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沈宴清朝他们摆了一次手,示意他们下去。
到了客房,他将门打开,目视小姑娘迷迷糊糊地走进去,然后爬到床铺上,没再动了。
沈宴清扯了扯嘴角,难怪她爹和她哥能这么不放心她,这完全就是个没长心眼的丫头。
青年在门口站了片刻,沉着脸走进去,三两下把她的鞋子除了,然后将被面往人身上一盖,又很快从房间里出来。
这动作一气呵成,得在他心中推演过一遍,才能这样流畅。
沈宴清板着脸走出客房,耳朵上有点不自然的热气。
往前十几年,往后几十年,他都不会再做这种事。
今日,只是一个例外。
第49章 学坏
白桃这一觉睡了很久, 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事,猛然地从床上坐起。
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见里面没人回答,那人开了口:“白小姐?”
温温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白桃终于意识到,今天那个人说要给夏恒请医官的。
白桃当即从床上跳下来去开门。
清瘦的少年站在门外, 眉峰蹙起, 轻问道:“小姐帮我找医官了?”
白桃立即明白,是那个人履行了诺言。
“他给你开药了吗?”白桃问。
夏恒双膝一弯, 跪了下去:“多谢小姐。”
白桃连忙将他扶起来, 不敢冒领功劳:“是殿下给你派的医官。”
“如果不是小姐, 殿下又怎能想到我?”
夏恒执意跪下去给她磕头, 白桃扶住他, 无奈地辩驳道:“殿下是会关心人的。”
夏恒不语。他还记得那天殿下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的神情, 就差没当场给他量刑。
他来这里不是感谢那个人的,夏恒连忙将话题扭转回来:“今日我见他们都在收拾行装,小姐要走了吗?”
白桃楞了一下,他们都没通知她要准备。
不过他想起来之前那个人跟她说两日后回遂州,算算时间, 也就是明天。
“快要走了。”白桃朝他一笑, “你想好去处了吗?”
夏恒当即低下头去, 轻轻地叹了一声。
“我想跟小姐回遂州。”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她惊了一下, 白桃的一口气还卡在嗓子眼,便听见夏恒轻声道:“同小姐玩笑呢。”
白桃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何德何能啊?才见了几面就让对方跟她走。
白桃清了清嗓子:“之前说好的, 等我们在遂州安定下来,你就可以过来了……如果那时候你还没找到下家的话。”
夏恒轻声道:“好。”
说罢, 他又叹了一声:“既然小姐都要走了,我也没办法在这里再住下去, 今日就得去找住处。”
白桃僵了僵:“好找吗?”
夏恒眉间紧蹙,似有纠结,过了一会儿才说:“小姐无须担心,如果找不到住处,随便找一处将就一晚也行。”
白桃嘟囔道:“……这样啊。”
夏恒没有迎来预想之中的关心,脸色一僵。
明天他们要走,夏恒必须想个办法让自己有理由跟着他们。
“小姐还没逛过昌城吧?我带小姐走走。”夏恒微笑着开口,“临别之前,总得为小姐做点什么。”
“不用不用。”白桃连忙拒绝。
何况昨日夜里,白桃觉得已经把昌城走了个遍,也没有什么特别有趣的。
少年的脸色当即僵硬起来,一副极其失落的神情。
“好吧好吧。”白桃无奈地开口,“出去转转,正好顺便看看哪里适合你落脚。”
夏恒神色有些触动。他还在打她的注意,没想到她还为他考虑啊。
两道身影经过主宅时,便有侍卫上前将他们俩拦下:“小姐,殿下有请。”
白桃疑问道:“找我什么事?”
眼见侍卫说不上来,白桃便道:“没什么事就晚点再说吧?你跟他说我要出门。”
侍卫:“……”还得是您能说出这番话。
侍卫绷着脸道:“还请小姐跟属下来。”
白桃板着脸:“不去。”
白桃不太高兴。昨天已经见过那个人了,怎么又来。
两厢互不退让,侍卫垂着头道:“还请小姐不要为难属下。”
夏恒见状,当即道:“小姐不要生气。”
白桃拍拍他的手:“你不知道他有多欺负人。”
明明不久前才说殿下会关心人。
夏恒心思一转,叹息道:“我知道殿下一直不喜欢我,殿下恐怕不希望小姐和我走在一起。”
一旁的侍卫听着心底有些诧异,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回答:“小姐去了就知道是什么事了。”
白桃知道那个人恢复身份之后变得难说话多了,心思绝没有夏恒说的这么简单,转身宽慰夏恒:“你别多想。”
侍卫拦着他们不肯退让,白桃心底也想看看那个人到底要做什么:“我跟你们过去。”
她说完抬步要走,袖子忽然被人拉扯住。
少年蹙起眉,低声朝白桃道:“我在这里等小姐。”
白桃朝他点点头,接着就跟着侍卫走进书房。
青年一如既往地坐在椅子上看卷宗,听见动静以后将手中的书放下来:“要出去?”
明明是他把自己弄进来的。白桃心中疑惑,回答道:“是啊。”
“准备去哪里?”
白桃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他总不会真的就是为了问两句话,才特意把他们拦下来的吧。
“那个夏恒,跟你一起?”沈宴清问。
提到夏恒,白桃不由得警惕起来,但还是回答道:“是。”
沈宴清点点头:“他要走了,你去送送也是正常的。”
白桃当即道:“你怎么知道他要走。”
沈宴清指了一下身旁的管家,对方先是惊了一下,才开口道:“小姐不知道,今早范家来人问我那夏恒是不是在我们府里做事,他们是想让夏恒回去的。”
白桃不知道这件事,当即诧异道:“那是他的上家?”
管家强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白桃嘟囔一声:“我去告诉他。”
“小姐。”管家当即上前将他拦住,“今早我已让他们俩见过面,兴许是夏恒自己不想回去。”
白桃心中的疑惑更甚,刚刚夏恒还说自己无路可去。
她的视线扫在了沈宴清的身上,青年朝她一笑,白桃很快反应过来。
之前夏恒对她说的那句话,恐怕并不是玩笑。他是真的想跟自己离开昌州,所以把这件事隐瞒下去。
或许白家真的有什么特别吸引他的,以至于他要这么不择手段。
让他留下来其实也简单,可白桃不喜欢总不坦诚的人。
小姑娘有些恍惚地转身而出。
书房内,管家下意识地望向坐在长椅上的人。青年只是微微勾起唇角,开口道:“出去帮夏恒的忙。”
管家连忙称是。
他走出门外,便见白小姐板着脸站在夏恒面前,询问道:“你的上家来找过你了。”
少年眼色一滞,但很快反应过来,低声下气地道:“不敢欺瞒小姐,他们的确来找过我。”
“可是如今半年过去,范家早已不是原来的那个样子,我此时回去,也只会受人轻贱。”夏低下头去,“我不想为奴,所以才总是逃避这件事。”
不想为奴的理由一出,白桃很快就闭上嘴巴。
管家见状,心知再由那少年说下去,白小姐恐怕又要被他糊弄过去了。他连忙走上前,含着温和的笑意,开口道:“听闻夏公子还没有去处,昌州府倒是有个差事还空着。”
两道目光一齐聚来,管家笑道:“不是做奴才,不用签卖身契,只是昌州府有几处田产无人看管,需要找个知根知底的人照看着罢了。我原本是打算问家里人的,夏公子这几日在府里也很熟悉了,给夏公子也好。”
夏恒这便不说话了。
这种看田地的活不用真的做什么,只是照看一下,防止有人来侵占,其实是很简单的。这样的营生通常只给家里人,这个管家肯给他,多少都有那位的意思。
夏恒心思一转,干巴巴地道:“是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管家道,“我们在官府当差的人,还能说假话不成。”
夏恒还不放心,又道:“我得去看看是什么地方。”
“这个自然。”管家不动声色地介入二人之间,对夏恒道,“我现在就可以带公子去。”
夏恒心中触动,视线就转向了白桃。而后者当即笑道:“能找到就好了,你们去看吧。”
管家便趁机挡住夏恒的视线,引他道:“公子跟我来。”
两个人说走就走,白桃视线一垂,转身走回了书房。
原本长桌边多出了一张椅子,像是早就在等待着什么人。
她轻咳一声,走进书房。桌边的青年便放下手中的事,看向她:“坐。”
白桃嘟囔道:“你故意的。”
青年挑了一下眉,明知故问:“我故意什么。”
虽然语调如平常,但白桃总感觉他的话中带着些许得意。
白桃叹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他这么一提醒,白桃不知道其实夏恒不是没有去处,只是不满意。
之所以要跟着白桃,也只是把白桃当做一个跳板而已。如今有人给他提供了一个更好的去处,他当然无需犹豫。
只是白桃心底觉得怪怪的,好像平白被人利用了一遭又抛弃了。
沈宴清看着小姑娘的脑袋就这么耷拉下去,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不由得扬起唇角,故意问道:“你就这么想和他出去?”
“我哪有?”白桃否认。
沈宴清心情莫名地好了不少,转而道:“马上要离开昌州,你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白桃回想起昨晚绕了四五条街才走到的夜市,连忙摇摇头:“没有了。”
沈宴清点点头,又道:“待在府中休整一下,也好。”
白桃被夏恒骗了两回,连带着听他的话都觉得不对劲。
她望着桌上的砚台,问道:“又要我帮忙?”
沈晏清先是一愣,接着便气笑了。她以为自己这么做是为了差遣她做事?
他还没挑她磨的墨又淡又不匀。
沈晏清扫她一眼,忽然又有了想法。他指了指桌上的砚台:“倘若你以后没有去处,也可以做个磨墨的女使,我教出来的,必定不会差。”
这种话都能说出来,怎么不说你直接给我干活算了!
白桃咬着后牙槽,愤愤的盯着他。
小姑娘两只腮帮子气鼓鼓的,像一只小仓鼠。沈晏清抿开一笑,轻声道:“吓唬你的。”
白桃:“?”
他什么时候学坏的?!
第50章 念头
少女杏眼圆睁, 震惊不已。而青年嘴角噙着微微的笑意,计谋得逞。
白桃又一次被他戏弄,气道:“我就算流落街头去做乞丐, 也不会给你做女使!”
沈宴清含着笑意道:“现在外面的日子并不好过,做个女使不仅有吃住, 每个月还付你二两银子。”
这话白桃听着有点熟悉, 仔细一想,这不是当时为了拉他入伙的时候所说的话吗?
他还记得?
白桃脸色微变, 干干一笑:“我的事还是不劳你操心了。”
沈宴清暗自扬着唇角, 手指抬起指了指桌面上的砚台。
白桃当即会意, 摸了摸鼻子:“行, 我来。”
其实今早的墨早已磨够了, 然而沈宴清看着她绷着的小脸, 总想看她再说出点什么话来。
他回想起他母后在宫里养的一只猫,平日软乎乎的,炸毛的时候冲人喵喵叫,不但没什么威慑力,反而更让人想去给它顺毛。
沈宴清眼神一眯, 问道:“你想不想进京?”
“京城?”白桃先是一愣, 但很快回应, “不去。”
“为什么。”
“家里好。”白桃磨墨的手忽然停下来, 故意朝沈宴清一笑,“何况, 进京以后再碰见你怎么办?”
“也是。”沈宴清接过话头,语气已平淡许多, “返回遂州之后,不日我就会回京。”
白桃扬起了眉, 好像听见了什么喜讯:“真的吗?”
青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白桃收回笑容,清了清嗓子,改口道:“……倘若有机会,自然还是希望能进京看看。”
这当然不是真话,不过是迫于压力的妥协。
沈宴清心底明白,便不再说话。眼见墨被她造的差不多了,开口道:“好了,你去玩吧。”
白桃欢欢喜喜地离开书房。
傍晚时分,管家回到书房复命,言明夏恒之事已做好安排。
沈宴清不是什么善人,插手这事只是想早点摆脱这个麻烦:“给他个机会,倘若他再耍小心思,找个理由将他打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