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新筠连忙摆手,想要撇清自己和祁遇的关系,这时,又听一道中气十足的女声传来:“小慧啊!”
接着,一伙人冲进来,有男有女,阵势更大了。
简新筠见状,连忙冲祁遇使眼色:你快躲一边儿去啊,世界大战要开始了!
可后者还没收到她的暗号,李妈已经抱着李子慧开始嚎了:“我苦命的女儿啊,都是妈不好啊!要你嫁给这种脾气大本事小的孬种啊!”
“你说谁脾气大本事小?!”简奶奶一听就不乐意,“你们小慧和我们阳阳在一起,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他有本事?他有本事能打女人?!”李爸看着李子慧手上的伤,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这还没进门,你们就敢动手,嫁过去了还得了?!“
“谁打人了?你说谁打人了?!”这下连简母都加入了战局,“你别看我们家男人不在,就血口喷人!”
众人挤作一团,好几个民警过来劝阻都拉不开。李子慧越哭越大声,站在外围高喊一声:“简冬阳就是打我了,他打我不止一次了——春燕姐可以作证!”
她这一吼,世界顿时安静了,一秒钟后,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简新筠。
“……”简新筠被这整齐划一的目光吓得一怔,反应过来后,连忙道,“这里是派出所,我们还是听警察同志的安排……”
“燕子,你好好说,你到底看没看到阳阳打人?!”
“他们是一家人,肯定互相包庇啦!”
可惜简新筠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团团包围了。众人如潮水一般向她涌来,而她本就站在角落里,根本无路可退,左顾右盼间,就见祁遇一个健步迈过来,护住了自己。
“有话好好说……”
他扯着嗓子,试图控制局面,奈何被简冬阳的声量盖过:“奶奶,这个男人和李子慧是一伙儿的!”
“臭小子,让你打我孙子!”
“你敢打我女儿,我就敢打你!”
“咱们人多,揍他!”
……
众人各吵各的,来回推搡,扭作一团。不知是谁掂起一个烟灰缸,就要朝简冬阳挥过去,简母尖叫着去推那个人,烟灰缸失了准头,眼看就要砸到简新筠的脑门上。
祁遇连忙去扯简新筠,奈何她的站位实在没有多余的空间可躲,他看着,只能把她护在怀里,硬生生地替她扛了这一下。
烟灰缸是塑料的,失了准头后也就失了力道。但祁遇还是翻了个白眼,径直摔在了地上。
简新筠被这个变故吓得一愣,呆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惊慌失措间,她又见祁遇的手指动了动,她很快反应过来,噗通一声跪在他的身侧,尖叫道:“别闹了!出人命了!”
*
与混乱吵闹的派出所一比,酒店的行政套房就安静多了。
简新筠刚拆开外卖送来的医药包,祁遇就从浴室出来了。
他刚刚洗了澡,穿着酒店的浴袍,一边擦头发,一边朝她走过来:“都是皮外伤,不用上药。”
“我看看。”简新筠拍了拍身侧的沙发,眼底闪过一丝担忧,“还是小心点儿好。”
祁遇一听就笑了,他一屁股坐在她旁边,对她侧着身子。简新筠则越过他的肩头,去看他脖颈后侧的伤。
确实是皮外伤——斜方肌的位置被塑料烟灰缸划伤了,拉出一道口子。口子很长,好在不深,溢着浅浅的血印。
简新筠用棉签沾了碘伏,在伤口上轻轻按着,两人的姿势就像一个虚空的拥抱。而她刚刚擦了头发,换了家居服,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玫瑰香气,直往祁遇的鼻子里钻。
他有些按捺不住,试探着把下巴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下巴有些没刮净的胡茬,扎着肩膀,带来挠人的痒意。简新筠动作一滞,片刻后,还是决定继续上药。
看在他两次“英雄救美”的份上,她决定不和他计较。
一时间,时空好似陷入凝滞,祁遇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就怕打搅这难得的温存。
“好了。”不知过了多久,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起来,我给你贴纱布。”
“纱布?”祁遇一怔,抬起头来,“纱布会不会太夸张了?”
简新筠歪着脑袋看他,一脸讪讪:“要是警察再叫我们回去做笔录,你不装出重伤的样子能蒙混过去?”
一个小时前,“世界大战”因为祁遇的“重伤”而画下逗号,简新筠趁势提出要带他去医院的要求。留下手机号后,她便搀着他离开了派出所,只留简家人和李家人在那里继续吵闹。
想起派出所里的那出闹剧,祁遇也觉得头疼。他按了按太阳穴,只道:“也不知道他们吵得怎么样了……”
不料他话音刚落,简新筠的手机便响了。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冲祁遇露出个“你这个乌鸦嘴”的表情,随即接起了电话。
“燕子啊。”简母的声音在听筒里格外焦虑,“那个……你那位朋友怎么样了?”
简新筠知道她不是来关心祁遇的,只道:“在做核磁共振呢,可能是脑震荡吧。”
“这样啊……”简母迟疑着,继续道,“我们刚从派出所出来……”
“哦,”简新筠应着,声音里毫无情绪,“最后怎么说?”
“李家要我们出三十八万八的彩礼,不然这事……”
“啊?”一时间,简新筠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这和彩礼又有什么关系?”
“本来两家结亲,这彩礼的事就一直没谈妥。一开始,他们是要二十八万八的,我们觉得太高了,一直没同意。结果今天这事闹得……李家说,如果我们不出三十八万八,他们就要小慧和冬阳分手,还要把冬阳‘家暴’的事情闹大,让他在福梁娶不到老婆……”
简母解释着,在电话那头哭了起来。手机被人一把抢过,奶奶的声音传了过来:“春燕,你现在赶紧汇四十万到你妈的账上。”
“什么?!”简新筠噌的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叫你汇钱!叫那么大声干什么?”奶奶嚷着,声音比她更大,“要不是你和你的那个朋友瞎作证,冬阳怎么会被扣上‘家暴’的罪名?再说了,弟弟娶媳妇,你们当姐姐的本来就要出钱!”
“我没有——”简新筠忍着想骂人的冲动,咬牙切齿道,“我去抢银行,都抢不到四十万!”
“你没有,你那个朋友总有吧?他看着就像个有钱人,而且好像还挺喜欢你的……”
奶奶说得理所当然,而简新筠听着,只觉得血液在体内奔腾不休,那只被她压在心底多年的野兽倏地撞开了坚固的牢笼,冲外咆哮道:“简冬阳是你的孙子,我就不是你的孙女吗?这么多年,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要不是你妈肚子不争气,你以为我稀罕你这个孙女?!”奶奶说着,十分的不以为然,“你在这个家又吃又喝的,总该有点回报吧……”
奶奶的抱怨还在继续,但简新筠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她绷直了身子,浑身都在发抖,仿佛下一秒就要原地爆炸了。
可是下一秒,她并没有爆炸,而是被人从背后抱着,倒进一个宽阔温暖的胸膛里。
祁遇抽走了她的电话,放在自己的耳边:“这笔钱,竹子不会出,我更不会。 ”
那头不知说了什么,他嗤的一声就笑了:“简冬阳打人是事实,这个是绝对抵赖不掉的。我的车就停在离奶茶店不远的地方,他当时是怎么辱骂、拖拽李子慧的,我的行车记录仪应该都拍下来了。你们要是不信,我就带着行车记录仪,再去一次派出所。我还会把这段录像发到网上,让全国人民都看看简冬阳的嘴脸。这样,不单单是福梁,他以后去哪儿都讨不到老婆!”
他一口气说完,也不给对方纠缠的机会,直接挂了电话。接着,他将手机关机,甩到了沙发的角落里。
“没事了。”他揽着简新筠转身,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行动间,有晶莹的液体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将她搂得更紧了,后者则将脸埋在他的胸膛,小声抽泣着。
祁遇喟叹一声,低头去吻她的发顶。可就是这无声的安慰放大了她的委屈,简新筠颤抖着,越哭越大声。
窗外的雨早就停了,尚不明朗的阳光照进来,裹在浮动的尘埃里。一片混沌中,她只能听见祁遇的心跳。稳健的,规律的,就像某种熟悉的白噪音,屏蔽了她少见的脆弱。
第43章 旺partner
这一次,简新筠哭了很久。
她的泪水浸透了祁遇的浴袍前襟,冷却了,就像凝结的雪块贴在胸膛上。祁遇忍不住在想:这南方的冬天,也没比 B 市暖和啊。
他叹了口气,用手指去抹她的眼泪,不料越抹越多,最后只能将她的脸从胸口抬起来,端详道:“别哭了,你是要 cos 悲伤蛙吗?”
简新筠听着,眼泪倏地就停住了。她呆愣片刻,反应过来后,就抡着拳头去打他的胸口:“你说谁是悲伤蛙?!”
祁遇压根不躲,只抱着她坐在了沙发上,笑道:“不哭了就好。”
说着,他拂开她两颊的长发,帮她按摩哭僵的脸颊。带茧的指腹轻轻擦过,就像粗粝的砂纸扫过凹凸不平的墙面,一下抚平了简新筠混乱的心绪。
她就这么跨坐在他的大腿上,抬眸看他,却见他白着一张脸,眼下青黑一片,整个人看起来疲惫不堪。
想起他昨晚还在 B 市给自己打电话,今天就出现在了民俗街,可见也是搭一早的航班来的。简新筠轻咳一声,哑声道:“……还好意思说我,你是在 cos 黑白无常吗?”
“昨晚一夜没睡,体谅一下。”见她能说笑了,祁遇松了口气,一边收手,一边解释道,“其实……我到得比何夏平更早。但我记得你一换床就睡不好,所以不敢上来敲门,怕吵到你。我就在酒店大厅里坐着,想着你总会下来。结果看到何夏平到了,直接上了楼……”
他说到这里,便不再往下说了,只是沉着一张脸,连下颌线都绷紧了。
简新筠极少在他脸上看到如此挫败的神情,心中顿时一阵五味杂陈。接着,她鬼使神差地点上他的眉心,想要抚平那里的褶皱。
她的动作轻柔如羽毛,丝丝缕缕地飘进祁遇的心里,惹得他喉结滚动,情难自抑,一侧脸就吻上她的掌心,接着蹭上她的小臂,将脸埋在她的臂弯里。
他将她抱得很紧,仿佛她是什么稀世珍宝,一松手就会被人夺走。而简新筠被这股错觉迷惑了,放松了身段,任由他抱着。
室内温度骤然升高,将那些芥蒂融化了,再蒸腾在空气里。祁遇将自己的额头贴上她的额头,低头就要吻下去的时候,突然,他的手机响了。
洗澡之前,他将手机放在矮几上。此刻,铝金属材质的机身在玻璃材质的台面上震动着,嗡嗡作响,像蜂鸣,又像某种当头棒喝,敲醒了神思迷醉的简新筠。
她扭头瞥了一眼手机,就见屏幕上显示着桑怡的名字。
一瞬间,她好似被人浇了一盆凉水,本还翻腾的心火悉数熄灭,再化成一缕白烟,隐没于空气中。
她嗤笑一声,立刻从他身上站了起来。
怀中忽而一空,祁遇伸手就要去捞她,又被她躲开了。
手机还在响,简新筠瞥了一眼,冷声道:“你不接吗?”
祁遇僵坐在原地,假装没听到她说话。简新筠见状,一边去拿他的手机,一边说:“你不接,我接。”
只是她的指尖还没摸到手机,就被祁遇捉住了手腕。后者抬眸看了她一眼,无奈道:“我接。”
说着,他便拿着手机走到了窗边,按下了接听键:“Sandy,是我。”
“祁遇哥,”听筒里,桑怡开朗的声音传来,“联众的股权转让流程已经走完了,陈方达马上就要发公告了,我和你说一声。”
“这么快?”祁遇一怔,连忙去看简新筠——她已经从沙发角落里翻出自己的手机,正准备开机。
“不是你要加急办的吗?”桑怡不解地反问道,“还有,你去哪儿了?又出差?”
“对。”祁遇随口应着,步履匆匆地走回沙发旁,正想去抢简新筠的手机,便见她的手机屏幕已经亮了。
感受到他的动作,简新筠蹙眉闪过。几乎就在同时,她的手机振动起来,一连进来好多信息。
她快速点开微信,凭着多年养成的工作习惯,率先点进工作群,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一条简短的公告——
经公司高层商议,原股东祁遇将所持 60%的股份转让给桑怡,工商登记已于今日变更完毕,特此公告。
简新筠瞪着眼睛,将这公告来回看了几遍,确认自己不是眼花后,才扭头去看祁遇。
她眼波震动,带着强烈的不可置信。后者被她盯着头皮发麻,下意识就道:“我可以解释……”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桑怡打断了:“祁遇哥,你旁边有人?”
小姑娘的声音又响又脆,连简新筠都听到了。她颇为嘲讽地勾了勾唇角,躲开祁遇想要拉扯的动作,径直走到了房门口。
“Sandy,”祁遇颇为疲倦地捏了捏鼻梁,“我这会儿有点事,回头再联系你。”
“哦——行。”桑怡好似感知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回了句“那你先忙”,接着就挂了电话。
祁遇一个头两个大,捏着手机就去看简新筠,只见她站在门口,眸色阴沉的盯着自己的手机。
除了陈方达发公告的那个大群,商务部还有一个自己的小群。此时,小群已经炸开锅了,不少人在艾特桑怡,或吹捧或打趣地要抱她的大腿,而其中一条内容格外扎眼:Sandy,你还说祁总移情别恋了。可他对你多好啊,这奶茶鲜花不好使,他直接送你股权。
下面很快就有人跳出来接腔:现在要叫桑总了,你怎么还一口一个 Sandy 的?
简新筠的手指还在滑,带着微不可见的忍耐与焦躁。祁遇上前一步,叫她:“竹子……”
她倏地回过神来,在原地呆滞几秒,随即拉开房门,说道:“你走吧。”
窗外似乎又有乌云飘过,遮蔽了刚出头的太阳。屋里暗下来,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模糊的阴影,叫人看不清表情。
祁遇动了动嘴唇,但未置一词,又把嘴闭上了。
他的计划尚不明朗,这时候若把简新筠牵扯进来,只怕会给她带来麻烦。
想到这里,他捱下种种冲动,又颇为气恼地耙了耙头发,只问:“你在福梁呆几天?什么时候回 B 市?”
“你已经不是联众的大股东了,”简新筠撇过眼睛不看他,“我没必要向你交代行程。”
她的语气干巴巴的,像一捏就碎的饼干渣。祁遇叹息一声,道:“我会在这里多待几天,也住这个酒店。如果有需要,你就给我打电话。”
简新筠很想赶他回 B 市,回到桑怡身边去,又觉得这样的反应过于激烈,只会显得她过于在乎,于是,千言万语绕了一圈,出口时只剩漠然的重复:“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