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人志略——重装朱丽叶【完结+番外】
时间:2023-08-06 14:54:30

  这话一出,几乎是做实了京都盛传过的她的谣言。
  焦尚有些错愕,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她干脆乘势加码:“我身已不清白,恐非大王所爱。且德行不好,狡诈阴险,这样也可以吗?”
  她极不耐地说完推托之词,又佯装不适,称病告辞,病恹恹地离了焦府。
  谁知事情还没完,换了一身绫罗绸缎的浑契耶晚上登门拜访了。
  她站在有些破旧的阁楼门前,望着眼前这个珠光宝气,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像看着怎么甩也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他一步踏来,直将她逼到房内,才问:“不知公主可否赏面,与在下共进晚餐。”
  连眉头都来不及皱,她忙退了两步,按住案台上的茶壶,张口便拒:“不行。”
  浑契耶像是已料到答案,仍旧笑着,好声好气地说:“十六公主赏我一顿饭,我帮公主救人。如何?”
  她冷冷一笑,刚想奚落,浑契耶已开始解释:“在下对公主是有私心,三年前我也在场,只是您忘了。我对公主的情义不比兄长少,他娶了妻,可我没有。”
  “一面而已,你就想说对我如何情深?”李及双向来不吃这一套,且甚是讨厌这些吊儿郎当的做派。
  浑契耶答得坦然:“自然不是。我想若要娶妻,便要胜过公主的女子,但这些年来我不仅没遇到,连像公主这般的半个都不曾见。”
  颠来倒去的还是蛊惑人心的蜜话,她听得有些烦躁。
  浑契耶锲而不舍:“若公主还不信,可赠我些珠宝,这样也算有来有往,您没有平白受惠。”
  话到了这里,她忽然转了个念头,便应了下来,看看他能整出什么花样来。
  宴席他早已定下,在城中最奢华的酒楼顶层,三面环江,金银丝线短幔相接,银制灯架达数十盏,象牙杯盏与碗碟,在巴黄算是奢华至极了。
  菜肴亦相当精美,不止是摆盘风格迥异,连香味她都没闻过。
  浑契耶像是常在花丛中行踏过的风流子弟,一举一动都像精心构思的建筑草图,挑不出一点错。
  从上菜、话术到曲乐都力求让人心旷神怡。
  但李及双不是常人,大众会喜爱的那些东西激不起她半点兴趣。
  直到浑契耶进展到必要的一步,夸她如何有德行,深受世人的拥戴。
  她终于忍不住笑起来:“那你真的应该好好打听我,我最没有的就是德行。”
  话说完,她的脸就沉下来了,冷冷的眼神在说,白费劲。
  浑契耶不怒反笑,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道:“实不相瞒,端端正正的女子最无趣了,随便的女子甚勾人。”
  他有些醉了,不管不顾地伸手揽住她的肩,身子攸地靠过来,却猛地一滞,肋骨上被个硬物顶着,低头一看,她手里握着一把短刀。
  短刀柄抵着自己,刀尖握在她手掌上,就算她不动,他只要一往前靠,手掌必会割得鲜血横流。
  “我是很随便。”她说,神色如常,“随便杀人的那种。”
  浑契耶脸色一白,退了退身子,手还架在半空,嘴上倒还硬气:“天子还想跟我王兄借兵,公主不想引起两国交战吧。”
  她反手就将那把匕首猛地插在二人中间的桌面上,桌上的菜碟被震得汤汁四溅,接着莞尔一笑:“我肯定不敢杀你,但是你要对我不轨,我可以先自我了结嘛。”
  她伸出手腕,给他夹了一块肥厚无比的鳜鱼腩,奉承道:“公子快请吃。你不就是想看浪□□子嘛,你要是规规矩矩的,我可以如你所愿地……浪荡。”
  浑契耶顿时两眼放光,安安分分地端正了身子,正正经经地点了个头。
  她又笑起来,虽然咬牙切齿,但仍能笑得春风化雨一般。
  出了厢门,命掌柜的速到烟花巷子去请一班乐坊,会不会弹不要紧,最主要是穿得端庄且笑得好看。
  掌柜有些困惑,既然要端庄的,为何要往青楼里寻,她懒得跟他解释,只管用浑契耶来压,他便不敢质疑,二话不说便去办了。
  人到之后,她很是满意,这些女子妩媚惯了,正经衣服是像个良家妇女,举手投足却撩得人心痒。
  浑契耶异常满意李及双的安排,他说他还从没听过这样会抓人心弦的乐曲,实在让人挪不开眼。
  李及双只觉得这等奏乐水平甚至是种折磨,全靠台上三位妖娆多姿的姑娘在撑着。
  很快,浑契耶便醉了,他不停地用酒灌着自己那棵似乎并不太悲伤的苦树苗,说起此生的郁结与不得志,李及双全当耳旁风,系数让风都吹散了。
  几曲终了,她先遣散歌女,掏出身上仅有的两贯铜钱给三人分去。
  歌女们面面相觑,当先的女子婉拒道:“夫人,掌柜的说到时会从浑王爷的账上支。”
  她还是塞在对方手中:“别叫我夫人,我跟他没有半分关系,同席不过各取所需,多得你们纾困。”
  三人不敢多言,听话收下了铜钱,离开了。
  清场后,她又问浑契耶到底能不能救人,他仿佛没听到,睁着一双朦胧眼,荡来荡去地找那三个已跟他告过别的歌女。
  歌女没找着,他很是失落,转头瞧见李及双,又忽地心花怒放,眼里都是红光,凑过来又要动手动脚。
  她陪他坐了一晚上,什么好没捞着,眼看着就要被占便宜,便猛地拔出那把刀,差一点贴到了他面上,“小王爷,我头先跟你说的,你别告诉我一个字都没听见!”
第31章 不闻其声
  浑契耶扭着身子拨开她的手,死皮赖脸地凑过来,“美人,今夜若能共进良宵,便是要了我的命都可。”
  说罢撅起嘴,“嘬嘬嘬”地喷着酒气,往她脸颊和耳朵凑来。
  她腾地站起来,一副要为国捐躯的样子:“且慢,小王爷。头先你说喜欢随便的女人,对吧?”
  浑契耶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红晕一直延伸到脖子,手紧紧握上又张开,气也踹得更粗了。
  “既如此,那我便做个随便的女人,让你看看。”
  她声音洪亮有力,像是宾客围了满座,都等着她献艺。
  空掌压在台面上,握着匕首的那只手高高扬起,余光看到浑契耶正满怀期待地等着,迅疾一落,刀尖一下子扎破手套,穿过空洞,扎进桌面数寸。
  浑契耶看得目瞪口袋,当场定住。
  她悠然坐下,给他和自己的酒杯都斟满酒,重重往桌上一叩,喊了一句:“喝!”一饮而尽。
  浑契耶听了那一声呼喝,腚忍不住弹离凳面两寸,好久才回过神来。
  那把匕首就这样直挺挺地插在她的掌心里,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甚至还说,待会血冒出来了不大好看,于是提起酒注子,哗啦啦地朝匕首上浇去,那伤口不知是烫到还是如何,好像还冒着几率袅袅的白烟,照得刃身寒光凛冽。
  他不敢再看,扭过了头。
  这一闹,他酒便醒了,不再使出想要酒后乱x的模样,但脑子晕乎乎地,一口气一口气地往外喘。
  “如何?能救人吗?”李及双冷冷问,若他说不能,她拔了匕首就走。
  浑契耶茫然地点点头,木楞楞地答:“李成检暗中勾结南郑国,我可以用这个事要挟他。”
  这个秘密对她来说倒算不上什么秘密,李成检是能做出来的,于是她说:“有确凿证据?”
  浑契耶双眼发直,用拳头敲了敲脑袋:“南郑国数次派人出入蓬川,有两次是从巴黄禁区进入的。那处是边关要塞,若非李成检应允,南郑国不可能借道。我猜那处不是有金矿,就是有龙脉。”
  他深吸一口气,收敛起浪荡的浮夸样,小心谨慎地嗫嚅:“总不可能有美人吧。”
  李及双心中一凛,此事竟然牵扯到了蓬川。那三个老家伙能跟南郑又或是李成检有着怎样的交易呢?难道是伥人?
  她忽然想起在药斗里发现的那枚契苾真,想必李成检这一方也有派人去过。
  青络脑可以让手无寸铁的妇孺都能变得极具攻击力,若伥人组建成军队,恐怕所有国家的兵力联合起来都不足以抵挡。
  但问题在于伥人根本不可控,组建伥人军队不是找死么?
  妫伯公所说的让沈无淹解伥人困局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试炼出解药?
  她越想越觉得这事觉得可怕,恨不得立刻派出几个探子,去查明真实情况。
  从浑契耶那架宽大的马车前下来时,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封住栎阳关”,这样南郑的兵进不来,伥人也进不来!
  一直缩在马车角落,不时一脸惶恐又嫌弃地打量她的浑契耶招呼也不打就下令回府。
  四马毫不迟疑地扬蹄而去,嘚嘚张狂的马蹄声仿佛能将客栈踏平。
  进了客栈,歪歪斜斜的天花板下是空荡荡的堂屋,有一人身着军服铠甲,手按缠枝纹剑鞘,正背对着大门。
  听到了响动,架势十足地转过身来,行了一礼,道:“卑职何天,参见公主。”
  她觉得此人好生眼熟,一时想不起来,又琢磨这名字,确定没听过。
  他很快就说:“大王请公主交人。”
  她想起来了,这是那日被李成检责骂后跪地不起的家奴!穿了身戎服,倒气派威武起来了。
  “什么人?”她问,吃得太饱倦意横生,强打着精神应付眼前人。
  “伍季海与庚柔私自逃脱,若非十六公主派人劫狱,他们便是插了翅膀也不可能飞出去。”何天讲话也一副李成检的口气。
  李及双乐了,这世道真是惊吓与惊喜轮番上演,她悠悠然在桌旁坐下:“又说私自逃脱,又说我派人劫狱,你们自己都没搞清楚就把帽子扣我头上了?”
  心中却有些纳闷,难道浑契耶这么快便把事情办成了?
  河伯习惯性地低了低头,说:“此事公主不需在卑职面前讲明,跟大王说清便可。”
  “而且,公主违背与大王的约定,不该解释下吗?”他又义正言辞地加了一句。
  “我便是不去,你又奈我何?”她傲得不行,虽然此事是她推动的,但巴黄王府那个鬼地方,她可不想再去一次。
  何天拍了拍掌,两个全副武装的小兵“哒”地两声,不知从何处大踏一步出来,还把她吓了一跳。
  “公主要自己走,还是我们拖着?”河伯肃身问道,两只眼睛却只盯着她脑袋上方。
  燎叶也从伙房里大步冲来,亮出一把黑锈的菜刀,左右摆动着,最终瞄准了何天。
  另外三个人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举剑在前,严阵以待。
  她心道这一劫是逃不掉了,便摆摆手,要燎叶在客栈候着,只身跟他们出了门。
  恰如何天所说,没有马车相送,只能步行。
  他在前方骑着高头大马,揽辔独行,两个小兵左右护着,将她围在中间。
  押运犯人也不过如此。
  进蓬川后她一直奔波,脚上的伤压根没好,索性就走得极慢极慢。
  马快,何天有些恼,不停地催她快走。
  “走不动,脚有伤。”她冷冷说,夜里风刮起大风,吹得酒都醒了几分。
  何天不耐地从鼻孔里喷出一口恶气,旁边的士兵忽然出手推了她一把,直让她脚下一个趔趄。
  她最不喜被人推搡,站定后回瞪过去,骨子里那点傲气又蹿了上来,盯着那小兵反问了一句:“你推我?”
  那小兵面相凶狠,也反瞪回来:“快走!”一口臭气自口中扑出。
  她二话不说,便朝那小兵扬起凤纹螺的手。
  还未挥下,一声锋快的铁器声擦耳飞来,只闻响声不见物,眼前那名士兵忽然瞪大了眼睛,颈部一道红印泛起,血瀑布般流出来,染得眼前都是惊悚的猩红。
  她退了一步,一把冰凉的重器忽然架在了脖子上,何天也拔刀出鞘,刀尖正正对着她。
  她知道他们不敢真的伤了她,只是心中纳闷,仔细望了一圈地面,却不见飞来的是什么杀人的凶器。
  身后的重器朝她脖子靠了靠,又沉声训斥:“别动!”
  她又脱下手掌上的手套,光点一下照亮了空旷昏暗的街道。
  “叫你别动!”身后的小兵急了,手上一使劲,刀刃往皮肤里按下去。
  同样的铁器声破空擦过脑后,小兵应声倒地,刀剑坠滴,在抹着月光的甬道上发出哐啷啷的回响。
  这一次何天看得真切,但他也没看到是何物杀人。
  李及双朝他伸出那只手掌,那手掌里竟还发着熠熠的亮光,像是握着一团白色的火种,正要朝他投去。
  他缓缓提马后撤,退了几步开始加速,跑远了才叫:“妖女!”
  马蹄声真的远去了,只剩下茫茫然的她一个,环顾左右,望上望下,连只猫儿的动静都没。
  “是谁?”她轻声问,戴好手套,将自己也置身黑暗中。
  没有回答,深夜的街道比蓬川的暗夜还寂静,白日里的所有踪迹都被抹去了。
  “是你吗?”她又问,并不说名字,但他会懂的。
  又等了许久,或许有孤魂无声地飘荡过身边,发出这世间人都听不到的呼救声,但天地空空,仍旧没有声息,而那两具尸体已经开始让人有些害怕了。
  她不再等待,微微提起裙子,顾不上脚伤似有撕裂的迹象,跑回了客栈。
  看她安全回来了,燎叶忧中生喜,赶紧把她迎进来。
  但两人将话一对,李及双发现燎叶一直待在客栈,人不是他杀的,他们都不知道庚柔逃脱一事。
  李及双想了想,只能暂且放下,或许明日就有人来邀功了。
  可等了两日,不仅浑契耶没有出现,连焦尚和李成检都没了动静。这空档里她找了两人,把鲸死草分成两份,送往长安。
  同时修了一封急书给五皇兄李吉,要他给她找几个最厉害的探子,顺便预支些银两,快马送来。
  所有兄弟姐妹中,她跟李吉最是要好,因为他平生只爱吃喝玩乐,俗到毫不在乎门阀与嫡庶。
  他有官职在身,狐朋狗友也多,通关过所与入关令便是托他搞定的,代价只是帮他猜几局输赢。
  她不是百发百中的神算子,只是胜率比较高。
  话说回来,在沈无淹胜出的那一场校试上,她就没少帮李吉赢钱。
  那场校试也是她第一次下注,破天荒地在初局便翻了双。
  翻双就是将所有筹码都下在一个人身上,若此人真的赢了便能得到翻倍的奖励,若是输了,她得倒贴。
  所以校试的赌局,再猴急的瘾君子都不会翻双,赢的概率微乎其微。
  李吉跟着她下了注,虽然没有翻双,但整个局也只有他们二人押在沈无淹身上,赛后李吉乐得差些把她直接架走,往下一个赌局奔去。
  李吉赢了是风光体面有眼识,她赢了却没少招人眼红牙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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