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赋站在徐青涟身后，看上去没什么表情，眼里却全是忐忑。
杜箬憋笑快憋出内伤了，才听徐青涟慢吞吞地说：“我散步，消消食。”
“那我走咯~”杜箬坐上出租，朝他们挥挥手，“早点回家。”
出租车开远了程赋才敢走近，小心翼翼地询问道：“电影快开场了，还看吗？”
“能退吗？”徐青涟问。
程赋的心凉了半截，哑着嗓子道：“不能了，我可以把它送给别人。”
“那走吧，别浪费。”
程赋闻言截好图，打开班级群，打了两个字后抬头看向徐青涟：“真的不去吗？”
“……”
徐青涟气冲冲地往前走：“那把你的票给别人吧，我和她们一起去看！”
才反应过来的程赋立马追了上去：“不给了，我陪你看。”
“当时跟卢和光说哪个学校，是因为我还没想好要报哪里，他又想做个参考，我就随便挑了个……”
“随便挑个沿海985？”
“我也确实想过报那里，但是又不想离你太远。”程赋话语间有些卡顿，这件事情再怎么解释都改变不了他伤害过徐青涟的事实。
“对不起。”他的声音很低，放慢步调走在徐青涟的身后，不敢与她并肩。
程赋已经做好了徐青涟长时间不理他的准备，前方的徐青涟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所以卢和光就这样被你骗去南方了？”
程赋还没反应过来，但看到她笑了，心头的乌云也跟着消散：“或许吧。”
“那你真得好好跟他道个歉。”徐青涟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至于我，这次我就不跟你追究了。”
“但我有件事想问问你，你因为我报清开，不会后悔吗？”
“怎么会。”程赋脱口而出，“我不想去清开，是因为我爸在那儿，除了这点外，清开还是不错的。”
“国内TOP在你口中怎么就那么勉强呢？”徐青涟调侃道，又郑重地说，“你不会后悔就好。”
程赋快走两步，和她并肩，解释道：“其实还是为了我自己，人都是要往高处走的。”
“为了你”这三个字，其实很沉重。
如果徐青涟没有报清开，或者清开并不是TOP，而是一个普通的院校，这三个字对徐青涟就成了一种负担。
感情好的时候是不远千里为你而来的浪漫；
感情破碎的那天，就成了“我是为了你才来这个破地方”的责骂和推卸责任。
但他和徐青涟的感情不会消失的。程赋坚信这一点。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程赋说，“我想经常见到我喜欢的人，想和你待在同一个城市，同一片阳光，同一天下雨，这样就算我见不到你，也能知道你的窗外有着和我一样的晴雨。”
光是这样就已经很幸福了。
“……少说这些酸话，快去取票。”
看着程赋奔向自助取票机的欢快背影，徐青涟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好烫。
还好外面很冷，脸红可以说是天气太冷。
但心脏也跳的很快，没有借口，是因为程赋。
课上偶尔愣神的时候，放学独自走回家的时候，体育课看到程赋安静坐在树下画画的时候。
她也曾经幻想过程赋所说的场景，想象两人谈恋爱的样子，一起生活的样子。
唯独不敢想的是，是那个人也在和她想着一样的事情。
但如今，连最不敢想的事情都实现了。
第32章 三二
电影散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一部不好也不坏的爱情喜剧，看的时候跟着笑，看完了很快也就忘了。
徐青涟只记得大笑着转头时对上程赋晶亮的眼睛，昏暗的电影院里，程赋的脸上是斑驳的光彩，眼中是她的笑脸。
“你看我干什么？”徐青涟小声道。
程赋没说话，扭头看向屏幕，只是没多久又悄悄转了回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电影中男女主在树下表白相拥，皆大欢喜，徐青涟侧目去看程赋，程赋急忙把脑袋转回去，营造出自己在看电影的样子。
徐青涟忍不住微笑，在心底想道：程赋打算什么时候再跟她表白呢？
下午程赋送她回家，会路过他们的母校，正是走读生回家的时候，晚上有晚自习，下午吃饭的时间只有四十分钟，要回家的人总是匆匆走匆匆来，急湍的蓝白色校服中，徐青涟与程赋横穿而过，慢吞吞地和他们的青春打了个照面。
离过年还有大半个月，秦坦关了京都的酒吧，来沂城老家看望长辈，邀着程赋去参加市里举办的一个艺术节，优胜者可以参加市里的元宵灯会。
程赋在家里也没事，已经答应了他。
徐青涟的实习申请也投过了，后天就要去电视台报到，大一的实习生应该也做不了什么重要的事情，顶多做些杂活。
“我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以后我负责接送你吧？”
快到徐青涟家的时候，程赋顿住了脚步。
徐青涟指了指不远处的公交站台：“从这儿到电视台才十五分钟。”
“天冷，等车也需要时间的。我最近很闲的，而且我有驾照。”
程赋一番软磨硬泡，徐青涟无奈地答应下来，并叮嘱道：“你得小心着点，别让我爸看到你。”
“徐老师是不是……”程赋欲言又止，满脸惆怅，“对不起。”
徐青涟说：“怎么老说对不起啊，行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她抬起手，本想在程赋肩上拍两下，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程赋抬头看着她，满眼期待。
“电影挺不错哎——”
程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拉进了怀里。
虽然脸贴着带点冷气的外衣，徐青涟居然还能闻到一丝程赋身上洗衣皂的香气，若有若无，却又无孔不入。
“下次再见。”
浅浅的拥抱后，程赋松开她，腆着脸恶人先告状：“我还以为你要抱我。”
徐青涟刚撇了下嘴，他又改口道：“其实是我舍不得你。”
正话反话都给他说了，徐青涟哑口无言，瞪了他一眼，转身回家：“走了。”
“我后天早上来接你。”程赋对着她的背影挥手，满脸的笑意。
直到徐青涟走进那家花店，程赋眼中的情绪消散，再次变得空荡。
他抬头望了眼写着【余英花店】的牌子，圆润可爱的字体，周遭画着五颜六色的简笔画，在霓虹灯的装点下显得充满童趣。
这牌子是徐青涟亲手画的，是她幼儿园随手的涂鸦，被爱她的父母拿来作为门面。
他们第一次约会的时候，程赋误入这家花店，门上的风铃碰撞出清脆的乐章，香气扑面而来，店中装饰着藤蔓、花灯、吊床，像一个童话世界。
“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
杨瑛走出来，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
程赋对上她的视线，忽然变得局促起来，这张脸和徐青涟有五分的相似，尤其是眼睛，杏仁眼但上翘的眼尾似乎无时无刻都在笑着，饱含善意与温柔。
他在那时就认出了这大概是徐青涟的亲人，本来想“给女朋友买一束花”的话也哽在了喉间。
没等他逃离，木质楼梯发出响声，徐青涟的声音传了过来：“妈妈——帮我包一束花吧。”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徐青涟露出惊愕的表情，慌张地整理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我还没梳头呢……”
在学校见惯了徐青涟扎马尾的样子，程赋觉得她现在这样也可爱极了，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慌张的样子也很可爱。
他只看了一眼便背过身去，留下了红透的耳尖。
杨瑛拿着梳子走到徐青涟身边，把她按到凳子上坐下，看似责怪，语气中却满是宠溺：“都说了让你先把头发扎好。”
徐青涟小声地对她撒娇：“我想让你帮我编头发，我手笨。”
程赋在离两人不远的藤椅上坐下，坐姿拘谨，中间有一面缠满鲜花的竹制镂空屏风，将三人遮挡开来，从缝隙中隐约可以看到母女二人相似的脸庞。
杨瑛正温柔地注视着徐青涟，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属于母亲的慈爱与宠溺。
“妈妈，我的发卡呢？”徐青涟从大白兔铁盒中找出几个编织发卡，高高地举过头顶，“我想戴这些。”
“要那个铃兰的吧，还有这只兔子，和你今天的衣服比较搭。”
徐青涟乖巧地等她妈妈给她编头发，不忘抬头看向程赋，两人透过竹屏风中心的花朵镂空对视，程赋眼眸清亮，盛着羞涩的笑意。
视线交汇的瞬间，满屋的花香都停止了飘动，心跳声震耳欲聋。
对徐青涟而言，是甜蜜羞涩的初恋；
对程赋，甜蜜之下，却有说不出的悲凉。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亲子之间也可以这么亲密，徐青涟性格开朗的就像店里那株最明媚的向日葵，从小就在充盈的爱里长大，他那点喜欢，几乎是微不足道的。
但徐青涟是他的唯一，他是长在暗室里的向日葵，从孔中窥见唯一的光，便拼命地往下扎根，向着孔洞生长，汲取一点可怜的光芒。
他太害怕了，这种恐惧从徐青涟向他表白开始就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在他爸爸的催化下彻底爆发，以几乎残忍的方式伤害了徐青涟，也毁灭他自己。
幸好他现在清醒了。
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他都会牢牢地抓紧徐青涟。
程赋沉默地站在街口，遥遥看着徐青涟房间的灯亮起，在那扇小窗中，散发着令人心安的光芒。
【青涟：你还没回家？】
【程赋：马上】
【青涟：大冷天的你待在那里想感冒？那我可不让你接送我了】
【程赋：我现在就回去】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小窗被打开，探出一颗小脑袋和一只圆滚滚的手，因为离得远，就像加了Q版特效一样。
徐青涟冲他挥手，给她发信息：【后天见！】
【后天见。】
程赋回复完，见徐青涟还在窗户那里盯着他，便转身装作要离开的样子。
【你快把脑袋缩进去，别感冒了。】
【不行，我要盯着你走】
【修勾is watching you.jpg】
被对方盯着，程赋只能加快脚步，等他坐上公交，徐青涟才发来一个点头的表情。
【任务完成。】
程赋捧着手机，在满载的公交上笑得像个傻孩子。
*
去电视台的第一天，程赋特地借了秦坦的车，徐青涟从拉风的红色轿车上下来，感觉门卫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奇怪。
程赋：“咳，红色代表生机活力，祝你工作顺利！我晚上再来接你，或者中午需要我送饭吗？”
“台里有餐厅，伙食费我都交完了。”
徐青涟在车前停驻，打量着驾驶座上的程赋，风衣配上高领毛衣，卷起的衣袖，如果在加副墨镜，到真有种纨绔子弟的感觉。
徐青涟笑了一下：“你下次别开这辆了。”
程赋疑惑道：“很奇怪吗？”
“不奇怪，就是太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包.养的小白脸。”
徐青涟冲他眨眨眼，程赋后知后觉地红了脸，但也没来得及回应，徐青涟已经打卡进了门。
程赋坐在车上消化了一会儿，直到门卫大爷走上前来，看到车里是个年轻面孔还有些惊讶：“小伙子，这里不能停车。”
“我马上走。”程赋发动汽车，迅速离开了这里。
秦坦还住在以前开酒吧的那条街，程赋把车停到他家门口，秦坦穿着睡衣开门，黑眼圈比熊猫重。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你不是要送青涟上班？”
“送去了。”程赋闯进他家门，情绪异常激动，“你不是要参加艺术节吗，怎么还不开始准备？”
秦坦半眯着眼睛：“这才几点？”
“不早了，早自习都结束了，快点，来商量一下节目内容。”
程赋不由分说地把秦坦拽到桌子前，秦坦哈欠连连：“你小子今天怎么这么亢奋？”
程赋脸上竟然出现一抹羞涩：“她的实习一直到正月十七，说不定我可以参加她负责的节目。”
“……重色轻友。”
秦坦倒头就睡，他熬了一晚上，可没经历跟程赋掰扯这些。
然而程赋又把他拽了起来：“打起精神来！”
秦坦崩溃：“你杀了我吧！”
*
电视台。
这批来实习的有七八个人，被分到了不同人手里帮忙，徐青涟和一个大三的学姐被分到了新闻部门，负责带她们的是个四十出头的姐姐，大家都叫她田姐。
第一天没什么工作，只让她们整理资料，其他时候都待在老师后面看他们剪片子，田姐说下午带她们出外勤，结果半途取消，两个人在办公室待了一下午。
前两天都是这么过的，第三天开始她们才忙了起来，有位大记者从国外回来，还要参加台里一个新春专题的活动，徐青涟和学姐被安排去接待。
其他实习生都羡慕死了，因为这位记者在新闻界大名鼎鼎，国际知名的战地记者，多次深入前线报道，新闻专业的学子都在教材上看过她的名字——欧阳丹云。
徐青涟也读过欧阳丹云的传记，知道她老家在沂城，但没想到她还会回来。
从前线退下来后，欧阳丹云辗转热带雨林、沙漠、草原和冰川，各种严峻的气候环境，拍摄下大部分人们终身无法得见的景色，她的行踪也一度成谜，上一次出现在公众面前还是国家地理杂志展示了她拍摄的影片。
如今书本中的人物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徐青涟还有些恍惚。
对方和电视台的人一一握手寒暄，谦和有礼，对她们两个游离在外的实习生也没有丝毫的轻视。
“欧阳老师好。”
“你好，听说你是清开大学的，我也是那里毕业的，算起来还是同个专业的学姐。”
对方展现出来的亲和让徐青涟好感倍增，握着对方布满老茧的手，徐青涟在她深邃美丽的眼中，感受到温柔与厚重并存的力量。
接下来是领导们为她举办的接风宴，本来徐青涟她们是没资格参加的，但因为欧阳丹云对徐青涟多说的那句话，田姐破例同意她们一起去。
今晚不能按时回家了。
徐青涟通知完父母，又通知了程赋。
【程赋：为什么接风宴还要你们去？】
【徐青涟：因为我脸大XD】
【程赋：几点结束，我到时候来接你。】
【程赋：少喝点酒，尽量别喝。】
【徐青涟：放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