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院子的时候,白桃心中还有些迟疑, 居然这么顺利。她飞快地走上马车, 后背靠在散发着馨香的车壁上, 心情平复下来。
她下意识地就去摸袖子里的玉佩, 这个动作已成习惯。
一向有一个硬物坠着的袖子突然空掉,白桃瞪直了眼睛。
她的玉佩还在他的手上。
马车已然行驶, 车轮的辘辘声缓慢而悠远,白桃连忙掀了车帘, 吩咐外面的侍卫道:“回去。”
虽然那是个假的婚约,但却是家里千叮万嘱让她带出来的玉佩, 她不想遗失。
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早知道就不把玉佩拿出来了。
重新回到府宅,有侍卫迎接。
白桃急匆匆地走到书房,守在书房外的池明听见脚步声,视线一转,惊讶便流露出来。
没想到她会真的再回来。
池明走上前拦住白桃的去路:“白小姐。”
“我有一块玉佩落在了书房。”白桃看见池明松了口气,“殿下如今如何?你能帮我去取玉佩吗?”
池明又是一愣,低下头去:“请小姐恕罪,若无要事,属下们不敢进书房打扰殿下。”
白桃沉重地吐了一口气,也料到会是这样。
“小姐若是急切,可以进书房看看看。兴许殿下已经恢复了神志。”
书房的门扇依旧是大开着,与白桃离开时一样。天色更加幽暗,白桃一阵恍惚,忽然觉得书房的入口犹如山中的洞穴,黯淡、神秘、危险。
要不还是去看一看。
白桃不自觉地咽了咽唾沫,门扇将她的视线遮掩,里面传来纸张翻动的声响。
能看书,大概是恢复了。
白桃心一横,走进书房。但她头还是低着,不敢看人:“殿下。”
有的时候他身上的威压吓人,白桃也觉得不舒服。
书房里的人并未回应。
白桃缓缓抬头,便看见书桌一角放置着一个海碗,这海碗她有点眼熟,上一次用来给他盛药。
青年侧着头望着她,神情疑惑,似乎在问为什么她去了这么久才回。
白桃心底一沉,他好像并未恢复。
少女硬着头皮开口,语气并不坚定:“……我的玉佩在你那里。”
面前的人神色未动,视线跟着她移动。
白桃慢慢地走上前,声音轻柔,怕将他激怒。
“还在吗?就是刚刚给你的那块。”
青年的右手缓缓抬起,从手指缝隙之中漏出一条朱红的流苏。
白桃心中一喜,伸出手想要拿回来,哪知道面前的青年岿然不动。
“想要。”他突然道。
白桃脸色一僵,他这是什么意思,喜欢这块玉佩吗?
身为皇子,他所见过的珠宝玉器数不胜数,怎么可能看得上她手里这一块。
白桃苦笑:“这玉佩对我很重要,你先还给我,下次我送一个给你好不好?”
沈晏清不答,手指在玉佩上摩挲,思考着那个“孟”是何种含义。
在遂州的两个多月时间里,他没有见过有什么孟姓的人同她很熟悉。
他还需要花时间去了解这玉佩的来历,而现在,他不想让这来历不明之物,回到她手上。
“不好。”沈晏清回答。
“求求你。”白桃低声道,“我要拿着这个玉佩回去嫁人的。”
沈晏清的神情忽然变得冷漠而危险,白桃垂着脑袋,苦恼怎么从他的手中拿回玉佩,没有留意他身上的气息变化。
嫁人。
白家真的给他找了一个夫君,居然还赠了玉佩。
沈晏清打定主意要召见程寺,这么重要的事,程寺居然没有察觉上报。
白桃半天没有想到办法,决定放弃。现在的他不好说话,等明日天晴,他恢复理智之后,总会把这块玉佩还给她吧。
“那你先帮我保管,等我要回家的时候再还给我好吗?”
考虑到他在生病,她的语气轻轻柔柔,带着哄人的意味。
“回家。”青年一板一眼重复她的词语。
白桃脸色一僵,他总不会不让她回家?
她瞥向一旁空空的海碗,心底疑惑。没道理,他喝过药了呀。
“今日天色已晚,我总要有个去处。”白桃语气温和,同他商量,“我还要去吃点东西。”
沈晏清默默地注视着她,好早在思考她话中的含义。
白桃继续道:“你放心,下一次下雨的时候我还会再回来的。”
面前的青年终于动容,迟疑地点了一下头。
白桃心底先松了一口气。
她慢慢往后退,对方的视线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十分平和,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性。
白桃这才安下心来。
玉佩要不到就算了,先回家。说不定明天他神志恢复之后,还会派人把玉佩送来。
白桃转身对池明道:“玉佩没有拿到。倘若殿下明日问起,还望你帮我拿着,送到客栈或者我自己来拿。”
池明答应。
白桃再度坐上马车返回客栈。进了客栈发现一群人围着长桌,桌中间坐着她的二哥,这些人像是在商量什么事。
忽然间,有人机敏地转向白桃,呼道:“小姐回来了。”
白桃不知道他们怎么突然这样兴奋,但也加快步伐走上前,应道:“我回来了!”
坐直身躯的白桥倒不见多欣喜,平静道:“终于回了。”
这气氛让白桃觉得不对劲:“怎么了?”
白桥漫不经心地道:“怕你回不来,我都报官了。”
“报官?”白桃难以置信,“报什么官。”
“说家中有人走失。”白桥转身指了一个人,“去和他们说,不用找了。”
“他们真去找了?”白桃依旧难以置信。
何况,她所在的那座府邸隐藏很深,就是之前,她也没在那附近见过什么官府的人。
就算他们真能找到,也没法将她从那些侍卫身边带出来。
“只要肯出银子,会有人找的。”白桥回答。
白桃:“……”她的好哥哥。
“不说这个了,我现在好歹已经回到客栈。”白桃坐在他的面前,“有点饿。”
白桥立马招来小二,给她点了一碗热卤面。
面很快端上来,白桃接下筷子,望着围在她身边的这些人。
“你们都吃过了吗?”
他们都是惯常跟着白桥送货物的,此次进京也一并跟了来。
“你好好吃饭。”白桥先嘱咐她,转身让其他人回去休息。
马六亦在一旁坐下,叹气道:“小姐不知道,二少爷回来没见着小姐,急得团团转。”
“我不是让小二留下口信了么?”白桃不解。
“留个口信有什么用。”白桥看着这个妹妹就牙痒痒,恨铁不成钢,“是不是那个人派人带走你?你就这么跟着人家走。”
白桃轻叹一声:“难不成我要哭闹着跟他们说,若是带走我就从楼上跳下去?”
白桥显然被她这句话噎到,抿抿唇,不说话。
“反正人都已经在京城了。”白桃嘟囔着,想得很开。
白桥无可奈何地笑笑。
过了一会儿,小二忽然走上前来,朝她鞠了一躬:“白小姐。”
“白小姐是外地人,恐怕没尝过京城里的饭菜。”小二笑道,“厨房里恰巧剩下了一些,给小姐尝尝。”
小二身子往一旁挪去,他身后有几个厨子端着几盘菜放置在她的桌面上。菜品精致,看上去鲜香可口。
白桥拧着眉问道:“这是客栈里有的菜?”
小二笑道:“自然有的,只是这菜比较贵,不轻易摆出来。”
白桥撇撇嘴:“好东西不摆在明面上,这是什么道理。”
“还望少爷小声一些,替我们保密。”小二低声道,“客栈里偶尔会有贵客来,点了菜吃不完,会送给其他的顾客,我看二位是外地来客,才特地送来。”
“哪能这么巧。”白桥不屑。
“您若是不信,我可以试吃给您看。”小二赔笑道,“本来只是一片好心,不想您这么不领情。”
白桥漠然道:“那你当着我的面吃。”
小二无奈,飞快地跑去取来筷子和小碟,小心翼翼地夹菜。
试吃也是门技术活,不能吃最上边的菜,不能破坏原先菜品的美感,不能让筷子把各个菜的味道给弄混。
小二表面上笑着,心底却在叫苦,这份钱不好赚。
待他一样样试吃完,白桥这才开口:“多谢。”
见他不再有意见,小二菜终于松了口气,朝桌边的三人鞠了一躬:“请各位慢用。”
慢慢地退出他们的视线,小二钻进后院。幕布将客栈前后分开,后院站着一个八尺的男子,身形笔直,负手而立。
小二恭恭敬敬地禀报:“大人,已经送过去了。”
面前的人转过身,小二便识趣地压下腰,伸出手接下递来的钱袋子:“多谢大人。”
幕布之前,桌面上的菜还是没人动。
桌面上的菜品散发着诱人的鲜香,白桃咽了咽唾沫。然而,她多看一眼都会引来白桥的目光。
“出门在外,还是要多加小心。”白桥忍不住碎碎念,“不能随便接外人的东西,也不能喝别人递过来的水。”
“我们带着货物出门的,稍不留神给人钻了空子,丢了东西是小,丢了命是大。”白桥加重语气,“养成习惯。”
白桃嘟囔道:“那菜不就浪费了。”
“客栈和酒楼外边总有些乞儿,待会儿送给他们。”白桥示意她,“若是吃完还没吃饱,我屋子里还有糕点。”
“糕点?”白桃惊讶道。
“回来路上给你带的。”白桥没好气道,“哪知道你跟别人走了。”
白桃没想到他竟然还想着她,嘿嘿一笑:“还是哥哥最好。”
白桥昂起下巴,毫不谦虚:“那是自然。”
待白桃吃完卤面,白桥把带给她的糕点拿出来,让她当做零嘴。
看着自己的妹妹捧着糕点满脸兴奋的样子,白桥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的傻妹妹,怎么养出来的,对人这么不设防。
白桥决定,一定早点回遂州,免得白桃在京城里吃亏。
镇州带来的货物交给前来接应的官差收走,等他们确认无误之后会派人前来通知。白桥在客栈里等候,一日过去,终于有人上门找他。
“货品清点无误。”那人道,“只是我们大人要见你。”
白桥只身被人带到茶馆外,引路人对白桥道:“我是没资格见大人的,只能将你带到这里,里面会有人带你进去。”
白桥愣愣地看着他离开,深吸了一口气,走进茶馆之中。
入门便闻见茶香扑鼻,女婢侧过身来打量他。
他的模样俊俏,只是身着打扮不是京中的贵人,扫过来的目光有些可怖,女婢们都不敢上前。
茶馆里又走出来一个人,这人并不像一般茶馆里引人的小厮,他身量高,后背挺直,更像是某个大人物身边的护卫。
白桥心底已有了不好的预感。
那人一路将他带至二楼,里面有一座雅间,四面挂着竹簟将视线隔开。
隐隐约约之间,能听见雅间里有淅沥的沏茶声。
护卫在竹簟外停下,示意白桥进去。
白桥走进屋中,就看见里面端坐的青年,一旁站着两位随身护卫,证实了他心底的猜测。
白桥行商,规矩都懂得,见到大人物要恭恭敬敬地行礼:“参见殿下。”
沈晏清摆摆手,身旁的侍卫退下。
“起来吧。”沈晏清开口,请他在一旁入座,指着已倒好的茶:“请用。”
周围的气氛松弛了些,身份尊贵的二殿下亲自招待,甚至为他摆好了茶,换作旁人,或许早就诚惶诚恐地接下,但白桥只是警惕地望他一眼,沉默地坐下。
白桥知道,这一切的源头,或许和他妹妹有关。
“又见面了。”沈宴清难得搭话,“长话短说。”
“今日请白少爷前来,是有事请托。”沈宴清说得十分诚恳,也没有身为皇子的架子。
白桥谨慎地问:“殿下想让草民做什么,草民一定全力以赴。”
矜贵的皇子语气的语气缓,好像真要与他商议:“本殿想向你借妹妹。”
第82章 办法
白桥浑身僵硬, 脸色绷紧,连忙道:“草民,不懂殿下何意。”
沈宴清悠悠然叹了一口气:“此事绝密, 若是从你这里将事情传出,将以死罪论处。”
白桥脸色煞白, 紧张地舔了舔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