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尴尬地低下头听她哥一阵乱编,更尴尬的是沈宴清也知道这场婚约是假的,但他默默地听着,并不拆穿。
等白桥叮嘱完,沈宴清将眸子挪向别处,漠然地开口:“该回去了。”
一众白家人当即望向沈宴清,白桥问:“这么快?”
沈晏清理了理袖子,回答道:“事务繁忙。”
白桥无奈,揉了揉白桃的脑袋。沈晏清当即瞥他一眼,怕他按到了伤处。
“好好吃饭,照顾自己,别担心哥。”
白桃同样叮嘱他:“你也是。”
除了和白桥说话,白桃又和马六以及其他人叮嘱几句,这才转身走回马车。
青年伸出手臂示意白桃搀扶,在她进入帘帐的时候还十分贴心地提醒她小心,两个人看起来早已熟悉彼此。
马车驶向院外,白桥暗暗地叹了口气。
*
马车里,少女的视线水平向前,坐得端端正正。沈宴清知道她压根不是等着回家,而是不想跟他说话。
“你兄长走南闯北,最常去的地方是哪里?”沈宴清率先和她搭话,见她坐得太远,他指尖敲了敲身旁近处,“你坐太远,我听不清。”
白桃小声嘟囔了一句,谁都没法听清她说的是什么。
她原本就没想要回答,管他能不能听见。
沈宴清扫她一眼,没再勉强,转而道:“浥州前阵子出了点乱子。东海国边境守兵越过曲江进犯,夜袭附近村落行偷盗之事,百姓寝食难安。”
“浥州官兵懈怠多年,急需换一个将领。”眼见她转过来了,沈宴清才道,“我想,你哥哥多年在浥州行商,熟悉地形,又能和人打交道,很合适这个位置。”
白桃才明白原来是把话埋在了这里,低下头去:“我不知道。”
他们家人都不会擅自为对方做决定。
“好,我会问他。”沈晏清道,“那说回来,我和你。”
白桃抿抿唇,双膝并拢。知道逃不掉,但心底还是紧张:“你想要我怎么做。”
“你在京城留下,帮我治病。”沈宴清的语气十分轻松,“若是治不好,就在京城成婚。”
马车如往常一般平稳地行驶,他的一句话却如同平地惊雷,炸得白桃懵了半晌。
“成婚?”
好半天少女才犹疑地朝他眨了眨眼,想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我不和你成婚。”少女声音渐冷,“你好好治病,会好的。”
沈宴清垂下眸子,过了一会儿,再应她的话:“但愿。”
回到府宅之中,白桃二话不说地跳下马车,等沈宴清下来时已经没了影子。走得这么快,像是要逃难。
青年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他觉得自己也没那么可怕。
沈宴清没管她具体去哪,婚姻大事如此严肃,她和他之间还有这么多过往纠葛,她的确需要时间来接受。
青年进入书房,烛光亮起,如往常一般处理从御卫营送来的信件。门扇一声轻响,池明进门禀报:“殿下,药已经熬好了。”
沈宴清头也不抬:“等她提醒。”
池明低头领命,心中只觉得让白小姐想起来实在难。
“白小姐回房了。”池明轻声提醒,“门关着。”
沈宴清神思一顿,抬眸道:“她今日在马车上撞到了脑袋,你让她过来拿药。”
池明领命。
让她来拿药只是幌子,其实是要提醒她来给殿下送药。
池明走到白桃的房间外,耳朵轻轻地贴在门框上。他能听见里面有变化的呼吸声,白小姐没有睡着。
他敲了敲门,没有人应。
“白小姐。”池明开口道,“属下来提醒白小姐擦药。”
屋子里的白桃并不去开门,隔着门扇问道:“什么药?”
池明回答:“殿下说,小姐撞到了头。”
他不说还好,说起来白桃倒觉得还有点疼。不过她向来上山下城到处乱窜,受点伤实在常见,也不怎么擦药。
白桃昂着头,语气温和不少:“不用擦药,你回去吧。”
池明沉默片刻,又道:“殿下的药已经好了,还请白小姐……”
白桃当即回答:“药好了,他自己不会喝吗?”
池明再说不出话来。他也不擅长言语辩驳,只能应付一些简单的场面,白桃随便说两句话,他就不知道怎么办。
书房中烛火映照出一个新的影子,沈宴清看见池明垂着头回来复命,身旁空无一人。
*
白桃打定主意不理他。
白日里那些话犹在耳边,什么“治不好就成婚”这种话,听起来像是委屈了他似的,她还没说愿意呢。
先前用身份骗她,拒绝婚事,现在因为这个病要娶她,这是把她当做什么?
白桃心底愤愤不平,早早地吹灯睡下。
他要治病,自己喝药。白桃才不惯着。
也不知睡了多久,白桃再度感觉如同腾空云端,身下空空荡荡。她惊醒,睁开眼睛,又见熟悉的容颜。
只是几个弹指的时间,她人已经从自己的房间到了主屋,身体躺倒被放置在主屋的榻上。
少女眸子冷冷,与青年炽热的眼神形成鲜明的对比。
青年爬上床榻,整个身躯封掉唯一的去路,回身将白桃抱了个满怀。
早在白日他就想这么做,看见白桃和白桥亲密地拥抱,沈宴清心生羡慕,无比渴求也能有这样的待遇。
但很明显,白桃连去书房送药都不配合,更别说要抱一下这么亲密的事。
白日的沈宴清尚有理智,不去强求,夜晚的沈宴清却会因为她的拒绝而病发。
更加渴求拥抱和安抚,渴望连带白日里的缺失的那一份一起补齐。
白桃任由面前的青年抱着,过了一会儿又不耐地催促道:“好了没,我要睡觉了。”
她压根就不想见到他。
身前的青年身形一僵,忽然间收紧手臂,将她揽紧。白桃被这莫名的气息笼罩,不禁伸手去推他,哪知道弄巧成拙,他越抱越紧,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融进身体。
今夜起,白桃才知道他全身上下的肌肉这样硬,都硌得她生疼。
“咳咳……你!”白桃不由得喊道,“轻点!”
面前的青年稍稍松了一些,却还是将人抱紧,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脖颈,像是委屈似的。
白桃实在想不出办法,最后像给狗狗顺毛一样摸着他的后背,一面还哄道:“乖,我在,不走。”
这样几句话过去,面前的人终于安定下来,把脑袋枕在她的肩膀,轻轻地抱着她。
两个人气息相融,十分亲密。
然而白桃心中却觉得十分怪异,如果不是这场病,他们之间哪有这么熟。
黑暗之中,少女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起来。”
手下,她只是轻轻地推沈宴清,怕把他激怒适得其反。
青年的发丝蹭到着她脸颊,摇头不肯。
白桃知道这时候最不能心软,还是推他,故意数落道:“起来,你重死了。”
青年失落地昂起脑袋,闪着亮亮的眼睛,等待主人的指令。
白桃心里想着,他兴许是遭了报应,从前说了那么多谎话,眼下却是单纯好骗,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要抱。”白桃让他后退。
青年眼巴巴地望着她,手臂绕过她的臂弯,怎么也不肯松手。像是有了逆反心理似的,沈宴清拿他的下巴去蹭白桃的脸颊。
这么近的距离,白桃呼吸都停滞了,罪魁祸首却尤不满足。
不够,怎么都不够近。
青年直起身子用嘴唇轻轻触碰她的额头,忽然勾起唇角,心底生出了一种莫大的满足感,好像找到了什么快乐的办法。
白桃的思绪绷成一线,额头再次落下湿湿软软的触感,他在认真亲吻她的额头。
她反应过来,猛然伸手将面前的人一推,眼前的人防备不及,“嘭”地一声,身体已撞向床架。
白桃回过神来,人已经退到墙边,斥道:“你做什么!不可以这样。”
青年慢慢地爬起来,脸庞看不清楚,他垂下眸子,很清楚地感觉到被嫌弃了。
身体上的痛算不得什么,他感觉很难过。
下一刻,白桃看见面前的犹如兽类的眸子沉沉地望向她。
青年单手绕过她的后背,稍一用力,就将她捞但身前,咫尺相隔。少女的肩膀被按住,他强硬地亲吻她的额头,完成方才未完之事。
白桃不敢触怒他,紧张地咽了咽唾沫。
沈晏清也察觉到她身体紧绷,不由得停下来,轻轻拍打她的后背,缓解她的紧张。
可是这么近的距离,白桃实在难以呼吸。
沈晏清只好松松地抱着她,但他的手臂绷直,随时准备发起新的攻势。
见他好像停下来,白桃这才轻松一些。
这份喘息没有多久,留给她的休息时间不长,面前的青年便再次贴过来,两个人额头相抵。
这件事他之前也做过,她应该不会讨厌吧。
白桃紧张地抓住他的衣袖,少女莹润的眸子里显出一点水汽。
沈晏清心都软了,迫切想要和她亲近。他一路亲吻,眼睫、脸颊,鼻尖,还有唇瓣,下巴,脖颈,露在外面的地方全被他蜻蜓点水地试探了一遍。
其中五处她会发抖,分别是额头、眼睛、嘴唇、脖颈和耳廓。
在他试图咬她的耳朵时,白桃终于躲开,抓住他的衣领,双手横在两个人的身前,怒道:“你要这样折磨我?”
青年微顿,摇了摇头,欢喜地凑近她的脖颈,吸一口软香,低沉的声音满足道:“喜欢。”
在他人面前说不出的喜欢,夜里可以肆意表达。
“胡说什么。”白桃别过头去,闷闷地道:“你以后的夫人知道了会不高兴。”
面前的人不说话,还是很高兴地用鼻尖蹭她。
白桃无奈,也不知道现在说的这个话他能不能听懂。不过,兴许他以后也不止一个夫人,吃亏的还是她。
在她思索间,面前的青年满足地抱住她,不动了,打算就这样入睡。
白桃被折磨得没了脾气,只能由着他如此。他的呼吸安静,似乎已经陷入沉睡,而白桃经过这么一折腾,脸还是热的,一时半会儿睡不着了。
她木木地回想昨晚的事,池明让她去送药她拒绝了,不会那个药他就没喝吧。
这也太任性了。
白桃不得不想起黄昏时分他说的话,对于成婚这件事,或许他是认真的。
少女昂着头看着面前的帐顶,身旁滚烫的热度透过衣衫传了过来,十分清晰。
白桃想,难道她要在一条路上栽倒两次吗?
天光从窗牖漏出,青年长睫颤颤,睁开如宝石一般的眼睛。视线所落处,是一个面容沉静的少女。
昨日放置在桌上的汤药一直到凉了以后让池明倒掉,入睡之前,沈宴清就已做好准备,心想大约会再次发病。
昨晚的经历慢慢浮现,沈宴清的思绪一瞬间空白,视线转向少女纯净的面容——全想起来了,连带当时的心境。
自幼读书明理的沈宴清,清醒的时候绝对做不出来这些事。
少女还在沉睡之中,青年两手撑在她的两侧,呼吸时能察觉到她的羽睫颤抖,像是脆弱的小蝴蝶。但恐怕她昨日睡得不好,两臂环在身前,明显的自我保护姿势。
沈宴清暗暗地唾弃这种孟浪,可心底愉悦却暗暗涌起。
青年俯身贴近,蜻蜓点水地在她额心落下一吻,心跳如雷。
明明知道她睡得熟,但沈宴清还是极快地起身,生怕她突然醒来,他不知道该怎么交代。
落地棱镜中,青年男子面容俊美而冷淡,不紧不慢地披上外袍,扣上腰带,如往日一般满身威仪。
只在转身时,才能看出耳尖露出了一点红。
第89章 催促
天色微明, 下过早朝以后,马车一路驶出宫门。
马车之中,依然是池明就昨夜到今晨从各处递来的消息一一汇报。
“城西小院传信, 白二少爷说考虑好了。”
浥州的事紧急,原先给白桥的也是两日之期。
“去城西小院。”沈宴清毫不犹豫。
红日初升, 偏僻的小院再次迎来熟悉的马车, 然而院中一片寂静,无人迎接。护院的禁军想要上前敲门叫人, 被沈宴清抬手拦下。
“再等等。”
今日下朝时辰早, 没有料想他们并未起身。不过, 白家人原也不是贪睡之人, 再等个一两刻时间, 他们就会醒来。
白桥怎么也想不到, 他昨天晚上随口的一句话,这么快就把人招来。
他腿上有伤,近日又没有忙事,便一如往常地慢悠悠起身,哪知道一出门屋子就傻了眼。
院中的官兵整齐地排列, 站在最前面的青年男子头戴玉冠, 锦衣华服, 身形如竹, 气宇不凡。视线落在白桥的身上,像是等候已久。
“您这是?”白桥不解, 面前的气势倒像是要将他押进牢里似的,“抓我?”
沈宴清被误会也不气不恼, 解释道:“是来和白二少爷说浥州之事。”
“原来如此。”白桥脸上的惊讶转瞬即逝,改为戏谑的笑, “殿下这么忙,还能亲自过来。”
他来不来其实都在白桥的算盘里。
那句“考虑好了”这句话模棱两可,没有明说到底是去还是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