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徐青涟说台里女领导比较多,程赋还是不放心,比平时提前出发,等在了酒店附近。
第33章 三三
宴席上,徐青涟头一次进入到成年人的世界,听他们说着虚伪客套的祝酒词,夸张的语气和笑容让徐青涟不寒而栗。
“今年实习的小姑娘都挺漂亮的。”
说话的是副台长,一个五十出头的秃头大叔,他挺着啤酒肚,目光在徐青涟和学姐身上流连。
“瞧你说的,咱们台的姑娘长得都漂亮。”
一双小巧却布满皱纹的手挡在副台长的眼前,台长端着酒杯,对着欧阳丹云说了些客套话。
“刑姐带出来的人当然是好的。”
欧阳丹云和她碰杯,两个女人聊得投缘,冷落了一旁的副台长。
他自顾自地喝着闷酒,连连摇头,不多时便喝得烂醉。
借着副台长喝醉的由头,邢台长结束了这场表面欢腾内里沉闷的酒宴,派人将欧阳丹云送去酒店。
徐青涟和学姐送她们出去,等车的间隙,欧阳丹云和她们闲聊,问她们怎么回去,要不要送她们一程。
学姐说她爸爸来接,徐青涟正巧收到程赋的短信,便说朋友来接。
“这么晚了你朋友还来接你,是很好的朋友吧。”欧阳丹云笑道。
徐青涟脸颊微红,嗯了一声。
学姐也调侃道:“真的不是男朋友吗?之前遇见过,长得很帅呢。”
“还不是……暂时。”徐青涟的声音越来越小,引得周围的女性笑出了声。
都是过来人,现在看年轻人的爱情,是再也找不回来的青涩却美好。
手机铃声响起,徐青涟听着手机,眼前一亮,向四周张望。
邢台长见状对欧阳丹云说:“看来是未来男朋友来了。”
徐青涟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朋友来了,台长,欧阳老师,我先走了。”
“慢走。”
两人挥挥手,目送着徐青涟小鸟般欢腾的背影,飞扑到一辆车前。
车里的男生只露了半张脸,仍能看出满满的笑意,贴心地帮徐青涟整理好安全带,两人飞驰而去。
欧阳丹云一时恍惚,直到邢台长和她一起坐上电视台的,车窗阻隔了外面的人群,她才卸去伪装,露出一丝疲态。
“丹云,你真的不回家住吗?”两人像是相识良久,邢筑满眼对挚友的担忧,“你都多少年没见你儿子了?”
欧阳丹云伸出手指,数了半天也没有数清:“好像快十年了,手指头都不够用了。”
“我也很久不见他了。”邢筑为难地说,“这孩子从初中就一个人住在沂城,我去看过他几次,你们两个都是外向性子,他有点……太成熟了。程楷正她娶了新老婆,就忘了自己儿子。”
欧阳丹云闭上眼睛,整张脸隐没在夜色中:“程楷正现任联系过我。”
邢筑大怒:“什么?!她难道还去挑衅你?”
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安抚性地按了一下:“不是挑衅,她只是希望我能回来看看程赋……她比我适合做母亲。”
邢筑心中的怒火登时消散,化作深深地无奈,作为好友,她能理解欧阳丹云的心情,但同样作为一个母亲……
“不是我说,有的时候我也觉得你太狠心。亲生的孩子,怎么忍心说不要就不要?”
回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和被深夜吞噬的一声长叹。
*
回去的路上,徐有为给徐青涟打了两个电话。
得知徐青涟跟着台里在外应酬,他连看晚自习的心思都没有了,只想着赶快来接自己的宝贝女儿。
“爸,你不用担心,我自己可以回去。”
徐青涟瞥了程赋一眼,被对方僵硬的表情逗笑。
徐有为的声音焦急:“你怎么还笑?这么晚了你自己回来多不安全,我去接你。”
“不用了爸爸,有人接我。”
“……谁?”
程赋的身体越来越僵硬,耳朵把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收集起来。
徐青涟语气神秘:“是我朋友。”
徐有为:“谁?杜箬?”
“好了爸爸,我马上到家了,回去给你电话。”
徐青涟没有正面回答。
等她挂断电话,程赋紧绷的背部终于放松下来,感叹道:“我上学的时候都没这么害怕徐老师。”
“我爸又不会吃人的。”
程赋痛心疾首:“我不是人。”
徐青涟咯咯笑了两声:“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酒店离徐青涟的家不远,十分钟就到了,程赋本想下车送一送徐青涟,一抬头看到徐有为站在花店门口。
程赋立马把车灯关上,系紧安全带:“徐老师怎么这个点回来了?”
“我也不知道。”徐青涟说。
程赋宛如惊弓之鸟,额上出了一层细汗。
害怕老丈人似乎是刻在每个男人身上的本能。
徐青涟递给他一张纸巾,笑着安慰道:“我自己下车,你赶紧回去吧。”
“我送你……”
“别了吧,你想和我爸打一架?”
“……”
无奈,程赋只能目送徐青涟离开。
“车里谁啊?”徐有为伸手朝程赋的方向指了一下,对方立即发动汽车,咻的一下跑远了。
“是我朋友。”徐青涟拉着徐有为进门,转移话题道,“爸爸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
徐有为不依不饶:“你还有哪个朋友我不认识?”
徐青涟见招拆招:“那你记得我小学同桌是谁吗?”
这,徐有为还真不知道。
徐青涟趁他懵,立即聊起了别的事情:“今天台里接了位非常有名的大记者,你认识欧阳丹云吗……”
*
程赋这段时间没住在家里,程楷正带队去了M国参赛,陆襄留在了沂城,快过年了,老家的亲戚们多来走动,程赋懒得应付,干脆躲到了秦坦家里。
秦坦本来也是每天喝酒打游戏无所事事,有程赋在这儿,好歹多了件事可干。
两人为艺术节准备了合奏,程赋用了半个小时谱曲作词,秦坦一哼就感动得热泪盈眶,抓着程赋问道:“你真的不打算出道吗?”
“没兴趣。”程赋甩开他的手,坐在窗前拨动吉他,“你觉得青涟会喜欢吗?”
“会!可太会了!”秦坦咬牙切齿,“你们恋爱脑真的没救了。”
程赋笑着哼哼两声:“你懂什么?”
秦坦骂了句脏话,忽然想起酒吧抽屉里那张名片,拉了张凳子坐在程赋面前,一改刚才的吊儿郎当,神色认真地说:“我说真的。你有这种天赋不该浪费。”
程赋瞥他一眼,淡淡地说:“有什么天赋就要做什么事吗?”
“但你也要想想你的未来啊,将来你和青涟结婚,你难道不想给她更好的生活?”
程赋眸色一动,似乎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秦坦知道自己找对了方向,继续说:“不出道可以,你可以幕后作词作曲,虽然赚的没有台前多,但也是普通工作不能比的。
你如果想通了,我可以帮你引荐,我朋友就有开音乐公司的,我……算了,这个改天再说。”
程赋正在动摇的时候,秦坦忽然收敛了,把程赋都给气笑了:“你到底想不想我签公司啊?”
“我这不是怕你签了公司就不来我酒吧了嘛。”秦坦玩笑道,眼中却不见笑意,只有悲凉。
窗外的夜色浓郁如墨,程赋笑得却如夏日暖阳:“哪能啊?我是那么没良心的人?”
秦坦看见他的笑容愣了一瞬,喃喃道:“你跟青涟倒是越来越像了……”
程赋:“什么?”
秦坦大声说:“没什么!你打算在我这儿住多久?”
“看你什么时候回家咯,你家不是在京都吗?你爸妈不回来?”
“他们都在国外呢,家里只有我姐。”
“你还有姐姐啊?”程赋有些新奇,他还以为秦坦也是独生子。
说起家里的事情,秦坦烦得很:“有啊,我姐名牌大学毕业,在我家公司上班,她可不像我这么没用。”
秦坦家的公司肯定是国内能叫得上名字的,但他从没主动提起,程赋也就没问过。
秦坦烦的炸毛,程赋幸灾乐祸地弹起吉他:“上班多累啊,哪有现在喝酒打游戏自在?”
“你这天真又愚蠢的大学生。”秦坦白了他一眼,眼底慢慢染上笑意。
比起回家遭人白眼,还是在朋友面前更自在。
秦坦提议道:“青涟什么时候放假啊?回头叫上你朋友咱们去吃火锅吧,烤肉也行,我请客。”
程赋道:“周六吧。听她说最近在出外景,比较忙,周六下午有半天假。”
第34章 三四
外采那天下着小雨,沂城一小门口挤满了来接孩子的家长,花花绿绿的伞紧贴在一起,雨水顺着伞骨一滴滴落下,滴入徐青涟脚底的小水洼。
两侧的光秃秃的梧桐树被雨水浸湿成深褐色,像是英勇无畏的护卫,守护着一队队小豆丁们。
她们今天要随机采访几位小朋友,邀请他们去参加少儿频道举办的趣味竞赛。
因为下着雨,家长和孩子都显得匆忙,孩子们刚散队便钻进伞下,匆匆离开,她们问了几个人,都被摆手拒绝。留给她们匆匆离开的背影。
学姐抱怨了几句:“选的日子不好,这破天气。”
徐青涟说:“马上期末考试了,现在不采,将来更找不到人了,都忙着回家学习呢。”
“小学生那么卷做什么?”
“要赢在起跑线上嘛。”
两人闲聊几句,冲淡了因被频频拒绝而低沉的气氛,随着孩子越来越多,也有了愿意接受采访的孩子,记录下家长的电话号码,收集到足够的素材后,她们也收了工。
雨在此时越下越大,怕摄像设备进水,一伙人躲进了附近的书店避雨。
徐青涟的雨伞也没能抵住这寒冬腊月的骤雨,羽绒服袖子湿了大半,头发也潮潮的。幸好书店老板善良,让他们在里面的书桌休息,还给了她们纸巾擦设备。
书店的人并不多,阅读桌大都空闲,只有一张桌子上堆着书,书堆里露出个脑袋,那人戴着眼镜,恬静优雅,手里持着笔,唰唰地记着笔记。
“陆老师。”
徐青涟认出了陆襄,主动上前打招呼。
陆襄推了推眼镜,再看到她脸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是你啊。淋雨了吗?头发都湿了。”
徐青涟简单地说了下自己在电视台实习的事情,陆襄去柜台上前点了几杯热牛奶,分给徐青涟和她的同事们。
徐青涟有些不好意思,想把钱转给她,陆襄摆手道:“哪有让晚辈掏钱的道理?快喝吧,别受了凉。”
原本冰凉的手指在牛奶的温热下慢慢回温,徐青涟捧着牛奶,目光掠过陆襄的书桌,都是些法学专业的书籍,还有几本推理小说。
陆襄低头继续写了会儿笔记,忽然她收起笔,抬眸看了徐青涟一眼:“青涟,你知道程赋最近住在哪儿吗?”
程楷正不在沂城的这段时间,陆襄怕程赋不自在,一直住在别处的房子里,前些天回去帮程楷正取东西,才发现程赋一直没在家里住,也没告诉他们去哪儿了。
“在秦坦家吧,就是那天载我们去医院的朋友。”徐青涟说。
“有地方住就好。”陆襄叹了一声,眉宇间满是忧愁之色,紧蹙的双眉下,眼眶中蕴含着深深的无奈。
徐青涟安慰道:“程赋他已经是成年人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陆襄的视线游移至桌面,手指微微蜷缩,像在做着什么决定。
程赋拒绝和他们沟通,她这个外人,根本不可能给程赋提供任何情绪上的支撑,唯一的希望就是徐青涟了。
沉默良久,陆襄告诉徐青涟:“程赋他妈妈回来了。”
徐青涟一怔:“……他没告诉我。”
手上牛奶的热度已经开始流失,徐青涟的指尖开始发凉。
陆襄:“我和她联系了,但是她……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和程赋见面。”
“她不是不想见程赋,只不过离开的太久了,怕程赋会怨她。”陆襄语速加快了些,像是急于解释什么。
她的语调很快落了下来,带着无尽的惆怅:“我也不会私自安排他们见面,只是担心程赋见到她情绪会发生变换,他这个孩子很能藏事,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们能多留意一下。”
“我会的。”徐青涟说。
“麻烦你们了。”陆襄道。
外面的雨渐渐小了,在牛奶彻底冷掉之前,徐青涟一口气将它喝完,告别陆襄后,和其他人一起赶回了台里。
接风宴后她再也没见过欧阳丹云,今天也出现在了台里。
她和台长不知道在聊些什么,两人的表情都很凝重,见到她们这些晚辈过来,又换上轻松的表情和她们打招呼。
“外面雨挺大的吧?”
欧阳丹云问道,她笑得温柔,眼睛亮的像是十五的月亮。
她已经优秀到让人忽略她的外貌,但欧阳丹云绝对算得上是一等一的美人,岁月也无法掩盖的美。
从前徐青涟对她只有敬重和崇拜,见到真人后,徐青涟对她却有一种很奇妙的亲切,这种亲切并非来自对方所散发出的亲和力,而是来自欧阳丹云的长相。
第一次见到欧阳丹云的时候她就觉得像,老家沂城,在国外待了很久,岁数也对得上。
但她一直觉得不会有那么巧的事情,直到今天从陆襄那里她才确认了。
程赋还是更像妈妈多一点,笑起来都很漂亮。
徐青涟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面对欧阳丹云的问询,徐青涟一时愣神,身边的学姐回答道:“还挺大的,我们在书店避雨了。”
“青涟头发都湿了,你们今天早点下班吧。”
邢筑怕了拍徐青涟的肩膀,徐青涟没什么反应,她也只当是这群孩子累坏了。
实习生们散去,邢筑也和欧阳丹云一起离开。
“你这次真的不在家里过年?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两人撑着一把伞,走在小雨中。
“我能去哪里过?以前回国还能住我爸妈家,他们都走了之后我在这里也没家了。”欧阳丹云笑得有些苦涩,“难不成还去打扰我前夫?”
邢筑在她肩上拍了一下:“瞧你说的,这么多年的朋友,一句前夫就概括了?”
欧阳丹云道:“本来也是。”
两人站在门口等车,远远望见路口一辆黑车上下来一个男生,他个子很高,撑着伞,看不清楚样貌。
但就像是有某种感应,欧阳丹云忽然变得紧张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