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俩如出一辙的大眼睛，小圆脸，下巴处稍稍突出一点，有点婴儿肥，可爱讨喜的长相，以至于这张脸很有欺骗性，经常有人把杜箬误认为初中生，而现在杜笺看上去也和高中生没什么区别。
杜笺的性格也和他妹妹一样自来熟，见到徐青涟便笑道：“前段时间才见过面，怎么感觉青涟又变漂亮了？”
“女大十八变。”徐青涟笑着应和他，左颊露出一枚小小的酒窝。
“你把头发剪了？我说怎么看上去不一样了，上次见到你的时候头发很长来着。”杜笺用手在肩膀上比划了一下。
“剪了一点。”
徐青涟有些惊讶，她确实剪了头发，但也只是从背部剪到了肩部，差别不大，剪完好几天杜箬才发现，没想到杜笺这么快就看出来了。
杜笺坐到了杜箬另一边，扫码点单，他身上有很淡的医用酒精的味道，杜箬问道：“你在实验室待了快三月了，还没搞完吗？”
“没呢，年底有个全国的化学竞赛，我们导师很重视，他都连轴转三个月了，我们当然也不能落下。”杜笺指了指自己眼睛上的黑眼圈，“我都在实验室住了一个月了。”
“新生晚会的时候我应该能休息几天，到时候带着你们在附近逛逛。”杜笺说着把点好的菜单拿给徐青涟看了看，等她点头后才下了单。
吃饭的时候徐青涟略显拘谨，兄妹俩一开始聊得挺开心，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开始吵架，徐青涟习以为常，就在一旁默默地吃饭。
两人吵了几句又恢复正常，杜笺笑吟吟地把话题转到徐青涟身上：“我听杜箬说你报了新闻专业，这个专业很卷啊。”
“我将来想进沂城电视台工作。”徐青涟说。
“呦，目标明确，挺好。”杜笺唇角漾开一抹欣慰的笑，“学新闻挺好的，你看，生化环材四大天坑，我们兄妹占了俩。”
杜笺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弯月一样，兄妹俩的表情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跟两人说了很多学校附近好玩的地方，还有军训时候的注意事项，学生会、社团招新的时间等等。
徐青涟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应和两句，但心里总也提不起兴致来，倒不是觉得杜笺无聊，从她知道杜笺是化学专业的时候，心里就不可避免地想到另外一个人。
高中群有传言说程赋报了清开的化学系。
一顿饭吃的没什么滋味，饭后杜箬提出要在附近逛逛，太阳也没有正午那么毒辣，杜笺便陪着他们在街边走，帮着杜箬拎东西。
“好像不少新店啊，暑假来的时候看到有商铺在装修。”杜笺的目光落到不远处一家装修风格颇具江南水乡情调的店铺上，感慨道，“NONE，我还以为会是个书店，没想到是酒吧。”
徐青涟抬起头，在看到招牌的瞬间瞳孔一震，两臂像被什么东西缠上了一样，她感到一阵呼吸急促。
不会这么巧吧？
杜箬指着牌子说：“咱们沂城是不是也有一家NONE酒吧？”
“你还去过酒吧？”杜笺微微皱眉。
“路过，路过。”杜箬尬笑一下，看到徐青涟的神情，她挽起徐青涟的胳膊，问道，“你想进去看看吗？”
“我……”
杜笺：“你放心，大学附近都是清吧，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咱们进去看看也行。”
“走吧走吧，正好我也想找个地方歇一歇。”
杜箬和杜笺你一句我一句，徐青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带到了门口，沉重的玻璃门被推开，头顶传来清脆的风铃响声。
不同于一般酒吧的昏暗色调，NONE内部的光照明亮，展柜上一排五颜六色的酒瓶在阳光下折射着斑斓的光，四处可见的书法装饰，生长在鹅卵石上的郁金香，木桌木椅，慵懒舒适。
店内的陈设还很新，显然是刚装修好的，也没什么客人，柜台内站着老板，外面坐着一个人正在和老板聊天，那人的胳膊懒散地搭在柜台上，整个人散发着慵懒舒展的氛围。
徐青涟对这个背影太过熟悉，无数次放学路上，她循着程赋的脚步走过那条布满桦树的小路，前方指引的便是这个背影。
“欢迎光……临。”
老板抬头看了他们，脸上的笑容在看到徐青涟的时候一僵，紧接着他在桌子上敲了一下，给对面的人使了个眼神。
程赋转过身来，和徐青涟的视线撞了个满怀。
呼吸在此时凝滞，墨香，酒香，和一股不知名的花香同时灌进徐青涟的大脑，侵入她的心脏，在其中混合纠缠，将她的心脏搅成一团乱麻，再不断地收紧，似乎是要生生将它切碎。
“好巧。”
徐青涟率先开口，心脏在狂跳，但她勾起笑容，平静地看着程赋。
“你个——”
杜箬想要骂人的话哽在喉间，她侧目看了徐青涟一眼，发现她的神色很淡然。
“……好巧。”
程赋动了动嘴唇，抬眸看向徐青涟身后的杜笺，微眯了一下眼睛。
杜笺感到空气的凝滞和这人莫名其妙的敌意，尬笑道：“朋友吗？”
“前男友。”
徐青涟的语气平静，仿佛她的前男友只是路边的一颗小石子，是耳边偶尔吹过的风。
这个回答一出来，全场寂静，杜笺觉得屋内的空调可能开的太低了，不然他怎么冒了一身的虚汗。
杜箬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她得意地笑笑，看着程赋瞬间黑下去的脸，在心里暗道：狗东西，你也有今天。
秦坦摆弄着手里的酒杯，擦了一遍又一遍，始终不敢抬头去看程赋的表情。
“前，男，友。”
程赋又念了一遍，每个字都仿佛是在齿尖撕咬过千万遍。
徐青涟笑意更深：“难道不是吗？”
程赋眼底的光落了下去，“是，当然是。”
他们俩也算不得别的关系。
第3章 联络
徐青涟和程赋已经认识六年了，他们初中就是一个班级，不过徐青涟真正注意到程赋是在初三的时候，初一初二都默默无闻的程赋忽然开始稳居班里前三，再加上脸长开了变帅了，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她是从高一开始喜欢程赋的，他在元旦晚会上唱着日文版的《正解》，清澈却满含故事的嗓音，徐青涟仿佛看到一条洒满鲜花的小溪缓缓流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平日里那样安静的人，一拿起吉他就像是换了个灵魂，仿佛要把全世界的光芒都吸走，他独做那一个明亮的太阳。
程赋的帅在整个高中校园都十分突出，跑个操都能上两次表白墙，而且他气质特别，和那些青春期喜欢调皮捣蛋的男生不同，程赋对凡事都很淡漠，骨子里带着股桀骜不驯，他话少也不喜动，那股子神秘冷傲的劲儿很容易吸引徐青涟这种情窦初开的少女。
徐青涟暗恋他三年，高考后表白，程赋答应了她，那天晚上徐青涟的心情就像是一个饿了三天的人捡到了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认识六年来程赋对几乎所有事都表现得很冷淡，这样的程赋喜欢她，难道不是天上掉馅饼吗？
暗恋成真的欣喜也只持续了两周，高考成绩出来之后程赋忽然消失，再见面的时候两人就分手了。
徐青涟明白了“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个道理，也看清了她喜欢三年的人空有一副好皮囊，也不过是个玩弄别人感情的垃圾，在家里颓废了半个多月，失恋的悲伤便被拿到TOP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喜悦冲淡，上大学前徐青涟告诉自己：“天涯何处无芳草，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到现在也有一个月了，徐青涟除了偶尔会在杜箬面前流露出难过的心情，其他时候都和从前无异。三年的感情一时半会无法消散，但徐青涟已经学会了降低期待。
只是没想到重逢来的这么快。
不管内心有多么翻涌，徐青涟现在没有表现出任何伤心的样子，她无数次幻想过重逢时候，害怕自己会忍不住流眼泪。
幸好，她做得很好。
“这么巧，新店开业，请你们喝一杯吧。”
酒吧老板秦坦拿出几瓶低度数的鸡尾酒，伸出胳膊邀请几人入座。
杜箬和杜笺都在看徐青涟的脸色，徐青涟也没拒绝，和程赋隔了两个座位坐下，两人见状也坐到了她身侧。他们间的座位就成了：程赋，杜笺，杜箬，徐青涟。
“徐同学，荔枝味。小姑娘，你喝什么味道的？”
秦坦长了双多情的桃花眼，他本人也是圈内有名的花花公子，但杜箬不知道，她只觉得这男的有点轻浮。
“一样的就好。”杜箬说完指了下杜笺，“他不喝，有温水吗？”
杜笺的酒量不是一般的差，而且他下午还要去实验室，不能喝酒。
秦坦意味深长地看了杜笺一眼，试探地问道：“你们是兄妹？”
“对。”
“难怪长得这么像。”
他转身去倒水，看到程赋托着脸隔着杜家兄妹往徐青涟的方向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出息。
酒吧内再次陷入寂静，秦坦摆弄着手机，其实是在给程赋发消息。
【Q.T.：兄妹，你别盯着他们看了，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变态。】
【程赋：很明显？】
【Q.T.：无语了弟弟，你脖子都快扭断了】
程赋闻言调整了一下坐姿，转头面无表情地盯着秦坦。
秦坦：……
吸管和玻璃瓶碰撞出清脆的响声，空调呜呜地响着，杜箬余光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徐青涟，再看长得有点小帅但轻浮的秦坦，还有那边跟石化了一样的程赋，忍不住开口打破这尴尬的沉默：“老板，你们是不是在沂城也有家店，也叫NONE？”
“那家就是我开的，不过我现在搬来京都了。打算等你们军训之后正式开业，到时候有晚会，你们来参加吗？”
秦坦说着掏出二维码，当着杜笺的面就要加他妹妹的微信。
杜笺这半天没说话，但也不是死的，秦坦这长相穿着，轻浮的语调作派，一看就是个浪荡子，杜笺皱了下眉，转头看了杜箬一眼。
杜箬本来还在犹豫，被她哥这么一看叛逆心理就上来了，拿出手机，扫码，一气呵成，完全不管她哥已经黑了脸。
秦坦笑呵呵地把手机推到杜笺面前：“加个好友吗？”
“算了吧，我很忙，不怎么有时间。”
“那行。”
秦坦作为老板，深知顾客是上帝，哪怕是个不怎么待见他的顾客。
几人就这么尴尬地坐着，基本上都是杜箬和秦坦在聊天，徐青涟和程赋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杜笺被夹在几人中间，能明显感觉到程赋对自己的敌意，想往杜箬那边靠靠还被她嫌弃。
就这么僵持了十几分钟，他们终于要走了！
徐青涟不顾秦坦的阻拦，付了酒钱，正想离开的时候，程赋忽然站了起来。
“我……我报了化学专业。”他看着徐青涟，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慌张的神色。
慌张。
徐青涟以为自己看错了，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自己，居然还对程赋有着该死的期待。
“哦。”
徐青涟的态度依然冷淡，哦完就走，根本没去看程赋的表情。
其实她不敢看，她怕自己会对那些微表情做一些深层次的加工，营造出一种程赋对她还有感情的氛围——人是最会自己骗自己的，尤其在她对程赋的感情还没有完全消失，甚至依然浓厚。
在看到程赋的第一眼，她那不受控制的心跳就告诉了她这一事实。
徐青涟走得干脆，其他三人倒是看得清楚，几乎是在那一瞬间，程赋的脸上便蒙住了一层阴翳，他低着头，仿佛被巨大的悲伤所笼罩。
假惺惺的，杜箬心想，分手的时候怎么那么决绝？
玻璃门打开又关上，风铃声也显得沉重，程赋颓坐在木椅上，肩部仿佛没有支撑，整个人都耷拉下去。
秦坦看不下去了，说道：“你看你，这都你自己作的，当初说狠话的人是你，现在后悔的人又是你。”
程赋抬眸：“那是狠话吗？我只是……”
“我知道。”秦坦轻叹，“但徐青涟不知道，你要告诉她。”
“我会告诉她的。”程赋低着头，目光仿佛要把柜台盯穿，轻叹一声，“但我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你不如先告诉我？”秦坦露出好奇的表情，“你失踪那几天，不光青涟着急，我也着急啊，你都不知道那几天徐青涟来我这里找了好几次，可你愣是一个信息都不发，现在也不肯告诉我当时去哪儿了，当时信誓旦旦地说不报清开，怎么突然又要报清开了。”
“以后有机会的话，会告诉你的。”
秦坦撇撇嘴，没再追问。
*
杜笺一回学校就去了实验室，杜箬拉着徐青涟在学校里闲逛，美其名曰散心。
“你和那老板认识？”没了杜笺，杜箬终于可以问出这个问题。
“之前和程赋一起去过他的酒吧。”
“程赋他看着和那个老板关系挺好，那老板看着不像好人……”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杜箬刚才甚至怀疑，程赋和他都是渣男。
徐青涟回忆起她第一次去秦坦酒吧的时候，NONE正打算闭店，所以没什么客人，秦坦把酒吧收拾的干干净净，店里的酒基本都送给了朋友，展柜上零零散散留下几瓶，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黯淡，酒吧里除了他便只剩下一个穿着白衬衫和黑马甲的长发女生，女生留着红色的卷发，脸上的妆容精致美丽。
那女生是秦坦的前女友，秦坦前女友无数，在感情上确实算不得什么好人，但他和程赋是朋友，秦坦对乐队情有独钟，专门设了演唱台，酒吧也常有驻唱，他还喜欢写歌，就是水平忒低，别人都不稀罕唱。
程赋在一次词曲征稿中和秦坦认识，之后便常常去那里坐一坐，把那里当成了免费自习室。
这些都是秦坦告诉她的，程赋消失那几天，两人联络颇多，一来二去也成了朋友，虽然和程赋分手了，但秦坦也算够义气，开学前还祝她一路顺风。
杜箬看了徐青涟一眼，说：“我没想到程赋会报清开，他当时态度那么坚决，说一定不会报清开，学校校长亲自去劝都没用……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呢？”
徐青涟攥紧拳头，深吸一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总不可能是为了她。
“嗨呀，管他呢，反正他学的专业和你八竿子打不着，学校这么大，以后不会再碰见的。天涯何处无芳草，不管他了。”杜箬一把揽住徐青涟的肩膀，“要我说现在学业为重，让男人都滚得远远的。将来有钱了，什么样的人找不到？”
徐青涟笑道:“你说的太对了。”
两人揽在一起，摇摇晃晃地往宿舍走，把刚才的小插曲全都抛在脑后。徐青涟兜里的手机发出一声轻响，一条微信消息静静地躺在通知栏里。
【程狗赋：有空可以见一面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