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给钱那人说了,要做得像他自己摔倒的样子,还得控制些气力。
把那锤放在箱边,庄景山起了身,走到霍明瑾身旁,正欲把他扶起到手箱旁,忽然听见外间急促的开门声。
他惊了一下,还不等反应过来,就被人劈中后脖颈,随后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伴初拎起庄景山,一脸后怕。
唐觅茹让他先把人绑住塞了嘴,又捏着鼻子把屋里的熏香给灭了,打开外窗通风,又背着身摸索着给霍明瑾穿好衣裳,这才惊魂未定地坐在一旁,和伴初大眼瞪小眼。
伴初与她商量:“要不…我去把二郎君与二少夫人叫来。”
唐觅茹沉吟了下,问他:“你们这次来,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安排?”
伴初如实答道:“临时起意的。是玉儿小姐闹着要来玩,郎君一向宠这个侄女,便答应了。”
唐觅茹摇摇头:“先不要惊动任何人,还是等东家醒了,由他拿主意罢。”
既然是临时起意,那知道的人就不会多,起码可以排除是赵亘的报复了。
这样想来,加害霍明瑾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霍府的人。
她在心里叹口气,高门府宅果然不简单,这八成是内宅阴私。
霍明瑾是被脸上的一阵阵凉意给激醒的,甫一睁眼,便撞进唐觅茹布满担忧的眼神中。
见他悠悠转醒,唐觅茹抬手招来守着庄景山的伴初,又收了帮他擦脸的冰帕子,小心翼翼地跟他说话:“东家,你感觉还好吗?”
第34章
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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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明瑾的脑子还有些发浑,待伴初扶他起身,才逐渐开始清明起来。
看着被绑在角落昏睡的庄景山,霍明瑾记起,方才按摩开始前,此人说要换上一种安神放松的熏香。
初时,他并没有过多在意,而在那熏香燃起后不久,他很快便觉得眼皮发沉,全身疲意涌袭…
见霍明瑾恢复了意识,唐觅茹这才放下了心,看到放在不远处地面上的手箱和铁锤,便走过去准备拿,不料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地仰面摔在了地上。
霍明瑾心跳都漏了一拍,连忙下地要过去。
唐觅茹余光见了,连忙奋力抬手阻止:“别过来别过来,这里很滑,地上有油。”
霍明瑾满脸焦急,和伴初一起扯了巾子去擦那地上的药油。
唐觅茹的后背和尾椎骨被摔得生疼,趁这个当口缓过了劲,这才向后头伸了手,示意把她拉起来。
伴初收了巾子正想转身去扶她,却见自己一向守礼的主子毫不犹豫地上了前,直接跪地,小心翼翼地把唐觅茹给抱了起来。
被抱起之际,唐觅茹也吓了一跳,等到被霍明瑾极其轻柔地放在榻上时,连后腰背的痛感都忘了,只顾怔怔地看着霍明瑾。
他躬身低头俯视着自己,全脸都因慌张和焦灼而绷得紧紧的,眉眼中,俱是毫不掩饰的紧张和心疼。
一阵呜呜声伴着挣扎之音传来,恰好是庄景山醒了。
唐觅茹被他看着有点面热,心乱间连忙支他:“东家先去审问那人罢,我没事的。”
霍明瑾蹙额迟疑,他一脸凝重关切,声音也发紧:“当真无事?”
见唐觅茹使劲点头,他这才不放心地暂时离开。
庄景山本来也不是胆子多大的人,这下眼看自己被捉了个正着,瞬间吓得两股战战,很快,便一五一十地道清了原委。
就是个见钱眼开的事,他会冒险对霍明瑾下手,也就是一时被无法拒绝的巨额银钱迷着眼,砸了个七荤八素。
至于找他行事的人,只说是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过程中多数是伴初在厉声发问,霍明瑾听完,良久无言。待庄景山开始涕泗纵横地求饶,他才开了口,却只是让伴初驱他离开山庄。
伴初虽知自家主子向来心善,但却不甘心叫这庄景山得了好,当下心急如焚。
见主子发完话就急着要入内间去看唐觅茹,伴初蓦然间福至心灵:“主子,这人害得唐姑娘摔伤,怎么着也要加重处置了罢?”
霍明瑾滞了下步:“以偷盗财物之名,扭送去官衙罢。”
第35章
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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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入得内间,见唐觅茹侧着身子安静地躺在榻上,看起来并不像受了重伤的样子,霍时瑾这才很是松了口气:“我已叫了伴初去请医士,唐姑娘且在此处等上一等。”
见他望着自己的目光盈润如水,唐觅茹不由暗暗头疼,只能移开眼分神去想其它事。
过了会儿,唐觅茹试探着问他:“东家知道加害之人是谁了?”
果然,一说起这个,霍明瑾眸中变得沉黯。
唐觅茹有些心气郁结,觉得这人实在是太过“大度”,人家都对他下毒手了…
想了想,她一脸真诚地提醒道:“我知东家心善,为人宽容。可这宽容要是过了头,便成了软弱与纵容,歹人不但不会收手,很可能还会寻机会肆意欺你。”
“东家宽宏大量,却怕对方是个怙恶不悛的。”
有心之人既有所图,鬼蜮伎俩一次不成,肯定会再有二次三次,难道他每次都要忍气吞声?
听了唐觅茹的话,霍明瑾一阵愣。
庄景山口中的所谓陌生人,他当然有法子可以查到,但他确实隐隐猜到了幕后之人,故而下意识是想掩盖过去的。
十数年的轮椅生活,不止是二哥,几位家姐对他也总是照顾有加,手足情深。
可母亲向来提防方娘子,总是极力阻止他与家中兄姐亲近,此次同游,她同样诸多顾虑,就是怕发生什么对他不利的事,只是到底…还是他太过大意了。
而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试图掩盖这次的事件,想让幕后之人就此收手的想法,也只是自己的期望和侥幸罢了。唐觅茹所推算的后果,事实上才更像是对方可能会有的反应。
毕竟自己当年出的那场意外,也不是没有蛛丝马迹的指向,只是证据模糊,加之母亲情绪失控下,歇斯底里的指辩与质问,更像是被妒忌催生的有意抹黑与栽赃,父亲才忍不住多加斥责,命母亲休口不得再提。
这也间接造就了双亲此后的决裂。
少年夫妻,二人,本是一对恩爱伉俪。
当年为了保护恩师之女,又因为母亲先前被诊出子嗣艰难之症,为承嗣宗庙,父亲才纳下了方娘子,又得方娘子诞下了几位兄姐,自然便对她多了几分在意。
可世间哪个妻子,愿意被其它女子分掉夫婿的感情。故而母亲因爱生妒,不仅多番磋磨方娘子,还把这份妒意延续到了兄姐身上…渐渐夫妻离心,情怨半掺地过到现今。
经此事后,他日后自然会多加防范,不叫对方有机可寻。况且自己也不是没有底限之人,若是再生事端,他绝不会手软姑息。
但想着自己眼前人正颜厉色,言语中还似有批他“软弱”之意,霍明瑾捏捏眉心,眼底露出无奈笑意。
他本意只是不愿家中因自己再起波澜而已,没想倒惹了她误会,那便…略作敲打罢。
毕竟…她是在关心自己。
极力摁下挑起的嘴角,霍明瑾颔首向她道谢:“唐姑娘提醒,霍某铭记在心。”
见他盛满笑意的双眼,唐觅茹气噎了一下,忽然就觉得这位看起来芝兰玉树的郎君很有些犯痴冒傻,她着实不明白,这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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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庄景山被擒的耳信,吕氏忐忑不安,生怕霍明瑾顺着藤拽出她。
可她转念一想方娘子的话,便略略定了心。
这下手之人本就是山庄雇工,真要对峙起来,她们也可以反咬是有意诬陷的。
而待听说霍明瑾请来了医士,她心里又生出了几分期待,莫不是此人已经得手了?
吕氏心中臆测万千,可这庄子毕竟是霍明瑾的,他那房门又被把得严严实实的,她的人再探不到更多消息。
过了一会儿,吕氏听说刚刚押去送官的按摩工又被带去了霍明瑾的房间,随后,便听说里头隐隐传来惨叫及呼痛声,显见是在用刑逼问。
吕氏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她不停地来回踱步。
刚泡完汤上来的霍修诚见她面白如纸,一幅心神不灵的样子,走去揽了她,关心道:“夫人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服?”
吕氏摸了摸脸,勉强地堆了笑:“可能是方才在池中待得太久,多出了些汗的缘故,有些心慌气短。”
……
好不容易挨到了晚间用膳,虽然霍明瑾行动如常,显见是没有受伤,让吕氏有些扼腕和不甘。
待见霍明瑾神色亦如常,对玉儿也是一贯的和善亲近,吕氏这才放了心。
看来这个小叔子也只是徒有其表罢了,毕竟坐了这么些年的轮椅,又是个未经人意的愣头青,虽然能吃得进四书五经,于后宅之事却并不灵光。
既然如此,她也不着急,就算给他过了殿试,只要在一座府里住着,她们总能再找着其它的机会。
第36章
慕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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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本来打算只待三日的,经霍明瑾出言挽留,竟又多待了三日。
霍修诚在朝中领的是个闲差,每日里应时点卯便行。
他既爱元和山庄这山环水绕的景致,又贪按摩师的手艺,每日里在池子里泡到精神开爽,通体舒泰,上来后再叫按摩师松松骨,这日子何其快哉?
更何况,见霍明瑾这个即将参加殿试的,都是一幅气定神闲的样子,他便也乐得继续多留几日。
霍修玉在府里也拘了很久,好不容易有这么大个场子供她嬉笑玩闹,更是乐不思蜀。
只有吕氏一人坐立不安。
吕氏每日里都惧于出房,也不敢派人查探,生怕碰上或引起霍明瑾的警觉。可一道用膳时,又要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琢磨他每句话与每个表情,但凡见霍府兄弟二人凑在一起单独谈话,便如临大敌,过后总是要向霍修诚旁敲侧击地询问二人都说了些什么。
好不容易挨到了回府,次日吕氏去看女儿时,见女儿爱不释手地拿着一只精巧的小玉锤,除了质地及重量外,尺寸与模样形制都和她们给那按摩工行事的铁锤一模一样,活像是仿着造的。
她大惊失色,细问过后才知道,竟是霍明瑾偶然得友人相赠,便让伴初特意送来给玉儿把玩的。
吕氏脑中一片空白。
同日,此前帮吕氏去找中人联系庄景山的奶娘出街采买时,被几人给堵了,说俱是庄景山的家人,现下庄景山被关进大牢了,他们一家困顿到过不了世。听那中人说是受她所托,便要求她给钱捞人。
奶娘自是不认,但那起子人老幼妇人皆齐,使出哭喊打赖的功夫让奶娘当街出了个大丑,为了平事,便依言给了这钱。
岂料,这竟是个填不满的窟窿。
那按摩工的家人竟是隔不了几日就来堵人,甚至一度追到了府门,而她们不论给了多少银钱都嫌不够,说是捞不出人。看那样子,不像是要把人给捞出来,倒像是受人指使故意来歪缠她们似的。
方娘子再怎么得宠,却也只是个妾,手里并没有多少银钱。为了应付这起子人,吕氏无奈,只得动用了自己的嫁妆。只是心里也暗自唾弃方娘子,闹不清这老虔婆是真穷还是真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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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明瑾在温泉生生呆了六日。
倒不是故意折磨吕氏,实则是唐觅茹的腰背摔出了轻伤,虽然行动无碍,她也提出要回家休养,但霍明瑾并不放心,他辞严义正间,竟隐隐露出了大老板的威仪之色,她瞬间一凛,便弱弱地不敢再坚持。
霍明瑾安排她住在离自己不远的客房休养,除了医士复诊外,每日里也额外要去看她几趟。
唐觅茹心里慌得一批,她心里清明,大老板明显是看上她了。
也是头一遭,她觉得自己是只疏慵愚钝的呆头鹅。
在这之前,她只当霍明瑾的善气迎人和自己的笑意迎人一样,都是社交习惯而已,现在细想来,那些个柔和的眸光与款语温言,分明就是不容错辩的情意。
就拿营救她兄长这事来说,与林少繁欲出言相救的举动对比,霍明瑾真的是相当积极了。
又是亲自保释,又是亲自去找赵亘,多少有些拿身份压人的意思,这与他一贯的君子人设明显不大相符。
对于这么个有钱有势,还为她劳心劳力奔走的郎君,如果她也有个和尚书差不离官阶的老爹,她也不是不动心的。毕竟是个郞艳独绝的公子,盯着那张脸不仅能多吃两碗饭,每天抱着睡挨着醒,也是人间美事。
但现实是,二人的身份,可以说是云泥之别。
就赵亘那种官家公子哥都能把他们一家摁得毫无还手之力,更别说这尚书府了,那一家子女官眷恐怕没有哪个是吃素的。
况且而今看来,那霍府也是乱得很,竟然有那样心思歹毒的人。她虽然工作上是个拼命三郎,但归根结底还是想让自己生活上能过得闲适,她又不是吃了霉豆腐闲得慌,干嘛非得给自己招事,加宅斗的戏份。
更别说她立志打光棍了,就算她真要嫁人,哪怕嫁给贩夫走卒,引车卖浆之流都好过高攀这位贵公子。
总之霍明瑾的慕艾对她来说,是烫手的麻烦。
霍明瑾,自然也察觉到了唐觅茹的异常。
他每次去看她时,都能明显感觉到她很不自在,不仅眼神闪躲于自己,言语不乏疏离之意。
一向性子活泼明朗的她,养伤的几日里,连打趣或逗闷都没有过。
霍明瑾的心,不由充满晦涩与失落。
第37章
妹夫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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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知与霍明瑾在一起的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与其这样别别扭扭的相处,往后还可能黏黏糊糊扯不清楚,倒不如快刀斩乱麻。
二人呆在山庄的最后一日,待霍明瑾再次来看她时,趁伴初离开的间隙,唐觅茹开门见山地问他:“东家是不是喜欢我?”
霍明瑾瞬间被她闹了个措不及手的面红耳赤,二人间很快迎来一阵发烫的沉默。
半晌后,霍明瑾如实答了:“霍某…的确思慕于姑娘。”
虽然得了个意料之中的答案,但唐觅茹还是有些克制不住的心乱。
她垂眸定了定神,复又抬头道:“虽不知东家为何对我有意,但…承蒙东家错爱,我身份低微,与东家门第相差太远,并不合适。”
霍明瑾虽然也曾做了些心理准备,却因她的言语而错愕。
他抿抿嘴,既而正色道:“慕艾之情…本就无甚道理可言。我思慕唐姑娘,唐姑娘在我心中,胜于任何王女贵主。”
其实怎么会说不道理来呢?他喜她明媚张扬之姿,爱她伶俐乖滑之态,慕她颖悟聪慧之心,恋她俏皮促狭之笑。只是经了这几日,隐约察觉她的推拒之意,而不愿多言,恐徒增她心中负担,只是也不愿听她如此妄自菲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