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赋反问：“我早就知道我妈要回来，而且多半会去你们台里，但没有告诉你，你生气吗？”
徐青涟摇摇头：“你有不告诉我的权利。”
程赋：“你也没有义务告诉我。”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说实话，知道我妈要回来，我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程赋叹了口气，把已经暖热的手伸出来，和徐青涟十指相扣，“我这段时间老想起来小时候的事情，忽然发现她好像确实是因为我才离开的。”
其实欧阳丹云和程楷正离婚的时候，程赋已经不小了。从他记事起，就已经察觉到了家里逐渐凝重的氛围，妈妈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紧闭的房门外传来若有若无的吵架声，爷爷奶奶姥姥姥爷来过许多次，见到他的时候表情总是很悲伤，他们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孩子还那么小。
在一次次的劝说中，欧阳丹云变成了被抽去血肉的空壳，某天她接程赋回家，母子两人沉默了一路，路过一个玩具店，欧阳丹云问他要不要去买玩具。
她努力地在笑，但是笑得比哭还难看，两人在玩具店沉默地逛了许久，最后程赋选了一把玩具吉他。
吉他做得很迷你，但能弹出来一些简单的音调，程赋研究了一会儿，自己弹出了小星星的曲调。
欧阳丹云有些惊讶，说：“我们小赋在音乐方面很有天赋呢，将来会成为音乐家。”
程赋抬眸问她：“那妈妈你呢，你想成为什么？”
欧阳丹云愣了许久，才说：“我想做很多事情，想当记者，想做摄影师，想去很多地方……”
她突然哽咽，伏在沙发上痛哭不止。
她现在是大学老师，是中央台特邀评论员，有着体面而稳定的工作，令人艳羡的家庭。
但在她的父母甚至丈夫眼中，她现在只是程赋的母亲，把程赋抚养长大，给他一个美好的人生，就是她余生的任务。
可她的人生呢？
她未能实现的梦想，要随着她最好的年华一同埋葬了。
欧阳丹云哭得越来越伤心，程赋把小手搭在她的头上，无措地摸了摸，同样哭了起来：“妈妈别哭。”
“如果妈妈不在你身边，你会不会难过？”欧阳丹云把他抱在怀里，小声询问。
程赋诚实地回答：“会。”
欧阳丹云紧紧地抱住他，却听见程赋继续说：“但我也不想让妈妈难过。妈妈留在家里不开心。”
那天之后没过多久，欧阳丹云和程楷正离婚了，她提着行李箱，像只自由的鸟儿，飞向了自己的梦想。
如果程赋没说那句话，欧阳丹云或许会为了他继续留在家里。
“幸好她走了，不然我真的会内疚一辈子。”
程赋捏着徐青涟的手指，充血的指尖变得殷红，又很快消散。
“你没什么好内疚的。”徐青涟回握他，紧紧钳着他的手指，不让他作乱。
整件事情里各有各的苦楚，但最无辜的就是程赋。
徐青涟：“阿姨说她有话对你说。周三去学校，要见一见吗？”
程赋深吸一口气，笑道：“其实我还是有点紧张的。”
“我陪着你。”徐青涟说。
“这算是提前见家长吗？”程赋笑问。
“你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提前见一见我爸。”
徐青涟说完，程赋的嘴角落了下去：“比起我妈妈，我更害怕见徐老师。”
两人从咖啡馆离开，步行走回了秦坦家，程赋打算他爸比赛回来之后就搬回去，但又怕秦坦一个人在家里饿死。
没有程赋做饭，秦坦就点外卖，或者直接睡到下午，晚上煮一包泡面，这种阎王推崇的生活方式，难为秦坦还能有点肌肉。
这段时间秦坦作息正常了许多，两人回来时他去了健身房，厨房里煲着番茄牛腩，屋里飘着番茄的香味。
“都说了让他等我回来再走，也不怕厨房烧了。”
程赋忙到厨房查看，一切安好。
徐青涟手机里，徐有为正在催她回家，徐青涟直接告诉他：【我来尝尝朋友做的汤】
【爸：？怎么的，你妈做的不好喝？？我要去告状了！】
【徐青涟：那我就告诉我妈，你有段时间减肥不吃早餐的事情】
【爸：行。你真是我亲闺女。】
【徐青涟：您也是我亲爸。】
【爸：天这么冷，早点回来】
【徐青涟：八点前回去】
“煮好了，来尝尝。”程赋端上来一碗，番茄香味扑鼻，汤面撒了一把小葱花，色香俱全。
徐青涟尝了一口，眼前一亮：“味道不错。”
程赋问：“只是不错吗？”
“汤汁浓郁，牛腩肥软不腻，咸甜微酸，很开胃。就是这土豆有点硬。”
“我尝尝。”
程赋吃了块土豆，皱眉道：“下次多炖一段时间。”
“味道还是很好的，配上米饭我可以吃两碗。”
但徐青涟在台里吃过了，不是很饿，简单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和程赋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儿童频道正在放着前些天徐青涟参与过的节目，她只负责帮小朋友搬道具，露脸不多，但那些小朋友都很喜欢她，镜头外老是围着她转。
“这个小男孩我认识。”画面出现一个穿着恐龙服的男孩，程赋冷哼一声，“就是他嚷着长大要娶你吧？”
“小孩子的醋你都吃？”
“大人可不会像小孩子一样缠着你抱抱。”
徐青涟想起那天程赋喝醉的场景，忍不住笑出了声：“是吗？我也不是没遇到过这种大人。”
“谁啊？！”程赋猛地往徐青涟身旁靠近，像画面里那只炸毛的恐龙一样。
徐青涟戳戳他的脸颊：“你猜。”
“哪个混蛋抱你？我要……”
程赋忽然想起来了，喝醉那天，他是一直缠着徐青涟来着。
“那个混蛋不会是我吧？”
“恭喜你，猜对了。”
徐青涟脸上绽开明媚的笑意，泛至眉梢，嘴角也微微上扬，程赋不由得看呆了。
“我那是喝醉了。”程赋小声说，目光落在徐青涟的唇上，呼吸加重。
徐青涟昨天亲他了，今天早上也亲他了。那些吻浅尝辄止，却也让他回味数遍。
喉间有些发干，程赋红着脸起身：“我去倒杯水。”
手腕被勾住，徐青涟的食指指腹羽毛般轻扫过他的小臂内侧，一股令人酥麻电流一路窜到程赋的心脏，蔓延至全身，他小幅度地颤抖了一下，开口嗓音有些哑：“怎么了？”
徐青涟半倚在沙发上，脸上还是笑着，这笑容却变得有些勾人：“程赋，我想亲你。”
“……”
脑中像是着了火，让人完全无法思考，身体却很诚实地坐了回去。
徐青涟捧着他的脸，问道：“给我亲一口？”
回答她的是炙热的温度和亲吻，程赋的手扶在她的颈侧，笨拙地撬开她的唇齿，气息交缠，徐青涟的手贴在程赋心口，感受着擂鼓般的跳动。
“我最喜欢你了。”徐青涟说，这是对程赋早上疑虑的回答。
胸腔内更加剧烈地鼓声彰显着主人的激动，程赋紧紧把徐青涟抱进怀中，忘情地吻着她：“我也喜欢你……我爱你。”
第38章 三八
临近期末考试，课间也没有多少学生在外面溜达，徐青涟在学校逛了一圈，除了球场上有几个打球的，基本见不到什么人。
大课间，不少课代表都聚在办公室问作业交资料，徐有为他们办公室也挤满了人。
“哟，五班三个清开的来了！”
生物老师一嗓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三人身上。
杜箬笑着扑到她身边，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老师，我想死你们了！”
生物老师今年五十出头，长得慈眉善目，杜箬当时是她的课代表，也正是因为她的影响，杜箬才学了生物专业。
“大学怎么样呀？”老师握着她的手，笑着跟自己现在的课代表介绍，“这是你们学姐。”
课代表也是女孩子，笑起来像只小仓鼠：“杜箬学姐，老师经常在课上提起你。”
“青涟现在有大学生的样子了。”语文老师对她招招手，和新来的老师介绍她，“这是咱市里去年的状元。”
两人很快融入到老师当中，和学弟学妹们聊在一起，程赋则是站在徐有为面前，神色有些僵硬。
徐有为端着杯子倒了杯水，猛地灌下一大口，拍拍程赋的肩膀，笑道：“学了化学？”
“嗯。”程赋点点头。
“坐下说吧。”
像高中时候那样，程赋搬来塑料凳，坐在徐有为桌旁。
和他坐在一起的还有徐有为班上的学生，对方拿着练习册，正在问问题。
徐有为指指程赋，对那个学生说：“问问你们学长，当年高考他理综满分。”
男生眼中冒出崇拜的光，程赋抿着唇，面无表情地给他讲完了。
“学长，我没听懂。”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
程赋又给他讲了一遍，男生紧张得手心满是汗：“嗯，额，差不多懂了，快上课了，我回去再自己看看。”
徐有为拉住他：“没懂就是没懂，哪有什么差不多懂了。要是不懂再让你们学长讲一遍。”
男生面露为难之色，这个学长看起来很高冷，讲题的时候也没什么表情，男生怕耽误他时间，更怕对方生气。
程赋没说话，只是用更简单的方式给他讲了一遍，男生恍然大悟，说了声“谢谢学长”，鞠了一躬抱着练习册跑了。
望着他的背影，徐有为笑道：“想起来你之前给我讲题的事情了。”
高三的时候，他们教学组搞来一套测试题，里面有个题目争议很大，这群学生和老师争了很久，程赋把自己的看法讲了三遍，徐有为差点被他绕进去，两人把化学式捋了三遍，才发现程赋思路是错的。
程赋这孩子就是轴，较真的时候让人头疼，但错了就认，态度也很诚恳。
徐有为一开始就很喜欢这个学生，知道程赋自己住后也经常照顾他，把他当自己亲儿子一样疼，没想到疼着疼着，他就把自己亲闺女拐走了。
如今程赋在他面前，是头都不敢抬。徐有为喝着水，听其他老师问徐青涟和杜箬有没有谈恋爱，不由得冷哼一声。
他对面的程赋也是打了个寒颤，轻声道：“对不起，徐老师。”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徐有为瞥他一眼，“你要说当时死活不报清开的事情，那你得去跟你们班主任说对不起，你都不知道那几天你们马老师愁的啊，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程赋问：“马老师去哪儿了？”
没等徐有为回答，马老师带着人来搬试卷，看到程赋后惊喜地叫了一声：“程赋来了啊？”
“我还以为你毕业后就不回来了呢。”马老师叮嘱好学委注意事项，就回到了位置上，疲惫的脸上泛起了红光，“我瞧瞧，这半年变换挺大呀。”
“老师。”程赋低声说。
马老师仔细地打量他，笑道：“长高了，也变帅了。咱们程赋高中就招小姑娘喜欢，大学是不是谈恋爱了？我看到你们学校的那个视频了，唱的真好听，是个做歌手的好苗子。大学学了什么专业？”
她的话豆子一样往外蹦，程赋插不上嘴，只能点点头：“我现在学化学。”
“化学好啊，化学也不错。”
“老师，我……”
程赋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马老师只是在他肩膀上虚虚拍了两下，道：“长大了。现在好就行了。”
“老师，谢谢你。”程赋道。
马老师又把徐青涟叫过来，热切地握着她的手，小声问道：“青涟啊，听你爸说你谈恋爱了……”
“咳。”一旁低着头的程赋被呛到似的，歪头咳嗽起来。
马老师担心地看了他一眼，就听见徐青涟说：“对，大学谈的。”
“哦呦，老师相信你的眼光，但你也得小心点啊，现在社会特别乱。”她再压低声音，说，“我瞧着你爸不怎么喜欢你男朋友，你不会找了个社会人士吧？”
徐青涟瞥见程赋通红的耳根，笑道：“没有，是我们学校的。”
“那还好那还好。”马老师叮嘱程赋，“你们都是一个班的，上了大学要多照应着，如果青涟她男朋友有什么不好的，你得帮着青涟。”
程赋沉声道：“应该的。”
我揍我自己。
和老师们寒暄之后，趁着班会她们去了教室，跟学妹学弟们分享了当时准备高考的经验，没在学校待多久，她们就离开了。
徐青涟和欧阳丹云约了下午在咖啡馆见面，她把地点告诉了程赋，便和杜箬一起去逛街了。
有外人在场，母子两人或许会不自在。
她把程赋送到咖啡馆门口，程赋紧紧握着她的手，胳膊微微颤抖着：“我有点……”
不管做多少次心理建设，真到了见面的时候他还是觉得紧张，甚至起了逃避的念头。
“下次再见吧，以后还有机会。”程赋丧着一张脸说。
徐青涟语气严肃：“程赋，你别老想着逃避。怎么，你当时和我分手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吗？”
“……我没有。”
程赋最怕她提起这件事，手上的力度加重了些，把徐青涟的两只手腕都攥在了手中。
“别怕，我待会儿来接你。”徐青涟抽出一只手，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安慰小孩子似的说，“乖点。”
程赋扬了扬另一边脸，徐青涟无奈地笑笑，雨露均沾又亲了一下，接着便把程赋推了进去：“待会儿见。”
“你俩怎么这么腻歪呢？”杜箬眉头皱成川字，满脸写着‘受不了你们这些小情侣’，“老师们要是看到程赋这幅狗样子，下巴都得惊掉。”
徐青涟挽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咱俩不也挺腻歪的？”
“退退退！我可没跟你亲来亲去的。”杜箬嘴上嫌弃，但也没甩开她，“咱们去逛哪个超市，你都不知道你实习这段时间我快憋死了，想出来玩都找不到人。”
“咱班其他同学呢？你跟小柳她们不一起玩吗？”
“别说了，学车的学车，旅游的旅游，一个个都忙死了，全天下好像就我一个闲人。”
徐青涟调侃道：“那你不是还能跟姜温明一起打游戏？”
杜箬声音骤然增大：“他菜死了！胆子又小，游戏里被人骂了还要跟人讲道理，我都直接开麦骂的。”
“开麦骂人会被禁言吧？”
“对啊，所以我被封号了。”
杜箬脸皱成了苦瓜，游戏不能玩，现生也没有朋友玩，她哥还得一两个星期才能回来，她快无聊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