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吻绛唇——长湦【完结+番外】
时间:2023-08-02 17:20:08

  她有预感,长公主和幼帝绝不会再和平相处下去。
  长公主马上就要十八,羽翼丰满,深谙治国之道,比太后还要懂得权力的平衡周旋。
  即便常有人弹劾,但不可否认她的追随者数不胜数。
  幼帝则更像是初长成的幼狼,急切地试着咬牙磨爪。
  他们谁也容不下谁。
  短短数日,陆卿婵便处理了无数的文书。
  她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在暗处潜藏着无数的帝党。
  他们会为太傅李岷的谥号争论不休,会为皇帝的仪礼规格大打出手,会为长公主的骄奢跋扈接连上书。
  从前陆卿婵总是搞不明白政事,也没有人来教导、指引她。
  如今没做多久的公主少师,她便对朝中的争端明白了个大概。
  陆卿婵也终于能够理解,为何长公主会对她溺于内闱的事那般深恶痛绝。
  因为即便是做正一品的皇后,也不如做一个下七品的县官来得痛快。
  陆卿婵埋头政务多日,忙碌无比,都快要忘却柳V和赵崇的事。
  直到长公主寿宴的前日,在礼部见到赵崇,陆卿婵才倏然想起她还有这么一个丈夫。
  从定远侯府回来后,陆卿婵便将她和赵崇的事告知了长公主。
  长公主听后大怒,但还是仔细地帮她将事情处理干净。
  毕竟陆卿婵还需要赵崇这位丈夫,来挡一挡柳V。
  不过等寿宴结束、柳V离开后,便不好说了。
  但至少现在他们还是一对琴瑟和鸣的夫妻,只是因为陆卿婵事务忙碌,方才暂时分离。
  她抱着文书过去时,赵崇正在与人商讨明日仪礼的事。
  他谦和有礼,气质温文,又有些长袖善舞般的从容,站在一众下官里,还算是出挑。
  众人都皱着眉,认真地听他讲。
  因太后和长公主的生辰离得极近,每年五月礼部都格外繁忙,比之春闱秋闱也相差无几,礼部尚书李荣更是忙得落发。
  但见陆卿婵过来,赵崇的神色一下子就变了。
  “抱歉,稍等片刻。”他放下事务,快步走到陆卿婵的身边,“卿婵,你怎么过来了?”
  赵崇含情脉脉地望向她,眼底浸透了深切的柔情。
  陆卿婵不得不叹服赵崇的演技,他这变脸的计俩,连剑南的伶人都要自愧不如。
  她轻声说道:“我来寻李尚书。”
  “哦,原是如此。”赵崇笑说道。
  片刻后,他故意用众人都能听得见的低柔声音说道:“我还以为你是来寻我的。”
  赵崇的同僚和属官也都笑了,打趣地看向二人。
  定远侯赵崇与夫人陆卿婵有多恩爱,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
  陆卿婵漠然地看了赵崇一眼,并不肯陪他继续演下去。
  “有急务。”她低声说道。
  “那我带你过去吧,我刚巧也有事要寻尚书。”赵崇面不改色地应道,“烦请诸位先做他事。”
  礼部的官署宽敞,但要去寻礼部尚书李荣,仍是要经过一段狭窄的夹道。
  那夹道仅容一人通过,是供尚书专行的。
  此刻陆卿婵和赵崇两人走在一起,颇有些拥挤。
  她原本以为赵崇会说些冷嘲热讽的话,却不想赵崇竟忽然哑声说道:“卿婵,我很想你。”
  “你不在的这些天,我夜不能寐。”他的声音低沉,“每每从你的院落路过,我心里头就难受得紧。”
  陆卿婵抱住文书的手臂微微收紧。
  “私底下不用这般。”她冷声说道,“演戏演得这么过,你是要给谁看呢?”
  夹道逼仄,赵崇偏过头时,陆卿婵的身子都紧绷了起来。
  她以前就厌烦男人的触碰,现今更甚。
  赵崇的声音压得很低:“卿婵,如果我说我后悔了,你会相信吗?”
  他凝神看向陆卿婵,几乎是有些轻柔了。
  但赵崇的手将要撩起她耳侧的碎发时,陆卿婵还是无法克制地感觉到恶心。
  “我不会。”她倏然打开了赵崇的手,“你今日是吃错药了吗?”
  陆卿婵的手劲不大,动作却很是娴熟,就像是无数次做过这样的动作。
  赵崇心神微动,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件事。
  陆卿婵径自走在了前面,赵崇被她甩在后面,紧忙追了上去:“卿婵,你走错了,那是尚书午后歇息的房间。”
  他扣住陆卿婵的手腕,恰在这时礼部尚书李荣公务的那间居室也打开了。
  有一瘦削高挑的身影缓步走出,李荣送他走到门口,看见拉扯在一起的陆卿婵和赵崇时,脸色都发起青来。
  “官署重地,你们这是成何体统!”李荣呵斥道。
  他像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挽回礼部在柳V跟前的脸面。
  但李荣没注意到的是,柳V正饶有兴趣地看向赵侍郎的妻子,那位以贤淑闻名的陆少师。
第三十八章
  灵香堂发生的事仿佛仍在昨日, 陆卿婵这是第一次见礼部尚书李荣,却从心底里对他提不起好感来。
  她挣开赵崇,轻声说道:“尚书误会了, 我以为隔壁那间居室才是尚书办公的地方。”
  “侍郎不过是怕我走错, 方才跟了过来。”陆卿婵言辞温和。
  李荣面色稍霁, 他摆了摆手,却是向柳V说道:“让使君见笑了,这赵侍郎最是贪恋内闱温情, 现今夫人都在公主身边任职了,还要步步跟着。”
  他言语中蕴着少许轻蔑,并不直接, 却很能戳痛赵崇的自尊心。
  柳V轻声说道:“是有什么急事吗?”
  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过,但被他看过来时, 陆卿婵拢在袖里的手指还是颤了一下。
  “是关于先太傅谥号的事。”她抱着文书说道,“殿下说今日务必定下。”
  距离太傅李岷病逝已经有些时候,他生前声望高, 死后的许多事也不好处置。
  李荣面容肃穆起来, 紧忙请陆卿婵进来。
  “兹事体大,容下官先处理一二。”他歉疚地说道, “无法恭送使君, 还请您见谅。”
  接着李荣向赵崇说道:“赵侍郎,麻烦你代我送一送节使。”
  他话语轻松, 摆明了是将赵崇当仆从使唤。
  赵崇咬着牙谦恭应下了, 柳V看了眼陆卿婵,也没有多说什么。
  唯有在擦肩而过时, 他轻轻地碰了下她低垂的手指。
  柳V的手是冷的,但陆卿婵却察觉到一阵滚烫的热意, 在指尖灼烧,像是坠落的火星。
  暗流的涌动虽然没有声息,却过分得张扬。
  陆卿婵的心倏然一跳,她拧着眉头,蜷起手指拢在衣袖之中。
  她冷冷地看向柳V,烦躁地侧过身。
  赵崇忽而回过身,向她关切地说道:“卿婵,你做完事也早些回去。”
  陆卿婵敷衍地应道:“知道了。”
  赵崇也不觉得尴尬,恭敬地向柳V说道:“使君,您这边请。”
  这场景是颇有些可笑的,蒙昧的丈夫,违心的妻子,和一个觊觎他人妻子多时的男人。
  陆卿婵忍不住地想,若那日在灵香堂向她发难的是柳V,赵崇是不是早就高兴地将她送了上去?
  旋即,她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没什么意思。
  两人离开后,陆卿婵便跟着李荣走进内间。
  礼部宽敞,礼部尚书办公的地方更宽敞。
  陆卿婵落座后将文书打开,一一递给李荣。
  书卷繁多,还未开始看,李荣便连声问道:“公主是怎么说的?最终定下来的是文贞还是文忠?”
  太傅李岷在世时,这对堂兄弟颇为不对付。
  一个是清正贤明的雅士,一个是趋炎附势的鹰犬。
  况且一个深受幼帝信赖,一个依仗太后往上爬,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两人都亲近不起来。
  但对李岷的谥号,李荣无疑是极为关切的。
  陆卿婵轻声说道:“公主希望是成。”
  成也是美谥,但肯定是没法与文贞、文忠相比,更何况还只是一字谥。
  “啊……”李荣喟叹一声,虚虚地坐在了檀木椅里。
  他脸上像是泛着冷汗,手背搭在额头上,略微有些颓唐。
  潦草地喝了杯茶水后,李荣方才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他缓缓地将文书打开:“成是个好谥号,是个好谥号!”
  “安民立政曰成,还是殿下思虑更周全。”他反复地说着谥法里的解释,夸张地赞美着长公主。
  但陆卿婵却看得出,李荣并不满意,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失望。
  以至于在她的面前,他都掩不住的失态。
  文书上的内容多为五经博士所书,今朝议谥的程式延续前朝,皆是由五经博士先拟定,再由礼部裁决,最终上报中枢做最后的定夺。
  因为太傅李岷与礼部尚书李荣是同族,方才稍有更易。
  陆卿婵没太明白李荣的失落从何而来,他们分属不同的阵营,从前的关系又不好。
  “五经博士那边,麻烦尚书现今就要给他们回个信。”她轻声说道,“说是您的意思就可。”
  按理来说,陆卿婵是不必做这等琐事的。
  但此事隐秘,又有些阴私,长公主方才令她专门过来一趟。
  李荣紧忙说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他提笔就开始写文书,陆卿婵静默地靠坐在檀木椅上,将李荣看过的文书又收整起来。
  她心里想着的却是一桩旧事。
  太傅李岷死的时候,幼帝沉重悼念,亲临葬礼,甚至恨不得自己提笔写墓志铭。
  那则墓志铭最后是由谁写的呢?
  陆卿婵又想到在陆府时听到的事,陆玉说太后操刀杀李岷……
  陆玉都能看出来的事,李荣会不知道吗?
  这些事都太晦涩,陆卿婵没有多想,等到李荣写完文书后,就将书卷全都带走。
  李荣起身送她到门口,忽而缓声说道:“上次的事,是下官对不住少师。”
  陆卿婵漫不经心地说道:“尚书不必自责,卿婵明白。”
  她这幅公事公办的样子,反倒让李荣微微放下心来。
  这姑娘温婉贤淑,是个没脾气的,都做上公主少师了,还是这般和柔,应当不会太心狠。
  早晚他是要当上宰相的,料想她也不敢肆意妄为。
  李荣思量片刻,便又回去了内间。
  *
  陆卿婵一回到昭阳殿,长公主便走了过来。
  “那老东西什么态度?”她抬了抬下颌,示意宫人将陆卿婵怀里的书卷接过。
  陆卿婵皱着眉,将李荣方才的表现仔细地说予长公主。
  长公主冷笑一声:“文贞?文忠?他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李荣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她走向桌案,将李荣写的内容细细翻阅。
  长公主的神情极冷,甚至有些阴鸷:“不过是得了母后青眼,就当自己是异日宰执了,在本宫这里也敢放肆!”
  太后善弄权,却并不善治国理政。
  当年放纵张商做大,一是为了更好地除他,二便是为了利用他来维系朝野安定。
  这些年来,懿旨从慈宁宫出,政务实则由长公主在理。
  不过外间对这其中的事知之甚少,陆卿婵这样的女学士,更是全然不知。
  她只是敏锐地觉察到,做太后的人和做长公主的人,是不完全一样的。
  就好比做朝官和东宫属官,是极不同的。
  “李岷在的时候他忌惮,怕李岷官做得更高,越到他的头上。”长公主厉声说道,“现今李岷死了,他又贪图李岷的声名,还做出一副兄弟情深的样子!”
  长公主越来怒意越甚,“有李荣这样的蛀虫在,大晋迟早国将不国。”
  宫人急忙给她端来杯盏,细声说道:“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陆卿婵原本还有些懵懂,听长公主这么一说,倏然明晰过来。
  怪不得李荣会那般失落……
  喝过茶后,长公主低声说道:“辛苦你了,卿婵。”
  陆卿婵声音轻柔:“这是卿婵应该做的,公主。”
  比起长公主先前莫名的偏重,她更喜欢现在的感觉。
  若是长公主有朝一日真的登基为帝,她或许也能成为良臣。
  发过脾气后,长公主的容色温和许多。
  须臾,她轻声说道:“对了,母后方才说你下午不必去慈宁宫了,先回一趟定远侯府吧。”
  “正午的时候,赵崇会过来接你。”长公主继续说道,“但是晚上,必须给本宫回来。”
  陆卿婵没有太惊讶。
  太后不同于长公主,她当初会看上陆卿婵,就是看中了陆卿婵的贤良淑德。
  今日是赵崇父亲的忌日。
  对于那位故去的老侯爷,陆卿婵的印象并不深。
  似是有些功利,但又不那么擅长攀附,他在并州做了没多久的别驾,便又转任穷地,好像还未赴任便亡故了。
  陆卿婵用过午膳,赵崇便过来了。
  因长公主不喜赵崇,他每次来昭阳殿都是夹着尾巴做人。
  长公主今日没多为难他,只说让陆卿婵快去快回,别在外面太久。
  赵崇恭敬地应是,等上马车后,他的面容还有些僵硬。
  两人先前关系不那么紧张的时候,也鲜少同乘,好在车驾宽敞,不用紧贴着坐。
  赵崇犹豫着开口:“卿婵,你这几日还好吗?”
  许是还在外间,他依然守着礼节,也依然守着那副假面。
  “我能有什么不好的呢?”陆卿婵低声说道,“再说我好不好,和你也没关系吧。”
  “卿婵!”赵崇的脸色微变,“我是真心实意与你说这话的。”
  他的眼里似是带着些挣扎。
  陆卿婵不想理会他,她偏过头,将帘子掀开少许。
  午间的热风滚烫,她的手指抚在胸前,习惯性地摸上了游鱼玉佩。
  赵崇低声说道:“卿婵,从前是我做得不好,我总是忽视你的感受和难处,可这三年来,我们也算得上是举案齐眉。”
  陆卿婵只觉得讽刺,他们之间不过就是交易,根本就不能算作是夫妻。
  但赵崇的神情却似是有些真挚。
  “结婚前我们还一道出游过,我现在都记得那时候你的眼睛有多亮。”他缓声说道,“那时候你才十五六,还是个孩子呢。”
  “我那时也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跟郑氏退婚。”赵崇继续说道,“都说是你高攀,但我一直都知道,是我好不容易才将你这天边明月娶回家的。”
  陆卿婵听得几欲作呕,她全然不能理解赵崇。
  他的脸皮怎么能那么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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