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为何这样——瑞曲有银票【完结】
时间:2023-08-01 14:34:34

  他声音微哽:“明年若是落榜,再等到下一次解试,儿子已是十而有八的年岁。而茹姐儿明年便及笄,过不得几年便要议亲。启哥儿明年也要拜读书院,准备贡举。”
  “这些年来,爹爹与母亲日夜操劳,为我等子女提供温饱已是不易。儿子既身为长子,又怎可对家中难处充耳不闻,袖手只顾自身前程。”
  “在儿子看来,讼师为民诉冤屈,合该受人尊敬才是。更何况,民间恶语乃是前朝偏见遗风,我大齐君主开明贤闻,朝廷现已拨正讼师地位,听闻京师也已设官方讼学,教习大齐律法及审堂诉答。”
  听长子说了这么一通,唐典面色懵愕,只觉得头皮都被扯紧了。
  他微微有些发抖,好不容易张嘴欲说些什么,却见一个孤瘦的小身影站在门口,不安地看着他们。
  是神色明显带着惶恐的唐庭启。
  唐存观向唐庭启招招手,安抚地对他笑了笑,又搭着他的双肩郑重的对唐典道:“启哥儿勤奋又尖颖,是举业的好苗子,爹爹可寄望于他,抚他成才。茹姐儿也已改过,日后我唐家定要为她择一个敬她爱她的好夫婿。这个家,儿子亦应出一份力,我作为长兄,愿保弟弟妹妹安康无忧。”
  迎着长子润朗的目光,唐典只觉心神悲沮。
  他不得不承认,长子所言实在是戳中了一切事实。
  自己只是一介塾师,早些年科举失意又逢发妻病逝,他每日只顾在塾馆忙碌,而忽略了茹姐儿的教养,让她一个女儿家却生出一身野性,整日只知招猫逗狗,攀树凫水。
  去年,竟然胆大到去乡间偷骑放野的耕牛,还被那牛甩了下来。
  幸好附近的农人及时跑去牵住了牛绳,不然,女儿怕是早就魂归天外了。
  当时,他气得肺疼,想着自己和亡妻都是规行矩步的人,他更是数年为人师表,没曾想生养出了这么一只皮猴。
  为了好好磨磨女儿的顽性,他不顾妻子的阻止,生生给女儿下了一年的禁令,不准她再出门。
  也是这般,才把女儿的性子扭转了一些。
  与孙氏结合后,他心疼孙氏因所遇非人而受的罪,一直想尽力弥补她,可却连给妻子添置些钗细的银钱都拿不出来,反而还要妻子做工来贴补家用。
  还有眼前的启哥儿,明明只比茹姐儿小三岁,与之前顽劣不堪的茹姐儿不同,他却惯常是一幅持重守静的模样。
  其实,只要细想便知道,不到十岁的孩子,怎么可能不爱戏耍逗玩,无非是因为早年间随母亲颠沛流离而无奈形成的早慧而已。
  至于爱温书善提问,不过,是为自己找了一个亲近他这个继父的法子罢了。
  唐典目带愧色地看着启哥儿,在继子怯怯然的眼神中,除了敬畏,赫然还藏着小心翼翼的期盼。
  他心中酸苦,片刻后,语气寥落道:“既如此…便依你罢。”
  外窗墙边,站着早收拾完食具的孙氏与唐觅茹。
  见孙氏眼圈通红,喉间也明显在翻滚,她抱住孙氏,偎着她软声撒娇:“阿娘别哭嘛,看你这么伤心,女儿心中也不好受的。”
  孙氏忙揽住了唐觅茹,轻声哄她,倒是逼退了自己的眼泪。
  年少时所受的磨难虽历历在目,但如今有夫婿体贴,得儿女暖孝,他们一家和睦,得此无妄之福,她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第3章
  孙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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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争执过后,烟消云散。
  唐存观解了心头大事,便也依言开始温书,为明年的省试做准备。
  在唐典的刻意亲近下,唐庭启似乎开朗了些,不再是一幅暮气沉沉的小模样,偶尔遭唐觅茹逗弄,还会被他气急败坏地反扑。
  而当前的唐觅茹,也只能央着孙氏多接些手工活回来,与她一起做工,平日家务,也是两娘女有说有笑地一起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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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数月,便是一年岁尾。
  春节将至,家中的三个爷们也加入了洒扫置办的活计。
  腊月二十,忽然有人找了上门。
  那日,孙氏在教唐觅茹剪幡胜,不同于继母灵巧的手腕翻飞,笨手笨脚的唐觅茹简直学得脾气都没了。
  正当她摒着气,终于剪好了一枚雄鸡图样的幡胜,便兴冲冲地向正在铺着菜干的孙氏炫耀了下,却见孙氏抬眼冲她笑了笑,眼神忽而转向了她身后,定定地,连手中端着的簸箕也掉了下来。
  唐觅茹转头去看,见是唐典带着一位老者进了后院。
  那老者约莫有个五旬,精神矍烁,他一看到孙氏先是目中微喜,既而微潮,哽声道:“四小姐…”
  孙氏恍过神来,疾步迎了上去,瞬间便潸然泪下:“同叔…”
  二人对泣了一小会儿,孙氏连忙给那位同叔在院中置了坐,又招了一众家人去向他介绍。
  唐觅茹等人这才知道,原来这位是孙老医官府中的管家。
  而孙氏,本是盛京城一位翰林医官的庶女。因为生母早逝,自己又是庶女,她从小就不受宠,几乎是闷在自己的小院子里长大。
  至于她的先夫廖元庆,则是她乳母的侄儿。
  她那乳母是个心狠的,虽然亲自奶大了孙氏,但一直心怀鬼胎。
  时人流行厚嫁,虽然按官阶来算,孙氏父亲也就是个正七品,在京官中不算什么,但在医官中却是显赫。
  而且,这位孙医官很有商业头脑,偷偷和同僚在盛京开了医馆,专给官眷富商切脉诊疗,每年能赚取大把外快,给女儿的嫁妆自然也就不会少。
  孙氏那乳母,为了骗得孙氏的嫁妆,特意去找了自己的侄儿一起作套。
  她那侄儿虽然是个市井上的混子,但模样却生得不赖,加上又口甜舌滑,要想勾引一个生长在后院的小姑娘,那还真是手到擒来。
  果然,在孙氏乳母的故意安排下,孙氏仅见了他几面就生出了爱意,俩人迅速私订终身。
  为了让这桩婚事没得拧转,廖元庆甚至哄得在阁的孙氏丢了身子,怀了他的种,这才大摇大摆地,请了媒婆上门提亲。
  孙医官听得此事,虽然勃然大怒,但自己女儿的清白已经毁了个彻底,他只得忍辱给孙氏置了厚厚的嫁妆,并且一气之下,把这个失节女从家谱中划了去,彻底与她断绝了关系。
  看到孙氏失了母家庇佑,那乳母和廖元庆便一不做二不休,将孙氏带到乡下的老家,草草办了个成婚仪式后,二人就把孙氏的嫁妆对半分掉。
  廖元庆得了一大笔钱,马上露出了本来面目,见天的只知道吃酒作耍。
  到孙氏生了孩子没多久后,廖元庆更是不顾家中的娇妻弱子,染上了猥狎娼妓的淫习。没过几年,就把孙氏的嫁妆败了个精光。
  后来,因为和城中的富家子争夺一名优童,廖元庆被那醉酒的富家子当场失手打死。
  那富家子的舅父是当地的知州,孙氏根本报官无门。
  这事出了后,孙氏只得了一点抚恤的银钱,就不了了之了。
  可怜孙氏孤身带着个嗷嗷待哺的乳儿,在那地方举目无亲,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想回娘家也拉不下脸,只能咬咬牙,带着儿子到处做工过活。
  但她一个弱女子,又带着幼子,总是多有不便。
  受人欺辱轻视是家常便饭,甚至有几次,还差点被人强占。
  母子二人辗转了几个地方,最后才来到了民风相对淳朴的吉州。
第4章
  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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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氏到底是在府门里养过的小姐,知道读书习字的重要性。
  在儿子五岁时,她就盘算着要给儿子找私塾念书,经人介绍,便找到了唐典开的私塾。
  唐典年轻时,参加过几次州府的解试,也曾中过一次举人。
  但他中举人当年,却未能通过省试,加上那年发妻病重去世,唐典只得无奈放弃了科举路,在所居的镇上办了一间私塾,靠塾师的束修来养活家中的一双儿女。
  而孙氏的儿子廖庭启聪慧乖静又有礼,颇受唐典喜爱,加上孙氏偶尔因为下工晚而赶不及接儿子,唐典便会让廖庭启先在自己后院中温书,有不懂的,还可以额外得他一番指导。
  孙氏为此颇为感激唐典,也总是会带上些蔬茹果点送给唐家。
  一来二去,这两个单边人竟然对彼此生出了几分情意。
  在征得各自儿女的理解后,二人便正式结作了夫妻。
  孙氏是个通情达意的贤妻,也是个慈善温惠的母亲,虽然是个继母,却从来都是把丈夫的两个儿女当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
  ……
  这厢坐定后,孙氏抹了把泪,问道:“同叔怎么找到这处来了?”
  秦管家正拉着唐庭启上下左右地端详,闻言却又泛起了泪意:“四小姐,老爷要不行了…”
  孙氏大惊,连忙追问。
  原来孙老医官因为长年操劳,于年中染上了重疾,一病不起。
  他虽是医者,却也敌不过衰老,年岁渐长的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陡然想起了多年前,被自己无情驱逐的四女儿,便遣了人去寻她,不料却得知四女儿被人欺骗作践的事情。
  孙老医官心中悔恨难当,怪自己当年做得太过绝情,让女儿白白受了罪却也求助无门。
  家人见他悲痛,怕加重病情,便派了人再去寻,奈何她在当地举目无亲,自己又封闭讷言,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便使她踪迹杳然。
  苦寻良久,终于在她曾做过工的铺子里问到了一些线索,顺着这点线索,孙府人这才找到了现今的唐家。
  在确认无误后,又特意派来了孙氏熟识的老管家,想接她回京。
  听孙氏说,这位老管家从来便是个心善的,孙氏还未出阁时,他便对这位柔弱可怜的四小姐多有照看。
  听了秦管家所言,孙氏一脸为难地看着唐典。
  既是父亲病重,她为人子女自然要去探看侍疾,可听同叔的意思,孙府竟是想把她接回盛京居住。
  唐典也尴尬不已,他自然不会阻止妻子回京探病,作为姑婿,他甚至还得和孙氏一道前去,可若是要举家搬去盛京…
  唐典向秦管家秉手施礼,恭敬道:“可否请您老在此稍坐片刻,容某与家人商讨一番。若有何得罪之处,还请见谅则个。”
  秦管家忙回礼:“姑爷请便。”
  唐典听到那声“姑爷”后,明显僵了一下,但很快便行若无事地召了家人进屋。
  唐典先是歉然地对妻子解释道:“继娴,为夫知你日夜思念母家,可吉州此处乃我祖地,更兼观哥儿与茹姐儿皆是在此地生养,现今他二人也非稚子,若要离了故地,我自然要顾着他们的想法。”
  随即,他又安抚道:“但你放心,若他二人不愿离开,为夫亦当与你一道,带着启哥儿入京师,看望岳丈。”
  孙氏闻言,亦解意道:“我省得的,夫君不必说这许多。我虽挂念母家,可现今已是唐家妇,若凭一已之私,便迫得观哥儿与茹姐儿迁离故土,我心下也难安。况且无论居于何地,总还是我们这一家子在一处,最为重要。”
  唐典心下发暧,他欣慰地捏了捏妻子的手,二人相视一笑。
  唐存观沉吟了一会儿,便说道:“爹爹,母亲,儿子愿意迁往京师。一则,便于参加明年的省试,二来,若有机会…儿子想去讼学中学习。”
  唐觅茹也急忙表态:“女儿也愿意的。”
  京师机会多,说不定她能找到赚钱的机会呢。
  征得儿女意见的瞬间,唐典心中百味杂陈,似是如释重负,却又难免涌起不安。
第5章
  神仙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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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掐的是个临近年关的点,但唐家人在做出决定后,还是迅速收拾了东西,托付了家宅,唐典又挨家去退了私塾学生交的来年束修,说明自家搬迁的事情。
  折腾了几天后,便坐着孙府派来的马车上了京。
  一路上紧赶慢赶的,终于在除夕的头天,到了孙府。
  对于老年人来说,冬天总是特别难挨的,孙老医官如今也就勉强能在床上坐一会儿。
  近十年未见,往事纵有再多的隔阂,终究还是亲父女。
  而病病殃殃的老人,感情总是格外充沛。
  孙老医官执着女儿的手,瞬间老泪纵横,干瘪枯黄的脸上不停抽搐抖动,直言当初只怪自己太狠心,才让女儿受这么多年的苦。
  孙氏看着脸颊塌陷,肤色白如鱼腹,看不见一丝血色的老父,也是哭声凄楚,令人动容。
  约莫两盏茶的时间,等一对父女略微平静下来后,孙医官便招了等在外间的唐家人入内。
  到底是做的是救死扶伤的行当,再加上他的一脸病容,孙医官看起来还是挺慈眉善目的。
  当然,他对唐庭启明显更亲蔼一些。但唐觅茹两兄妹也不是小孩儿,清楚这关系中的亲疏,也自然没什么心理不平衡的,向长辈请安问好后,便安静地退到了一旁。
  倒是唐典,之前和孙氏再婚时,虽然也想过可能有这一天,但真到了眼前,面对这位身为翰林医官的岳父,心中是少不得忐忑的。
  毕竟他不过是个乡镇塾师,还是个带着一对儿女的鳏夫。
  真要论起来,哪怕是二婚,也绝对是他高攀了孙氏。
  幸好在孙医师看来,唐典虽然无甚权势,但塾师好歹是个清白崇高的职业,跟廖元庆那种渣滓比起来,还是高下立判的。
  何况听说他对四女儿很体贴,对亲外孙也视如己出,冲着这些,孙医官很快便接受了唐典这个女婿。
  在与唐典交谈后,孙医官见他有礼有节,一对子女看起来也乖顺得很,更是心下大悦,趁着自己还有几分精神,便叫了府中的一众儿孙来认人。
  孙医官共生了两男三女,其中的男丁皆为已故亡妻马氏所出,而余下的三女,则各由三房妾室所出。
  如此明显的优势,几位姨娘心知翻不起浪,便干脆和和美美地与主母一道相处。
  而马氏也一向心宽,不仅没有为难孙医官的几个妾与庶女,反而给她们寻了几门不算差的亲。
  就连唐觅茹的继母孙氏,虽然因为是庶女不受宠,在府中时,却也是没有遭大娘虐待过的。
  孙医官的长子及三子都跟着父亲在翰林做医官,不过官阶低于已是良医的孙医官,分别是医效和医愈。
  大郎孙平适、三郎孙仲良房中,都只有一对妻妾。
  孙平适育有一女二子,皆已成婚,而孙仲良则只得了一位姐儿,仍在室未嫁。
  虽然人不算多,但众人也怕呆久了闹哄哄的打扰到孙老医官,在认过人后不多久,便纷纷辞了别。
  现今当家的,是大房的长媳余氏。
  余氏刚嫁进来时,也是见过这位四姑奶奶的。虽然她的存在感很弱,自己与她没有过什么交情,但同样身为女子,她对孙氏的遭遇也很是同情,再加上孙医官又有特别嘱咐,她便打算给唐家人安排一处阔敞雅致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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