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蛇将军他何故寻我——摸鱼籽【完结】
时间:2023-08-04 23:13:54

  “别客气了,臧中侯。不过您是不是说要救人么,怎么来了归德司阶府上。”
  车夫挥挥手,疑问道。
  臧禁知深深咽了一口唾沫,才向前走去。
  “就是来此处救人。”
  江端鹤府上从来不用佣人。
  照他先前的话术,府邸于他,不过是用于歇息的。
  在军队待得久了,衣食住行的,自己都能负责,哪就还需旁人来伺候了。
  当时,臧禁知还当他所指,是在府上冬眠,毕竟平时都待在军队里。
  身为异种,他们都多多少少会受到些生物习性的影响。
  比如臧禁知每每飞于高空,藐视世间生灵,便会产生抓取猎物的欲望。
  况且时至今日,她都会偶尔产生自己的居所在高山之上的错觉。
  但江端鹤很久都未曾提过冬眠的事,非要说的话,只是时或比旁人更怕冷些。
  江端鹤如今,究竟已然修行到怎样程度。
  臧禁知虽为他名义上的徒弟,对此却也无从知晓。
  臧禁知上楼时,走道空无一人。
  四下里寂寥。
  直至她望见地上的那摊血。
  这,该不会……
  是尹却倾的血么?
  江端鹤,你为何如此狠心,尹却倾好歹也待你不薄。
  这你都能下得去手?
  臧禁知一见了血,悲愤交加。
  凭他什么规矩道理,今个儿,我便要替天行道。
  由此,听闻房门中的响动过后,臧禁知便本能觉得是江端鹤在吞食却倾的尸体。
  “尹却倾,我来了!”
  臧禁知抬腿,一脚踹飞不过是虚掩着的门,放声直呼却倾的名字。
  接下来便是六目相对。
  或许在场的任何一人,都不会忘却今日的这一幕。
  江端鹤紧紧压着尹却倾,臧禁知的脚刚离开门没多久。
  “对不起!”
  臧禁知迅疾伸出手,意欲阖上门,却发现……
  门已经被她踹飞出去了。
  那一瞬,却倾骤然清醒过来。
  也不知是何处来的力气,竟将江端鹤一把推开。
  “都怪你——”
  “却倾。”
  江端鹤还没理清发生了什么事,却倾便从她怀中蹿出。
  他只得木然跪身于原处。
  感受着怀中渐渐消散的温热。
  此时的臧禁知,已经走进房中,捡回因破裂开来而形状别致的木门。
  尹却倾则是双手掩面,狂奔出房间。
  江端鹤沉着脸走到门口时。
  臧禁知正在试图安上被她踢开的门。
  二人四目相对……
  臧禁知头一回觉着,江端鹤是如此高大,神情如此阴森冷酷。
  “司阶,我先走了。”
  臧禁知一把将门扯上,随后便回身逃蹿而去。
  她特地从双臂上生发出些许羽翼,以助自己奔跑。
  “臧禁知!”
  江端鹤在其后咆哮道。
  不过身为鸟类,就是这点好。
  一论及追逐战,她只消飞上高空。
  任凭江端鹤如何强大,也绝不可能生出双翅,飞上天将她逮住。
  尹却倾,余下的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一步。
第10章 爱好委屈
  三年前离开铎朝过后,尹却倾便很少再想起当时之事。
  有些人经历过苦痛,便会将当时一切苦楚,都镌刻在心头。
  日复一日地舔舐苦胆,仇恨便会无穷无尽,能力也会不断突破极限。
  而却倾这样式的人,从来不愿回忆过去的苦。
  她学会了忘却。
  忘记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技能。
  逃避很难使人坚强,但对于弱者而言,唯有如此,方能长久地过下去。
  尹却倾便是这样。
  她回到桉城时,面上是带着笑的。
  而她娘亲,尹戴华,则是止不住地啜泣。
  尹却倾知道,她能忘,可是娘忘不了。
  在桉城,一个阙国的边陲小镇。
  经此一役,无数的家庭分离破碎。他们中的很多人,失去了自己的女儿、妻子,甚至是同时失去妻儿。
  可于尹戴华而言,却倾生死未卜的那三年。
  她所能生存下去的全部指望悬而未决。
  尹戴华曾无数次四处告问,只为求得一个答案。
  她的女儿,是生是死。
  生,而今在何处;死,她该如何寻见女儿尸首。
  好在后来,女儿终于还是回到她身边。
  “却倾,他们是不是虐待你,瞧瞧你,瘦成这样!”
  “娘该怎么做,才能将你养回从前那般健健康康的样子?”
  娘该怎么做,才能与你过回从前的日子?
  却倾一直有江端鹤护着,比其旁人受的苦,要少得多了。
  “娘,却倾没事,不怕,娘。”
  母女二人相拥在一起。
  多年前,她们二人为却倾的父亲所抛弃,也是这样,紧紧拥抱。
  生死很难将她们分开了。
  余下的,就是……
  却倾挑挑拣拣,十分简要地将自己在铎朝的经历告给娘。
  她从来最怕娘担惊受怕,便总想着是要报喜不报忧。
  人人都为士兵逮住,只有她,被一男一女救走。
  “那个男人,是怎样的?”
  尹戴华整饰着却倾额前散下的碎发,笑着问道。
  “很高,但好像不老。”却倾回忆着说道。
  “生得高,又未必是长者。”
  “那娘您不是说,却倾是因为年岁小才长不高么,却倾只要长到五百岁,也会那么高的。”
  “是,是。”
  “娘,这可是您先前告给却倾的,怎么骗人呢?”
  “好却倾,娘没骗你,等到了五百岁,你就能长到那么高了。”
  “现在,可以继续告诉娘有关他的事吗?”
  尹戴华摸了摸却倾的脑袋。
  尹却倾点点头,开口却是问道:“娘,你方才说的,是什么事?”
  尹戴华有些讶异,但也只以为却倾恐是这一遭中受了惊吓,心中盘算着待会给她炖猪心汤。
  “就是那个男人,在铎朝,救你的那个,还带着一位女子。”
  “哦,他呀,有点高,啊不,很高,有这么高。”
  却倾起身,给尹戴华比了比高度。
  “好的,却倾,这个娘记住了,还有呢?”
  “哦,却倾还记得,他有尾巴,黑色的,像蛇一样。”
  尹戴华当场愣在原处。
  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严词告诫却倾。
  “却倾,此后须得远离那人,再不许去寻他,更不得同他待在一处。”
  自此,她便时常警告却倾,不要靠近有蛇尾巴的人。
  不论是什么样的。
  却倾十分不以为然。
  村口的王二大爷就是蛇,还是长着猪鼻子的蛇。
  有点毒性,爱吃青蛙,他说的。
  倒确实是有点恶心。
  不过娘也告诉却倾,像王二大爷那样的蛇没关系。
  那是自然,王二大爷可喜欢却倾了,每逢年节烧了猪蹄都要送到她家来。
  很香的,却倾每次想到都会流口水。
  但是像她在铎朝遇到的那个,就不行。
  至于为什么不行,尹戴华也有自己的一套理论。
  那便是,铎朝中的所有人,都是大恶人。
  却倾只是懵懵的。
  她不喜欢旁人这样说,就像她也恨极了铎朝人说阙国人孬弱。
  ……
  江端鹤望着床榻上的却倾。
  她眉头紧皱,估计又是在做梦。
  江端鹤上前,轻轻抚过她的鬓角。
  他知道自己的手于平常人而言,太过冰凉,便只用最温热的手心轻轻触碰。
  望着床上熟睡的却倾,他也不禁陷入回忆之中。
  初次来江端鹤府上时,尹却倾实实在在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
  凡是地上的楼层,皆已全然荒废,四处生草,墙上也挂着藤蔓。
  简而言之,就是有生气,而无人气。
  “你平时,就住这种地方?”
  尹却倾瞠目结舌,不禁发问道。
  “不是。”
  江端鹤同样望向四周,眼中透露出几许陌生。
  却倾复又问道:“那,我们为什么不去你住的地方?”
  “你想去吗?”
  江端鹤兴奋地转过身,眼神中满是惊喜。
  不过在尹却倾眼中,他那一双蛇眼,除却阴森可怖外,便再无旁的特性。
  这是来自弱者对于捕食者天生的恐惧。
  而且……
  却倾怕蛇,不是一般的害怕。
  因此她很快便向角落处缩去。
  却倾不知道,江端鹤的眼中正渐渐失去光彩,恢复寻常的冷漠。
  “这便是,我住的地方。”
  江端鹤说道,嗓音仿佛有些生涩。
  他推开门的那一瞬,却倾恨不能收回方才说要来的话。
  说是房间,着实是抬举这个地方了。
  莫不如洞穴,来得更为恰当。
  却倾只向其中走了一步,便闻到浓烈的咸涩腥气。
  她虽对气味十分敏感,但因着对江端鹤的恐惧,还是随他向内走去。
  忽然,一个腌臜不堪的黑灰色躯壳映入眼帘。
  尹却倾再也忍不了了,心底寻思着还不如要她死呢。
  “啊,这是我的蛇蜕。”江端鹤淡淡解释道。
  “啊——”却倾则是惨叫着向外跑去,显然是半句江端鹤的话都不曾听进去。
  江端鹤见她直奔出去,先是一愣,随后便也抓紧跟了出去。
  “我知道你是害怕,可……”
  江端鹤伸出手,想牵住尹却倾的臂弯。
  但尹却倾才不会相信他。
  她一把挣脱开江端鹤的手,转过身,现出一张挂满泪珠的脸。
  江端鹤仍旧呆滞着,右手反复做出抓取的动作。
  那只手方才碰过她,是残余着温暖的感觉。
  他方才并不曾使劲,所以却倾无须发力便可轻易挣脱。
  “你就是个冷血的恶魔,和那些人一样!”
  “和那些要伤害却倾的人一样!”
  他分明是,她小小世界里,骤然降临的救世主。
  江端鹤从不曾有所渴求,她将他视为恩人。
  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期盼着,她至少能像对所有其余的,与她无冤无仇的人一样。
  哪怕如臧禁知那般,也是好的。
  不,比他们,都好一点点,就行。
  谁让他们蛇总是,比人类,多一点贪婪。
  可现实却是……
  却倾口口苛责着。
  说他与那些欺负她、折辱她的人,别无二致。
  那他所做的一切,于她而言,算是什么?
  江端鹤不觉间紧攥衣摆。
  但他稍时便松开了。
  好在却倾偶尔供给他那分寸间的温暖,已可容他度过许久。
  他压抑着心中的冲动,勉强平复面容。
  却倾深深垂下头,泪水滴落在地面。
  江端鹤都瞧得清楚。
  “我会遣人收拾出房间的,你先别在这儿了。”
  江端鹤不忍心看着她哭,便出声安慰道。
  “不要!”
  “却倾知道,你和那些人一样。你把却倾抓起来,也是要欺负却倾的!”
  却倾抬头,抻起衣袖,抹了一把面上的泪水。
  她的眼神戒备而敏感,身体则缓缓向后退却。
  他的小鸟难得显现出倔强的一面。
  若是她大多时候都顺从,这种程度的反抗也可称说是情趣的一种。
  可如今这副样子,并不是江端鹤想要的。
  “我知道了。”
  江端鹤向前走去。
  分明是有意绕着却倾走了,路过她时,却倾还是胆怯地向旁侧躲了一步。
  身为半蛇,江端鹤的感官比人要敏锐不少。
  他怎么会不曾察觉到那一步的闪避。
  但江端鹤也只是微微凝滞了片刻,便向外走去。
  待到臧禁知再来接却倾时。
  小鸟倚在墙根处,头向一边偏去,面上挂着未干的泪珠。
  虽说已然阖上了眼,但她还是因着恐惧而微微颤动,手也是半抱着自己,仿佛随时便会摆出防备的姿态。
  臧禁知俯身将她抱起,还轻轻晃了晃。
  她大抵是真睡着了,一动也不动。
  两颊上鼓鼓囊囊的,白皙而脆弱,像是吹弹可破的泡沫。
  臧禁知抱着却倾,途经江端鹤时,她将手中的却倾抬到他面前。
  江端鹤只是摇摇头,落寞的目光偏向一边。
  臧禁知便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江端鹤只是跟在二人身后,任凭自己心如乱麻。
  “连动物都需要时间建立信任,更不必说人了。”
  给却倾掖好被角后,臧禁知这样说道。
  江端鹤并没回应。
  蛇没有信任这一说,只有冰冷的占有、掠夺,然后便是划定界限。
  “执戟,我先走了。”臧禁知说道。
  “嗯。”
  待到臧禁知走后,江端鹤才脱力,摊软在椅上。
  这世上,只有江端鹤自己才知道。
  他才强行从冬眠状态中苏醒,浑身上虚弱乏力。
  且他而今修炼境界不够,尚不能将蛇性完全控制住。
  江端鹤垂下眼,细细端详着床上人的脸庞。
  如果说,你能完全属于我就好了。
  江端鹤有千万种方法可以控制住却倾的身心。
  可他还是想等等,想等一等,看看她会不会真心爱上自己。
  蛇占有的本性,如暗流般汹涌,在他体内四处飞蹿。
  看了一会,江端鹤便深深闭上双目。
  每次只有这样,他才能真真切切感受到她周身上蓬勃的暖流。
  是江端鹤自出生起便不曾具有的温度。
  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
  柔嫩光洁,像是开春才结出的桃花瓣朵,雪白间晕开绯色。
  就这样,让他碰一碰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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