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同开挂啊。”有人反应过来震惊道。
陶崇最为激动,他可是错字专业户,常被阎行指责课业“不干净整洁”,这下好了,拯救自己错字的神笔就此诞生了。
王昀也是一脸激动,几乎要拍手叫好,只是看到一旁乔承淡定的小模样,又觉得自己这年纪大的反而不稳重,悻悻放下手。
薛智则不屑的“哼”了声,暗自道:“有什么好的,能擦字迹有什么稀奇吗?还不是一批低等货,我堂堂秀才才不会写错字,更不会用低等货。”
这位“堂堂秀才”怕是已经忘了,自己的学问并不咋地,勉强挤上榜单罢了,且他嘴上虽这么说,眼睛却滴溜溜看向橡皮擦,新奇得不愿挪开眼。
乔宁又道:“当然啦,这橡皮擦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并不是说大家做课业就可以不专心了,否则擦拭太多,纸张终究不如原来平整,先生还是要批评的,所以大家还是要以尽量不写错字为上。”
众人纷纷点头,陶崇迫不及待问:“乔小娘子,你就直接说多少钱吧,我钱包里的铜板它迫不及待往外露啊!”
人群一阵哄笑,花样百出地让乔宁说价钱。
乔宁“咳咳”两声,怎么搞的她跟见钱眼开的传/销团伙一样,她伸出手来五指岔开:“50文一支。”
学生们愣了片刻,才有人小心翼翼问:“宁儿姐,50文一支是带橡皮擦的铅笔吗?”
乔宁暗道不会把价钱定高了,学生们都买不起了吧?
她茫然地点点头:“昂。”
王昀也愣愣的,不敢相信:“这也太便宜了吧。”
这么神奇的笔,能擦除错误的字迹,竟然才卖50文一支,比起毛笔可便宜太多了。
就连薛智都忍不住心动:好想买啊但是一定要忍住!
陶崇最先反应过来:“乔小娘子,先给我来一支,不!五支!我要拿去送人。”
其他人立刻反应过来:“我也要我也要,乔小娘子,给我来一支。”
“宁儿姐,我要两支。”
“我要三支。”
乔宁忙坏了,一手递铅笔一手收钱,小嘴叭叭不停:“大家理智购买啊,买两三支的可以理解,那个要十支的,你是打算用到考状元吗?”
众人哄堂大笑,被说那个学生不好意思低下头:“乔小娘子这么说,我便一定能去殿试!”
这边景象越欢快繁忙,薛智的脸色就越黑,那热闹的声音仿佛一把锯子,钝钝地X在心上。
旁边的学生买到两支,开心地神情无以言表,没注意到薛智不好看的脸色,问他:“薛兄,你不买吗?多好的笔啊。”
薛智阴沉着脸:“不买!”
说完,他转身离开,再不想在这难受的地方多待一刻。
薛智心绪烦闷,不想在书院的食舍用膳,拉了几个平日里玩得不错的同窗溜出书院,朝聚商街的方向去了。
这少爷家境不错,手中银子充裕,大手一挥就要请几人在醉香楼吃饭,十足的富家子弟做派。
另外几人自是十分欣喜,一口一个“薛兄”,很快把薛智哄得畅所欲言起来。
“你们就说,那铅笔哪里好了?怎么那帮人就如此趋之若鹜,连我的金丝楠木笔都不放在眼里。”他喝了点薄酒,借着酒劲儿发泄心中之苦。
那几人悻悻对视,他们刚才可是也买了橡皮铅笔,其中有一个人还一下子买了五支,留在袖子揣着,听到这儿,暗暗把笔又往衣袖深处塞一塞,千万别在薛智面前掉出来。
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说的就是这几位了。
“嘴软”的几人纷纷安慰道:“薛兄不必气恼,真要比起来,定是你的楠木笔最好,只不过这阵书院刮起铅笔风,同窗们这才忽略了你的笔。”
薛智仍旧闷闷,灌了一口酒:“可这阵风何时才能过去?倘若一直不过去可怎么好,我的笔不是最拔尖的,我人都快没什么存在感了啊!”
几人默默,合着薛智在书院的存在感是靠笔给的,大家伙不恭维他的笔了,他也就一无是处,在人群中再没有半分得意之处了。
再配上他几乎哭喊着说的这句话,怎么都觉得……有点好笑?
又安慰了他几句,无非是“这阵风总会过去的”、“薛兄的笔是最好的”颠来倒去车轱辘似的话,不痛不痒地起不到宽慰作用。
饭后,薛智等人酒足饭饱出了醉香楼。
正要回书院,突然有个中年妇人冲薛智招招手:“阿智,来,姑母有话跟你说。”
这便是薛智的姑母薛二娘,她站在“笔具阁”三个烫金大字的匾额下,略显肥胖的身躯占据了半扇门那么宽。
笔具阁和醉香楼比邻而居,都算是聚商街上生意红火的店面。
薛智脚下一顿,转头交代几位同行者先行离去,这才朝薛氏走去:“姑母,你怎么还这样叫我,父亲给我取了表字,叫‘知之’。”
薛氏“哎呀”一声:“打小我就叫你阿智,一时半会改不了,况且表字不是你们读书人之间叫的么?姑母又不念书。”
薛智撇撇嘴,不再说话。
薛氏拉着他进店,店中陈列着各种各样的毛笔,梨木、楠木、檀香木、狼毫、羊毫、兔毫……还有生宣、熟宣、墨锭,以及造型各异的砚台。
只是笔具虽然齐全,价格却也是贵得逆天,一只普通毛笔都要九十文,稍好些得要一两银子以上,更别提徽州来的墨锭和宣纸了,砚台更是贵得没边。
这文房四宝是书生们不可或缺的东西,江德齐全些的店铺又只此一家,德馨书院的学生只能来此购买,有钱家的子弟不需要顾忌花费,穷苦人家便只能买最基础、最便宜的罢了。
笔具阁赚得满盆满钵,可薛氏脸上却遍布愁容,她跟薛智抱怨:“你快告诉姑母你们书院最近怎么回事?店里生意少了那么多,你们先生都不留课业的吗?怎么都没多少人来买笔买墨了。”
薛智自然明白其中的缘由,他也愁,虽不是愁姑母店铺中的生意,却愁自己的存在感,耷拉个脸道:“还不是书院门口最近摆起个摊儿,卖铅笔和橡皮擦的,学生们都去买铅笔了,姑母你这店里自然就没生意了。”
薛二娘听完一愣,什么铅笔,什么橡皮擦,都是些什么没听说过的玩意儿?????漫漫
“小摊啊……”她嘟囔着。
第19章
“九百八、九百九、一千……怎么还有这么多,数得我眼睛都花了。”
门房里,乔宁坐在小马扎上,面上放着口木箱,里面满满当当全是铜板。
她腿上搭着十来条棉绳,数完一千文就串起来,这便是一贯,她都数完好几贯了,箱子里的铜板还有不少。
沈老儿靠在藤椅上,悠闲喝着茶:“丫头,这就数不下去了?你这可没点当大老板的派头。”
乔宁伸了个懒腰,起来活动筋骨,而后蹲下身,把钱箱里的铜板拨地哗啦响:“老伯你听,多悦耳的声音,谁会嫌钱多呢,我可没有数不下去,再给我一倍我也能数完。”
沈老儿大笑:“这才像话。”
乔宁计算着钱,也计算着他们卖出的铅笔:“带橡皮擦的铅笔一下子就卖出去一大半,先前的光杆铅笔也买完了,再加上老伯你做的削笔刀,咱们可挣了不少呢,”
“知足是好事,可你现在还不是知足的时候,做生意也讲究不进则退。”沈老伯笑得很有禅意。
这话倒合乔宁心意,这才哪到哪,她脑子里的新奇文具多着呢,就怕沈老伯不肯做呢。
于是她趁热打铁,立刻跟小狐狸似的笑道:“不如老伯再做些削笔刀和橡皮?”
沈老儿:“……”
这臭丫头忒会压榨人!
“做什么?”
乔宁一笑:“卷笔刀和果味橡皮。”
昨日她去食舍打午膳,路过讲堂时不自觉朝里瞧了几眼,因她表演“字迹消失术”,午膳打得迟,学生们便已经用完午膳回到讲堂,堂中人着实不少。
陶崇面前的书案上放着张皱皱巴巴的纸,不知经历了怎样的□□,只见他在纸上写几个字,便用橡皮擦擦去,再写再擦,乐此不疲。
“好玩,好玩得很。”陶崇这几近加冠年岁的人,竟如同八/九岁小孩一般,玩橡皮擦玩的不亦乐乎。
乔宁不自觉看向真正八/九岁那小孩儿,却见小乔承老神在在的,用铅笔写字写得专注非常。
她笑着摇摇头,这俩人心性还真是反过来了。
陶崇这玩法,没多久那蘑菇头大小的橡皮就消耗殆尽了,磨得跟水面一样平,再也擦不掉字迹。
等他真正开始铺纸做课业,不小心写错字时,却没有橡皮可以再用,只能抓抓头,`着脸问一旁的商屿借。
商屿自然知道他是怎么把橡皮败光的,实在无言以对,只得拿出自己崭新的铅笔借他,并叮嘱不许再乱用。
这边刚消停下来,乔承那又出了状况。
他写了不少字,笔尖被磨平了,许是不想再跑到大门口麻烦堂姐,便央求同桌王昀帮忙削铅笔。
王昀有削笔刀,还专门跑去跟乔宁学过削铅笔,自然不在话下,拿起乔承的铅笔便开始削。
削着削着,他突然“呀”了一声,紧接着乔承也“啊”了声,慌忙去看他的手。
乔宁的心提到嗓子眼,王昀该不会削到手了吧?
那削笔刀虽然被沈老伯缠得结结实实,可王昀年纪也不大,不小心削到手不是不可能。
刚想进去带王昀去包扎伤口,却听他遗憾地说了句:“断了。”
乔承目光中也有惋惜的神色:“无妨,再削一截便是。”
乔宁哭笑不得地原来是削断铅笔了,只要没割到手就好。
但这却实实在在给她提了个醒,削笔刀对这群半大孩子来说不是绝对安全,铅笔上的橡皮也不够用。
“照陶崇那用法,什么橡皮他都不够用。”沈老儿听完乔宁的讲述,率先感叹出这样一句。
乔宁忍住笑:“即便不是陶崇那样用,那小块橡皮也支撑不了一整支铅笔,何况前面咱还卖了些光杆铅笔。”
“那倒也是。”沈老儿觉得有理,又问,“那橡皮擦为何叫果味橡皮?”
乔宁笑笑:“果味的多好闻,学生们写字写得晕头转向,闻一下立刻精神抖擞。”
沈老儿忍不住赞了声“好家伙”,点头道:“倒也不是不能做。”
乔宁对沈老儿的手艺就没怀疑过,况且果味橡皮擦不难做,只需把果味的香料和橡胶材质混合均匀,再加工成特定的形状即可。
比较难的是卷笔刀,虽说卷笔刀这东西安全性能百分之百,即便是年龄最小的乔承拿在手里,也伤不到分毫,可它不好做。
乔宁花了一会儿工夫把卷笔刀的图纸画好,交到沈老儿手上。
沈老儿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用复杂的目光看向乔宁:这丫头脑子里怎么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乔宁见他这种神色,有些担忧:“怎么了?不好做么?”
沈老儿这才收回目光,一股倨傲之色爬上脸:“这世上有难得倒我沈老儿的木匠活儿?”
乔宁转忧为喜:“就知道沈老伯你最厉害,怕是连紫禁城的大红门坏了都得找你修吧。”
沈老儿摆摆手:“那没有,不是跟你说我这手艺都是跟一个匠人朋友学得么,他倒是真修过紫禁城的午门。”
乔宁记得,沈老伯以前不是木匠,是管家:“那您那个朋友的手艺应该更厉害吧?”
“应该吧,反正已经不在人世了。”沈老儿说完,瞧见乔宁脸色有些悲哀,笑道,“你难过什么?他是喜丧,笑着走的。”
乔宁“哦”了一声,心想既然沈老伯的好友修过紫禁城的午门,那他应该在京城人氏吧?又与沈老伯是朋友,莫非沈老伯以前也在京城待过?
陈年往事不可考,他们眼下是要做好果味橡皮和卷笔刀。
说干就干,沈老儿干活效率神速,在门房内转悠一圈,就已经找齐了做削笔刀所用的木材、刀片、橡胶等材料。
香料这东西得去采购,只是鲜花味的香料尚且可以去胭脂铺寻,果味的又该去哪买呢?
乔宁和沈老儿面面相觑,不知该去哪买这水果味的香料。
乔宁突然想到一个人:“我倒知道一人,做各色香料生意,且他的货是从海外的商船上进购的,说不定有果味的。”
沈老儿眯了眯眼,咂摸着“海外商船”几个字:“新帝继位后下的第一道召令便是封海,禁止和别国贸易往来,偏这小小江德县天高皇帝远,海外交易横行,反倒比其他地方更为繁华富裕。”
乔宁微微点头,封海的政令她是知道的,父亲乔青坤一力主张开海贸易,使百姓富足、国库充裕,可新帝却以“劳民伤财”为由封海,还革了一再上奏的乔青坤的职,这些政令乔宁怎么会不知道。
只是现在他们一家平头百姓,是管不了那么深远的事儿了,和谁做生意对江德都没有太大影响,对目前的乔宁更没有影响。
沈老儿见乔宁陷入沉思,以为她不懂政令什么玩意,便另起炉灶问道:“你说那人是谁啊?”
乔宁回神:“是我父亲的堂弟乔青森,不过他去了河口跑生意,估计还得十天左右才能回来。”Μ??漫漫
“那多耽误事。”沈老儿道,“时间就是商机,商机就是银子,银子就是烧鸡,哪能等上十天半个月?不成不成。”M??漫漫
乔宁好笑:“银子虽不是烧鸡,却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您这话有道理。只是倘若不等我那堂叔回来,就得另寻香料。”
其实花香味道的香料也未尝不可,一开始乔宁觉得花香多为女子所用,倘若做成花香橡皮卖与书生,会遭书生嫌弃,指责太过娘气。
可转念又一想,大可挑选兰花、雪竹、寒梅一类清新淡雅的花,读书人不是崇尚“花中君子”么,常作诗歌咏,那么花香味的橡皮擦,大概也能勉强入流。
和沈老儿这么一说,沈老儿当即同意:“还是你这丫头脑子好使啊,我这便去寻兰花、梅花一类的香料。”
乔宁拉着他坐下:“我去寻,您一老人家出入胭脂铺,人家还当你为老不尊呢。”
沈老儿一愣,想到自己在胭脂铺寻不来,不得已跑去烟柳之地求一包香料,被一群衣着裸露的小娘子缠上,就吓得一激灵,忙摆手:“还是你去合适。”
乔宁好笑不已,正要出门,忽听门房被“笃笃”扣了两声。
门口摆着文具摊,因此沈老儿的房门并没关上,以便于有人来买东西时能瞧见。
乔宁抬头看去,只见是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只不过她并不眼熟:“请问你有何事?是来买铅笔的吗?”
那人恭敬一礼:“是乔小娘子吗?我是林氏族学的,受族学中学生们所托,来买些带橡皮擦的铅笔和削笔刀回去。”
乔宁惊讶,铅笔都传到人家族学中了吗?
想想也是,德馨书院童生不少,每日都可回家,这流动性对宣传铅笔来说效果实在不错,再者生员们也有十日一休的常假,大约和书院以外书生交流切磋学问时也能将铅笔宣传一二,才使得族学中的学子都上门来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