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摩结束,唐觅茹幽幽地看了眼霍明瑾,暗暗抿了抿嘴。
果然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她要像他有这印钞的本事,还忧愁失落个什么劲。
她可能就是个社畜的命吧,不然怎么到哪个时代都要拼命揾食……
第16章
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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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觅茹觉得自己的苦心安慰与讨好还是有效果的,被伴初扶起身后,霍明瑾正了正袍衫,便对她微微笑了一下:“马掌柜已传了信来,姑娘上次提的点子明效大验。我欲替丰和楼聘请唐姑娘做管事,不知唐姑娘意下如何?”
唐觅茹面露喜色。
从最近的账本子记录来看,酒楼的营收确实是有增长,但她并不确定这是因为她的提点方案起了效果,还是单纯因为最近是餐饮旺季的原因。
如今得了确切的答案,唐觅茹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到肚子里了。
“如此,便谢过东家了。”
见唐觅茹眉眼弯弯地向自己道谢,霍明瑾心里不禁也开怀起来。
可当他反应过来她唤了称呼,霍明瑾又有些失落。
他想与她说不用如此见外,还和以前一样唤他郎君便好,可顾虑这样说太过刻意,又怕犯了唐突,只好温言回道:“唐姑娘多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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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唐存观结束考试后,便和唐觅茹一起去了客栈。
而收到掌柜退回的房钱时,唐觅茹满脸错愕:“他就这么走了?”
客栈掌柜点头:“那位郎君让我们向姑娘转述,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日后若有机会,他定竭力报答。”
“我明明说了,兄长今日会来看他的…”唐觅茹对着唐存观无奈地摊手。
唐存观摇摇头:“申兄一身傲骨…随他去罢。”
什么傲骨,明明就是死倔死倔的一个人。
唐觅茹小声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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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交替的末尾,晨际鸟语不绝。
缠绵病榻的孙老医官显见是回光返照,他当天的进食顺当了许多,人也是神采奕奕地在府中逛了一圈,甚至特意去看了霍明瑾的腿,并满意地断言,这腿再有个半年多的时间,便可恢复如常。
霍明瑾道了谢,趁机提了不想再做搅扰,要回府修养。
孙府本来就是把他当贵客供着,听他主动提了要走,便客客气气地回应了他的谢语,哪敢有一句强留的话。
大概是出于补偿心理,又得了四女儿好一阵的尽心服侍。孙老医官在临终前留了遗言,要让唐庭启这个外孙与孙府子孙平分他的遗产。
这一举动无疑让孙府炸了锅,尤其是孙府二房夫妻的动静最大。
孙老医官在翰林医署干了一辈子,又是德高望重、医术超群的老医官,可没少得宫里贵人的赏赐,单这些就不得了了。
更别提那间几乎日进斗金的医铺。
医铺是按男丁来分股的,因此二房也就得了一股。
这下,连唐庭启都参与进来,他们能分到的股给,显见是又要缩水。
尤其是袁氏,本就因为孙萦没有顺利“勾搭”上霍明瑾而气恼,这下更是悻悻。
因此,还在治丧期间,袁氏就不顾脸面地对着前来吊丧的宾客卖惨,暗指四姑奶奶侍疾别有用心,又讥讽唐家人在孙府白吃白住这么久,打秋风也要有个度,怎么能贪心惦记上老爷子的遗产。
在激动时,袁氏甚至哭天喊地的叫苦喊屈,甚至说出了要进宫去,请昭仪娘娘给作主的泼话。
而在袁氏的撺掇下,孙府其它的几位姑奶奶,也纷纷带着家里的子孙来闹,要求与唐庭启得同样的待遇。
在利益面前,孙府一众兄弟姐妹对自己这位排行第四的姐妹,因血缘关系而生出的一点怜悯和亲情,显见是消失殆尽。
第17章
给阿姐挣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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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唐家众人围坐在一起,气氛凝重。
唐觅茹心疼地抱着不断低声啜泣的继母。
自打回了孙府,孙氏几乎是衣不解带地伺候孙老医官,人显见是消瘦了一圈。
经过一通漫长的沉默后,唐典开口了,他语带滞涩:“是我无用,让夫人受委屈了。”
若他是有官阶的,或是手里有钱不用寄居孙府,那袁氏也不敢如此欺辱。不过是打量他们一家人好欺负,又处境敏感不好还口罢了。
孙氏泪眼婆娑地摇头:“夫君哪里的话,这都是受了我的连累。”
看向小脸暗沉的唐庭启,唐典沉吟道:“照我的意思,岳丈的好意心领了便成,至于其它的…还是不要碰了。”
孙氏自然是附和着点头。
自孙老医官走后,他们一家人就是吃口孙府的饭都如鲠在喉,真厚着脸皮去分遗产,这脊梁骨还不定会怎么被指戳。
“等外祖的法事做完后,我便去找宅子。”这话,出自一言不发坐了半晌的唐存观。
闻言,唐典夫妻皆面露忧色。
这盛京城寸土寸金之地,就算是穷巷陋室的租金也不见得会有多便宜。
唐典做幕僚领的月俸,虽比在吉州开私塾时要多一些,但两地的物价相差,却也是不小的。
可在袁氏的口中,他们现下与那乞食乞住之人也没什么区别,如果再不搬离孙府,一家子的腰可真是低得没边了。
况且…唐庭启也不能再呆在孙府族学了。
瞟了眼积极向他递眼色的唐觅茹,思索片刻,唐存观沉声道:“茹姐儿找了份差事,她手上有些银钱可以暂时借用的。儿子也结交了京城中的一些讼师,写写状子也能贴补家用。”
“茹姐儿?”夫妻俩对视一眼,惊讶地看着她:“是什么差事?你何时找的?”
唐觅茹不安地低了头:“是霍郎君给的一份差事,先前就是替他理理账。现下聘了我做他名下酒楼的管事,过完这阵子女儿便要正式上工去了。”
霍明瑾是个好东家,搬出府前特意叫马掌柜又来了一趟,不仅嘱咐马掌柜对她要以礼待之,还要给她定每月二十两的工钱。
唐觅茹差点被这份高薪砸得飘起来,幸好她存了理智,知道这个数虽然对霍明瑾来说不算什么,但作为一个还没有出太多成绩的职业经理人,她是受之有愧的。
本着干多少事拿多少钱的职业操守,唐觅茹便与大方的霍东家做了个约定,每月只需给她十两银子,若她能在去年的基础上,将丰和楼今年的营收提升三个点,便把余下的银钱翻倍给她当奖银。
见她态度坚决,又是一幅信心满满的样子,霍明瑾便含笑答应了。
听说她早就有了差事,孙氏有些愧意:“是我疏于照看,竟连茹姐儿找了差事都不知。”
而唐典的关注点明显不同,他皱眉问道:“男女有别,虽然他也是孙府客,但你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儿家,怎可随意进他的居院?”
唐觅茹连忙澄清:“我只是帮他理理账,每天最多呆上一个时辰。况且,我与霍郎君没有独处过的。”
就是给他按腿那几次,伴初也是没有离开过的。
幸好唐存观也帮腔:“儿子与那霍郎君攀谈过,他是周正君子,不会失了礼数。且茹姐儿也不是个没分寸的,爹爹大可放心。”
唐觅茹在一旁点头如捣蒜。
有了长子的话,唐典好歹是安了心,又与长子商量了一番赁宅之事,一家子这才各自回房歇息。
出了正房,唐觅茹的脸都黑了一截,她悻悻道:“我就不是唐家人吗?兄长为何要说是“借用”我的银钱?”
“不把挣的钱都留给自己做嫁妆,为兄怕你择婿艰难。”唐存观慢条斯理地打量她,好像每一寸眼神都在说她有多寒碜似的。
唐觅茹郁闷地摸摸头和脸,暗想着也是时候捯饬捯饬自己了。
默默听着兄姐说话的唐庭启,突然一本正经说道:“我今后也会给阿姐挣嫁妆的。”
唐觅茹乐了,对着唐庭启笑眯眯道:“那敢情好,这话我可记住了。在启哥儿能挣钱给我添妆前,我可是不嫁的。”
对于唐觅茹的戏言,唐存观不置可否。在他看来,若是没有合适的人家,自家妹子就是在家呆到老也没关系,横竖他会有能力养。
既要考虑到给唐庭启新找的私塾距离,又不能离唐觅茹上工的丰和楼太远,这就缩小了他们的择宅范围。
幸好唐觅茹先前从霍明瑾那儿挣的银钱派上了用场,最终,父子二人慎重地在内城选了一处小宅院,虽然外观有些老旧,但隔出了好几间房舍,足够他们一家人住,而且中庭也宽敞,方便干点家里的杂活。
在孙老医官的法事结束后,唐家人辞别了在这次风波中,唯一对他们算和气的孙府大房,便带着来时的家当搬走了。
离开时,唐存观还特意找了秦管家,郑重请他去院子里清点下府中的物什,秦管家愧得涕泗交加,只连连请求不要折煞他。
唐家人以实际行动告知了他们的态度。
被袁氏这么一闹,孙萦臊得都没脸见唐觅茹,只悄悄让丫鬟捎了信来,字里行间尽是替母致歉的话语。
唐觅茹一脸淡淡的收下了,并没给她回复什么。
第18章
带了一人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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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再没见过霍东家,但为了年底白花花的奖银,唐觅茹到丰和楼这半年多的时间,很是过了一段忙得头脚颠倒的日子。
她精心编汇了统一的销售及服务话术,又制订了成套的卫生标准、服务标准及出品标准。
几通培训下来,丰和楼的男工女役们整体的精气神,看起来都比其它酒楼的要好,食客们自然也就更乐意来这楼里用餐了。
她还专门挑了人做客情统计,每逢酒楼出新菜时,会办上一场品鉴会,下贴子邀请常来的食客参加,并一脸认真地收集食客的意见。
又给每个岗位都上了考核,但凡是达到了相应标准,便能按规则加月钱。而表现持续差强人意的,自然也会遭到降薪的处理。
因为年岁不大的原故,唐觅茹自然也遇到过不服从管教的刺头。但一来,这毕竟是吏部尚书公子名下的酒楼;二来,马掌柜也是个能唱黑脸的,那起子人也就蹦跶不起来。
再加上随着时间往前走,酒楼的工役都能明显感觉自己的收入有增加,酒楼的福利也更多,这位唐管事又一贯是笑盈盈,渐渐的,唐觅茹在丰和楼便也有了威望,甚至颇受拥戴。
按照她一开始的提点方案,不仅茶酒博士及晌堂总能有奖银,其它位上的工役也几乎每月都能因超营收而拿到额外的奖钱。
而若有工役家人前来用餐,每月也能得一次减算。
有了这个福利,不少工役每月都会带家人开一次荤,也算是为酒楼添了人气又增了营收。
每逢时节,她还会让糕点师傅做些印了酒楼名字的果子,派人送到城中的寺庙里,免费赠予僧侣和香客。
甚至,她会带上丰和楼的工役,去慈幼庄和安济坊这些收养孤寡老幼的慈善院帮忙。
当然,还会带上许多酒楼做的吃食。
接着,她又让人在酒楼门口放了一块木牌,告知城中乞丐、贫户人家以及一时穷魄之人,若是需要吃食,可绕道酒楼后门,那里有一些简单的粥面,可供饱肚。
被此举所感,盛京城有些善人也会直接来丰和楼点上几桌酒菜,让他们摆在后门供人取食。
久而久之,丰和楼在盛京城名声大振。
甚至有人传言,那霍五郎君的腿之所以能好,全是因为他行善良多,菩萨不忍心这样的有德之人不良于行,便显了灵恢复他的一双腿脚。
落了榜的唐存观虽然没去朝廷办的讼学进读,但他能说会道,爱结朋交友,又是个仗义爽朗易相处的性子,经一些友人与主顾的推崇与帮扶,已是盛京城中小有名气的讼师。
同住一个院子,兄妹二人的居室相对。有段时间,他们屋内的灯烛是一个赛一个熄的晚。
唐觅茹自然知道这名气除了他过硬的社交手腕外,还少不了他星昼耕读拟写下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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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水成冰的冬日,唐存观忽然半挟半拖地,带了一人回家。
那人在外面套了一件碎棉的短打,露出单薄的里衣,他兀自昏睡着,脸色苍白,嘴唇冻得乌青,仿佛没有什么生气。
几人合力将申正初抬到床上,盖了冬被,起了炭盆后,唐存观便出门去寻来医士。
唐存观说是早就找到申正初了,他住在一处破庙中,平时靠代写书信过活。
也不是没有劝过他到唐家来住,可申正初不是会轻易接受的人,只淡淡谢过唐存观的好意,便没了下文。
到了冬天,多数人都窝在家里,他显然已经许久,没有接到什么活了。
医士说他的胃疾有些严重,再不好好进食,恐怕有损寿元。
孙氏殷忧不已,着急地说这次一定要把申正初留下来。
为人母者,心中总是慈良的。
第19章
冻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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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的申正初显然还是死倔死倔的,无论孙氏与唐存观如何挽留,他执意要拖着病体回那破庙。
冷眼旁观许久的唐觅茹忽然走到他面前:“申举人要走可以,请先把欠我们的银钱给还了罢。”
“茹姐儿?”孙氏冲她打眼色,生怕女儿的话刺到了这个自尊心极强的哥儿。
唐觅茹自顾算着:“这两次的医药钱、住宿费加起来拢共是六两多,既然你与我兄长是同舍,便凑个整,就算是六两银子罢。”
“可好还给我们了?”唐觅茹伸出右手,冲他摊开掌心。
盯着眼前那只白嫩的掌心,申正初停了挣扎向外的动作,红着耳根嗫嚅道:“在下…暂时没有,可否先欠着,姑娘容我些时日,有了银钱我一定立马还给姑娘。”
唐觅茹向兄长眨眨眼,唐存观勾了唇,转过头装没看到。
知道兄长是默许的意思,唐觅茹也就大大咧咧地继续演了:“那可不成,你要是走了我们还去哪儿寻你?”
“唐兄知道我的住处,我不会躲的。”申正初面皮发热。
唐觅茹摇摇头:“申举人,这些银钱全是我垫付的,凭我兄长与你的关系,他根本不会告诉我你的住处,甚至不会让我去寻你。换而言之,你今日走了,我这钱就铁定是要不回来了。”
申正初抬眼望她,显见是不解。
“为了保证我能拿回银钱,晤…申举人还是暂时不要走了。我有些个活计要找人做,申举人可愿意以工抵债?”
申正初怔住,见唐觅茹嘴角扯出狡黠的弧度,面颊笑容荡漾,一双杏眼明晃晃的。
他的心突颤了一下,连忙低头垂眸,声音暗哑道:“但凭姑娘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