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有人等你么?”
“有又怎样?”盛栀夏试图挣开他,“放手!”
刚以为可以挣脱,没想到她只动了一下,陆哲淮忽然将她拉进怀里,熟悉的体温牢牢禁锢她,耳边低语声灼热压抑:“再陪我一会儿。”
寒风像难抵的浪潮,涌动她纷乱情绪,指尖也冻得麻木。
出门时随意套了一件大衣,里面只有一件打底衫,暖意在身体里来了又去,最终仍被寒冷占领,让她心烦意乱:“陆哲淮你是不是混蛋,你不冷我冷。”
陆哲淮稍微松了力道,拉开距离时垂眸看她,眼里闪过一丝难言的愧疚:“夏夏――”
“地址!”她冷声打断。
陆哲淮反应几秒,目光微怔。
她又强调一遍:“看我做什么,我是地址?”
音落,某人眼底的荒原忽而燃起温焰。
...
和盛栀夏猜得一样,陆哲淮回国之后依旧没有在家待着,一直住在原先的酒店套房。
电梯上行,陆哲淮整个人靠在盛栀夏身上,醉得有多严重似的,一只手臂松松散散但又带点强势的力道,牢牢搭住她肩膀,她几乎被他困在怀里。
盛栀夏不情不愿地扶着他,慢慢走出去,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
常年健身的男人身子骨沉得要命,她发觉自己要是松点力道,随时可能被他压倒。
楼廊里光线昏黄,地毯上两重脚步声,时轻时重,足迹也凌乱重叠,带点歪斜的无奈。
盛栀夏想起在南非营地里的晨起日常,那些负重跑和枪法训练,似乎都不及现在折磨。
太不对劲。
陆哲淮的酒量一向很好,也没有什么满了三十岁就不行的说法,实在醉了也不至于走不动道,最多意识混乱。
盛栀夏顶不住,二话不说停下来将他推到墙边。
这一下毫无征兆,陆哲淮的后背猝不及防砸到墙上,一声闷响。
但他出乎意料站得很稳,只是脊背微弓时散发一丝颓丧感,醉态仍未消散。
“陆哲淮你混蛋,故意的是吧?”盛栀夏小幅度喘着气,拧起眉头质问,“明知道我抬不动你,还跟我装腿软?”
陆哲淮不知想到什么,缓缓掀起眼皮看她,眸中闪过一丝暗色,分不清是怅然还是嘲意。
半晌,他哑声道:“夏夏现在,不是很能耐么?枪都会用了。”
盛栀夏没想到他喝醉之后如此情绪不稳,而她也最厌烦冷嘲热讽:“不能好好说话是吧?对,我是有能耐了,我再也不喜欢你了,听清楚了吗?至于你,这几年不也长本事了,用老方法追了不少十七八岁小姑娘吧,现在又来跟我纠缠不清,你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喜欢别人一天到晚围着你转是吗?”
责问声在漫长走廊泛起回音,陆哲淮低垂眼眸直直盯住她,眼神静无波澜,喉结却生涩滚动。
不远处挂着一幅油画,是她很久以前在他书房里见过的《门闩》。
那时候她跨坐在他身前,陪他翻译那些艰涩文稿,问他用德语如何说“我喜欢你”。
最后他温柔回应她的,不是“喜欢”,而是更深一层的感情。
盛栀夏不想跟他耗,冷着声线下最后通牒:“听清楚,我只心软这一回,送到这儿你就自己走,要死要活跟我没关系。”
说完转身迈步,在离开原地两米远的时候,陆哲淮突然追上来从身后抱住她,力道是克制已久的汹涌。
“谁告诉你的,我追哪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他尾音缱绻,滚烫含情的气息拂过她耳畔,轻声哄着,“我从没喜欢过别的女人。”
盛栀夏被他困得喘不过气,最后使劲挣脱他的怀抱,转身面对面盯着他:“谁在乎你喜欢过谁,跟我解释有什么用?嘴上说着不喜欢,私底下直接睡是吧?反正你这么多年不可能无欲无求,没必要跟我编些有的没的。”
一番话砸下来,陆哲淮的情绪彻底被她搅乱,颈侧线条绷得死紧。
曾经耳鬓厮磨、熟悉到彼此身心最深处的人,似乎最懂得如何折磨对方。
“那你呢?”陆哲淮不知何时褪去一层冷静斯文,狠厉取而代之,提高音量质问她,“你有欲有求?”
“跟你有关系吗?”盛栀夏一副坦然模样故意刺他,“总之不劳你费心,我后来睡过的男人个个比你强。”
说完转身要走,可突然间,陆哲淮发了狠似的将她压在那幅油画上。
砰的一声,画框剧烈震动。
下一秒,灼热气息侵略而下。
一吻封缄。
暗夜无边,这一隅气息混乱,索求无度的声响疯狂起落。
一瞬间,盛栀夏大脑宕机,身子难以自控地软下来,无意识地任他揽着她的腰锁住她,将她抱在怀里偏执索取。
渐渐地,身体燥热上涌,过往画面零碎翻飞。
她想起多年前无数个凌乱炙热的夜晚,想起他紧紧抱着她,在发狠的过程里动情低.喘,又想起他在耳边说的,那些缠.绵.悱.恻的情话。
此刻的陆哲淮不再理智,但不是因为酒精,而是因为怀里这个人。
他勾着她、缠着她,探往更深处、更饥渴难耐处。
一如分开那些年,无数个夜深人静时,陆哲淮发了疯地想她、渴望她,抑制不住身体里翻涌的欲望,梦里每一帧都是她。
所谓沉沦容易清醒难,这场失控没有人主动停止。
当盛栀夏意识到彼此不该这样下去时,陆哲淮已经越来越过分。
混乱中,她意识里闪了一道白光,随即开始挣扎,但他不肯放过她。
身后画框仿佛将裂,不知不觉间,彼此都在滚烫压抑的对抗里尝到一丝甜腥。
盛栀夏咬得毫不留情,但陆哲淮不怕痛似的,沉着呼吸继续吻她。
最后她使出浑身力气推开他,身后画框跟着一震。
天翻地覆似的,距离终于彻底拉开。
陆哲淮嘴角渗血,胸腔剧烈起伏,凝着一双泛起血丝的眼睛沉沉注视她,喉结压抑滚动。
盛栀夏喘得更厉害,忍不住低咳几声,缓过来时眼里已经凝起水雾。
许久,断节的意识堪堪拼凑,她蓄着生理泪水抬眸看他,伸手进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串金属物件,对着他狠狠砸过去。
陆哲淮胸口一痛,回过神时车钥匙已经坠落地面。
视线边缘,是她头也不回的背影。
-
之后好几天,彼此一直没有联系,生活按部就班。
但盛栀夏总是回想起那个吻,忘不掉那丝相互折磨的血腥味。
黎早就看出她不对劲,但是一直没说。
直到某天吃早饭时,盛栀夏收到陆哲淮的短信――
[今天梁叔生日]
她当然知道是梁寻知生日,但她并不想跟他同时出现在老师家里。
于是她一直没有回复。
黎喝一口牛奶,瞟了瞟她扔回桌面的手机,试探地问:“刚看完手机脸就黑,怎么了啊,我们小羊肖恩?”
盛栀夏埋头搅燕麦,气闷道:“你才小羊肖恩。”
黎憋不住笑:“你呀,从高中的时候就是这样,心情全写在脸上。”
盛栀夏头也不抬:“哦。”
“知道你不甘心,但也不能光赌气,总得想点法子。”黎胸有成竹地说,“哪怕只是藕断丝连,也不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
盛栀夏是傍晚到的梁寻知家。
她顺道带了些新鲜食材,准备亲手做一顿饭。但进了家门,她发现厨房里已经有人忙活了。
梁寻知躺在沙发上捣鼓他的陈年破音响,见她进来了,又开始阴阳怪气:“哟,这就来了,还以为你把老师给忘了呢!”
盛栀夏看一眼远处厨房区的身影,故意道:“怎么会,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梁老师。”
梁寻知冷哼一声,没再说她。
盛栀夏不疾不徐走到厨房区,将食材放在中岛台上,把某人当空气。
陆哲淮穿一件深色毛衣,袖口挽起,站在案台前片一只刚刚死透、偶尔条件反射甩动黑尾的淡水鱼。
修长手指环绕刀柄,用力时手背青筋愈加凸显。锋利刀刃滑过鱼脊,游刃有余,带出不起眼的血迹。
盛栀夏看他一眼。
成熟稳重又如何,伪装抵不过真实欲望,失控起来不也难以言喻。
三秒后,她漠然收回目光,默默忙活自己的事,二者各不相干。
偶尔擦肩而过,她用余光看向他嘴角那处。
几天时间不足以愈合伤口,他唇边仍有一道微小伤痕,凝着淡淡血色。
后悔当时没咬得再狠一些。
洗菜时,盛栀夏独自站在水池前,半分钟后身边多了一个人。
陆哲淮打开另一侧的水阀,清洗一把沾有血渍的刀。
“住一起了?”他忽然无比平静问。
盛栀夏愣了下:“你说什么?”
陆哲淮垂眸转换刀刃,指腹顺着水流从边缘划过,血渍消散。
“家里那位。”
三秒后,盛栀夏想到自己的猫咪。
看来他是误会了。
但她懒得解释,秉着不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觉悟,她故意回答:“不然呢?你自己都说‘家里’了。”
陆哲淮动作稍顿,手中一把刀刃不断被水流冲刷。
盛栀夏佯装淡定,半晌,听见他毫无起伏地问:“谁做饭。”
“当然是我。”她坦然道,“它又不会做。”
闻言,陆哲淮忽然关了水阀,无情冷嘲:“一个男人连饭都不会做,你也看得上。”
第54章
盛栀夏顿时无语, 手一紧差点把完好的菜叶子掰断。
什么叫“你也看得上”。
她看上他的时候,他的厨艺明明也一般,嘲讽来嘲讽去, 怼的不还是他自己。
而话说回来, 做饭这种人类技能, 就别为难一只小猫咪了。
“照你的意思, 我该看上一个厨师?”盛栀夏关了水阀,抖搂菜篮时不小心甩他一手水, “人家可爱又有趣, 我就喜欢,怎么了?”
――可爱又有趣。
陆哲淮站在一旁擦净刀刃水渍, 动作尤其平静, 但握着刀柄的手紧了又紧。
可爱又有趣,意思就是说他不可爱又无趣。
心里像被人划了数十根火柴, 来回摩擦几百下都点不起火,就是燥得慌。
他从未这么烦过。
刺啦一声, 利刃蓄着隐忍力道插回刀架, 陆哲淮面不改色:“挺好, 你乐意。”
短短一句耐人寻味,盛栀夏默不作声将菜篮子放到一旁, 用余光看他, 故意添油加醋:“不好奇我们怎么认识的?”
陆哲淮漠然拿过她洗好的一篮绿叶, 转身到中岛台背对着她处理食材, 不冷不热道:“没兴趣。”
没兴趣还问这么多, 难为他了。
盛栀夏拿起小刀切下半根胡萝卜, 他“没兴趣”她就偏要说:“上个月电梯偶遇。”
话音落下,空气谜之安静。
陆哲淮刚想从碗里拿一颗海参, 但短短两秒之内,碰向碗边的手早已攥起拳头,手背筋骨尽显。
半晌,他下颌线越绷越紧,最后二话不说将整碗海参倒在砧板上,空的瓷碗重重放回原位。
碗底砰的一声磕向大理石台面,动静不小,盛栀夏切着胡萝卜差点被他吓一跳。
“嗯,上个月。”陆哲淮低声重复一遍,忽然短而轻地冷笑一声,“可以,进展挺快。”
一字一句清晰落至耳畔,盛栀夏总觉得自己被他戳了一根冰锥,从头到脚冷飕飕。
其实扯起这种谎来,她免不了有些心虚。
像很久之前刚刚认识那会儿,她骗他说自己失眠,想听他的声音,结果他一个电话打过来,她手机都快扔了。
不过最初的心虚是因为陌生,而现在的心虚,是因为过去太过熟悉。
但话已出口,他信不信是另一回事了。横竖是他先误会的,她顺水推舟罢了。
更何况这样也好,她搅他的心绪、试探他的防线,总好过被他牵着鼻子走,像上回那样被他吻得喘不过气。
“嘶――”食指突然一阵刺痛,她条件反射迅速放下刀,同时抬起手来看。
创口已经渗血。
下一秒,身后响起匆忙的脚步声。
她反应过来时,陆哲淮已经走到身旁一把攥过她的手腕,眉头拧了又拧。
盛栀夏默默看着他,只见他眸中倒映着一抹鲜红血迹,从她指腹边缘缓缓流下的。
“你......放开。”她轻轻挣了一下,“我拿水冲一下就行。”
陆哲淮的掌心越来越烫,温度紧紧覆在她腕间,半晌才松开。
“别用水,在这儿等着。”他带着一股低气压转身往外走,暗沉沉的背影又撂下一句,“就这样还给别人做饭。”
盛栀夏远远看他一会儿,总觉得心里有块地方满了又空,像温水淌过。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这么低垂眼眸靠在橱柜边缘,盯着伤口发呆。
客厅里,梁寻知的破音响已经彻底修不好,但他依旧执着地把它拆开,拿起小螺丝刀将细碎的零件重新拼凑。
正琢磨着,眼前忽然晃过一道高挺身影。
陆哲淮记得医药箱在哪,于是他停在电视墙旁边的柜子前,弯着腰将抽屉挨个拉开。
...
半分钟过去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动作跟着急躁起来。
可他从来没有不冷静的时候。
梁寻知心里纳闷儿,下意识朝远处厨房望一眼,不出两秒就看透一切。
说是要散,可又散得到哪儿去,一个小伤就让他急得拉箱扯柜的,瞧这不值钱的样。
“这人一急啊,他就找不着东西,干不好事儿。”梁寻知认真拼凑零件,老神在在道,“但他为什么急呢?显然是在乎了。放心不下、割舍不了,他就急了。”
陆哲淮承认,自己没了她就是不行,看她受伤流血心里就是疼得紧。
如果当初没有发生那些始料不及,哪怕结果依旧不如人意,但也比现在好些。
事到如今,哪怕她没有完全放下,但也真的不再依赖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跑过来扑进他怀里,更不会一遍又一遍地叫他名字,叫到他答应为止。
他知道她不愿回头,因此他可以坦然接受,她跟一个比自己好的男人在一起。
但他怎么都无法接受她在别人那里吃苦受委屈。
如果跟别人在一起能让她开心些,如果那个人真能一直护着她、惯着她,那他认了。
大不了下半辈子离她千万里远,仅仅靠她一个名字活下去,也算守了他的执念。
但假若,那个人无法真正爱她,那他恨不得抛弃一切道德感,突破所有底线夺回他不甘的念想,让她留在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