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等只听殿下的吩咐。”
白桃撇撇嘴:“他会让我走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连朋友都该没得做了,还能不让她走?
可侍卫还是那句话:“吾等只听殿下的吩咐。”
白桃气愤地捏了捏拳,早就知道他们是一根筋,里边什么状况不知道,还非要等他发话。
他若不发话,难道她要一直在这里僵着吗?
白桃清了清嗓子,转身回到屋中:“让侍卫腾出条路。”
话是对沈宴清说的,但脸颊却转向外面。
青年岿然不动,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甚至慢悠悠地喝起了茶。
白桃心底有点着急,直言道:“难道我不想留,你还要强行把我留下来吗?”
沈宴清扬了一下眉,只在心底回答她的话:眼下的状况不是很明了?
这么一席话间,茶水渐冷,沈宴清招来侍卫,吩咐道:“把这些撤了。”
青年从容不迫地起身,理了理两侧都广袖,与少女端详的视线撞了个满怀。
沈宴清朝她微微一笑。
男子丰神俊朗,笑起来时如春风一般和煦,便让白桃生出了错觉——他想明白了。
他从她身边经过,白桃甚至侧身给他让路,预备跟在他身后离开。
眼前的背影迈出门框,白桃紧跟其后,猝不及防被再度拦下。
“又拦我?”白桃忍不住喊道。
侍卫埋下头,不敢接话。白桃发现身旁的两个人齐齐地将腰间的长刀握紧,十分警惕。
至于吗!
青年已转过身来,隔着两个侍卫,在门外站定。
沈宴清的笑意已经收敛,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少女:“想走,自己想办法。”
接着,他甩开两袖,潇洒离开。
白桃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气得爆炸。
可恶啊!
她穿着不太合适的布鞋,当即冲进屋中,预备从窗口翻下。
哪知道面前出现一个身影,侍卫轻轻地捏住窗扇,垂着眸子低声道:“小姐,危险。”
白桃愣愣地看着他,明白过来,窗子也有人监视。
她被关起来了。
白桃气愤地捶了一下窗柩,一下子疼了,她只能含着泪给自己吹吹。
少女捧着脸站着窗边,神色郁闷极了。
遂州那一招再次用在这里,当时是为了拿她威胁她的家人,如今也要把她强留下来为他准备汤药?
白桃的手指紧扣着窗扇,大喊道:“你太过分了!”
脆生生的声音在窗外的园子里回响,侍卫愁得低下了头。主卧、书房相连,若殿下在书房中,一定会听到。
书房之中,窗牖大开。
日光从窗子处透进来,今日云层厚,透下来下阳光也是凉的。
青年刚走进书房,便听见窗外传来的呼喊。
自小就和御卫营侍卫一道训练的沈宴清对外界的声音十分敏感,他无需用力,就能听清她的声音。
两个人的距离被拉开,隔了几道墙壁。
在之前,沈宴清在书房的时候,只要想到几墙之外住着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他总不自觉地扬起嘴角,有暖流从心上经过。
在她说完那些话以后,他依旧把她留了下来。
可现在,他只感觉到冷。
地牢之中,冬日的寒意从冰冷的地面升起,一夜之间就冻得人浑身颤抖。
冷,太冷了。
她不该说那些话。
即便如此,至少她还在身边,胸腔处空的这一块被填满。
强留下来的,到底被留了下来。
第84章 夜半
回音在园子里缥缈, 白桃颓然地踢掉不合脚的鞋子,坐回床榻。
少女的额头在架子床上抵出来一条印子,她还是没想到怎样靠自己从这间屋子里逃出去。
白桃同他们接触过, 知道府中的侍卫极其戒备。为了守护殿下的安全,日夜都有不同的人值守。
别说之前她都不能从程寺的手里逃脱, 现在身边这么多御卫营侍卫, 她更加没有胜算。
唯一的办法,只有去找他。
他临走之前让她自己想办法, 恐怕早就想好, 只给她留这一个办法。
但是白桃才对他说完那些话, 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唉……白桃苦恼地叹息一声。
屏风之外传来一个人的呼唤, 听起来像是陶唐。
白桃赶忙跳下床, 趿着鞋走出屏风, 果然看见陶唐端着一个大托盘,里面放着饭菜。
见白桃出来,陶唐伸手将一盘盘菜放置在桌上,码齐筷子,示意白桃入座。
白桃好不容易见到一个熟人, 不由得打开了话匣子:“还是你好, 都记得中午来给我送饭。”
“我现在被殿下关在这里了, 不许我出去。”
陶唐低下头, 不敢和她对视。这一举动并不寻常,之前陶唐明明会在她吃饭的时候打趣她。
“陶唐, 你怎么了?”
“你也不同我说话吗?”
直白的问题让陶唐额角上冒了冷汗,他努了努唇, 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大人不让我说话。”
白桃气得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将陶唐吓了一跳。
她连忙收了手, 叹一口气:“算了。”
就算是生气,白桃也不想迁怒于别人。
白桃默默地吃完午饭,陶唐也一语不发地将桌面收拾干净。她看着他屈身离开,十分恭敬。
左右哪也去不了的白桃,又只能深深地叹一口气。
没坐多久,白桃熬不住了。
不能再这样待下去。她一觉醒来就在这里,哥哥到时候看见她不在一定会很担心。
白桃能屈能伸,决定再去找沈宴清谈一次。
少女走到门口,再次被人拦下。
白桃理直气壮地道:“我去书房找他。”
侍卫一动不动,回答道:“殿下不在府中。”
“又不在?”
他不会是想通过这个来逃避跟她接触吧?
白桃有点无奈。眼下她没别的办法,只能继续在屋子里待着。
可她又没什么事要做,闲来无事最后只好将自己的发辫拆了。
白桃起身走到梳妆台边,发现她先前留在小屉里的发簪和绒花都还在,一如她离开时那样。
这间屋子保持着它原来的模样,一直在等它的主人回来。
白桃轻声叹了一口气,她不会是这里的主人。
外面忽然传来了动向,来了几个穿着灰蓝袍的小太监进来,领头的那个走到白桃面前,低着头道:“请小姐先去外间稍坐,奴才们将这床榻上的薄被给换下。”
白桃先是一惊,被他们请出了内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收拾被褥,这是要让她在这里长住?
白桃坐在外间的扶手椅上,透过屏风看见里面的人影。
小太监们紧锣密鼓地整理,除了她的被褥,还有床帐、窗纱一并全被换上了厚的帐子。
少女在外支着脑袋,颇为头疼地幽幽一叹。
等他们收拾完毕,又齐齐整整地走出来在白桃面前跪了下去:“小姐,都已经收拾好了。奴才们如今就住在后院,您有吩咐只管来找我们。”
连他们也要在这府里长住。
白桃心中涌起一种荒谬之感,她失神一瞬,但很快想起来面前还有这么多人,抿了抿唇道:“你们走吧。”
领头的小太监把她这话当做让他们告退,连忙应是。
来之前有人警告过他们,不可多问有关这位小姐的事,也不能将这个小姐的事传出,否则格杀勿论。
这些小太监依次下去,十分有序,也不碍眼。
只是他们太静了,这种浓重的压抑让白桃有点喘不过气来。
白桃调整完呼吸,又开始怀念起方才的那些动静。
这座院子最诡异的地方在于,院子里那么多人,却没有一点儿的动静,因为那些侍卫素日极其小心,一点声音都能搅得他们十分紧张。
白桃在屋中静静地看外面的光线从明到暗,陶唐又来送过一次饭,同之前一样,一句话也不肯说。
天色暗下来,视线也不再那么清晰。
白桃让外面的侍卫进来点灯,她打定主意要等到那个人,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
长烛烧得只剩下半截,白桃的眼睛已经快要分不清颜色。
她趴在桌上,没过多久上下眼皮就黏在了一起。白桃的安眠一向很好,只要困了在哪里都能睡着,眼下却是她等人的最大阻碍。
中途白桃醒了一次,硬撑着软绵绵的身子走到门外,语气不耐:“殿下怎么还不回来?”
门外的侍卫没有接到通知,自然不能回答她。只劝道:“请小姐先休息。”
护好眼前这一个,才是他们最要紧的任务。
白桃撑着眼皮,视线落在院外。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万一他今夜不回来,她这一个晚上岂不是白等。
少女揉了揉眼睛,脚尖已经调转方向,往里间走去。
被全面换新的屋子还挺暖和,白桃踹了鞋子就在床榻上躺下,被子只盖了一部分。
模样不怎么好看,反正也没有人会进来。如果他半夜回府中睡,那也只有两三个时辰的时间,白桃若是早点起床说不定能赶得上。
如白桃所想。
夜半时分,府中正门大开,身形高大的青年行步如飞,所过之处,一众侍卫纷纷半跪行礼。
他们的动静很小,也就没有惊醒熟睡的白桃。
沈宴清在院子里站定。
三开间仅有一间屋子里的烛火还亮着,似乎里面有人在等。明明这个时辰她早应该歇息,点着灯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青年走到她的屋外,一眼望进里边的屏风,没看见人。很轻很均匀的呼吸声从里面传出来,钻进耳朵里酥酥麻麻。
“她睡了?”低沉的声音响起,像是一块石头投入深潭。
侍卫点点头。
这倒让沈宴清意外。
不过这样最好,他不用想办法让她接受在这里住下,也不用担心她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举动。
甚至兴许经过这一日,她已经想开了,到时候再谈条件也比较简单。
沈宴清如此想,转身走进书房。
四角的落地灯点燃,桌面上也点着几支烛灯,沈宴清就着烛光,写下几封信让池明寄出,接着就吹了烛火,走向屏风之后的小榻。
北境急报,自九月以来,大凉屡次犯境。北境居民不堪其扰,这一战迟早会有。
只是东面的东海国突然间一改往日畏畏缩缩的态度,不时从江面偷渡而来,骚扰浥州渔民,光明正大的阴险,实在让人头疼。
朝中积弊已久,将领青黄不接。姜家老将不少跟着姜晏年去了北境,如今竟然难找出一个能去平浥州之事的人。
沈宴清抱着外袍躺了下来,睡不安稳。
明早还要召见几位老将,劝说他们前去浥州。
自书房的灯火熄灭,府中便陷入了沉寂之中。
没过多久,书房的门忽然大开,两侧值守的侍卫听见动静便跪下行礼,惊动了在外小憩的池明。
池明满目疑惑,但他正欲跟上去,便见殿下迈入几步之遥的屋子——那是白小姐的房间。
黑暗之中,白桃感觉被人翻动,迷迷糊糊地睁了一下眼睛。
接着就看见咫尺之间有一张面孔,白桃吓得差点惊叫,后知后觉发现整个人都被搬动。
光影一换,白桃看见门框从那人身后移开。借着夜色,她终于看清了面前的身影。
幽深的眸子,俊美而冷淡的脸颊,不是那位殿下又是谁。
此时此刻,她刚被人抱出房间。白桃一颗心已经悬起,却不想两膝被人牢牢紧握,动弹不得。
“你——”白桃震惊得说不出话,甚至不该用什么词来说他。
而面前的青年收紧的手心的力道,生怕弄丢的手中的宝物。他站在主屋前往书房看了一眼,心底打消回书房的念头。
书房的矮榻太小,睡不下两个人。
沈宴清转身将人抱进主屋,白桃更加慌乱,双腿踢踏挣扎起来:“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外面的侍卫适时地垂下脑袋,屏息,不敢听。
因为白桃挣扎的动静太大,沈宴清几乎抓不住她,不得已加快脚步,将人放在床榻上。
白桃刚一坐下就要起身,一只手掌将她的身子强行压下。
青年的身子倾覆下来,将她整个人挤到内侧。又将手臂搭在她的身上,迫使两个人额间相贴。
白桃从未和一个人靠得这么近。
他的半只手臂几乎是将她圈紧,像紧紧护着幼崽的母猫,又像死守着金银珠宝的吝啬鬼。
咫尺之间,可以感受到滚烫的呼吸就落在她的脸上。
而他就这么闭上了眼睛。
他把她搬过来,还想就这么睡过去?白桃心底生气,把他推醒。
青年睁开眼睫,迷茫地朝她眨了眨眼。
他还好意思茫然?白桃气道:“让让,我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