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胸口大幅度地起伏着, 额头上薄汗顺着额头流下来，将发丝给浸湿, 看着有些狼狈。
窗外是车水马龙，里面是破乱不堪。
陈正看着想上前去扶他一把，脚尖没迈出去半步就顿住了。
宋京辞手撑着办公桌，深木色的桌面衬得他手更加冷白，腕骨的线条清晰锋利，手臂上淡青色的血管暴起，如同绵延陡峭的山脉直到没入衣袖里去。
指尖已经想要迫切地抓住什么，好不让自己倒下，而泛着白，毫无血色。
快生出一股错觉来，好似能陷入木桌里，将其扣碎掉。
“大小姐，不早就知道了吗？”声音喑哑得低迷。
“从你不要我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疯了。”
“所以，别再说这种话了。”
所以，拜托，别再说这种话了，他受不住，真的受不住。
林枳栩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又睁开来，早知如此，一开始就不应该去招惹他。
可是，如果将这一切都加注在宋京辞的身上，是否心上也会好过一些。
“是吗？那接下来再难听的话你也得受着。”
说完这句话，她就挂了电话。
突然之间的安静，电话被挂断了，手机屏幕闪了一下又灭了。
宋京辞握紧手机，才不至于掉下去。
脊背突然地弯曲下来，强撑着的身体垮了下来，向前倒去。
“宋总！”陈正面露慌忙，想伸手去扶。
“不用。”宋京辞制止了他，缓了一会儿靠回了椅背上，他抬起手，中指和食指捏了捏眉心，已经逐渐恢复平静，“叫人进来收拾干净。”
“好，”陈正微微颔首，接了杯水递了过去，宋京辞没接，“那那本……？”
小心询问着，那本图鉴是不是也要清理掉。
宋京辞头也没抬，“她不要的东西，我也不要了。”
既然那些回忆她不想留住，那就不要了，他不介意重新制造些回忆出来。
“那我…喊人了？”陈正还是有些不确定，万一没猜对大老板的心思，承受一切的还是他自己。
宋京辞轻抿了下薄唇，上唇不知什么时候破了，血已经止住了，现在是一丝肿胀感，他下意识地舔了下那块伤口。
见他没反应，陈正摸不准，抹了把汗，转身准备开门喊人进来，却被身后叫住。
”等等。“
宋京辞已经彻底平静下来，理了理身上弄褶的衣衫，拿起搭载沙发上的外套，“叫人来修好，务必完整地放在我桌上。”
“……”
行吧，他就知道。
“好的，宋总。”
见宋京辞拿出钥匙，准备出门，他们是在邻市寰宇的分公司，来谈收购的事情，之所以会拿到那本图鉴，是担心出差狗没人喂，喊夏原去喂的，结果发现了挂在门上的东西，就拿了回来。
接着，宋京辞就开始不对劲了。
“宋总，您去哪？”陈正往前走几步，问出声来，“马上要和炙月的负责人谈合作了。”
宋京辞披上外套，脚步生风，这会儿已经拉开门走了出去，走出去几步停了下来。
“陈正，”这一声喊得他心一惊，语气平稳，“这么多员工不是白养的。”
“好的，”话及此，陈正自然领会到了，“您去哪？要不让夏原开车送您。”
主要是担心宋京辞一个人开车危险，车技是没问题的，就怕万一受了什么刺激呢，他那恋爱脑的老板兼好兄弟啊。
“不用。”
-
林枳栩挂完电话，身后厕所的隔间传来一声巨响，是厕所的门被里侧用力地摔开了，砸在旁边的门板上，索性别的里面都没有人，要不是得骂娘。
里面走出来一个身材苗条的女生，露肩灰色麻花毛衣，搭着同色系的百褶裙，她眯眼一看，是那天超市里站在宋京辞旁边的那个。
李乐一双手抱臂，一脸傲慢地走下台阶，直至到她面前。
“林枳栩，可算让我找到你了。”
“你喜欢我？”林枳栩眉梢一挑，有些玩味，这人估计冲着宋京辞来的。
“谁喜欢你了？！”李乐一恼羞成怒。
“那你找我这么久？”她眼睛微弯，眼尾更加上扬勾人，慢慢凑近女生，舔了下嘴唇，唇釉的颜色立马有了亮泽，看上去像果冻一样，“可不就是喜欢我吗？”
趁女生有下一步反应的时候，又退了回来。
“你――”
林枳栩不想再浪费时间，漫不经心地移开视线，看了下时间，出来的时间有点晚，再不出去方早她们估计要来捞人了。
“走了，”她转身摆了摆手，“你喜欢宋京辞就去找他，OK？”
被戳到痛点，李乐一心一梗，就是因为宋京辞不愿意搭理她，她才来林枳栩这儿来找点痛快。
本以为俩人只是普通的前任关系，现在看来，被拿捏的反而是宋京辞。
凭什么？她在国外追了宋京辞五年，眼看着他为她做的那些疯狂事迹，好不容易才换来他的偶尔回头，林枳栩一出现就将这一切都打碎。
哪有所谓的白月光的杀伤力，明明就是她欲擒故纵。
李乐一牙都快咬碎了，却还是保持着面子上的微笑，“当然，毕竟这么多年，陪在CI身边的人一直是我。”
“以后，也会是我。”
听到CI这个称呼，林枳栩想起来了，这不是高二那年宋京辞去国外参加钢琴比赛时，出现在电话里的那个女声嘛。
“噢～”她拉长语调，原来宋京辞这么些年并不寂寞啊，还留了个美女在他身边，林枳栩嗤笑一声，连头都懒得回，语调懒散，“那祝你常驻，走了。”
这小姑娘放在霸总文里面，就是纯纯地炮灰女配啊，连心机女二都比不上。
李乐一望着远去的背影，双腿交叠，弯眉稍稍一抬，伸出手来摆弄着自己刚做的裸色美甲，上面的施华洛世奇的钻切割得实在耀眼，手指白嫩纤细，很是好看。
她慢条斯理地撩开薄薄的眼皮，从小香包里拿出一根新款唇釉，照着镜子描绘起唇形来。
画完，指尖勾了下唇角，还赞许式地点点下巴。
真不错，今天这场戏演得挺好的。
那就拭目以待吧，林枳栩。
-
吃完饭，三人去专卖店逛了逛，这个嚷着买C家最新款的包，那个嚷嚷买着D家的耳钉，林枳栩只好耐心地跟在她们后面，从这家店的沙发上挪到了那家店的沙发上。
她庆幸今天穿的是平底鞋，要不然脚都要掉一层皮。
方早和唐淼还在激情地试着衣服，手里的电话却响了，是祝齐颂。
“林枳栩。”低沉磁性的声音通过听筒传过来，很是温柔。
“喂，齐颂哥。”林枳栩一手塞住耳朵，听他讲话，“怎么了？”
“晚上有空一起吃饭吗？”祝齐颂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皮质方向盘，腕间的表被他戴得矜贵，高不可攀起来。
“抱歉啊，”她有些尴尬地笑笑，“我和淼淼她们刚吃完饭，估计晚上也不饿了。”
他嘴角微弯，语气亲和，看向副驾驶的礼盒，“那等会儿我来接你可以吗？”
“不用麻烦你了，齐颂哥，”
祝齐颂在打烟，单手转了下手里zippo的打火机，是打火石摩擦的声音，“嚓”地一声伴着烟草燃烧的微弱的声响。
他吸了口烟，摇下车窗，手臂搭在窗沿上，任烟雾乱飞。
姿态慵懒得不要命，倒没了在外人面前的亲和，多了几分随意。
喉结滚了滚，带着被烟滤过的哑，“你舅舅给你寄了东西，托我送给你。”
林枳栩思忖了半会儿，点点头答应了，“那好吧。”
“待会儿把地址发给我。”
”嗯好，谢谢齐颂哥。“
成熟的男人对于情感的感知度是极其敏感的，哪有什么三十多岁的男人不懂什么是情爱啊，都是放屁，祝齐颂清楚地了解自己的感情，但又不会少年时那般莽撞行事，现在的他，会比之前更加有耐心。
这边挂了电话，周续晚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喂？老祝。”
“什么事？”祝齐颂剑眉一挑，“说。”
周续晚一听到他这语气就很不爽，想怼他但是一想到人帮忙照看他外甥女了，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
“最近林枳栩身边没出现什么可疑的男生吧，”他放下咖啡，翘起二郎腿，“要是有，统统给我抹杀掉。”
“哦？”祝齐颂笑得愈发意味，“我也不行？”
“你都是她叔叔了，我怕啥？”两人年龄差距这么大，而且周续晚也不相信祝齐颂能做出什么事来，顶多跟他一样，把林枳栩当外甥女养，长辈对小辈的关爱。
说到这儿，祝齐颂低低地笑了起来，“能不能别喊叔叔啊，女朋友都没有一个。”
“怎么？”周续晚反问，“你想女人了？改天让裴棹给你介绍个几十个，都是长腿美女。”
“别，”手中的烟已经燃尽，灰烬散在风里，祝齐颂拿出暗格里的除味喷雾喷了喷，喷完还用手掸掸余味。
”放心，我会帮你看着的。”
周续晚听着这话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知怎么的，该是男人的第六感作祟，总感觉有人要拱他养的白菜了。
他表面上说好，挂了电话还是拨出去了一个电话。
“喂？”
第58章
终于等到“血洗”完专柜店, 方早和唐淼还精神百倍，眼见着天有些晚了。
冬日天黑得有些早，林枳栩想早点回去剪视频, 顺便看看研究所里有什么事情需要她帮忙的，杂志部最近准备编排儿童科普读物, 可能需要她参与撰作。
“哇, 今天玩得真尽兴，还买到了Jesse代言的潮牌鸭舌帽。”已经购物完, 准备去停车场取车, 唐淼拎了一堆购物袋, 估计她那车放都放不下。
“你倒是眼尖的，最后一件让你抢到了。”方早撇了撇嘴，有些不满, “不过, 最后一件卫衣让我买着了。”
“穿上它就相当于和Jesse穿着情侣装，想想就好甜。”
“姐姐, 你都有男朋友了还当女友粉呢。”唐淼无情戳穿。
“这有什么, 有两个老公不行啊。”说着, 方早兴奋起来，嚷嚷着给林枳栩看手机，“我给你们看个视频。”
林枳栩眉一挑, 手中购物袋的细绳将指腹勒出红痕, 有些血液不流通的麻，她换了个手拎着, 头微微朝方早那边倾斜, 唐淼也凑了过来。
她点开相册，按了播放键, 是迟砚洲录的一段视频，之前网上很火的那个，视频中他举着Jesse的小卡和周边，神情没有半分的情愿，“这是我老婆的老公Jesse，自从他们在一起之后，我的老婆剪刀石头布只出剪刀，因为Jesse就是她的全部，他们是金婚，是仙品，如果他们不是真的，那我就是假的……”
唐淼看完，啧啧直叹，“看得出来，绝无半点威胁成分在里面。”
“是的，”林枳栩点头应许，眼里映出星星点点的笑意，“如果忽略他牙齿快咬碎的声音。”
“你们没看出来吗？他是自愿的。”方早开始睁眼说瞎话。
林枳栩，唐淼佯装赞同，“看出来了。”
刚从暖气里出来，风裹挟着凉寒钻进衣袖缝里，皮肤泛出鸡皮疙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林枳栩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外套，今天出门只是套了件呢子大衣，并不怎么保暖。
她怕冷，刚暖过的手脚此刻又变得冰凉。
路边的梧桐早已枝叶蔽天，漫天的金黄色，树叶在慢悠悠地飘落，因为一场雪的缘故，枝头的叶落得差不多了，地上铺的“毯子”都是蹀躞过的印子。
这时候扫，总是扫不尽的，待全部落完了再扫也还来得及。
这也是平芜的人文情怀，没有那么严格的城市市貌要求。
唐淼还没去取车，迟砚洲就已经开车候在门口了，路边有交警在催他赶紧离开。
“方早，快上车，小栩妹妹要一起吗？”他摇下车窗邀请着她。
方早也喊她，“枳栩，你要不坐我们车子走吧。”
林枳栩摇摇头，浅笑着说，“不用了，有人来接。”
方早和迟砚洲对视一眼，笑得暧昧，以为两人关系缓和了，正对自己的小九九得意时，被她一盆冷水浇下去，“别想了，不是宋京辞。”
“啊？”方早有些泄气，心里骂宋京辞不争气，还要怎么助攻啊。
“行了，”唐淼冲迟砚洲礼貌性地微笑颔首，过来手肘搭住林枳栩的肩骨，硌的她皮疼，还是放下了，“快走吧，想冻死我们家枳栩啊，下次约。”
“行吧，那过几天再约。”方早蔫了吧唧地朝她挥手，坐上车还有些不情不愿地系上安全带。
“走了啊，小栩妹妹。”迟砚洲打了声招呼。
再不走，交警都要贴条了，罚钱还不算啥，就怕还要写检讨。
方早走后，唐淼累得将手中购物袋全部放在地上，心里感叹怎么今天没喊个拎包的过来，她陪着林枳栩一起在路边等祝齐颂过来。
她穿得比林枳栩还要少，身上还贴了好多暖宝宝，可这天岂是穿多穿少能抵抗得了的，此刻冷得直跺脚。
“淼淼，要不你先回车上吧，我自己一个人等也行的。”林枳栩吸了吸被冻红的鼻子，后悔没围巾出门，不能把脸全部藏进去。
“不要，”唐淼执拗地拒绝，虽被冻得有点惨，但站着那儿也是好看的，冷艳美人不是说说的，“站在美女旁边我还能博点关注呢。”
林枳栩：“……”
行吧。
索性没等多久，祝齐颂的车子就开了过来，一辆银灰色的梅赛德斯，没唐淼的那么张扬。
随着一片叶子缓缓落下，车也稳稳地停在她面前。
车窗摇了下来，露出男人精致的脸庞，今日额前的头发倒没有利落地梳在后面，反而乖顺地垂在额前，下颚骨的冷厉线条被黑色打底衫映衬得有些柔和，金丝边的眼镜倒是为他增添了几分儒雅。
只有斯文，没有败类。
是唐淼率先反应过来，两人之间一黑一白有些搭，一脸暧昧地凑到林枳栩耳边，揶揄着，“情侣装哦。”
“别瞎说。”林枳栩礼貌性地朝祝齐颂颔首，“齐颂哥。”
祝齐颂嘴角轻轻勾起，指尖轻点方向盘，朝她点头，转而看向一旁的唐淼，处于礼貌地询问，“唐小姐需要送你一程吗？”
猎物者都有着同样敏锐的洞察力，唐淼自然看出来男人的看似温和的背后，暗藏着的胁迫力。
这个男人，远比宋京辞深沉，但不得不说，高不可攀的矜贵气质会劝退一些不自量力的人，这种人，除非他自己心甘情愿地主动，旁人是万万进不了身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