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自己一点一点重新拼好的。
是他瞒着她偷偷带走的。
希望她发现的时候,不要气他太久。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是各种Flag立的飞起哈哈哈写到中间还一度有种八点档的感觉哈哈
第101章 何蔚
纵然张景骑术再好,这一路也总不免颠簸。
抵达江宁的时候,已是腊月门前。
常年湿润的江宁却没有雪,有的只是彻骨的冷风和无法抑制的冷颤。
梓萱揣着暖炉窝在郡守的府里。
交接的工作十分顺利。
对面显然归家心切,恨不得早日撂下这个摊子,好回京述职,一家团聚。
兰辛打帘进来,将刚换了新炭的手炉交给她,“天晚了,这县志也不是一天能看完的,殿下早些安置吧。”
梓萱眼皮都没抬,“还是没找到?”
兰辛默了默,“……殿下的妆台,府中无人敢动的,既然……想来是被有心人收着了。”
“有心人,”她合上县志,“你是指秦铮吗?”
兰辛没有回答,可她的眼神已经给出了答案。
梓萱别开头,良久,就在兰辛以为她终于要问出秦铮一行人的安危问题时,却听见她道:“沈约那边如何了?”
兰辛微微一讶,却立刻变垂下了眼,“沈大人连战告捷,便是朝内起先有异议的那帮人,如今也只能都闭嘴了。”
“大哥呢?”
“公子的身体仍在恢复的过程中,不过江大人来信,公子已经能复明了。”
“那就好,”她闭上眼睛,“明早记得叫我。”
“是。”
任由兰辛将她扶着躺下,一阵窸窣之后,眼前的世界完全暗了下来。
临行前,尹延陵来见了她。
那一瞬间她心底忽然生出一种无地自容的羞愧,在桃源,她最不敢见的人,就是尹延陵。
可偏偏少年的脸上,竟是和她一般的惭愧和歉意。
“那天……是我说错了话,对不起……”他走到她面前,却不敢看她的眼睛,“我知道长姊的事,你和我们一样难过……而且这是阿姊自己选的路,我还记得她曾经、曾经……”
他重复了许久,终于抬起眼来,对上她的目光,那双眼中流露出带笑的悲伤,“你明白吧……曾经,她活着的时候,我也见过她瞒着我和小飒,独自在院子里喝酒,喝到不省人事,却从头到尾一句话也不讲……至少这次……”
他没有把话说完,眼神却忽然坚定起来,“长姊不在了,小飒便是尹家唯一的希望了。我想请求表姐,这次南下,能不能带上她?”
“这是你的决定还是延飒的决定?”
“是我们共同的决定,”尹延陵道,“我们约定好了,我会守着这个家,等她,等你们回来。”
梓萱睁开眼睛,漆黑的夜里,连帐顶也是一片模糊的形状。
她答应他了。
那一瞬间,那个一直吊儿郎当的少年忽然褪去了所有的青涩,丧亲的阴霾笼罩在他们每个人的头顶,却让他们靠的比任何一刻都更近。
梓萱闭上眼睛,一夜无梦。
然而三个时辰后,她便被一阵摧枯拉朽的二胡声吵醒了。
“兰辛,兰辛?”
天还没亮,二胡激昂的声音却几乎要将天地翻个倒个。
“殿下!”兰辛端着灯台匆匆进来。
披上大氅,梓萱趿着鞋下地,“……哪儿的动静,郡守府今儿出殡吗?”
“……殿下玩笑了。”
梓萱面无表情地瞥她,“这就差在我坟头蹦迪了,出殡都是轻的了。”
说着,她推门而出,一路向声音的源头走去。
兰辛赶紧跟在她身后,“殿下言重了,是江宁出名的一个破濑户,总是会不定期发出些奇怪的声音。前任郡守和乡长也都无可奈何。”
“是吗,”梓萱哼了一声,“又是哪个皇亲国戚,还是崔家柳家?”
“那人姓何,叫何蔚,祖上虽也做过官,但都不过五品。”
梓萱脚步一顿,“那看来是很有钱了。”
兰辛深深点头,“这周边四邻基本都被她的钱砸过了,所以大多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远处闪着火把的微光,走近了才看得出,那根本不是一把二胡能奏出来的动静,而是少说二十几把二胡的杰作!
梓萱深吸了一口气,“她给你送钱了吗?”
“殿下还记得今儿的接风宴吗?”
“……她办的?”
“嗯……”
梓萱仰天看了一眼,那这是明摆着冲她来的了。
那二十几个人围坐一圈,各个如痴如醉,却都在瞧见她后,不自觉地放慢了拉弦的思路,甚至有人不受控制般地站了起来。
唯有正中间的人仍然沉醉其中,一副完全不为外界所扰的样子。
梓萱走到她面前,微弱的火光中,面前的人一副青衫打扮,头发随意的散着,只在发尾用一根发带松松地挽着。
止住身旁人出声的动作,梓萱退了半步,兰辛立刻会意,指挥人搬来了软椅。
施然落座,梓萱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人。
直到一曲终了,何蔚咂了咂嘴,似乎还在回味。
掌声响起,何蔚抬起头。
梓萱收手,那是一双仿佛犹在梦中的眼睛,却清明得仿佛能映出晨曦的微光。
“何姑娘这出戏,不知开价几何?”
“公主出身贵胄,怎么身上的铜臭味比何某这商贾还重呢?”
“放肆!”兰辛脱口而出。
梓萱摆手,何蔚的眼中透着三分兴味,剩下的七分,全是百无聊赖。
“何姑娘虽非出身官宦,却染了一堆官宦的坏习气呢。”
何蔚笑了两声,“三尺微身,贱命一条而已。但在公主身后,却是未来足以撼动国之根基的东西!”
她眼中闪动着自信的光芒,甚至于狂傲。
梓萱单手支颌,在她身后的是成片的农田,如今入冬了,映入眼中的便只剩下光秃秃一片。
“何姑娘是暗示我最好尽早一把火把你的田烧了?”
何蔚蹭地跳起来,将二胡扔给身后的婢子,“不,是投诚。
“草民深夜扰了公主,自该赔礼。”
一个人还有两幅面孔呢。
“何姑娘有话不妨直说吧,本宫也乏得很,没时间跟你遛弯子了。”
“那就恕草民失礼了。”
她笑了一声,忽然上前来抓住了她的手。
梓萱一愣,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她拉着走下了土坳,走到了黑漆漆的田地中。
身后侍从们的火把映亮了眼前的土地,梓萱这才注意到,这并不是一片光秃秃的土地,而是一排排,一列列,整齐地栽着青苗。
何蔚拉着她蹲下,指着其中一株对她道:“殿下以为这只是普通的麦苗吗——江宁是桃源最大的粮产地,江宁普遍种植的小麦,亩产只有五百斤,而我现在培养出来的麦苗,亩产可以有八百斤!”
梓萱眉心一跳,目光不自觉看向脚下的土地,“李大人知道这件事吗?”李大人就是前任的郡守。
“她也配。”
梓萱侧目看她,何蔚理所当然道:“那个老匹夫肯定会迫不及待地向我勒索,再马不停蹄向京城邀功。然后我就会别以莫须有的罪名抄家,这些种子就会被崔家据为己有!”
没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梓萱眼中难掩惊讶,却终于露出了笑容。
何蔚道:“公主便如此小看草民?”
梓萱笑着摇手,“不,那何姑娘如何确定,我就会做出不一样的处置?”
何蔚耸了耸肩,“公主在京中创建了义庄不是吗,即便是沽名钓誉,公主也一定会先把这些种子交给他们——而且如果能推广这些麦苗的种植,造福百姓,对初到江宁的公主来说,实在是站稳脚跟的一大利器不是吗?毕竟——”
她的眼神忽然高深莫测起来,“公主也姓黄不是吗?”
是皇族内斗的消息已经传得连江宁的商贾都知晓了,还是何蔚其人,居于江湖之远,却有洞察千里之外的心机?
梓萱定定看她两眼,而后低笑出声,“好,何姑娘这个朋友,我交了。不过——我有个条件。”
何蔚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公主请讲。”
“辰时之前不要让我再听到任何一个关于噪音扰民的投诉。”梓萱皮笑肉不笑道。
何蔚显然一愣。
梓萱施施然起身,“何姑娘,下不为例!”
顶着对方惊诧的目光,梓萱转身离去。兰辛从她身后跟上,小声道:“何姑娘的下巴现在还没合上呢。”
她低头一笑,大早晨被薅起来的阴郁终于去了大半。
晨曦在天边露了头,冬日的土地沉寂而苍白,却并不贫瘠。仿佛每一片被冰雪覆盖的地方,都隐藏着巨大的力量,只等着熬过这个冬天,就能喷薄而出。
而且,会给植物奏乐,以此来促进他们生长——
一个大胆的猜测从心中油然而生,如果能是真的,如果何蔚真的是和她来自同一个世界……
梓萱垂下眼,握紧了微微冰冷的指尖。
***
然而这个猜测很快就得到了验证。
何蔚并非穿越而来,也非重生的二次经历者。
她只是一个没有剧本,也没有任何前生可以参考的“普通人”。
确定这个答案的时候,她正站在田间和何蔚一起跟冬苗“盖被”。
说不失望是假的,可下一刻一股更强的认同感却遽然涌起。她们甚至都不来自同一个时代,却可以在民生上有如此相似的观点,如果这不是知己,那什么才算知己呢?
而且,从桃源出生长大的何蔚,在她们不曾谋面时就已经有了这样的决断,不是也在无形中证明她对官场和民生的构想,并没有超越这个时代,而是这个时代也要发展成为的样子!
兰辛递给她热水,何蔚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青塬的男子真比我桃源的能干吗?”
第102章 三年
梓萱一口喷在何蔚面前。
何蔚迅速向后跳了三步,满脸不解,“梓萱你难道是第一次被问这种问题吗?”
“……”梓萱眼中写满了“废话”两个字,“你觉得哪个嫌命长敢和秦铮比?”
“那你心里总有个结果吧。”何蔚把自己的杯子递给她,“上好的参汤,尝尝?”
梓萱接过抿了一口,味道清甜,倒不难喝,她又喝了两口,道:“我就睡过他一个,跟谁比?”
对面沉默许久,梓萱疑惑地抬头,才发现何蔚不知已经凑到了她面前,满脸感动,感动中还抑制着同情。
“这样的事你都肯与我分享,我之前还怀疑你说交朋友只是把我当个乐子,现在看来实在是小人之心!”
“……”
她大手一挥,“我的十八单将,你随便挑!”
“……”她扶额,“我怀孕了——你应该不会以为我只是胖了吧。”
毕竟都七个月了。
何蔚疑惑地耸肩,“都不用怕再怀第二次了,你在担心什么?”
“……”原来她设定桃源女性几乎没有任何生育痛苦和负担,都狂野到这个程度了吗……
梓萱笑了笑,“我答应了等他。”
何蔚先是面露不解,而后恍然大悟,“你是要为他守身如玉!”
听着怪怪的,但也差不多吧……
接着她便听见何蔚好似自言自语般喃喃道:“那看来这青塬的男子是颇有几分本事,哪天我也得试试……”
“……”为什么感觉越来越往人口拐卖的方向发展了……
“对了,你的那个小表妹,可以借给我用用吗?”
何蔚的话题跳的飞快,梓萱有些措手不及,“什么?”
“前儿我检查仓库里的种子的时候,她一开口就能直切要害,虽然看着文文静静不堪大用的样子,实则很有几分本事嘛——你把她交给我,保管给你调教出下一任工部尚书来!”
“你该不会把你糊弄男人那一套用到我这里来了吧,”止住她开口的动作,梓萱笑了一声,“你也不用忙着给我画饼,延飒虽然才只有十五岁,却早过了乡试,我任她做农官的主簿,你来做这个农官如何?”
何蔚看着她笑出声,“我就知道,上了你这条贼船,不把我吃干抹净,是不会放过我的了。”
“现在后悔也晚了,蒙上眼睛跟我一条道走到黑吧!”
二人相视一笑。
梓萱仰起头,今夜又将是个月圆之夜,不知道秦铮见到他母亲没有,甚至不知道他是否平安,自京城一别,车马路远,他们便再没了彼此的消息。
这一晃,便到了年关。
时值国丧,烟花炮竹等一应庆贺都被明令禁止。
衬得这个寂寞的新年更添凄凉。
她在桃源的第一个新年,唯一在身边的亲人竟然是腹中的孩子。
兰辛提前半个月就指挥着人扫屋理院,口上说着虽然不能燃花点灯,但过年也总要有个样子,不然陛下在天之灵,也会难安的。
没法贴对联,沈绫从一大早就开始写祭祀的礼帖。
梓萱站在她身后看她执笔,一笔一划,提笔,沉腕的姿势,都与沈约如出一辙。
仿佛后背长了眼睛一般,沈绫自顾自道:“臣女的字也是长兄教的。”
说完,好像根本没打算等他回应一般,又立刻垂下了头。
梓萱低头笑了笑,“前日刚收到战报,北边战事一切顺利,边关也能过个安稳的年了。”
沈绫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却未发一言。
“委屈你过年都无法回家与家人团聚,要在我这里孤孤单单的过年了。”
“这么多人,有什么好孤单的。”
她声音太小,梓萱一时没听清,“什么?”
“……殿下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产了吧,久立伤腰,还是歇歇吧——不然兰辛姑娘又要念了。”
梓萱失笑,直接在她写字的案前坐下,“你也怕兰辛啊?”
“臣女不是怕,是敬!”她目不斜视,“不然以殿下的性子,这公主府早就是一盘散沙了。”
“……”
她话音刚落,外面顿时想起一阵激烈昂扬的乐声。
梓萱脸色一变,连沈绫也停下了笔。
大门外,何蔚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怎么样,怎么样,这有点过年的味儿了吧!”
“你疯了!”梓萱瞪大了眼,“嫌命短了?”
何蔚摆手,一屁股坐在她旁边,“这是哀乐!缅怀先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