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丝一缕的温存,便可让小蛇开心很久。
他会自己攥紧双手,不让手上的温暖流逝得太快。
是他不曾细细了解过自己的小鸟喜欢什么。
所以她才会收到惊吓,才会避之不及。
以后再也不会了……
只要,只要他的小鸟永远都不会飞离他们共同的巢穴。
“我想回家,你会送我回去吗?”
却倾眨眨灿烂的大眼睛,欣喜地问道。
“唔……我会去试试的。”
江端鹤凝神望着却倾兴奋的神情,便不忍心拒绝她。
这是三年前。
那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冰冷的蛇眼中,也可以流出有温度的液体。
江端鹤必须要确保,却倾还会回到自己身边,哪怕是用一些非常的手段。
三年里的每一天,他都在无限后悔与自责的苦海之中。
他只恨自己就这样放却倾回去了,也恨自己当初吓到却倾。
这时的他,只学会了埋怨自己,从来不曾责怪到却倾身上。
“江端鹤,你怎么哭了?”
却倾从床上起身,眼中望见的,只有江端鹤挂了泪水的一张脸。
第11章 你是不是人
“江端鹤,你怎么哭了,金雕姐姐欺负你了?”
尹却倾很少见到江端鹤哭,她一直觉着长得凶的人是不会哭的。
却倾缓缓移动到床沿边上,伸出拇指,轻轻抹拭着江端鹤濡湿的眼尾。
“江端鹤,你别哭嘛。”
却倾又不会安慰人。
江端鹤将脸倚在却倾手上,感受着她手心的温热。
“不用,不用你安慰什么,这样就可以了。”
“江端鹤,你究竟怎么了?”
尹却倾总觉着自己的心也跟着抽紧,却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
“没事,就是……”
就是不想却倾走,想一直同却倾待在一起。
“什么?”却倾眉间微颦。
江端鹤却不愿往下说了。
他总觉着,却倾连担忧的神色,都是这般动人。
足够他看一辈子的。
“江端鹤,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么?”
却倾脱口便是这句话,自己也不曾细想,并没发觉有什么不对。
她,是把自己当成他的一部分了么?
江端鹤凝望着她忧心忡忡的神色,竟觉着心中川流不息。
那是她给他的暖流,源源不尽。
“司阶。”
臧禁知自己也没料到,她居然能在同一个地方犯同样的错。
“不是,这门……”
臧禁知只得先跪下行礼。
江端鹤面上所有的温暖都消失殆尽,他寒声道:“门怎么了?还不是你拆的。”
臧禁知表面泰然自若。
实则内心不住咆哮道,分明用法术很快便会修好,自己不用还怪上她了!
上次不是用法术变了伤口,使得很熟练么?
怎么了,法术只许用在自己身上,就不能用在门上?
臧禁知从地上捡起门,将其镶回框中。
不是因为自私鬼的威严,是为的尹却倾。
思及此,她不禁担忧起尹却倾的未来。
跟谁不好,非要同这么个混球搅弄在一起,唉……
“你来干嘛?”江端鹤冷淡的声音响起。
尹却倾一早便将手从江端鹤脸上离开了,朝着臧禁知笑眯了眼,双目间隙中,还可依稀瞧见其中繁星闪动似的光彩。
“金雕姐姐,你是来找我的,对不对?”
却倾是那种,从声音中就可听出她明媚性格的人。
还真不是……
“当然是啦。”臧禁知勉强勾了勾嘴角。
她不大会笑。
尹却倾便从床上爬下,直朝臧禁知奔去。
“小心。”
臧禁知以为她将要跟自己撞个满怀。
“抱你一下。”
尹却倾的头顶刚及臧禁知锁骨上,她仿佛快要将自己深深嵌入臧禁知怀中。
臧禁知只是呆愣在原地。
那一瞬,她好像有一丝的明白。
为何江端鹤这么个大忙人,要把所有的空余时间都耗费在尹却倾身上。
她们二人都未注意到。
角隅处的江端鹤,面上那怨念颇深的神色。
“姐姐,你上次受了伤,眼下可好了?”
“江端鹤他都好了。”
却倾抬起头,担忧地看向臧禁知。
“好是好了……”
臧禁知不禁将手轻轻放在伤口处。
当时四方的熊熊烈火,如今仍历历在目。
如今她每将手放置于小腹之上,都仿佛重又感受到那种将要被折断的痛感。
尹却倾眉毛总是淡淡的,也正是如此,才不至于在那一双星目之上,显得喧宾夺主。
她本来生得并不属苦相,但眉心微微颦起,眉尾同眼末都是偏垂着。
总像是受了旁人多大的委屈似的。
臧禁知见了这幅样子,便开口,正预备着解释。
“咳咳。”江端鹤轻轻咳嗽几声。
他目光如电,一双金色眼眸,紧紧盯着臧禁知。
臧禁知是一个唯命是从的人。
她怕死。
“却倾,你先到别的房间候着,我有事要向江司阶汇报。”
臧禁知垂首,对着却倾说道。
“姐姐,那你待会,会带我出去玩吗?”
尹却倾笑着问道,眉目间皆是欣喜。
她又忘记自己不能离开这里了。
“好。”
臧禁知望着那一张小脸,不知怎么的,竟没拒绝。
“太好了,江端鹤,你也一起去,可以吗?”
尹却倾回身,问江端鹤道。
江端鹤立刻便收起方才的凶相。
“好呀。”
尹却倾便边跑边跳着跑出门去了。
臧禁知目光跟随着她跃动的身影,面上的笑意藏不住。
江端鹤也一直瞧着她跑出去。
而臧禁知一回头,便直对上一张冰窖里才取出来的冷脸。
她有时候真怀疑,江端鹤从前是不是唱戏的,这脸,说变就变。
“司阶。”臧禁知行礼道。
“方才进来也不曾行礼,眼下反倒拘起礼数了?”
虽说是一则问句,但从江端鹤口中道出,总是声调平平。
宛若暗流涌动。
“这是您要的名单。”
尹却倾递给江端鹤一封密函。
军队里高阶的信封从来不用法力暗鸦投递,只怕遭人拦截。
江端鹤接过密函,打开瞟了一眼,并没说什么。
“嗯。”
江端鹤轻轻应了一声,手上的信纸便被金色火焰点燃,四散随云烟去了。
这是尹却倾第二次见到那金色的法力,一时滞愣在原处。
腹间仿佛又抽痛起来,火烧似的灼热。
“司天监那边,怎么说?”
“听闻那小星这几日有异动,也不知是何缘故。”
“异动?”江端鹤走到窗边。
是日,天朗气清,浮云微染晴空,色彩澄澈。
却倾喜欢阳光,所以他将所有的房间都通了窗。
“小星,福相,哼?”
江端鹤冷笑几声。
连臧禁知听罢,都觉身上发着寒凉。
窗外,一只翠兰毛色的小雀,正在树间啄食昆虫。
忽然,一条鳞片光亮的青蛇飞蹿而出,转瞬便将小雀吞吃入腹。
“依我看,是大凶之兆。”
江端鹤将窗外风光尽收眼底。
江端鹤转过身,见到臧禁知轻轻将手护在腹间。
“你伤还没好全么?”
转眼便可说出像是关怀的话。
这才是江端鹤。
许是臧禁知许久不曾见到他这幅样子了,一时竟未反应过来。
“禁知,久年无战事,你也懈怠了。”
“禁知知错。”
江端鹤眼见臧禁知双膝跪在冰冷的地面。
“这次,正好予给你时日,好生将养着吧。”
“是。”
“走吧,禁知。”
臧禁知从地面起身,手仍不自觉地抚向肚子。
“司阶,我们是要去何处?”
“却倾不是说想出去么?”江端鹤淡淡道。
闻言,臧禁知惊讶转身,双目圆瞪。
提起却倾时,难得地,竟在他面上寻不见一分温情。
“可……”
尹却倾不是不能出去么,他不是一直说着外面危险么?
“禁知,像你这样的人,怎么话也多起来了?”
臧禁知再清楚不过。
于江端鹤,装作温情,才是最冷血的残酷。
“是。”
臧禁知深深低下头,目光偏向旁侧。
江端鹤在她身上扫了几眼,没再多说什么。
尹却倾听说可以出去,欢喜地一跃而起。
“江端鹤,咱们去哪?”
“却倾想去什么地方,我们就去哪儿。”
江端鹤望着她,面上浮起笑意。
“我想去海边,却倾还从来没去过海边!”
“好呀,去哪儿都可以。”
臧禁知跟在二人身后,分明腹部是火烧似的疼。
身上却余寒未散。
大抵连她自己都不曾发觉。
自那一日起,她与江端鹤,便已背道而驰。
其实铎朝周际,根本就没有海。
江端鹤口中称为是海的地方,其实连湖都算不上。
那是攸泽乡的一片胡泊。
从远至近,色调由浓转淡。
在尽头处,日光盛盛,波光粼粼。
但靠近岸边之所在,许是因着高木遮盖,幽暗,而透着寂寥感。
“嗳,这里有点黑,却倾害怕。”
却倾环抱双臂,做出因着恐慌而发抖的样子。
臧禁知正欲上前,护住却倾。
江端鹤先行一步,将却倾拥在怀中。
“别怕,却倾。”江端鹤柔声道。
“嘿嘿,却倾才不怕呢。”
尹却倾挣脱开他的怀抱,颠着步子向前跑去。
“只要是外面,却倾都不怕。”
“我才不想天天关在房中呢,都闷死了。”
尹却倾向前跑去,她身姿轻巧,活像一只林间跃动的小鹿。
“是么?”
江端鹤远远跟在却倾身后。
尹却倾没瞧见,江端鹤眼中的光彩愈发暗沉下去。
臧禁知没再注意二人的举动,她总觉着身上发凉,似乎还冒着冷汗。
也不知是什么征兆。
“却倾,你在这儿候着,我同臧禁知很快便会回来。”
江端鹤看着坐在地上的却倾,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嗯,却倾就在这边等,不会随便走动的。”
却倾点点头,应答道。
江端鹤回过身,向臧禁知道:“走吧,禁知,怎么,肚子还疼么?”
臧禁知是才回过神来。
“啊?没……”
“姐姐,你没事吧?不然,我和江端鹤去拾柴火,你在这儿候着吧。”
却倾一听闻是臧禁知身体不适,忙小步跑来。
“不碍事,却倾,你且候着吧。”
臧禁知见却倾过来,忙劝慰道。
“禁知,没事的话,就快些走吧。”
江端鹤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怎么回事?平时,他的话好像不这样多。
“待会,天色便暗下来了。”
“好。”
臧禁知很快便跟上江端鹤,只是步伐有些歪斜。
这一切,直到天色真的渐渐暗下时。
臧禁知才察觉到异样。
偶尔产生逆反的人,要使之听话,有时候只需要一点小小的手段。
这是江端鹤的人生信条。
都是会用法术之人,何需亲身捡拾柴火。
可当臧禁知终于反应过来时,她已疼得快晕厥过去。
“江端鹤,你究竟想做什么?”
“臧禁知,你不该这样称呼我。”
江端鹤面色平静。
对了,他的感知能力,远比自己要强。
层层木林,可以遮挡住视线,却拦不下单凭气味和热度便足以生成的感知。
“尹却倾,她……”
江端鹤分明可以时刻察觉却倾的动向,却一直在林间装模作样,无动于衷。
他这个人,又不是有公务亟待处理。
怎么可能平白离开却倾那样久。
“她不会有事的,只是会有一些小小的痛感。”
江端鹤解释道。
多讲一句,都是他的恩赐,他的仁慈。
“为什么?”
“为什么,你问我吗?”江端鹤冷冷道。
“你有等过一个人吗?”
你可曾像我一样,早已经连疼感都麻痹了,却还产生出人类的情感。
“司阶,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亦或者,你根本就不是人。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第12章 章鱼哥,我们一起去捉却倾吧
却倾在暗夜般的林中待得久了。
纵是不怕黑,也莫名有些胆惧。
水色幽深,看不见底,总像是有些什么。
天色渐暗,林间凝露。
却倾身上穿得太单薄了些,后背发着凉。
她便想着,站起身来,四处走走。
多动一动,身上便不那么冷了吧。
但却倾也还记着同臧禁知和江端鹤的约定。
她是不能离开方才那一块太远的,便只得绕着刚刚坐着的地方反复打转。
尹却倾环抱着自身,不禁想入非非。
怎么还不回来,该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不过他们俩要真出了什么事,却倾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其实却倾亦是清楚得很。
如今的境况,自己在原地待着才是上上策。
但或许她便是这么个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