这几日我们要多亲近六皇兄。”
  小灼眼中闪着晶莹的泪花,“公主,我知道了,明日一早我就去问齐顺。”
  翌日清晨,辛玥刚清醒,小灼就告诉她说,六皇子要悼念德妃和八皇子,今日免打扰。
  十月初七,六皇子要听空远方丈讲佛法,还是免扰。
  “小灼,你能再问问齐顺,一起听可好?”
  小灼道:“问过了,齐顺说六皇子听佛法不喜旁人在场。”
  辛玥“哦”了一声,坐在软榻上思索片刻,“小灼研磨,我要送六皇兄一份薄礼。”
  她来到桌案前,想象着两人坐在罗汉长廊石阶上的场景,起笔描绘出一幅水墨丹青。
  虽无色彩,看不出枫叶的金黄,两人神韵却是惟妙惟肖。
  随风飘拂的衣带和发丝,六皇子仰头喝着梅子酒,她手中的茯苓糕正要放入口中,透过画纸能看出当时闲适的心境,也能感受到两人之间和谐的气氛。
  那时那景之意境,生动再现画纸上。
  吹干墨迹,卷好画轴,她来到了六皇子门外。
  齐顺开门道:“六皇子还未归,三公主何事?”
  辛玥看了看手里的画,递给齐顺,“这画是我所作,若六皇兄不喜,搁置便是。”
  齐顺接过画,辛玥离去。
  一夜好眠,翌日起床后,辛玥觉得腰已经不痛了,或许是未伤及筋骨,好得快。
  她心里还惦念着未爬上的高山,于是又独自来了罗汉长廊,一路爬到了尽头。
  山高天阔,黄粱寺中的一切尽入眼中,她想,若今生再无机会来此,也不会遗憾了。
  就在她下石阶时,遇到了空远方丈。
  “三公主留步。”空远手上搭着佛珠,单掌而立行礼,“老衲有句话对三公主说。”
  辛玥也行了一礼,走到同空远一层石阶上,“方丈请讲。”
  “三公主福泽深厚,逆境乃是积福,此后三公主还会遇到更困苦难解之事,走过黑暗即是黎明。”
  辛玥有点没听懂,福泽深厚和她不搭啊。
  “方丈,我是三公主,您会不会搞错了?”
  空远依旧面容平静,语调和缓,“老衲没有认错人。”
  辛玥思索半晌,走过黑暗即是黎明,难不成是说她终会平安离开皇宫嫁得如意郎君,只是在此之前会受些苦痛?可她同空远方丈也不熟啊,方丈为何会无缘无故点化她?
  “方丈可否明言。”
  空远道:“有朝一日三公主会明白的,不论今后遇到何事,三公主都别忘了老衲今日所言。”说完继续往上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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