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被推开,阮白看见他的眼圈一瞬间就红了,她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不愿意。”
“你就这么爱李夫人的身份吗?”他别过头,华丽的黑西装并不能掩饰他的落魄,哽咽道,“我到底算什么。”
“李满朝。”她本不想与他多言,但余光瞥见马路边那栋属于他的公司,“你我各有前程,从未受人裹挟。”
“你骗……”
“你不想,就没人能。”
她从不屈服于任何东西,李满朝一直和她诉说他的悲苦,但在她看来他的一切对普通人来说依旧如天上的幻想,出生在财阀世家,从小不愁吃穿,即便父亲控制欲强,可他还是获得了大多数人这辈子都无法获得的自由与自在。
就像现在,他甚至想把他未来的后妈,李氏集团的太太,带走。
李满朝不懂什么叫做人间疾苦,他单纯以为李秀远和他关系不亲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
但她没什么可对他说的。
李秀远的罪孽,或许李满朝知道的不多,但惠及他的绝不少。
高级会场外,长长的保镖行列站在门口,见到熟悉的车牌号纷纷转过身,谦卑地低下头迎接今日的主角。
车门被打开,李满朝盯着她的背影,她头也没回,仿佛他刚刚在车内的挽留不曾存在般。
她没有直接进入主场,而是绕过大门从夹缝的楼梯上去。
会场分成两个大楼,中间连着一座悬空的桥,一边热闹,一边冷清。
她被带到房间里,没有楼下烈酒气息,也没用熙熙攘攘的人群,李秀远坐在空旷的房间中央,她进来时一支香烟刚好燃尽。
抬头,他有了短暂地一滞,但这种神情也只有一瞬,几乎让人难以捕捉。
“我们不下去吗?”阮白指尖划过棕红色的木桌,想到来时隔着窗户看到纸醉金迷会场内热闹的场景,恐怕下面那群人最想看到的就是她。
李秀远静静看了她半晌,轻叩玉扳指:“婷婷,戒指做好了。”
撩起眼,她半眯着,不懂他为什么提起这个,斟酌着回道:“太好了。”
或许李秀远根本不在乎她回答什么,从怀里拿出一个黑盒,打开,背着黑盒阮白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他抬眸,无需说话阮白就明白他的意思,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顺从把手展开放到他面前。
李秀远喜欢她像一只乖巧的宠物般对他摇尾巴,刚刚阴郁的心情一扫为空,轻轻扬起嘴角从盒子里拿出那枚全球仅此一颗的钻石戒指,温柔地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钻石不像普通的钻石追求美观,老太爷给他看了许多种款式,他总是觉得不太满意,最后连他自己都没想过提笔亲自画了一个款式。
尖锐、锋芒、充满野心。
唯有这样的钻石才配他眼前这个女孩。
“喜欢吗?”他站起来,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她低头垂眸看着手指上的钻戒,面无表情地说出正确答案:“喜欢。”
可惜正确答案并不管用,头发被抓起,刺痛让她一下清醒过来,身子后仰,被迫抬起的眼睛藏不住那抹隐藏已久的厌恶,那种怒视与排斥却让他感觉异常兴奋。
拍着她精致的脸颊一下又一下,最后手指落在红唇上轻点:“这张嘴什么时候才能说实话。”
“现在。”话音落,她张嘴不管不顾一口咬下,尖牙利齿划开皮肤,铁锈味充斥口腔。
李秀远没有责怪她,反而任她折腾,看着她如同困兽般暴怒的模样只觉得好笑,他拉起她的手轻轻问道:“你愿意当一辈子李太太吗?”
“那些人你把她们怎么了!”
“婷婷,啊不,这个名字或许也是假的。”
“李秀远!你毁了多少人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混蛋!畜生!”
“只要你愿意,这辈子李太太的荣耀都属于你。”
“我不愿意!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李秀远,你把她们怎么了,她们都去哪了,你告诉我!你这个疯子!你要为你做的付出代价!”
“你要是不愿意――”他的声音很轻,却压抑的让人无法呼吸,“身后就是为你准备的。”
李秀远的身后,落地窗恰好对着会场的另一边的窗户,能够一揽全局。
“你知道这个钻戒吗?”他抬起她的手放在眼前,眼底是无尽的危险 ,“为了它我真的废了不少功夫,只要我轻轻按下控制它的按键,它、和你,就像烟花一样,砰――”
阮白没想到他会在这里挖坑,摇摇头:“不可能,我死了你也会死。”
这么近的距离,他们谁也跑不了。
“我不跑。”眷恋地抚着她的发丝,“你不是说我要为我做的付出代价吗,我愿意和你一起死。”
“你疯了。”她惊恐地甩开他的手,试图把戒指摘下来,可不管怎么用力,合适的戒指稳稳卡在手指上。
顿了一下,她不再挣扎,反而异常冷静地抬头:“李秀远,其他人呢?”
“什么人?”他歪歪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别装了,你既然已经知道我的目的,反正你和我都要死了就别祸害别人了,你常年进行女子贩卖交易,我猜你也是东南亚的渠道。”她之前一直想不明白那时和阮五齐宴查孟堂时半路遇到的东南亚人是怎么回事,明明孟堂有自己的交易场所,怎么会半路在那个地方有其他人。
现在才发现李秀远当真安排了一场大戏,连孟堂处心积虑布置的场地也不过是他的掩护,那些失踪的女子就像齐宴母亲一样被拐走,运往那个组织。
“你和‘冰河’间到底什么关系,你是他们的上头?还是参与者?”
李秀远微微挑眉:“连‘冰河’都知道?”
叹了叹气:“婷婷,有时间我真的希望你只是我的婷婷,李氏的李太太。”
他靠近她后退,停在原地:“可你总是不听话。”
下一秒,阮白看他拿出了一个遥控器,眼神骤缩,当即想要扑过去抢过,却被他反手钳住手腕揽入怀中,背对着那人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听见李秀远隐忍的笑意,掰过她的脸朝向窗户外的一个方向,如同恶魔低语:“那个人就是你不想成为婷婷的原因吗?”
宴会场内黑西装的男人坐在沙发上,动作看似随意散漫,眼神却谨慎缜密地环顾四周,他还在等她。
他问她:“想不想看场好戏?”
接着他强行拽着她的手腕按下那个按钮。
即便做好了死的准备,按下去时还是忍不住瞬间掉下眼泪,她绝望地抬头等待死亡来临,意外发现李秀远眼里的戏谑,那一刻她意识到被这个男人耍了。
大脑疯狂转动,好似明白过来什么,慌张转头,耳鸣率先侵占大脑,她甚至来不及捂耳朵,巨大的爆炸声和热浪如同把她包裹在内,玻璃炸裂碎在她脚边,火光,是无尽的火光。
她呆滞在原地做不出任何表情,唯有炽热与刺眼。
一楼,刚刚能看见他的地方也只有熊熊大火。
“齐……”她想要往前走,远处警报声响起拉回她的神志。
“齐宴!!!”
第54章 夫人与保镖(二十四)
◎你在,我就不死。◎
李满朝进来时, 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聚焦到这个小少爷身上,没有人不想与李家扯上关系,李秀远过于神秘与可怕,反观这位年轻的李氏继承人看起来好接触多了。
“李少爷, 我是……”中年男人手疾眼快在其他人还犹豫时已经迈上来, 手里拿着红酒杯, 一脸谄媚地欲要介绍自己。
他的话还未说完, 李满朝仿佛没听见般直接从他身边走过去, 满身傲气的小少爷根本不把这种人放在眼里, 神情与李秀远竟如出一辙地让人讨厌。
中年男人大庭广众下被晾在一旁, 面上通红,一肚子气却不能在此刻表露出,只是尬笑两声, 咬牙一口饮进酒杯里的名品红酒。
因为他的受挫, 刚刚还想上去搭讪的其他名门望族一下停止了脚步,纷纷不自在地搭话喝酒, 余光时不时瞥向李满朝,心中蠢蠢欲动又怕像刚刚那样贸然过去丢人。
李满朝一进门就看见靠窗的人, 他满脑子都是蓝婷婷下车前和他说的话,想着和她这些天的经历, 身旁似乎有个人絮絮叨叨说了什么,不过他也不在意。
在几乎是整个一楼所有人的目光下, 骄傲的少爷停在一个并不起眼的男人面前。
沙发上望向窗外的男人发现来人, 抬眼下意识往他身后看,没见到想见的人眉头不由蹙了蹙。
以往按照李满朝的脾气是不可能坐在这种地方――唯有不想引起别人注意的位置。
可今天他来不及顾虑这么多, 坐在他对面, 主动给他倒了酒。
众人还以为眼花了, 都惊讶于李满朝面前男人的身份,陌生的脸庞和并不华丽的衣服,到底是什么人能让李满朝主动低头?
“你在等她。”他在跟他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苦笑一下才缓缓抬眼,“很失望吗没见到她?”
齐宴不动声色地把眼神从酒杯上移开,他总觉得李满朝今天有些奇怪,简洁道:“她呢?”
抿了一口红酒,他从小喝到大,早就喝到麻木的东西如今竟感觉这般苦涩,苦到他想要把它们通通倒了。
李满朝呢喃着:“你们全都在骗我,他是,你是,她也是。”
转头看向窗外,从这个方向微微昂头,她应该能看到吧,他应该也能看见吧,他们真的能看见他吗……
“齐宴。”他放下酒杯,最后一次看向他,“你们早就输了。”
“你什么意思?”意识到问题不对,想要问清楚。
他还未看清他眼底的深意,下一秒耳边传来巨大的轰鸣声响,吊灯坠下把眼前的一切砸碎,再度睁眼,面前除了火光与惊呼的众人,李满朝已经没了踪影。
没有多想,他立即拿出藏好的枪,他需要先找到她。
李满朝看着奋不顾身冲进火中的男人,笑得更加酸涩,一群骗子竟然相互真心?那他算什么,这群人,他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手中是那天在蓝婷婷屋子里拿的匕首,早该知道一个普通的千金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
眼神暗了又暗,细细摩挲了一番,最后把它随手置于火中,你们该一起在炽热中得到净化。
-
阮白转身,刚刚还在背后的人已经不见,大门敞开,她很快冲了出去,背后的裙摆太长便直接扯开。
天台上,李秀远站在一辆私人直升机旁,不紧不慢地点着烟,等她到来与她告别。
“李秀远!”她跑上来,从身上拿出枪对准他,高台之上,冷冽的寒风将头发吹起,“都这样了你以为你还能跑掉吗!”
李秀远没躲,眼神中也没用半分畏惧,轻轻吐气,烟雾绕着他缭绕开,迷雾中男人棱角分明的面庞此刻尤为可怕。
“婷婷,我不跑,该跑的是你。”
“你所做的一切终会付出代价!李秀远,你现在逃又能逃到哪去,你难道愿意放弃你在高丽所有的一切吗,天涯海角,必将你绳之以法!”
他笑了,烟掉在地上仍冒着徐徐白烟:“孩子,对你们,这可能是世界的规则,对我,这只是一场游戏。”
转身,他迈向直升机的阶梯,头也不回地开口:“现在游戏结束。”
“你什么意思!”她转头看向楼下,无数警车和消防车停在那里,其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人群中格外扎眼,被刑警羁押着带出。
猛地睁大眼睛,寒意遍布全身,难以置信地怒吼道:“李秀远你疯了吗!那是你亲生儿子!你要毁了他!”
他蹲在直升机上,甚至没有因她的话向底下的身影分去一分眼神,言语中的冷淡好像与她在谈论一个陌生人。
“这是他应该做的。”
李氏的人本就是要为李氏未来牺牲的。
枪声响起,刚刚还嚣张的人应声倒下。
巨大的螺旋响扬起飞尘,她跑过去眼睁睁看着直升机从她眼前升起,红着眼眶满眼恨意地盯着倒下的人。
直至升到半空,他又坐起来,捂着胸口,解开外套,防弹衣卡住的子弹正对他心脏,这小姑娘对他下手还挺狠。
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看到他在半空中冲她扬了扬手,口型慢慢地辨别,发现他在说――下次再见。
从这里冲下去,外面一片混乱,一眼就看见被多个刑警围着的人,她顾不上身份,直接冲过去,那些刑警没想到这时会有人冲过来,一时间没进行阻拦,让她顺利抓住李满朝。
她揪着他的领子,瞪大眼睛大声吼道:“你他妈有病是不是!谁让你放走李秀远的!你不是恨他吗!把真相说出来!说出来!”
四周刑警马上冲过来想要把她拽开,威胁警告她此刻通通听不见,瞪着他要个答案。
可被她拽着的人此时怔怔地回过神,看着她这副样子突然笑出声,声音很轻,像是远处的风:“我没有胜利,你还愿意陪我去地下室唱歌吗?”
阮白忍无可忍,直接甩了他一巴掌,因为她的松手让其他人有了机会,用力把她扯开,牵制住她的双臂不停警告。
“李满朝!真相!我只要真相!你说啊!”
他笑得大声,笑得癫狂,笑得毫无形象,抬头,火光下的天空似乎更加湛蓝,仿佛这一刻他看到了真正的自由。
“真相就是都是我!全是我!非法交易也是我!爆炸放火也是我!要杀你的也是我!”
“李满朝!!”
“最后一次警告这位小姐!再违抗警令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你们这群废物强制我有什么用,那个人已经逃了!”
“住手!”周白跑过来,拿出国际刑警证明,快速表明来意,“这是我们的人,情绪太激动,麻烦放开她。”
那些刑警紧了紧眉,互相看了一眼没再多说什么,松了手,阮白还想过去就被周白拦下。
“阮白!你冷静点儿!”他极力阻拦,神情也全是焦急,“现在齐队还没找到,你先别自乱阵脚!”
一句话让她僵在原地,转过头,一瞬间有些懵:“你,你刚刚说什么?齐宴他,还没出来?”
她迷茫地看向四周,明明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贵族都能安全地跑出来,齐宴怎么可能没出来。
周白也觉得蹊跷,目光投向火焰还在蔓延的大楼:“不知道齐队是不是还在里面。”
“不知道为什么不去找!”脚下如同坠了千斤顶,她向那边走的每一步都艰难,他怎么可能出不来。
周白想要安抚她:“你放心,已经在找了,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找到齐队。”
“我去找。”
“不行!你是人质,我们需要保护人质的安全!”
“我还是医生!我也要保证你们的生命!”
她不想和他多说没用的话,甩开他的手直接朝那边跑去,不行,不能再有意外了,齐宴,你不能再有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