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北落——星火勺【完结】
时间:2023-08-08 14:38:31

  后来当地政局动荡,为了镇压一切武装势力,志愿队的枪械全被收缴,队伍被迫解散,她才回国待了一段时间,在前年与一位姓简的友人去往南非。
  盛栀夏知道他在看什么,没有刻意将手收回。
  过去几年,她若不长出一些荆棘来,早被半黑不明的环境与遭遇吞入腹中。
  “看你这几年长了不少本事,连命都不在乎。”陆哲淮默默松开她的手,喑哑声线含着一丝讽意,气息却沉得如同坠入谷底。
  “嗯,彼此彼此。”盛栀夏强行将情绪压回心里,提起步伐,“走了。”
  陆哲淮看她一眼,眼神晦暗不明。
  “这么着急。”
  “抱歉。”她说,“家里有个坏脾气的在等我。”
  二人擦肩而过,陆哲淮下意识看她另一手的戒指。
  一瞬间,他眼底暗如墨色。
  -
  凌晨,京市下了今年第一场雪。
  雪片飘飘摇摇悬于路灯下,落地无声响。
  寒风旋卷,陆哲淮倚着车门,抬头望向公寓顶层点点光亮,指间烟雾随风而逝。
  轻雪落在他大衣上,片刻再次飘远。
  窗边,盛栀夏给小傻猫喂了一根猫条,陪它玩会儿逗猫棒。
  这傻猫等了她一晚上,差点分离焦虑。
  半小时过去,她未曾注意到窗外落雪。
  直到小傻猫玩累了,走到玻璃前喵了一声,她才看到那片细碎白茫。
  小傻猫又喵一声,看看她,两秒后转过头去,蹲下来垂着毛脑袋看向楼底。
  “傻猫,雪有这么好看吗?”
  盛栀夏下意识走到玻璃边,视线随着雪落的轨迹低垂下去。
  忽然间,心口颤了一下。
  某人的身影再怎么渺小模糊,她也能够认出来。
  在窗边站了会儿,盛栀夏忽然往客厅走,停在墙面的开关前。
  啪一下,灯盏全关。
  灯灭的瞬间,陆哲淮陷在雪幕中,被烟灰烫了手。
第52章
  细雪纷纷洒落, 指间最后一点烟星彻底熄灭。
  寒风兜兜转转几大圈,目睹一条精致平整的领带被扯松,勾着微敞的衣襟。
  陆哲淮回到车里, 靠向椅背沉沉合上双眼, 思绪乱成一摊碎片。
  窗外这场雪好像落在他身体里, 融化时隐隐泛痛。
  那点光亮熄灭之时, 他想到所有可能发生的画面,一帧又一帧, 如带刺滚轮一般碾过脑海。
  其实他这些年总是在想, 盛栀夏从十九岁到二十六岁,中间遇见了那么多人, 那么多事, 会不会觉得――
  陆哲淮这个人,也不过就那样, 替代品总能找到。
  又或许,她根本不需要替代品。
  从前的盛栀夏留有半分执着, 花时间赌下一个热情耗尽的终点, 在终点来临之前心甘情愿地爱他。
  那时她虽然做好体面离开的准备, 但不舍作祟,让她与他耗到了最后, 落得一个难以预料的下场。
  所以她不会再赌, 留给他的执着也分毫不剩。
  事到如今, 他们成了两道长轨之上并行的透明列车。
  好像只要费点心思抹去经年的窗雾, 就能看见对方, 但实际上他们再也无法相遇。
  若妄想再次奔赴, 有一方必须脱轨,那必定只能是他。
  这一晚, 陆哲淮的车停在楼底,盖了一层薄薄的雪,承了无数道凛冽寒风。
  那些过往燃了一场火,混着此刻的妒意烧在他心底。
  整夜难捱。
  -
  这雪下了两天,盛栀夏想到郊外拍点雪景,但却放心不下家里这只毛茸。
  她发现有了猫咪之后,自己出门的次数越来越少。
  早晨到工作室转一遭,能线上处理的事务全都带回来了,基本上还是在家的时间多。
  心理医生那边她又去了一回,说自己的情况有所好转,于是医生建议她可以适当减少药量。
  “如果完全停药呢?”盛栀夏问。
  “那倒不建议。”林医师合上记录本,起身将它放进带锁的透明书柜,温然道,“那个画面依旧在你脑海里,不是吗?”
  盛栀夏轻抿嘴角,坦然承认:“嗯,经常梦见。”
  那些梦境不止一次地将她带回现实,让她重复听见枪声,感受到溅至眉眼的血液。
  数片暗红由温转冷的过程,刺入她神经末梢,残忍而漫长。
  “所以还是需要药物控制。”林医师锁好书柜,回到座椅上隔着洁白书案看她,“单靠一只小猫,是治不了长期病症的。更何况,你愿意倾诉的对象少之又少。”
  盛栀夏默然片刻,抬眸看一眼不远处的书柜,忽然心有疑虑:“医生,有人跟你问过我吗?”
  林医师好像第一次听到这种问题,镜片后的双眼微微眯了一下:“你在担心这个?”
  盛栀夏坐在椅上沉默不语。
  如果不是对方透露,陆哲淮怎么可能知道她来看心理医生的事。
  林医师看她一会儿,坦然道:“Bandile应该跟你说过,长期来我这里的大多是明星,还有一些背景特殊的人。保密工作要是不做好,我的招牌早就砸了。”
  “所以――”林医师猜测,“会不会是你的车停在前院,被哪个碰巧路过的熟人认出来了?”
  盛栀夏垂眸思衬。
  或许吧,也有这个可能。
  窗外夕阳沉落,她放下心中的疑虑,起身拿走搭在椅背的外套,跟医生道别。
  ...
  回到家里,小傻猫喵呜喵呜出来迎接,盛栀夏跟它玩了会儿,准备今晚给它做一份猫饭,开点小灶。
  做饭中途手机响,她不急不缓拿起来看,一个陌生号码。
  接通时那边声音有点怪,像捏着鼻子:“大摄影师,有个国际超模点名要你,考不考虑跟大牌合作?”
  盛栀夏拿着木勺翻动小锅里的鱼糜,果断拒接:“不拍人像。”
  说完,听筒里传出一声略微造作的叹息。
  她疑思几秒,手中木勺突然一顿。
  “黎?”
  ...
  去机场的路上又下了一场小雪,但好在不堵车,一路畅行。
  半小时后,盛栀夏等在航站楼出口,隔着挡风玻璃往外望。
  远处人影错杂,她半晌看不见熟悉的身影。
  于是她拨去一个电话。
  “你人呢?这里不能停太久。”
  听筒那边不急不慢:“仔细看看,不是朝你走过来了吗?”
  走过来了?
  盛栀夏聚焦视线。
  不远处的确有人拉着行李箱向她走来,一看宽肩长腿,黑色大衣马丁靴,渔夫帽挡了半张脸,明显是个短发的高个儿男生。
  虽然走路姿势有点熟悉,但整体完全陌生。
  盛栀夏反问:“那不是个男的?”
  闻言,黎舒朗地笑:“是我啊。”
  “......”
  这种伪装方式,还挺有效。
  几分钟后,黎放好行李箱,开门坐上副驾。
  盛栀夏收回视线启动车子,实在佩服:“你还真是奇思妙想。”
  “哎,一般般,跟狗仔斗智斗勇惯了。”黎摘下口袋,同时脱下大衣取走夸张的肩垫,帽子也给摘下来,扯了网套,浓黑长发顺势散下。
  盛栀夏目视前方驶上主道,问她:“怎么换号码了?”
  黎有些疲惫地仰头后靠,闭上眼睛:“太多骚扰电话了,经纪人给我换的。”
  “这样。”盛栀夏一时了然。
  两人聊了一路,在雪下大时一同到达公寓。
  进门前盛栀夏拎了拎对方的行李箱,觉得沉得过分。
  “你又带吉他了?”她松了箱子,将钥匙放进锁孔。
  黎笑一下:“嗯啊,习惯了。”
  门开,小傻猫蹲在门口,呆呆望着她们。
  黎与它对视几秒,惊喜地问:“你养的?”
  盛栀夏关上门:“嗯,忘记跟你说了。”
  于是几分钟后,黎坐在地毯上开始摸猫,一边摸一边组自己的吉他,拼琴绕弦。
  盛栀夏脱了外套,泡杯热茶拿过去坐她身边,问:“你在国内有行程?”
  “这个月没有,下个月有。最近不忙,正好提前飞回来看看你。”黎组好吉他,低头调弦,“你呢,回来就是为了帮老师打理工作室?”
  盛栀夏放好茶杯,摸摸猫脑袋,没有多说:“嗯,顺便休息一段时间。”
  黎看她一眼,半晌没有言语。
  盛栀夏知道对方想打探什么,无谓道:“想问什么就问。”
  于是对方真的问她:“你跟那个人,就这么算了?”
  “嗯。”盛栀夏说,“早就算了。”
  ...
  “你俩趁早算了吧!”楼晟一把夺走酒杯,“耗来耗去的,你成什么样了都,爷这儿是茶楼不是酒吧,别给我整得酒气熏天的!”
  复古灯盏下,陆哲淮微敞衣襟靠着椅背,松散目光落在桌沿,眼睫垂得很低。
  喝了太多酒,他颈前已经微微泛红,让人很难不注意到,衣领边缘那道十公分长的伤疤。
  楼晟紧抿嘴唇闷出一口气,放下酒杯坐他对面,盯着他:“有点儿出息行吗?为个前女友把自己整得半死不活,至于么?朱砂痣啊还是白月光啊?就这么非她不可?上回你已经够离谱了,现在过了四五年,你又想怎么着?”
  陆哲淮不为所动,眉眼长久低垂着,眼尾一抹泛红的醉态越来越深,衬着眼球边缘因难眠而起的血丝。
  他好像输了一场赌局,一夜之间失却所有,又好像隔绝在世界之外,灯光再亮也散不尽他眸中晦暗。
  楼晟撑着额头看他半晌,远处的古董挂钟都零点报时了,陆哲淮还是一声不吭。
  楼晟头都大了,撑额那只手无奈地甩下来落在桌上,耐着性子:“你倒是说说,究竟想怎么着?”
  陆哲淮彻底失了魂,眼底如倾倒一瓶墨,荒芜深深蔓延。
  “我想她。”
  他声音哑得过分,像利刃划过,血液落入一层细沙,带着迷惘与自嘲不断重复着――
  “我想她......”
  ...
  凌晨一点多,盛栀夏从梦中惊醒,一手无力地搭住额头,对着天花板沉沉喘气,许久才缓过来。
  黎睡在隔壁,卧室一角陪着她的依旧是小傻猫。
  它不知何时跟着醒了,在昏暗中看她许久,站起来,慢慢走了一圈,最后回头咬住自己的猫窝,一步一步将小窝拖到床边,拖完继续进去团着,也不睡,就这么揣着小爪望着她。
  盛栀夏拥着被子坐起来,开一盏小夜灯,垂眸安慰它:“睡吧,没事。”
  小傻猫“喵呜”一声站起来,往上看一眼,忽然抬起一只爪子碰了碰床头柜。
  盛栀夏下意识看过去,发现自己的手机屏幕一直亮着。
  睡前开了静音,积下好几个未接来电。
  她还在查看记录时,对方又打了过来。
  一串熟悉的号码。
  在自动挂断的前一秒,盛栀夏沉着心绪接了电话。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呼吸声起落半晌之后,耳边才漫入他的低语声――
  “夏夏......”他像喝醉了酒,尾音模糊缱绻,又含着一丝怅惘,“我想见你一面。”
  盛栀夏平静淡漠:“我不想见你。”
  陆哲淮呼吸沉重,失了原先那份理性,声音也逐渐沙哑:“你恨我。”
  盛栀夏不想听他说这些:“陆哲淮,非得这样是吧,有意思吗?”
  “我想见你一面。”他还是这么说。
  盛栀夏心口隐痛,拿下手机径直挂了电话。
  拧着眉重新躺回枕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最终还是起来,走到落地窗边看了一眼。
  果然,他还在等。
  公寓楼底,寒风穿过繁杂枯枝,这场雪依旧在下。
  陆哲淮坐在车后座,等了许久,哪怕听筒里没了声音,他也舍不得将手机放下来。
  最终实在没了念想,他的手才慢慢滑落下来,手机也跟着掉落座椅。
  他想见她一面。
  生不如死那三年,他只想见她一面。
  司机看一眼后视镜,纠结地问:“陆先生,咱......回去吗?”
  陆哲淮垂着眼,低缓道:“你先走吧。”
  “我在这儿。”
  司机拿钱办事,也不好劝什么,叹了口气默默离开。
  车门关上,代步车的声音逐渐远去,昏暗车厢里只剩他一人。
  陆哲淮捡起掉落身边的手机,被心底的执念牵扯着,又想给她打一个电话。
  但下一秒,车门被一股不耐烦的力道迅速拉开。
  他此时并不清醒,只觉得自己看见了属于她的阴影,混着风雪寒气,落在他微乱的衬衫上。
第53章
  稀零雪片在开门瞬间逃入车内, 盛栀夏攥着车把手直直盯住他,掌心一片冰凉。
  车厢内昏暗冷寂,意志因酒精陷入混沌。
  陆哲淮似是不知道她来了, 依旧待在座椅上怅然若失, 双腿散漫敞开, 将深色西裤压出几条褶皱, 同时一只手无意识搭在膝盖上,掌心落着她的身影。
  这个角度看不到他的脸庞, 只见他衣领边缘盛着一道暗影, 映着不真切的松散凌乱。
  无言许久,盛栀夏作势关上车门, 可力道刚一给出去就被他及时伸手扣住金属外板。
  两股力量不太公平地对峙着, 他的指节也绷得泛白。
  最后她索性松手,没想到转身瞬间他忽然下车, 一把扯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回带,而她踉跄一瞬撞到他胸膛, 抬眸时两道目光迅速缠绕。
  陆哲淮真的喝醉了, 望向她时眼神失焦, 那抹暗色愈加深沉。
  像落在她指间的雪,分明冷得压抑, 却又给她火焰微灼般的痛感。
  从小到大总是有人嘲她“嘴硬心软”, 事到如今她竟无法反驳。
  “夏夏......”陆哲淮眼尾泛红, 目光被酒精染得深沉迷离, 彻底将她困住, “告诉我, 是不是讨厌我?”
  盛栀夏从没见过他喝醉的模样,至少过去几年没有亲眼见过。
  或许他曾在夜深人静时崩溃无数次, 而她完全不知道。
  低哑的话语声散在风里,陆哲淮眸色渐沉,执着地等一个回应。
  而她避而不答,反而质问他:“你到底喝了多少?”
  陆哲淮喉结滚动,模糊声线里隐着一丝低落:“你要是不喜欢我喝酒,以后就不喝了。”
  盛栀夏心烦:“我管不着你,放开我。”
  陆哲淮没有松手,反而攥得更紧,让她腕骨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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