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小姑娘,没见过血。”沈宴清叮嘱道,“这些事,以后都需避开她。”
第56章 名讳
第二日, 白桃醒来的时候看见外面熹微的晨光,以为自己睡迟了,匆忙下楼。
客栈大堂之中没有几人, 青年的后背挺直,气度不凡, 一眼就让人注意到。
时辰尚早, 他背对白桃而坐,在和下属说话。
白桃只能听到几声低语, 并不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少女很快地跑下楼, 还有些气喘吁吁
“不急。”沈宴清朝身旁的人示意, “让后厨的人煮一碗面。”
面很快被端上来, 白桃提起筷子, 猛然看向四周, 讷讷地道:“你们都吃过了吗?”
青年朝她点头:“是,你吃吧。”
白桃不敢太慢,因而很快地就吃起面来,她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的碗里,白桃有点不自在, 开口道:“你要吃一点吗?”
青年摇头。
白桃便打消了要与他分食的念头, 然而这段话后, 对方的视线一直没有移开, 她不禁有些懊恼,开口道:“你别看我。”
青年轻笑了一下。
她昨日可不就是这么对他的么?他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没想到她自己也受不了这一点。
对方这么一笑,白桃便明白过来。
这个人难道是什么很大度的人吗?他故意这么看着, 就是报复昨天她说“就要看他”这句话呢。
白桃闷闷地吃完这碗面,和众人一起上路。
昨日一整日的策马奔腾让白桃清晨一起来就腰酸背痛。庆幸的是, 今日日赶路,白桃明显察觉到他们的进程稍微慢了一些。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白桃只当他也累了。
第二日成功抵达浥州,傍晚时分进入蒙城休息。
一进入客栈,沈宴清让池明去换马,转身就看见小姑娘就蔫蔫的。
白桃一想到他待人那么计较,一时有点苦恼,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话。
两个人同桌吃饭,小姑娘一直低着头,沈宴清这回也发现不对劲了,敲了敲桌面。
小姑娘犹如小鹿受惊一般抬起头来:“殿下?”
沈宴清:“……?”
昨日还那么莽撞,怎么今日就开始唤尊称了。
沈宴清挑了一下眉,开口道:“现在知道喊人了。”
白桃不说话,没过多久,又把头埋下去。
自从知道他的名讳是假的以后,白桃便不肯再叫他的名字了。
她继续把头埋着,不想被他抓到错处,然后再被他戏弄一阵。
眼前这个人可不好惹。
“说起来。”沈宴清沉吟片刻,望向她,“之前你是怎么称呼我?”
冷淡的语气,似乎是在质问,白桃哪敢回答。
见人不答,青年的语气更淡:“白桃。”
白桃干巴巴地道:“当然是殿下呀。”
沈宴清在心底啧了一声,脸色又沉下去几分,摇摇头:“不是这个。”
白桃认真地想了想,好像真的没有别的了。
她一般不会想到他,但是迫不得已的时候,白桃在心底称呼他为那个人。
这个……不好告诉他吧。
虽然她没觉得两个人多亲近,但直接称呼对方“那个人”多少还是有人让人沮丧的。
“以后白桃都喊您殿下。”白桃轻声说,她灵机一动,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
然而青年的神情未变,似乎并没有被取悦。
幸而,小厮将菜上上来,白桃便欢天喜地拊掌,高兴得不得了,丝毫没有留意到对方的神色。
沈宴清默默地看着她干完两碗饭,兴奋地开口道:“我上楼休息去啦。”
青年扯了扯嘴角:“回来。”
白桃这才乖乖地坐回他的对面。
沈宴清算是明白了,她知道“殿下”两个字是极其敬重的词,但心底压根还是不理解。白家这几年在遂州势力过大,以至于她见到官府的人也并不怎么惧怕。
“殿下”这句称呼,就让她去喊路人,她也是喊得出口的。
沈宴清慢条斯理地吃完晚饭,终于想清楚了这件事。而对面的小姑娘眼巴巴地坐着,他也没有要人家上楼休息的意思。
等他吃完晚饭,他才开口道:“随我上楼。”
白桃:“……”所以刚刚为什么拦着她。
上楼时,青年特地回过身瞥一眼,见少女乖乖地跟上来,才继续上楼。
他有话对她说,怕她一个人上楼直接睡着了。他一直摸不准她什么调性,觉得人还是放在自己身边比较安心。
沈宴清将她带进自己的屋子,当即便在屋中坐了下来。
白桃乖乖地站在门口,犹如一个准备听训的学子。
“回京之后,我会给你安排女使,帮你学习京中礼仪。”沈宴清开了口,“京城与遂州不同,见到不同的人要说不同的敬称,稍有不慎,都有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白桃当即呆住,这么危险的吗?
“在人前,你需喊我殿下。”沈宴清耐下性子来教她,“对其他人称呼我,也得这么叫,心要诚。”
白桃心虚地看向地面。
沈宴清心底冷哼。他一眼就看透她的想法,表面恭恭敬敬,实际上心底早不知道怎么说他。
“这不是玩笑。”沈宴清肃然道,“我既答应了送你回遂州,就不希望在这件小事上有差错。”
空气间沉默了一瞬,白桃收敛起神色,认真地回答他:“好。”
“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沈宴清的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你不能惹的人不多,入京之后,大部分时间都可以随心而行。”
白桃迟疑地抬头望了他一眼,又后知后觉地低下脑袋。
“过来坐。”沈宴清总觉得自己是在训人,有点无奈,“随心就是,你平日怎样对我,就可以怎样对他们。”
白桃摸了摸鼻尖。
“这么怕我?”沈宴清道,“你平日不是很有脾气的么?”
她都这么躲着他一个晚上了,沈宴清蹙起眉。他想有人说话,但并不想多一个奴才。
白桃在他的右手边坐下,轻飘飘朝他道:“还不是怕你报复我。”
沈宴清先是一滞,他几乎以为她看到御卫营的那些血腥事,那便不好解释了。
下一刻,白桃幽幽地开口:“不过是多看一眼,就会被看回来,谁知道我哪句话说得不对就被你一刀砍了。”
闻言,沈宴清哑然失笑,她小脑袋里都到底在想些什么?
“处理你才不需要什么理由。”沈宴清冷笑一声。
接着,他沉默片刻,又补充道,“我说过会让你安然回家,你不用想这些。”
沈宴清郑重重申:“我是大齐的皇子,不会空许诺言,你放心。”
他说完,便看见小姑娘依旧低着头,也不知道对方听没听进去。
他等得有些不耐烦,轻轻地敲了敲桌面,语气危险:“听见了没?”
“噢知道了。”白桃回答。
沈宴清忽然觉得,她这语气跟他以前在折子上批“已阅”没什么差别。
她压根就不信吧!
沈宴清想了想,继续耐着性子道:“之前隐瞒身份,没有告诉你真实名姓,是我不对,以后诸事,我不会骗你。”
小姑娘没应声。
他说这番话无非就是让她取消芥蒂罢了。说不骗她,这里面的水可深的很。
不告知不算骗,说一半留一半也不算骗,就是现在,她也对前路一无所知。
白桃觉得自己还是多留个心眼,免得被骗得连家都回不了。
“还是不信?”沈宴清的语气低沉下去,良久才道,“你只记得,我会护好你的安全。”
都说到这里,白桃若是再不给点反应,总觉得有点说不过去。
她面向他说了一句:“好。”
沈宴清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行了,回去休息吧。”
白桃当即起身,如蒙大赦一般地想要走出房间,没留意到身边的人脸色又沉了沉。
“等等。”青年开口。
白桃乖乖地停下脚步。
“如果实在不知道怎样叫我,可以同从前一样。”沈宴清平静地说,“在没有旁人的时候。”
白桃木讷的点点头,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走出了客房。
她失神地想着,从前喊他是什么来着?
阿枕?这么亲近的称呼,不合适吧。
*
浥州多水泽,浥河横贯了大半个浥州,在他们换过一次马以后,便由骑马改为乘船。
小姑娘来浥州次数不多,回回坐船都很高兴。
他们租了一艘能容纳十二人的船,直穿浥州,这么水上两日,其实并不便宜。
白桃没见过沈宴清付账,都是他身边那位叫池明的护卫掏的银子,因此白桃并不知道他到底富不富裕。
船离开岸口以后,白桃就觉得安心了很多。
虽然这几日都没再遇见刺杀,但白桃回想起那一天被人查房就心有余悸。
如今船在水上,应该不会再遇到刺客了。
水波滚滚推动着船向北而行,白桃站在船边向舫中望去。青年坐在期间,神色有些苍白。
她有些好奇地走进船舫,便看见青年竟然是闭着眼睛的。
他白日里从不休息,今日居然在这打小盹。
白桃走上前去,心思又一转,直觉他有些身体不适。
白桃觉得有点稀奇,刚想说话,又想起他的教诲,语句在白桃的口中绕了一个弯,终于转过来:“……殿下不会晕船吧?”
他看起来身量高大,身轻体健,没想到竟然是个不能坐船的体质。
沈宴清缓缓睁眼,好半天都没说话。
看上去难受极了。
这个时候再听些什么嘲讽的话,论谁都会难受,沈宴清心底冷漠地想着,她要是敢说什么话,就把她扔回遂州去。
“我不晕船,厉不厉害?”少女在他身边轻笑,“我有个好办法,想不想听?”
沈宴清冷淡地掀起眼皮,并不觉得会从她嘴里听到什么好话。
少女在他身前半蹲下去,犹如一只小猫,这样他就不用费力地抬眼,也不用太大声说话。
“这样。”白桃捏起自己的耳朵,给他示意,“晕船的话,听说捏一捏这里会好很多。”
沈宴清没怎么坐过船,因而这件事也是第一次听说,他静静地盯着她,似乎对这话并不怎么相信。
“不想动?”少女笑盈盈地看向他,“需要我帮你吗?”
沈宴清神色冷漠,他只是不想抬手去试这么一个不知道她从哪里学来的方子,显得很笨拙。
片刻以后,青年漠然道:“你来。”
“若是行不通……”想吓唬她的话卡在喉咙中,沈宴清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少女当即起身走到沈宴清的身后,他感觉有一顾温热的团子在向他靠近。
沈宴清觉得有点不舒服,身子下意识地前倾,然而下一刻,两只手指便捏住了他的耳垂,沈宴清不由得轻颤。
感觉被人捏住了短处,沈宴清心中莫名涌起了些许怒火。
青年抿起唇瓣,正想要开口,就感觉两只温热的手指开始在他的耳垂上打着圈儿。
少女低声问他:“这样会疼吗?”
只是一句简单的询问,竟带上了几分罕见的温柔。
沈宴清舔了舔唇沿,答道:“……不。”
他语气很放松,让白桃想起了以前在城里遇见的小狗。
城里的很多狗子都很自来熟,一见她就会躺下撩起肚皮。等白桃把手掌放上去,小狗就会双眼微眯,似乎十分满意。
咳……白桃忽然反应过来,怎么能把他和狗狗相比!
白桃当即心虚地转移视线,便听见身前的人轻“嘶”一声,语气也带上了一些不悦:“白桃。”
“对不起。”白桃认真道歉,又将注意转回来,控制着下手轻重。
池明进来时,便看见这一幕——
日常犹如冰山的殿下坐在桌边,耳朵被少女拿捏在掌心,似乎十分享受的样子。
池明心中迟疑,拎耳朵难道不是民间妻子治理不成器丈夫的手段吗?
一将二者联系起来,池明的脸色当即变了变
他当即退了出去,心有戚戚地想,他不会看到了什么不能说出去的画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