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松闲适的差事,哪有这么容易得到。
*
自从夏恒被管家带走之后,白桃就再没见过他。听闻他已经有了新的住处,回来收拾过一次包袱。
返回遂城的时候,白桃紧紧地跟着白桥,生怕什么时候被他们落下。
队伍停在平吉楼前。一进入楼中,白桃便看见大哥白樟站在大堂中迎接。
小姑娘眼前一亮,正想跑过去,身边的二哥将她拉住。
白桥轻轻地朝她摇头。
白桃停下脚步,便看见白樟扫他们一眼,最后朝走在最前的沈晏清拱手行礼。
沈宴清免去他的礼数,转过身来,朝白桥道:“带她去堂中坐坐。”
白桃心生不满,下意识地拉住了白桥的袖子。
白桥知道她在想什么,揉了一把她的脑袋:“乖乖等你哥回来。”
白桃这才撤开手,平吉楼内的人将她领到一处隔间。她转身望去,只能看见他们上楼的身影。
他们要谈事情,她只能待在一旁。
白桃叹了口气,挥手招来掌柜点菜。
赶路两日,基本上只能吃些干粮,没一顿好饭。正好她有空闲,便将平吉楼的招牌菜点个遍。平吉楼能开成遂城第一酒楼,它的菜色绝不简单。
白桃一个人一口气点了六个菜,突然感觉自己像极了那位挥霍无度的段小四爷。
她停下筷子,歪着头想了想,招来人问道:“你们知道段四爷在哪里吗?”
被问的小厮先是一愣,支支吾吾地回答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他还在平吉楼吗?”
小厮把头埋得更低,不敢说话。
某种程度上来看,他们其实都是那个人的俘虏,所以这个问题白桃问不出答案。
只是一想起这个人,忽然间白桃就不太想吃东西了。
这一顿饭吃完,她的哥哥们还没出来,白桃在外等得有些焦躁。上一回她就是这么等,结果她差点见不到哥哥们。
身边的小厮将白桃桌上的餐盘撤走,白桃便趁机站起身来回到堂中。
很快就有人发现她的动向而扫来视线,即便是到了遂城,她还是得被盯着。
这么一个想法刚冒出头来,白桃便觉得有些不高兴。
不过她知道,那个人很快就要离开了。等他离开以后,一切生活都会回到从前。
白桃现在很希望他快点走。
正想时,平吉楼二楼忽然传出了一点动静。白桃视线望去,厅堂的门被打开,里面的人依次走出来。
白桃从中没看见她哥哥的身影,反倒是那个欺负过她的陌生男人向她扫来目光。
很快,那个人走下楼,到了白桃面前:“还请小姐不要随意走动。”
“我在这里等我哥。”白桃当即驳道,“我这么大一个人,你们还怕看不住吗?”
这么多人,白桃觉得他最麻烦。
凌温书被她的话一噎,这丫头还是一如既往的蛮横。
然而,他的确不能对她做点什么。
他摸不准殿下对她的态度,只知道对这个丫头,不能用上对待段家那人的手段。
凌温书的心思转了几个圈,决定不和小丫头计较。正当他整理言辞要再劝的时候,面前的人却没了影。
白桃压根没理会身边的男人,一见到她哥从楼上下来,便飞奔而去。
少女衣摆翩跹,小小的身影径直地落进白樟的怀抱里。
白樟无奈道:“你慢点。”
白桥在一旁酸溜溜地开口:“有了大哥就忘了二哥。”
白桃不答白桥,打算就让他酸着。
这么寒暄了一番,白桃才松开白樟。她下意识地看向了周围,没有看见那个人,心底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爹爹去哪了?”白桃问。
段家在遂州,白娄原本与镇州军在和他们谈判。如今谈判不成,只能开打。作为最熟悉地形的白娄,自然而然被留在了身边。
然而这些白樟不敢告诉白桃,怕她担心:“爹爹还有些事在忙。”
白桃先是一愣,但很快从这句模糊不清的话中明白过来。
这件事还没有结束,她爹爹还在为此奔波。
白桃心中顿然有点难过,嘟囔道:“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这个问题连白樟自己也摸不准,但他还是温声道:“很快了。”
一家人生活了这么多年,白桃一听就知道其实不确定。她心中有点失落,又问道:“这些日子,我还要住在周府吗?”
“不用了。”白樟满含笑意,“我们回家。”
白桃欢天喜地地搂住了她哥的脖子:“太好了,我现在就要回家!”
两个哥哥一左一右地将她保护在中间,路过凌温书的时候,对方扫来视线:“去哪里?”
白樟回答:“殿下允许我们将桃桃带回家。”
凌温书的视线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似乎在考虑白樟话里的真实性。
他想了想,白家重视合作,反叛的几率不大,何况他们的爹还掌握在他们手里。
凌温抬手,让人放行。
他们离开平吉楼以后,凌温书一转身,就看见了栏杆的身影。殿下站在二楼,远远眺望。
凌温书很快地走到沈宴清的面前,禀道:“他们走了。”
只要殿下一声令下,他就可以让人把他们抓回来。
然而殿下应了一声:“朝中的信来了吗?”
凌温书先是一顿,回答道,“来过了,都已送到了周府上。”
*
周府书房。
青年面无表情地就着油灯将书信点燃,火舌跳动,不知道从哪里忽然刮起一阵风。
沈宴清眉峰一凌,清亮的声音在夜间响起:“谁?”
安静的夜间,只有从外面传来一声询问:“殿下?”
“不用进来。”沈宴清朝外道。
很快,他迅速拾起桌上的小砚,朝屋顶砸去,嘭地一声,落下了两个人来。
两人穿着紧身夜行衣,直直地跪在沈宴清身前:“御卫营前觐见。属下奉陛下之命,来接殿下回京。”
“哦。”青年神色如常,毫无戒备地走上前,问道,“御卫营,如今是谁在统率?”
两个人心知暴露,当即抬起头来,杀意横生。
迎面两把利刃朝沈宴清劈来,他当即侧身,将其中一个人手腕一折。
骨头一声脆响,那个的手腕应声折断,青年轻易地夺下长刀。
攻守易势,两兵相接。青年飞快抬手,刻在骨子里的刀法又快又狠,咚隆两声,面前两人倒了下去。
外面的侍卫匆匆赶来,当即愣住了。
屋内满是血腥味道,地上瘫倒着两具尸首。青年手中长刀滴血,眉目冷淡,犹如阎罗。
“属、属下来迟,请殿下责罚。”
沈宴清嫌弃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尸首,将长刀一扔:“处理掉,再点上檀香。”
青年借着烛光扫视了一下浑身上下,虽然没有沾到什么血点,但他总觉的脏脏的,便蹙着眉道:“备水。”
吩咐传遍周府,热水很快备好。
凌温书因要巡查,并不在沈宴清身旁,来请罪的时候,沈宴清已经坐在了浴房里。
隔着门扇,凌温书声音十分清晰,带着些许紧张:“殿下,您没事吧。”
“没事。”沈宴清无心与他多话,只道,“守在外面。”
雾气缭绕之间,青年原本冷淡的眉骨更显得冷漠,身处热水之中却依然感觉寒凉。
御卫营的统率是沈宴清钦定的池明。御卫营能保存至今,是因为沈宴清当年的留存的批复,他们曾经受过沈宴清的的恩惠,要迎接必然是池明带人亲自来。
今夜的两人,不一定是御卫营的人,但必然是京中的势力。
眼下,这些争斗再一次出现在沈宴清面前,他还是觉得烦躁不已。
才了结过两个人,血液中的兴奋再一次涌起,沈宴清忽然想将那些人全部杀了。
青年仰着长颈深呼吸,花了一点时间将心情平复。
算了,回想起京中那些人,沈宴清还是觉得厌恶不已。
浴房内外寂静无声,良久,外面突然传来凌温书的一句询问:“殿下……您还在吗?”
沈宴清觉得很烦,与京中有牵扯的人和事,他都觉得烦。
“殿下?”
“在。”沈宴清迫不得已回答道。
外面识趣地没在有声音,清亮的蝉鸣成了寂静之中唯一的乐章。
遂州在京城千里之外,却如同天外世界,反而让沈宴清感到安心。
这里的山水也好,淳朴的百姓也好,简单纯粹,让他感觉很轻松。
还有聒噪的小姑娘。
一想起来她生气的样子,沈宴清忽然间扬起了嘴角。
把她带走吧。
这个念头一在青年脑海中浮现,便如同江水潮流奔腾,一发不可收拾。
第51章 逼迫
白桃在家睡了个好觉。
她难得醒的早, 出了屋子就看到马六在门外坐着。
马六一看见她便站起身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小姐。”
自上一次逃亡时分别之后,她就再没见过马六。如今他平平安安的在这里, 说明寨子里的那些人都没事。
白桃莫名地松了口气,转而问道:“我哥呢?”
“在前厅。”
白桃便跟着马六进入了前厅, 看见两个哥哥坐在桌边。
她走上前, 看见桌上摊着的一张地图,“这是, 遂州?”
“对。”两个青年齐齐看向白桃, 白桥开口道:“睡醒了?来的时间这么巧。”
桌面上的地图有几处用小石子压住, 像是在做标记, 白桃一眼扫过, 念出地名:“铜城、临城、安阳……要做什么?”
“安家。”白樟回答, “我们答应过殿下会离开遂城。”
白家在遂州势力已久,最核心部分便是在遂城。只要他们还在遂城,便是对官府的一种威胁。
让他们离开遂城重新起家,是给他们机会改过自新。
白桥看向白桃:“这几个地方,你喜欢哪个?”
白桃抿了抿唇, 认真考虑起来。
铜城在遂州最南, 距离很远。临城靠近昌州, 山势险峻。安阳在遂州中部, 介于遂城、铜城、临城之间,到哪里都很便利。
他们家是做生意的, 当然是选择方便的地方最好。
“安阳。”白桃脱口而出。
两个青年低低笑了一下,白桃不明所以。
“跟你大哥想一块去了。”白桥道, “不过我觉得浥州挺好,水土湿润, 很养人。”
白桃还没去过浥州,朝白桥眨眨眼睛:“寨子里还有些老人,去不了那么远。”
“也是。”白桥笑道,“还是你想得齐全,什么时候来给你哥看账本吧。”
白樟插话打断:“自己的活,别想给桃桃。”
白桥来了兴致:“说实话,我在浥州的时候看到过不少女老板,我觉得你也有这个潜力。”
白桃惊讶道:“我?”
“咱们白家天生就适合做生意。”白桥露出狡黠的笑容,“等你富起来,给自己找个心仪的郎君。”
“别欺负你妹妹。”白樟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转而对白桃道,“哥哥不会要求你做什么。”
“我觉得二哥说得很好。”白桃沉默片刻,突然开口,“我六岁就会看账本,结果家里的事一直是哥哥们在负责,我都没帮上忙。”
白樟愣了一下,低声道:“你要是想,哥哥们盘个铺子给你试试。”
这话他说得很轻松,好像下一刻就要为他妹妹安排好似的。白桃连忙道:“等去了安阳,我要自己看。”
这话一出,白桥就知道她心底在想什么,他颇为欣慰地道:“小丫头长大了。”
“我们早做安排。”白樟道,“等爹一回来,我们就能直接过去落脚。”
定下去安阳之后,白桃也开始设想之后的生活。她对这个地方不是特别熟悉,之前跟着爹爹去过一两次,对这里印象还不错。
从前厅出来之后,白桃问马六:“我们要离开遂城了,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白家迁移,他们没有绑定的关系,不一定需要跟着。
然而马六笑着开口道:“小姐去哪我去哪。”
跟了这么久,也不会说离开就离开,寨子里的人大部分都是这样的想法。他们在当初最落魄的时候被白家收留,也不会在白家出事之后说离开就离开。
马六的回答让白桃觉得很满意,就算是换一座城,只要还是这些人,那么生活就不会有太大的区别。
“哥哥说让我也接手家里的生意。”白桃跟马六搭话道,“你想不想做生意?”
“我力气大,可以给小姐帮忙。”马六想了想,“管账这种事,马四来做就很合适。”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马六比白桃见识更广,不经意间就透露出很多想法,白桃小心翼翼地记下来。
在家的日子轻松闲适,只是过去了半日,白桃就感觉十分满足。
之前的那些动荡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午后清闲,白桃搬了个长椅在树下睡午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