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萱不自觉闭上眼。
他捧着她的脸,吻得温柔而缠绵。
良久,他才轻轻放开她。
梓萱睁开眼,他的手臂撑在一旁,胸口能看到明显的起伏,显然在压抑着什么。
忽然间,这些时日以来的抑郁之气都烟消云散了,梓萱微微勾唇,歪头道:“换兰辛来吧,少君也辛苦一日了,明早再来吧,毕竟——
“久病床前无孝子呢,是吧。”
第68章 石青
秦铮不怒反笑,竟比白天在沈约面前时,还要危险百倍,“黄萱,你是不是当自己可以当一辈子病号了。”
“我现在的人生信条是”梓萱回以同样的笑容,“今朝有酒今朝醉。”
“是吗,”他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你什么时候也喜欢说大话了?”
“谁说大话了,”她脖子一梗,立刻反驳,“我若有子如秦卿,做梦都要笑醒了。”
——基本等于她可以什么都不管了,多省心啊。
他眼中的光却忽然明灭起来,“若是女儿,你又待如何?”
她奇怪地看向他,“秦铮,你也太妄自菲薄了,就你这张脸,就算是女孩子,也能做梦笑醒了。”
“……”
他眉心跳了跳,直接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梓萱无法仰头,只能看见他腰间的玉佩。
未知带来的压迫感无形中将她包围,梓萱皱了皱眉,然而不等她开口,秦铮忽然挽起了她身后的长发。
梓萱一怔,他却已经无比熟练的用一根木簪将她的长发挽好。
“你身上除了血痂就是青肿,三分之二的地方都缠着绷带,我能看见什么?”
“……”
他俯身下来与她平视,手掌抚在她脑后,“你这张嘴倒是变得比以前勇敢了,就是不知道身体如何。”
“……”
她现在僵硬得差不多可以直接浇筑灌模了。
看着她如临大敌的模样,秦铮单手解开了她的衣带。
他的动作慢条斯理地仿佛在随时给她拒绝的机会。
而梓萱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既没有迎合,也没有阻止。
软白的绸衣从肩头滑落,露出里面深红的肚兜。
他的目光却始终不曾离开她的眼睛。
梓萱微微瑟缩了一下,他立刻回身,用尚有余温的软巾替她轻轻擦拭身体。
她一向畏热,巾帕的温度却刚刚好。
柔软的帕子抚过肌肤,激起一阵阵颤栗,梓萱望着他的眼睛,久久都没有出声。
他的目光含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深邃,隐藏着某种令人心悸的力量。
恰在此时,敲门声猝然响起。
二人都是一怔,却忽然间谁都没有动作。
兰辛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殿下,太女殿下来看您了。”
梓萱的目光微微一偏,看向对面屏风后灯火朦胧的地方,喉咙里短暂地“嗯”了一声,可紧接着她便意识到,这声音除了与她近在咫尺的秦铮,恐怕绝无第二个人能听到。
她脸蹭地一红,“请毓毓过来吧。”
“是。”门外兰辛应声而去。
秦铮忽然贴着她耳边笑了一声,梓萱扭头瞪他,“你很得意啊?”
他微微向后一退,却已在不动声色中提她将中衣穿好,“三四分而已。”
“……”
屏风外传来脚步声,秦铮侧身,梓萱一眼便看到了行色匆匆的毓莘。
“三姐!”她的声音在看到秦铮后戛然而止。
“太女殿下倒是一贯会挑时候。”秦铮面无表情道。
毓莘回以冷笑,“青塬的男子果然只会争强好胜,不懂得体贴妻主。”
“深夜不请自来,”秦铮不紧不慢地将巾帕放到一边,“便是太女殿下的拜客之道?”
毓莘在他面前停下,目光却紧紧盯着梓萱。
“在三姐这里,我是客吗?”她忽然压低的声音仿佛压抑着某种委屈。
梓萱失笑d,“你是我妹妹啊,我不会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的。”
此言一出,毓莘眼眶一热。
双膝不自觉地弯曲,她坐在床前,将头微微埋在她怀里。
秦铮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梓萱却没有看他,只是微微抬起手,拍了拍毓莘的发心。
“崔大人又逼你了?”梓萱低声道。
秦铮与她对视一眼,转身离开,直到他刻意放重的脚步声离开屏风,毓莘才在她怀里点了点头。
“三姐,我没想到他们竟然敢——”
竟然敢瞒着你在藏经阁埋伏杀手,要先斩后奏取我性命!
摩挲过她柔软的长发,梓萱面上依旧微笑着,“毓毓,无论是我,二姐,还是大哥,还有母君,我们才是一家人,我们都是黄氏子孙。”
毓莘的目光微微闪动,梓萱对她安抚地笑笑,“我没事,不久便可以痊愈了。”
“三姐,”毓莘垂下眼,“其实你还是很喜欢沈约的吧。”
沈约?梓萱一怔,被这空穴来风的一句打得措手不及。
她微微沉默了一瞬,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青楼的事,我知道你是为了我……
“青塬男子粗俗鄙陋,三姐一直为我含屈忍辱……”她从怀中掏出一本奏折,“明日我便向姨母奏表,让钦天监择日,让沈约嫁入公主府。”
“……”
仿佛一道晴天霹雳骤然劈下,梓萱面上没有任何波动,内心却早已目瞪口呆。
许是她沉默的时间太长,毓莘有些疑惑地看向她,“三姐,怎么了,你不开心吗?”
“……不,怎么会……只是你怎么突然想到要把沈约嫁给我?”
毓莘叹了一声,“三姐在火中意识迷蒙之时,仍然不忘护住当日的定情之物,怎能不让人动容……”
“……”
面前这张稚气未脱的脸,眼眶微微发红——便如同任何一个想要讨家人欢心的小姑娘。
梓萱心一软,叹了一声,“儿时的心意,纯真热情,但时移世易,早已与今日的情思大有不同。沈大人与大哥交好,我亦视沈大人如兄——只是相识于少时,光阴不再,当日所留一切,自然令人分外珍惜。”
毓莘目光犹豫。
梓萱笑了笑,“就如你我自幼一起长大,自然与他人不同,不是吗?”
毓莘垂下眼,靠进她怀里,“三姐……你醒来前,我一直留在你身边,偏偏你醒来,我却不敢见你了……”
梓萱叹了一声,她还是很难相信,这原是她笔下将秦铮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女主,但想到黄萱萱死前说的话,她忽然觉得原文里最惨的,大概也莫过于秦铮了……
“你我血浓于水,休戚相关,我怎么会怪你?”
“真的?”
看着从她怀里拱起的小脑袋,梓萱笑了笑。
“当然。”
***
好不容易才打消了毓莘要与她共寝的主意,梓萱松了一口气,面前现出一袭绛红的袍底。
毓莘已经由兰辛送出府外,她头都没抬,便知道来的只能是她那阴魂不散的男主。
“你昔日倒确实对沈约用情颇深。”他声音里情绪不明。
梓萱笑了一声,“秦太子,偷听别人说话非君子所为吧。”
“听而不告才为偷。”
她抬起眼瞥他,“母君处置了崔家,对吧。”
“不过是拔了她们在刑部和吏部的人——如今,你表姐已经是新任刑部侍郎,不如猜猜看新任的吏部司主事是谁?”
她没好气地笑了一声,“总不能是你吧。”
他不与她计较地笑了笑,“你若是有心让给我,我倒也不会与你计较。”
“呵,你想得……”梓萱声音猛地一顿,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母君把这个位置……给我了?!我怎么不——”
“明旨要等明天才回发付门下省。”
“那你——”她已经不想问那他是怎么知道的了……
“果然,”她笑了一下,“只有权力才会让她们低头……”
秦铮目光深深,她却不再理他,直接仰面朝天闭上眼睛,“晚安,秦铮。”
难得的是,他竟也没再纠缠。
“嗯。”
他应了一声,将灯台吹熄,整个世界陷入黑暗。
梓萱闭着眼睛,耳边却迟迟没有脚步声响起。与此相反,她反而听到了衣物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秦铮?”
“嗯。”他的声音近在咫尺,甚至还带着三分漫不经心。
“……大半夜的你要在我床前打地铺吗?”
他直接用行动给了她答案。
梓萱猛地睁开眼睛,看着撑在她上方的黑影。
“……秦铮,我还没原谅你呢。”
“这是我贴身照顾你的职责。”
“……什么时候多出的这项职责?”
他翻身在她身旁躺下,“这几日兰辛不都睡在你身边吗?”
“……”
“还是你想留着这位置给你的旧情人呢,嗯?”
“那我恐怕得换张床,”她没好气道,“我这小庙怕盛不下你们这两尊大佛!”
***
毓莘来过之后,满京城的人都仿佛得到了某种信号一般,原本门可罗雀的公主府忽然炙手可热起来,每日都有络绎不绝的访客,要来探望她的病情。
梓萱一早醒来,便听兰辛说到已经有三家府邸递了帖子进来。
正要嘱她一概都拦了,兰辛先心领神会道:“昨儿送走了太女殿下,少君就吩咐婢子,即日起闭门谢客。无论是谁,都一概不见,殿下不必担忧。”
梓萱微讶,心底却有种近似于被戳穿心事的微妙感。
兰辛偷偷觑她,“您出事那天,二殿下就连夜就让人送了三大车人参来,只是碍于公务繁忙,才没能抽空来看您,江大人本要来,被少君拒绝了。”
梓萱皱眉,“他拦阿龄做什么?”
兰辛也十分不解,“婢子也奇怪呢,江大人又不是沈大人——”
“……”
心中隐隐有个猜想,她低头喝了口粥,“那他现在人呢?”
兰辛用一种微妙的眼神觑着她,“这才多一会儿,您就被少君哄得离不开他了。”
“……”
不等她开口反驳,兰辛又接着道:“千厦庄的人都感念您的恩德,拖人往庙里府里都递了好几次信,想等您大好之后为您摆一桌酒。”
“摆酒?”
兰辛点头,正待要细说,门外响起三声敲门声。
梓萱与兰辛对视一眼,后者立刻扬声道:“谁啊?”
“小的石青求见殿下。”
梓萱惊讶地挑眉,“进来吧。”
石青推门进来。
“殿下万安。小的无能,无法替殿下分忧,只能穷尽所学,惟愿能为殿下消遣一二,也是好的。”
梓萱更惊讶了,他的头比平时埋的更低,姿态俨然更加卑微,可他身上却仿佛压抑着某种力量,这种力量更胜往日,好像下一刻就要地崩山摧。
“你想为我做什么?”
“小的书说的不好,快板也打的不精,只记得上次为殿下吹笛时,殿下尚不曾嫌弃。”
心底的疑虑更深,面上却更加不动声色,梓萱道:“好,正好我还在等早膳,你便先吹一曲,让我听听。”
“是。”
横笛在前,石青垂下眼睛,熟悉的曲调很快便从指间流出。
这首曲子——梓萱愣了愣,心底之前那点怪异的感觉,到这一刻终于烟消云散了。
她望了石青一眼,只是不知这其中有多少是秦铮的手笔。
乐曲戛然而止。
梓萱惊讶地看向他。
石青面如金纸,眼底通红却半点泪水也无。
他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仿佛此时此刻是站在万丈悬崖边缘。
梓萱大吃一惊,脱口而出:“秦铮欺负你了?”
第69章 什么约定
他眼底忽然涌起一股汹涌澎湃的情绪——这副模样,倒比往日更肖似沈约!
只是沈约眼底的是恨意,他却是不甘。
梓萱给兰辛递了一个眼色,兰辛走到门边,再确认无人后对她点了点头。
她抬手,让石青上前,“现在无人,你也不需害怕。”
石青犹豫了一下,才缓缓趋步向前。
等他走近,梓萱和颜悦色道:“沈约跟你说什么了?”
石青眼底剧震,汹涌的情绪几乎就要溢出。
“殿下说什么?”
“我知道你是沈约的眼线,”梓萱微笑,“你不需要辩白,也不需要怀疑——没有人出卖你。只是你要告诉我,沈约给你的最后一道命令是什么,竟让你如此痛苦?”
“出卖……”他从口中咀嚼过这两个字,继而惨笑一声,“如小的这般无根无凭的人,哪里配谈上的出卖?”
有强烈的光从他眼底爆出,他声音虽低却格外坚定,“不需殿下赶,小人自然会走。”
他向她躬身行礼,便要彻底离开,梓萱连忙扯住他的袖子,“为什么要走?我哪里有说过要赶你?只是你连续两次在我面前吹奏沈约的曲子,是为什么?”
石青没有挣开她的手,却也没有再抬头,“小人只是个影子,无法顾影自怜,只能奢求殿下……或许能看在故人的面上……”他咬紧嘴唇,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后面几个字,“不要把小人送人……”
“送人?”梓萱一怔。
石青抬起眼来,那双眼睛泫然欲泣,却一滴眼泪都没有落下来。
“沈大人是小人的恩人,小人的一切都是沈大人给的,沈大人要小人不必再将殿下的消息送给他了……殿下也与少君日渐亲密,大概也不需要再用小人气少君了……”
“谁告诉你我是在用你气秦铮了?”梓萱好笑道。
“诚然,能看到秦铮生气,确实是意外之喜——但这并不是我对你说那番话的目的——毕竟,我以为做我的面首并不是你自己的愿望——”
石青急急开口,“小人是真心侍奉殿下的,沈大人教小人忠义,小人绝不会背叛殿下——”
梓萱只觉得玄幻,“你不是忠于沈约的吗……”
“沈大人忠于殿下不是吗?”
“……”所以他们其实是子集关系吗……
梓萱一脸复杂地看着他,“总之,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吗——你书说的很好,快板也打的很好,但都不及你的厨艺,你想过是为什么吗?”
石青忽然沉默。
而看着他脸上的羞愧,梓萱知道他一定是会错了意,不由柔声道:“不是因为你不够努力,也不是因为教你的人不好,是因为你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