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晟将乱,届时谁还有功夫管我们的婚事,若新帝登基之后,顾家还认这赐婚,婚事自会提上日程,若顾家不认,新帝知晓顾家的意思,自不会提,这婚事当然也就作罢了。”
就算是辛玥自私吧,顾家还不能退婚,因那话本中所写,她怕顾家退婚了,和亲之事还是会落到自己头上。
她哪里知道,经她这半年的闹腾,话本中的很多时间线早已经都改变了。
顾啸不由叹了一口气,“实不相瞒,陛下病入膏肓之事,方才五殿下已对臣说了,还说三公主你答应了贤妃的请求,会来劝说臣支持他。”
辛玥笑道:“是啊,今日要对顾将军说的事,还真是不少。”
她将皇后和贤妃对自己说的话都一一告知了顾啸,最后也表明了态度,“我若不答应,皇后和贤妃肯定会给我苦头吃的,我只能假意答应。其实在我看来,顾家是对的,太子和五皇兄都非明君,万一支持错了,顾家百年中立的好名声都毁于一旦了,这笔买卖不划算。”
顾啸道:“同臣猜的一样,当时五皇子说你会劝说臣支持他,就觉得是缓兵之计。三公主放心,回宫后大可对皇后和贤妃说已经劝说过了。”顿了顿,他又道:“其实皇后和贤妃的条件也很诱人,之前对臣来说这世上最好的地方便是西南,可如今,臣觉得上京也挺好的。”
因为喜欢的人在上京,所以才挺好。
斜阳残血挂枝头,余晖难留半日红。
不觉间,已快要到傍晚了。
辛玥道:“我该回宫了。”
“好,臣送公主回去。”
顾啸本来准备了个金钗要送给辛玥,现下他抚摸着怀中放金钗的地方,却没法拿出来。
三公主话已说得那样明白,他再如此,就该惹人厌烦了,他不想做那般纠缠之人。
到了宫门口,顾啸揣着小心问道:“今日一别,臣还能再见三公主吗?”
是啊,他没了未婚夫君的身份,今后要以什么理由邀约呢?
辛玥道:“顾将军因赐婚一事被困上京无法回西南,是我亏欠顾将军,理应赔罪,顾将军任何时候都可相邀,或是来揽月阁。不过,我还是希望我们能少见面,我最想看到的是顾将军能另觅佳人,寻到相伴一生的女子。”
顾啸见辛玥态度坚决,自知无望,“臣此生从未羡慕过任何人,但此刻我万分羡慕那位傅公子。”
辛玥道:“此生我欠顾将军一个人情,若今后顾将军需要我帮忙,绝不推辞。西南有顾家坐镇,不知减了多少战乱,上天一定不会亏待顾将军的。”
顾啸无力地笑笑,“但愿如此吧。”
辛玥福礼,“顾将军请回,我这就进宫门了。”
顾啸点点头,辛玥转身踏入宫门。
一直瞧着辛玥走进皇宫,宫门关上,顾啸才拿出发簪,看了看又放进了怀中。
无法放弃也得不到回应,顾啸自知情不由己,干脆率性而为,不逼迫自己放弃,也不期盼着回应,就这样安静地喜欢着一个人。
若三公主真和傅公子有情人成眷属,他自当祝福,若不然,他定是要争上一争。
辛玥刚一进宫门,就看见不远处温东明正带着一众小太监往尚功局的方向走去。
看到温东明,辛玥想起了那日和他一同来揽月阁的女子,越想越觉得不对,此时再一思索,答案呼之欲出。
那女子应是秀竹。
温东明既带着秀竹来见她,想必温东明就是张重渡安插在父皇身边的眼线,而李福自然就是六皇兄的眼线。
辛玥忆起那日的场景,仍觉历历在目,秀竹含泪看她,自始至终一言未发,应是想与她相认,又不敢相认吧。
这是有多久没见到秀竹了?真的好想见她,想再陪她听一次戏,再为她弹奏一曲,想吃她蒸的包子熬的粥。
辛玥红了眼眶,她想,这一天应该不会太久吧。
远远地,她看见小灼跑了过来,一脸喜悦的模样,“三公主今日和顾将军可玩得开心?王嬷嬷让我早早来等公主的,可我觉得公主会和顾将军会多待一会,看来还是我赢了呢。”
辛玥知道小灼是真心为她高兴,但今日所历之事和自己今后的打算,需尽快告知她们,“我有话要对你和王嬷嬷说。”
小灼听主子如此说,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心提了起来。
主仆二人一路无语,快步进了揽月阁。
王嬷嬷一眼就看出辛玥有心事,屏退其他宫人,关上了房门,递上一杯茉莉花茶,“三公主润润口。”
辛玥喝下一口,“嬷嬷真懂我。”
小灼道:“我为公主更衣。”
换好宫内衣裳,辛玥坐上软塌,小灼和王嬷嬷躬身站在她面前。
“你们坐。”
王嬷嬷和小灼拉过凳子在辛玥面前坐了下来。
辛玥沉默半晌道:“今日我遇见了傅公子…”
话音刚落就听小灼惊奇地道:“可是那个救了公主的傅公子?”
王嬷嬷拍一下小灼胳膊,“先听公主说完。”
小灼猛地捂住自己的嘴,“是奴婢冒失了。”
辛玥笑道:“是,就是那个傅公子,而且我还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他就是刑部尚书张重渡。”
小灼即刻站起身,“什么?”
王嬷嬷再次拉住她,眼神示意她别再打断,小灼立刻双手捂住嘴,坐了下来。
辛玥继续道:“不知是何缘由,他并不愿同我相认。”她看向王嬷嬷,“嬷嬷,你知道的,我心中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人,我想给他一次机会。”
王嬷嬷感叹着点头,辛玥继续道:“且我的心意已对顾将军讲明,只是并未将傅公子就是张重渡之事告诉他,顾将军答应我,婚事会先拖着。”
“顾将军答应地这般痛快吗?”王嬷嬷很是担忧,“公主能寻到心仪之人,且张尚书也爱慕公主,老奴着实开心,只是顾将军是否真的愿意放弃婚事,亦或只是拖延之策,老奴心有不安呐。”
“嬷嬷不用忧心,我同顾将军不过见过几面,他用情应是不深,且上元节那日我已同他讲清楚,嫁给他只为离开上京。”辛玥蹙了蹙眉头,“此事你二人知晓即可,万不可对六皇兄有所表露。”
眼下两人乃是对立阵营,她的感情不该惨杂利益纠葛,她更不想因为自己的缘由,让张重渡妥协来帮六皇兄。
她承认六皇兄对她这个妹妹很是用心,好得找不出任何差错,但她也知六皇兄对待旁人心狠手辣,将江禾煦拉入夺嫡之争中,替他隐瞒病情,还利用二皇姐让九皇兄永无夺嫡资格,他更知道六皇兄从未做过一件利于百姓之事,韬光养晦为的只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王嬷嬷和小灼重重点头。
“老奴知道了。”
“奴婢知道了。”
“小灼,今日张尚书受了伤,且前几日也受了重伤,我不放心他的伤势,你一会去太医院,让江太医下值后去张府为张尚书治伤。你再给江太医带句话,说我流落宫外那一月,曾赠给救命恩人一块玉佩,那玉佩是我母妃唯一遗物,也是我唯一念想,还请张尚书仿制一枚,玉佩制好后,请他亲自送到揽月阁来。”
辛玥说完走到桌案前,画下了玉佩的纹样交给小灼。
小灼忽闪着迷茫的大眼睛,“这张尚书不就是傅公子,傅公子就是公主的救命恩人,这玉佩肯定在他手里,为何还要给他纹样?”
王嬷嬷道:“这是公主在给张尚书坦白的机会,此事可让江太医知晓,你将前因后果说与江太医,江太医会明白怎么做的。”
辛玥道:“去吧,此事越快越好。”
太医院前院,江禾煦听完小灼所言,怔了许久才应了下来,当日已晚,翌日一下值他便去了张府。
开门小厮得知来人是宫内太医,吓了一跳。“尚书身子康健,不知太医所来何为?”
张府的下人都是经过柯将军和展风精挑细选,机灵又忠心。
小厮认为,主子会武功这件事朝内无人知晓,受伤之事更不可能被宫内的人知道,这太医突然前来,让他不得不警惕。
江禾煦道:“三公主有话要我带给张尚书。”
小厮并不知晓主子和三公主有什么交情,直接拒绝,“尚书不在府内,太医有什么话,可让小的代为转达。”
吃了闭门羹,江禾煦有些无奈,其中缘由他总不能同这小厮说,只好道,“那我便等着张尚书回来。”
小厮道:“请便。”
说完就要关门,忽听影壁旁有人问道:“何人来访?”
小厮转头见是展风,将江禾煦拜访一事如实禀告,展风忙道:“快将人请进来!”
小厮懵了一瞬,立刻打开门,展风迎上去,“江太医快请。”
昨日之事展风知晓,主子回来后情绪低沉,江禾煦同三公主交好,如今前来定是三公主授意,若主子知道三公主关心他的伤势,心情一定会好转。
展风带着江禾煦来到书房外,请江禾煦稍候,他进去禀告。片刻后,展风将江禾煦让进门,他则退出,并关上了房门。
江禾煦走到桌案前揖礼,“张尚书,三公主特让下官为尚书治伤。”
张重渡自桌案后起身,坐于软榻上,解开腰间系带,“有劳江太医了。”
那晚他伤得那般重,三公主都未让江禾煦前来,昨日他不过小伤,反而让江禾煦前来为他治伤,他知晓江禾煦此番前来,绝非治伤这么简单。
江禾煦打开药箱,为张重渡上药包扎。
不过一刻,便已处理好了伤口。
江禾煦整理药箱,张重渡起身系衣带,“三公主曾允诺在下,昨日之事不会告知任何人,不知是三公主信任江太医,还是不在乎这允诺?”
江禾煦合上药箱,注视着张重渡道:“三公主并未告诉下官昨日发生了何事。”他看向张重渡腰间,“尚书不过是些皮毛小伤,被何所伤又为何所伤,恕下官愚笨,并未看出。”
张重渡笑了起来,“看来,江太医已知晓了所有。”他指了指通往后院的一处露台,那里放着一个矮几,旁边正煮着茶。
“江太医请坐。”
说着自己先行坐了下来,拿起长勺为江禾煦舀了杯茶。
江禾煦坐在了张重渡对面,拿起茶杯呷了一口,“好茶。”
“三公主可是有话托江太医带给在下?江太医你可有什么话要问我,又有什么话要对在下说?”张重渡也为自己舀一杯茶。
“三公主说他流落在宫外那一月为报答救命恩人,将静嫔留给她唯一的遗物赠给了救命恩人。”江禾煦从怀中拿出纹样图,“三公主思念薨逝的静嫔,想请张尚书依照纹样制一枚一样的玉佩,并亲自送去揽月阁交到公主手中。”
桌旁煮茶器中茶水翻涌滚动,仿似张重渡并不平静的内心。
他接过纹样图,看着上面熟悉的图案,心中愈发翻江倒海。
不知多少个深夜,他抚摸着那块玉佩思念着心上的女子,这是无人知晓的秘密,如今却像是被捅破了一般,将他整颗心都摆了出来。
至今他都没明白,三公主是如何认出了他,难道是那个随处可见的护身符吗?
事情的发展,头一回超出了张重渡的预料,失去了他的掌控。
若按计划,他会在玄甲军沉冤昭雪后,主动前去相认,并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三公主,不仅仅承认自己是傅公子,而是将所有都坦诚相告。
昭雪这条路他势必要走下去,也就意味着迟早有一日他的身份会人尽皆知,他不知道到了那一天,他身边的人都会有什么下场。
他相信三公主绝对会站在他这一边,可沉冤昭雪这条路他尚未看到希望,也不想三公主牵扯其中。
只是,如今三公主已知晓了他就是傅公子,他实在不想用谎言来解释自己为何会武功,又为何不同她相认。
“三公主可还说了别的话?”
江禾煦道:“并无。现在是我有话要说。”
张重渡道:“江太医有话请讲。”
“张尚书可知,三公主心里一直有一人,那人并不是顾将军。”
张重渡屏住呼吸,目光锁住江禾煦。
“那人曾救过三公主,曾在三公主眼盲时陪过他,曾带她去清风居吃了她七年未吃到的青团,也曾不肯同她相认。三公主昨日为了此人,拒绝了顾将军的心意,并请顾将军拖延婚事。”
“你说什么?”张重渡眉头轻颤,心跳如雷如鼓。
“三公主早已对皇宫心生厌倦,不愿再待,且她一直认为陛下不会为她择一门好亲事,更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送她去和亲,这才结识了顾将军,求着顾家请旨赐婚。
顾将军对三公主动了心,答应了这桩婚事,可就在陛下赐婚之后,傅公子出现了。
一切本可以不用这样,但就是因为那人不肯承认自己是谁,才让事情到了今日这样难以收拾的地步。顾将军爱慕三公主何其无辜?想要活命的三公主又何其无辜?
下官想问张尚书,那位傅公子究竟有什么难言之隐?他为何不肯同三公主相认?”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张重渡塌了身子,胸口似被重石所压,又有烈火将那石块焚化,燃烧的灰烬尽数撒在了他的心头,沉重、疼痛。
“他确有难言之隐,只是当时不便讲出。”
“那如今呢?”
张重渡将纹样图铺在桌上,用手掌细细抚平,“请三公主等几日,在下会亲自将玉佩送到公主手中。”
他明白这是三公主在给他解释的机会,不能再瞒了,否则他就真的要失去辛玥了。
江禾煦舒了一口气,此番三公主的嘱托,他总算没有辜负。
他起身揖礼,“如此,下官便告辞了。”
张重渡并未起身相送,而是问道:“江太医可愿尽早为林院使报仇?”
江禾煦顿住脚步,转身看了张重渡许久,才走回到矮几前,重新跪坐下来。
“当然愿意。”
张重渡道:“林院使之死是何人所为江太医可知?”
“知晓,是太子。”
知晓?这还真是有些出乎预料了,张重渡继续问道:“如何知晓的?”
江禾煦沉默半晌,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是三公主告诉下官的。”
“谁?”张重渡有些不可置信,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三公主。”江禾煦又道。
张重渡深吸一口气,镇静下来,细细思索。
大皇子死因,怀疑的朝臣不在少数,而林永恰好在大皇子死后告老还乡,难免引人联想。
只是此事关系甚大,且太子阴狠毒辣,即使有人猜测也没人敢调查,更不敢将猜测告知给旁人。
可江禾煦同三公主却并非不能告知的关系。
张重渡问道:“三公主可是猜测?”
江禾煦笑了笑道:“尚书可知去年七月三公主出宫遇刺,是何人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