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认识的人,柳夕熏便一人坐在角落里,等着开席之时出去寻顾清禹。
过了半个时辰。
一丫鬟打扮的女子凑了过来,向柳夕熏行了一礼,搭话道:“柳娘子,奴婢是赵娘子身边的莺儿。赵娘子已经入王府了,她请娘子入内室一叙。”
赵婉今并非二皇子所娶正妻,是不能行拜天地之礼的,也不能从府邸正门入门,而是从侧门进入。所以众人此番赴宴,是瞧不到拜天地的热闹了。
柳夕熏见她衣着打扮的确像是大户人家的婢女,并未起疑心,便随她来到内室。
但这“内室”,一无喜庆装饰,二无华丽摆设,十分素朴,只一扇屏风,屏风后似乎在熏香。柳夕熏感到有些奇怪,闻到一阵清甜的花香。
赵婉今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王妃安好。”柳夕熏向赵婉今行了礼。今日以后赵婉今便是王妃了,礼数上柳夕熏可是万万马虎不得的。
“莫要客气。”赵婉今忙扶起柳夕熏,拉着她到桌边坐下,言辞恳切道:“请柳娘子前来是有事相求,上次当街不好言说,今日只你我二人,我才敢说出请求。”
“若是能力所及,夕熏自当为王妃解忧。”柳夕熏不解,她这是卖什么关子。
赵婉今羞涩一笑,拿出一梨木雕花的精巧小盒,交予柳夕熏手中,压低声音说道:“娘亲嘱咐我,嫁与二殿下定要握住他的心,便予我此香。可是我对香却是一窍不通,便请柳姐姐过来,帮我看看,此香是如何用法?”
柳夕熏觉得稀奇:“你娘亲赠你香,却不教你如何用吗?”
赵婉今脸上染上红晕,声音更低了些:“娘亲说这香是夫妻间用的,我那日羞怯,不敢询问。可今夜是我与殿下的洞房花烛夜,我便想起此香,所以向姐姐询问。”
柳夕熏此时方知,自己已经上了赵婉今的贼船,是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
若是寻常香料也无事,若是媚药一类,他日若赖在自己头上,说是自己曾王妃媚药,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正是为难,赵婉今打开香盒,递到柳夕熏眼前,那正是寻常香粉一类。
柳夕熏接过来闻了闻,确实是普通香料,鲜花调制的,如同百花齐放。
“这就是普通香粉,焚香时只舀出一勺放到香露中点燃便是了。”柳夕熏说出自己的看法。
赵婉今闻言满意点点头,端起茶盏对着柳夕熏道:“如此便好,多谢姐姐。我敬你一杯。”
一旁的侍女给柳夕熏斟了一杯酒,柳夕熏想着喝完便可以离开了,接过酒杯回敬赵婉今:“祝王妃与殿下伉俪情深,恩爱白头。”
说完便饮尽杯中酒。
赵婉今见柳夕熏饮尽了酒,立马换了副嘴脸,全不似刚刚那般亲近温和,冷冷朝屏风后说道:“出来吧。柳娘子便交给你了。”
屏风后走出一名男子,那人正是李同。
柳夕熏惊恐非常,大喊道:“你要做什么?”
“刚刚说的那些都是我编的,房中所燃为逗情香,本是花香,但闻久了以后,混合酒力便会勾起人的□□。而我,一直在拖延时间罢了。忘了告诉你,我喝的是茶。”赵婉今冷笑一声,正欲转身离开,又回头走进柳夕熏,在她耳旁说道:“我得不到表哥,你也休想得到。”
说罢她便转身离开,侍女也随她一同离去。
此时柳夕熏才知道,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内室。今日赵婉今便是要让自己名誉全无,还要让自己的清白毁在这个贱人手上。
她想跑出去,李同却一把拉住她,捏住她的脸,凶狠地说道:“你还想跑吗?还是乖乖就范吧。把我伺候好了,兴许还能给你个名份。”
“救命!救命!!”柳夕熏大喊,一边奋力挣脱开李同的双手。
“呵呵,这里位置偏僻,现在外面宾客正在把酒言欢,有谁救你。我也不急在这一时,待到你欲望上头之时,便是要求着我了。”李同□□着说道,也松开了自己的手。
听到此话,柳夕熏满心绝望,面如死灰。
可她不想放弃,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前,李同见状,怕她逃跑,更怕自己暴露,连忙扯住她的胳膊。柳夕熏自知逃不出去,撕心裂肺地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李同用力将她往房内一拽,柳夕熏受力不稳,径直摔在地上,手臂摔得生疼。
疼也好,至少能让她保持清醒。
李同怕她再逃走,将她双手双脚绑在桌脚上,还将那满是灰尘的床帏扯了一半塞进柳夕熏嘴里。
“啪”的一声,李同一巴掌打在柳夕熏脸上。
“贱人,事到如今还给我找茬。”
鲜红的巴掌印留在了柳夕熏吓得惨白的脸上。
好疼,可她一定要忍住眼泪,不能让这小人多一分得意。
见柳夕熏并未求饶,李同更是火冒三丈,正欲抬脚踹到柳夕熏身上。
门被踹开了。
是顾清禹。
今日的他穿着银灰色织银线仙鹤的长袍,出现在柳夕熏面前的那一刻 ,他就如同天神下凡。拯救柳夕熏的天神。
柳夕熏忍了许久的眼泪,此刻终于爆发了,一滴一滴从眼角滑落,吧嗒吧嗒滴在衣服上。
李同此刻彻底傻眼了,可此时的情形容不得他狡辩,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他想把顾清禹也给解决了。
顾清禹见柳夕熏脸上殷红的手掌印,满脸泪痕,双手双脚都被捆住,出门前精心梳好的发髻,此刻也零散了,自己揪心的疼。
他上前一脚踹到李同腹部。李同本想先下手为强,谁知顾清禹更快一步,腹部吃痛让他的反击动作更慢了些。而李同忘了,顾清禹还有绝对优势的身高优势,轻轻松松便挡住他挥舞过来的拳头,抓住他的胳膊朝反方向狠狠一扣,“咯吱”一声,随之而来是李同的惨叫声。
顾清禹并不想停手,这李同真是歹毒之极,他必须要狠狠教训一下李同。
他并未松开李同已经骨折的胳膊,反而死死扣在李同的背上,让他无法反抗。接着,顾清禹又用力踹向李同的膝盖,李同吃痛无力支撑直接单膝跪在地上。
“另一条腿也得跪!”顾清禹凶狠地说道,又抬脚狠狠踢了他另一条腿的膝盖。
此时李同犹如丧家之犬,跪在地上,拼命求饶:“求求衙内,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
顾清禹又将他另一条胳膊用力往背后一掰,“咯吱”一声。
李同惊恐万分,慌乱哭喊道:“我知错了,顾衙内,求求你,饶过我,都是赵婉今,是她指使的!”
“啪!”顾清禹甩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李同左脸上,还是不解气,又反手狠狠打在他的右脸上。
李同此时再也受不住双臂骨折的疼痛,昏死过去。
顾清禹将他拖到门外扔了出去,回来便赶紧解开柳夕熏手脚的绳子。
他看着柳夕熏这副可怜的模样,脸上泪痕还未干,自己眼睛也发涩,仿佛疼在自己身上。顾清禹温柔地抬起手,帮柳夕熏整理了散发,轻轻捧着她的左脸说:“你受苦了,一定很疼吧。是我来迟了。”
作者有话要说:
《香典》记载:逗情香:牡丹、玫瑰、素馨、茉莉、莲花、辛夷、桂花、木香、梅花、兰花。采摘以上十种花,全部阴干,除去花心花蒂,取花瓣留用。只有辛夷花,取用蕊尖。将花瓣研成粉末,用苏合油调和,制成香剂。
真实逗情香并无催/情/效果,切勿当真。
第14章 风莲香(九)
可柳夕熏此刻感觉浑身发热,理智开始有些不清楚了,顾清禹说了些什么,她都听不清,只看见他柔情似水的眼神。
她知道是药效起来了,可她无力改变,只得尽力克制。
桌上还有茶盏,柳夕熏慌乱喝了一杯茶,本想让冷水的温度压制自己的心火。可茶盏中的液体是酒,柳夕熏连忙吐了出来。
顾清禹见状,也不知柳夕熏怎么了,急忙拿出手帕帮她擦拭嘴边的残酒。
“你脸上怎么红红的?”顾清禹不解,伸出手盖在柳夕熏的额头上,“夕熏,你额头好热,是不是发烧了。”
柳夕熏感觉自己双眼都在发红,看着顾清禹说话时上下滚动的喉结,流畅的下颚线,还有殷红的嘴唇,她的理智终究还是败了下风。
被情/欲/冲昏头脑的柳夕熏,不顾一切抱住顾清禹,吻在他的喉结上。
顾清禹被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吓住了,愣在原地,还没等脑子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张温热的唇覆在自己嘴上。
柔软温热。
顾清禹瞪大双眼,难以相信现在正在发生的事。
柳夕熏,她吻了自己!
很快,理智占了上风。顾清禹双手捧着柳夕熏的脸,将她推远了些,看见她此刻双眼迷离,脸上涨红,便知道此事并不简单。
柳夕熏此刻完全丧失了理智,根本不能控制自己的思想与行为。被顾清禹推开之后,她还想吻上去。
顾清禹双手捏着柳夕熏的肩膀,用力摇晃了几下,急切问道:“夕熏,你怎么了?”
“清禹,你不喜欢我吗?”柳夕熏勾起娇媚的笑。
这一笑,顾清禹的心理防线差点就被突破了。
还有,这是柳夕熏第一次唤他的名字。娇媚的语气,仿佛在唤自家的情郎。
他从未见过柳夕熏如此妩媚,原来她这张脸配上妩媚的神情才真的是媚骨天成,风情万种。
可,女子最重要的便是名节。若是自己此时不保持理智,毁了她的名节,岂非让她悔恨终生。
想到这里,顾清禹望着柳夕熏的双眼,直直说道:“对不起,夕熏。”
说完他便用手作手刀状,打在柳夕熏后颈玉枕穴上。接着,柳夕熏便晕了过去,倒在顾清禹怀中。
再次醒来,柳夕熏便是躺在自己床上,顾清禹正坐在床边守着自己。
“你……我…….”柳夕熏想起自己刚刚所做之事,满心羞愧,将脸又侧到另一边,可李同那一巴掌打得狠,脸碰到枕头便生疼。没料想到的疼让柳夕熏“嘶”了一声。
“你我之间并无事发生,别怕。方才我帮你给脸上的伤上过药了,你别压着了。”顾清禹小心翼翼说道,听到柳夕熏疼痛,心疼不已,起身便要查看她的脸。
柳夕熏本就羞怯,顾清禹的关切让她不知所措,忙避让开,与他保持距离,怯生生说道:
“我……是怎么回来的……还有,多谢你救我。”
顾清禹伸出去的手愣在原地,顿了一下,尴尬地收回来。他坐回椅子上,与柳夕熏说了今日的情形。
二人进入二皇子王府之后,顾清禹一直在院中,不曾走开,原意是想等柳夕熏若是从内堂出来,便能一下子找到自己。
但他左等右等,直到开席了,他也没有等到柳夕熏的身影。
不祥的预感在心中蔓延,他感觉定是出事了。
府中管事催促他入席,顾清禹环顾四周四周仍是未见到柳夕熏,便借口内急出来四处寻找。
好在顾清禹是王府常客,他对此处环境十分清楚。
找了几处院落之后,他冷静下来分析一番,若是赵婉今要行凶,定会选择偏僻无人之处。于是顾清禹便往王府角落之处寻去。
找到西南角的院落之时,顾清禹隐约听到厢房内有人呼救,便赶过去,可呼救声又停了 ,他只好一间一间屋子查看。
所幸,查到第四间屋子便找到了柳夕熏。
将李同痛打一顿以后,便解救了她。
为了柳夕熏的名节着想,顾清禹不得已打晕了她,谎称柳夕熏不胜酒力,带她从王府后门离开,回到香行。
“你还会些拳脚功夫?”柳夕熏有些诧异。
“那年父母遭贼人所害,我便有意学了些,自保而已。”顾清禹黯然神伤,父母一事,是他这辈子都过不去的坎。
柳夕熏沉默,不知该不该把自己遭遇的事说出来。
如今赵婉今可是王妃,若是告诉顾清禹,以他刚直的个性,定是要讨个说法了。可自己亲吻了他,还故作姿态勾引他,若是不说,会不会让他觉得自己是轻浮女子。
思索片刻,柳夕熏决定还是把此事一五一十给顾清禹交代清楚了。
“赵婉今真是歹毒无比!真是蛇蝎心肠!竟害人清白,我定要告诉二皇子,好好惩治她不可!”顾清禹听完果然大怒。
“衙内请冷静些,听我一言。”柳夕熏撑着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直直盯着顾清禹的双眼:“此事你万万不可告诉二皇子。”
顾清禹见她瞳孔放大,表情都有些狰狞了,便知道她心中恐惧。
赵婉今能用如此下作的手段,难保不会有第二次,若是被人毁了贞洁,柳夕熏恐怕这辈子都无法释怀。一辈子都在噩梦中度过。那她这辈子就全毁了。
“好,好,我听你的。”顾清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
“赵婉今已经是王妃了,若是你去开口找二皇子,他不一定会帮你。被赵婉今知道,更是把我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柳夕熏有些绝望。
她也不敢细想,自己竟然被这些人逼到如此地步,受辱不敢言,有仇不敢报。她即使有本事将此事闹到官家那里,自己名节不保不说,赵婉今可是王妃,谁会愿意得罪她?况且,搬到明面上与赵婉今为敌,以赵家作风,不知哪一日就找杀手解决了自己。
“夕熏,你切莫伤怀。君子报仇,十年未晚。”顾清禹嘴上这么说,实际心里不甘心极了。赵家人做的这些伤天害理之事,难道就没办法让他们受到惩罚吗?
报仇……呵呵……报仇,自己正是为了报仇,来到这东京城,又与李同结仇,后又得罪赵婉今,他们一个两个都是阴魂不散,绞尽脑汁害自己。
柳夕熏觉得精疲力尽,斗志全无。此时她竟然有一点后悔来到这东京城里。
“衙内,你先出去吧,我有些累了。”柳夕熏苦笑一声,低下头给顾清禹下了逐客令,随之便看见自己赠与他的玉佩,被他挂在腰间。
顾清禹觉得她满脸悲凉,却异常平静,心里放心不下,不敢离开。
“我让你离开!”见顾清禹仍坐在床边,柳夕熏心中烦闷,指着门朝他大喊。
杜鹃从门外冲了进来,蹲在柳夕熏旁边,握着她的手,又些哽咽地说道:“柳娘子,你别这样,我再给你做一碗鸡蛋羹好不好?”
杜鹃一直在门外守着,本不想听到衙内与柳夕熏到谈话。但她看见顾清禹抱回柳夕熏的时候,小娘子脸上分明有个巴掌印,便知出了事。她实在担心,便留意听了下房间里的动静,隐隐约约有听到一些事情的来龙去脉。
柳夕熏自进香行起,虽看起来总是沉默寡言,但也有少女活泼开朗的一面,最重要的是,她能在柳夕熏身上看见一种自强不息的斗志。
可如今,好好的人,被歹人折磨成这样,声音里充满悲凉和绝望,杜鹃心里也不好受。她多想那个吃完一碗鸡蛋羹便欢喜起来的柳娘子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