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白桃大着胆子开口:“你……”又病了。
青年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她,讨好似的,莫名让白桃觉得他像一只大狗。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发病的时候会变成这样?
“你起来,我热。”少女声音里带着鼻音。
青年顺从地从香软的颈项出来,闪烁着熠熠的眸子欣喜地看着她,对她这样不反抗的行为似乎开心。
白桃受不住这种目光,见他好像好说话了一些,才开口:“送我回去。”
大狗子朝她摇摇头,又贴了上来。
男人身形健硕,明明想抱住她,哪知道他比她沉太多,一不小心就把人扑倒在一旁。
他亲昵地搂住她的脖子,摇头,蹭了蹭她。
白桃无奈极了。
到底是什么病能把那么素来淡漠的一个人变成这副样子。
“先、先别蹭……痒。”
面前的人似乎发现了她的分心,更加不满地蹭着她。
白桃叹了口气,哄他:“不走不走。”
哄小孩似的,白桃自己都想笑,然而面前的人安定下来,乖乖地靠着他。
白桃就这么抱着他躺下,他的长发垂落,一簇一簇的也流落到白桃的身上。
带着重量的气息压着她,白桃问:“发冠,不拆吗?”
青年不回答她。
“真的很热。”白桃再次试图同他沟通。
他身强体健,穿得又不少,这么抱着她简直像个小火炉。
见她语气有些不满,青年这才稍稍松开她一些,圆圆的眼睛巴巴地看着她,做好准备。如果她想要跑,他要把她圈起来。
白桃理了理被他弄乱的领口,吐了一口气,不再动。
再怎么反抗,她也逃不出去。现在的他都会对池明动手。
只能庆幸,他明早醒来就能恢复。否则若一直是这个状态,那一切恐怕全得玩完。
白桃慢慢地想,在这种不太舒服的姿势里睡去。
窗外的光线落到两个人交叠的裤脚上,天已经大亮。
白桃迷迷糊糊地醒来,感觉身前还压着个人。少女不耐烦地想要推开,哪知道却被抱得更紧。
这一下惊醒,白桃睁开眼睛,发现昨夜的人还在。
身旁的青年呼吸沉稳,眼睫颤颤,还在睡梦之中,但一只手臂不容分说地横过少女的左臂,像是保护,也像是掌控。
“白小姐?”
外面池明的声音很及时地传来,白桃没反应过来,他又唤了两声。
“白小姐,今日殿下好些了吗?”
白桃看着面前睡着的人,蹙着眉回答道:“不知道,他还没醒过来。”
外面先是静了一会儿,接着池明才道:“殿下从不晚起,宁愿不睡也不会旷早朝。”
“或许殿下还未恢复,需要白小姐的帮忙。”
白桃想也不想:“怎么帮?”
“等等……他醒了!”
说话间,身旁的人眨了眨眼,白桃连忙问:“你恢复了?”
身侧的青年慢慢地转过身来,幽深的眼眸打量着她,白桃不由得屏住呼吸。
他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确认面前的人还在,又闭上眼睛,不动了。
白桃神思空白,不知道该做什么。
“好像没有恢复。”白桃对外面的池明道,“现在应该怎么办?”
“太医已在外恭候。”池明回答,“请小姐想办法带殿下出来。”
白桃看着面前的人,他已经闭上眼睛,除了还横在她身旁的手臂,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些话,他一定也听到了。
白桃握住他的手臂晃晃:“该起啦。”
青年这才睁开眼睛,轻轻地摇头,甚至将小臂搭在白桃的胳膊上,也不让她起。
白桃小声说:“可是我有点想吃东西。”
少女声音细细,带着清晨的鼻音和撒娇的意味。青年当即坐直身躯,迅速穿上长靴朝外走去,白桃差点没追上。
“你等等我。”
白桃匆忙整理自己的衣裳,一走出来,发现殿下还在外面,池明在同他说话:“殿下,早膳与汤药已经准备好了,请殿下移步正厅。”
池明能成为沈宴清的近身侍卫不是没有理由,听见了白桃和沈宴清的对话,很快就能接上。
沈宴清审视着池明,虽然觉得他十分熟悉,可他没忘昨夜白桃是怎样喊他求救。
“我们去正厅。”白桃见青年不动,连忙催促,“快带路吧。”
因为白桃在,沈宴清也不再那样警惕,放心地跟着他走。
穿过庭院,就抵达正厅。
桌面上已放置好了准备好的糕点和羹汤,但进门便闻到了苦药味,原来桌上还放置着一海碗热腾腾的浓褐色汤药。
“这是要喝的吗?”白桃转身问池明。
池明在他们身后一步距离,朝白桃点头。
“以后的汤药,都让大夫放点甘甜的草药。明明可以加,为什么要吃苦?”白桃一面嘟囔着,将沈宴清带到药碗前。
看着这碗苦药,白桃甚至有些不忍心让他喝下。
她在桌面上一眼扫过,发现一碟桂花糯米甜糕,伸手就将甜糕挪到眼前,示意青年:“喝完药,再吃这个。”
青年很听她的话,上前就要去端那个海碗。
白桃突然想到什么:“等等。”
上一次他不肯喝药,还要池明和她提前喝过才会喝,说明他十分防备。所以这事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池大人。”白桃示意池明,“试药。”
等池明试药后,白桃也浅饮了一口,原本是想安慰沈宴清,哪知道她又一次被这碗药给苦到,一面擦眼泪一面道:“……没、没事的。”
身旁的青年见她这样,也蹙起眉来。他看起来还如往常一般镇定,但手臂却慌乱地要找什么东西。
看起来笨笨的。
白桃看着想笑,缓了缓,温声道:“没事,你喝了吧。”
青年毫不犹豫地端起海碗,将整碗药尽数喝下。
少女昂着头,看着他喉结滚动,笑容慢慢地僵硬。
发病的他如此相信自己,几乎事事顺从,却不知道他喝药之后又会是什么样。
海碗被搁在桌上,青年双手撑着桌面,摇了摇头。
白桃察觉到不对,下一刻便见他身形一晃,向她栽倒。白桃想要扶他站稳,哪知道她一个小姑娘怎么能接住一个八尺男儿,两个人便齐齐地倒在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白桃怒气冲冲地望着池明。
“殿下吩咐的,倘若病情加重,就在药中加入安眠的药草,能确保更快恢复。”池明的声音还算沉稳,从白桃手中接过人,一面道,“今日殿下没能早朝,只能由皇后娘娘坐镇,那些大臣恐怕又要上书抨击。”
朝中事情白桃不懂,只觉得他对自己实在狠了一些。
但她更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安危,见池明要把沈宴清带走,她连忙道:“昨日殿下答应今日送我回去,你能派人送我吗?”
“等殿下醒来。”池明回答,“殿下没有对属下吩咐,属下不能自作主张。”
白桃:“……”还非得他亲口说。
没办法,只好等。
池明将沈宴清背回主屋的卧房之中,之前出现过的大夫也一并跟进,趁沈宴清如今昏睡上前诊脉。
“殿下的身体一切正常。”大夫对池明道,“还是原先的病状。”
“更严重了吧。”白桃插话道,“他如今发病的时间要比之前长。”
大夫朝白桃点头,嘱咐二人:“殿下如今不能再受刺激,否则只会加重病情。”
白桃看向池明,后者也看向她,将白桃原先想说的那些话都堵了回去。
他受到的刺激,总不会是她说要离开的话吧?白桃不解地敲了敲脑袋。
大夫要先行离开,池明送他出府,留下白桃一个人在屋中。
床榻上的人安然平躺,容颜俊美,神色轻松,这时隐约能让人感觉到他是平易近人的,毕竟长得好看的人总会让人生出想要亲近之感。
白桃迫使自己移开视线,不去看他。
在遂州的时候,她确实对他有过些许心动,希望能同他一直在一起。
可是历经了这么多次欺骗,白桃只希望离他远远的。
他清醒的时候把她强留下来,是想要留下治病的药引。她很倒霉,竟然是唯一能缓解他病情的人。
池明已经回到屋中,同白桃一起注视着床榻上的男子。
白桃在一旁站着有些累,兀自地搬来一个香几坐下。池明观察她的神色,竟然不见半分担忧。
也不知过了多久,床榻上的男子眼睫颤动,一瞬间直起身子,瞥向屋中的男女。
沈宴清与白桃四目相对,互相之间十分警惕。
男子眼神微眯,语气带着威压:“如你所见,现在我不会放你走。”
白桃的语气公事公办:“来谈条件吧。”
第87章 请托
青年男子不紧不慢地起身, 在巨大的穿衣镜前整理起自己的衣袖。
镜中右下角,少女的背影小而单薄。
在他不说话间,病发期间的记忆慢慢回笼, 原来昨夜,他又将她强留了下来。
可惜的是, 他仅有那些回忆和画面, 其中触感却并不强烈。
触感……沈宴清垂下眼睫,不知是愧疚还是懊悔。
“昨日答应送你回去。”沈宴清披上外袍, 看着镜子角落的小身影开口道, “回去之后, 你打算何时回来。”
少女身形一动, 惊喜道:“一日, 可以吗?”
方才还在想要谈条件的白桃, 一见他妥协,就忘了自己的诉求。
山里长大的小丫头,怎么可能赢得过多年参与朝政布局的沈宴清。
“一日时间,足够你哥带着你离开京城了。”沈宴清不轻不重地说道。
“我不会走!”白桃当即反驳,“京城是你的地盘, 你还怕我们外来人能跑得出去吗?”
沈宴清不答她的话, 最后扣好腰带, 转过身来, 从白桃身侧经过时带起了一阵风。
“我今日事务繁多,日落之后, 再回来接你。”
眼见他又要走,白桃气得跟上去。
身后的步伐清晰可闻, 池明的余光瞥见少女的身影。殿下一定也听到了,但却没有阻止。
沈宴清让她跟着, 直到她不依不饶跟到大门口,似乎真有跟出去的架势。青年这才转过身,再次重申:“日落之后,我再来接你。”
若是平日,沈宴清也想带着她出去,可惜今天他打算去见她的哥哥。
白桃不满:“那我也要出去转转。”
沈宴清平静地望着她:“白家人已被我带至另一处宅院,你出去见不到他们。”
白桃震惊道:“你把我的家人带走了?!”
到现在白桃才知道这个消息,气得就想要冲上去,被池明眼疾手快地拦下。
“小姐,这是府外。”池明压低声音提醒她在外面要注意殿下的形象。
白桃被迫妥协,安静下来:“如果日落之后你不回来呢?”
青年微微地扬起唇角,难得温声:“我会回来。”
白桃抿起唇瓣,看着他慢悠悠地走上马车。
池明转过身来,嘱咐道:“小姐,殿下如今再不能受刺激,还请小姐配合。”
说完,他将腰刀取下放在胸前,屈身郑重地朝白桃一礼。
把白桃噎得没话说。
这一脉相承的道德绑架,不愧是主仆。
*
精致华贵的马车平稳地行驶,青年端坐其间,静静地听池明的汇报:“今日早朝皇后娘娘坐镇,朝臣虽有异议,但已被皇后娘娘压制下来。”
“对外敌唯唯诺诺,对同僚拔刀相向,这些人,就是需要些强制手段。两百年的基业到如今,已是积弊重重。”沈宴清撩开车帘,望向窗外,“母后那边,晚一些去。”
池明应是。
城西偏僻,一座紧闭的小院宅门鲜见出现了驻守的官兵。这些官兵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禁军,受训比普通的官兵更加严苛。原本是皇帝沈寿的私兵,如今已听命于沈宴清。
守卫的禁军一见沈宴清的马车,开门放行。
马车驶入院中停下,护卫的禁军已经全围上来。
原本在院中休息的人忽然间都警惕起来,白桥站在最前方,被马六搀扶着。
官兵们连夜将他们带来这个院子,两伙人难免发生些冲突。白桥气性高,又担心妹妹,与人冲突时伤了腿,还没好。
禁军护卫的马车之中,慢条斯理地走下来一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