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第一句, 沈宴清还是先问: “母后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白桃毫不犹豫地回答。
太子的眼睛看过多少人, 真话假话一眼就能分辨得出。
白桃有点心虚,皇后说的是让她回家的事,她不能说出去。
不仅是为了防止他在放他回家这件事上更加提防,也不想在他面前告他母亲的状。
还有,她的确为皇后提出这件事而心动。
见她不说话, 沈宴清才继续道:“那只猫, 是母后刻意送进来的。”
他没有解释完, 但感觉含义已经很清楚——今日的一切都是皇后安排好的, 她应该小心。
猫的事,白桃已经猜到了。
即便是知道, 她还是想去听听皇后到底要说什么。
灼灼的视线直直地望着她,男人眉心微蹙, 为她直闯凤仪宫的行为而感到担忧。白桃抿抿唇瓣,视线不屈。
沈宴清从她这里什么也问不出来, 面露失望,迅速地推开门出去,看起来还气势汹汹。
白桃叩紧了手指,沉思片刻,没跟上去。
凤仪宫窗牖边,碧绿透蓝的茶盏在光线下显得剔透漂亮。女人慢悠悠地喝下新泡的茶,不疾不徐地看向窗外。
宫女从宫门处一路匆匆进门,躬身一礼:“殿下来了。”
与她猜测的时间相差无几。
虽然姜幼微没有说动那个小姑娘,觉得有点失望,但还是高兴的。
至少说明一点,那姑娘并不愚蠢,不是给什么就接什么。
太子被请进殿中,顺手解下衣上的披风。他刚从宫外回来,就匆匆忙忙地赶来接人,等把人送回去才来质问。
这一份情谊还是难得的。
毕竟不是谁都有这份周全的心思,也愿意去做。
姜幼微朝人一笑,示意他对面落座:“这是她上午坐过的地方,她没有在我这里受半点伤,你放心。你的人,母后怎会苛待。”
沈宴清并不坐,只道:“母后有什么话不如直接找儿臣,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丫头,母后不必在她这里费心思。”
“你觉得她普通?”姜幼微抿唇轻笑,“若真普通,又怎会入了你的眼?我倒是觉得小姑娘挺有意思的。”
沈宴清不理会她的打趣,语气里有些薄怒:“没想到母后在我的人里还安插了人手。”
若非如此,那只猫不可能这么轻易地进入到东宫里,在有人看见它的那一刻,就该死了。
“团团挺喜欢她,是自己找过去的。”
姜幼微从茶盏里再倒出一盏茶,“她来时没喝我的茶,是你同她说了什么?让她这样怕我。”
女人放下手中的茶盏,终于说出“你对她的控制太过,于她而言不是好事。”
沈宴清冷笑:“京中如此污秽,我不想让她看见。”
“你若真想她嫁过来,她又怎能避免看见京城里的事,成为京城里的人。你不可能护着她一辈子,什么也不让她知道。”
沈宴清斩钉截铁:“我能。”
“靠把她关着?”姜幼微摇了摇头,“你可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如何不知道,她就是想回家。
“你来凤仪宫来得这样快,恐怕是因为她没同你说我们之间的对话。”姜幼微笑道,“我同她说,要送她回家。”
沈宴清脸色一变。
姜幼微缓缓道来:“你若真想娶她,何不放她回去,自己选择要不要回来。”
沈宴清一时静默,过了一会儿才咬牙道:“不劳母后费心。”
都没话可以反驳了,说明她还是说中了他的痛处。
男人将自己的披风一把拎起,风风火火地离开。姜幼微透过窗子看着他明显含着怒意的步伐,不禁叹了口气。
“以前只觉得他做什么都定力十足,现在才发现他原是如此执拗的一个人。”
姜幼微抿了抿杯中的茶,方才的谈话间,茶已经凉了不少,女人看着茶盏轻笑道:“还差一把火。”
御花园铺着的石径四通八达,在同一个路口,沈宴清停下脚步。
皇后的话明显地带着离间的意味,其目的不言而喻。
可即便知道她刻意如此布置,也难免难过。
天色渐渐暗下来,穿着海蓝长袍的小姑娘在东宫里穿梭。书房的门一直紧闭,白桃站在长廊上,不时地望向身旁的常佑。
常佑只顾着低头,从来不敢多说一句话。
先前白桃没跟他出去,等他回来以后脸色不好好,白桃才知道他去了凤仪宫。显而易见,他和皇后的谈话不那么顺利。
十一月的天气,药从锅里倒出来很快会凉掉。白桃看着常佑手中的药壶,下定决心去敲门。
“什么事。”
里面传来了男人的声音,有点低迷。他的声音很近,人已经就在门后,但却不肯开门。
“药。”白桃只说了这一个字做提醒。
里面一直没有动静,白桃有点无奈,对常佑道:“你先去长廊等我。”
常佑知道两个人有话要说,福身退到一旁。
白桃见他走远,这才对里面的人道:“皇后娘娘没有说什么,只是想送我回家。”
想了想去,白桃决定对他坦白,甚至想好了理由:“她见我离家太久,所以担心我想家。”
青年男子站在门前,不知该不该笑。
过了一会儿,门扇被打开。太子面容平静,问道:“药呢?”
白桃微愣,连忙去将常佑喊来。
沈宴清就在书房门外当着她的面将一壶药喝尽,将一只空碗放在她的面前。
但白桃瞧出了几分赌气的意味,好像是故意让她安心似的。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白桃朝他道歉,“对不起。”
明明如果直接告诉他凤仪宫发生的事,他就不会再跑一趟凤仪宫,也不会如此生气。
沈宴清看着面前的小姑娘,气已经消了,只是心中酸涩。
方才的药太苦了,苦得他直皱起眉。
青年叹了口气,开口道:“明日和我一起出宫买些糖块回来。”
白桃眼前一亮,连忙答应:“好。”
进宫几日之后,终于有了能够出宫的机会。
夜色渐深,白桃早早地熄灯躺下。起初她并不习惯住在这样的宫殿中,房间太过宽阔,屋顶高大,睡着容易晕。
屋子里就白桃一个人,显得有些过分空旷和安静。睡前,常佑还为她点上了一盏灯,防止她一个人在殿里害怕。
虽然与沈宴清同住后殿,但白桃平日并不常见到他。他每日回来得晚,白桃基本上都睡得很沉。
殿中的烛火烧到一半,白桃恍惚之间看见了一个人影。
她没在意,殿里通常只会进来一个人。沈宴清的住处需要经过她的屋子,看到他是正常的。
迷迷糊糊之间,她感觉床榻另一半下陷。白桃本能地想要避开,哪知道足腕处冰冰凉凉的,好像挂上了什么东西。
很快她反应过来,因为双手被人抬起,似乎有一圈绳子绕过了她的手腕。
少女当即惊醒,看清眼前来人,神色震惊:“你绑我做什么?”
青年眸色沉寂,像是在做一件极其认真的事。
他将绸带绑死,剩余的部分绕过自己的手臂,打上一个结。做完这些,他才勾起一个满意的笑容。
他刚想要躺下,白桃便并着腿将他踹出去,语气不耐道:“给我解开。”
论谁半夜被弄醒,还发现自己被绑了,脾气都不可能会好。
男人结实地挨了她一下,人却没动。他屈着身,漠然看着两个人之间缠起的绸带,冷声道:“不解。”
接着,他毫无预兆地倾身上前,手上一推,便将她压在身下。少女惊呼一声,接着便感觉到额头上传来的温软触感。
青年从她的额发开始向下吻,白桃连忙扭过头去,慌乱地用手将他隔开,惊叫道:“你今夜不是喝过药吗?”
沈宴清侧过身,顺着绸带将她的手握住,冷淡地回答:“喝过。”
甚至在她面前喝空了药碗。
少女震惊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喝了药还会这样。青年在心底冷笑,下一刻,毫不犹豫地吻上茶色的眼睛。
身下的人一抖,沈宴清将手撑在她的一侧,安慰她似的。
白桃的脑子一片空白,缩着脑袋想要躲他的亲吻。这种感觉太过奇怪,心口摇摇欲坠,她很想逃。
“你别这样,有话好好说!”
白桃高声惊叫,一边躲,一边试图解开手上的绸带。
哪知道,这一行为却让身前的男人不太高兴,他单手将她两只手叩在掌心,紧紧拿捏。
男人眸子凌厉而灼热,他显然在生气,但白桃完全不知道生气的由头。
送药的时候他不是消气了吗?还说明日带她出宫!
青年一路吻着,专挑她几处脆弱敏感的地方,白桃躲不掉,只能不断地挣扎,嘴巴里胡乱地喊:“你起来!”
可越是如此,男子的脸色越沉,原先只是侧着身子,转为彻底将她压在身下。
他半跪着,容颜一半在明,一半在暗,居高临下,极其冷峻。
白桃十分委屈,她手脚被捆绑着,还要被人这样欺负,这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气。
“你到底要做什么?”少女高声喊道,“给我下去!”
男人平复着呼吸,神色漠然:“你骗我。”
白桃差点气结:“我骗你什么了?!”
“你还是要走。”
又是因为这个问题而发病,白桃已经三番五次因为他的这个问题而半夜被弄醒。她实在是有些不耐烦,吼道:“我不是还没走吗?”
青年,似乎被她这个理由说动了。
白桃将自己被绑得结结实实的手伸到他的面前,极其不悦地道:“快解开!”
沈宴清摇摇头:“解开,你就会走。”
“你是不是有病?”白桃脱口而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可不是有病吗?
青年神色一怔,回答道:“我是。”
白桃气得闭上了眼睛,这时候跟他争辩有什么用?
巨大的重量压在她的身上,白桃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你先别坐我这里,你太重了。”
青年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眉心微微蹙起,有一点委屈,像是挨了骂。
他还敢委屈,白桃气不打一处来,不断在心中提醒自己别跟他计较。要计较,等他明日清醒以后再计较。
待到心情平复,白桃才温声道:“你先下去,不然我躺着很难受。”
青年这才规规矩矩地从她身旁退下,跪坐在一旁。他的身形高大,即便是跪坐着也挡住了床榻一半的去路。
白桃侧躺过来,稍加使力,就从床上坐起来。
她也不指望他做什么,伸手就去解自己足腕上的绸带。青年探过身来想要阻止她,被她一个斜睨吓退。
足腕上缠了几圈,绑的还是一个死结,白桃一面解一面想起皇后说他的那番话。
控制。
他想要控制她。
足腕上的绸带解下来以后被白桃扔出了床外,接下来就想解手上的这一个。
青年男子当即握住了她的手腕,牢牢地扣着她的两只手,不许她动作。
白桃凝眉道:“松手。”
只剩下最后一个系带,他也毫不退让:“不。”
白桃当即生起气,张开嘴就去咬他的手,想让他知难而退。
然而当她的牙咬上他的手掌,青年还是一动未动,甚至手掌上用的力道更大了。
白桃刚刚只是吓吓他,没有真用力,哪知道他不但不躲,甚至还攥得更紧。
“……疼疼疼!”白桃号叫着,她疼得屈起身体,脑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终于稍微放松了一点,但是依旧不肯松手。
十分执拗。
白桃深吸了一口气,知道不能同他硬碰硬,连忙道:“你先松手,我把绸带解开,不然会很难过……你看我的手上都有印子了。”
青年就着昏暗的烛光俯身去看,白桃不确定他能不能看见印子,嘴巴还继续嚎:“真的疼。”
“而且你看我这样要怎么睡?一个晚上都会睡不着的。”
青年垂下眼睛,不情不愿地回答:“不想解。”
白桃咬了咬牙,脑子飞速地转:“就算解开了,我也不会走。”
就算走,也不会是今日。
“这样吧,你先替我解开。”白桃开始哄人,“解开以后,你再把我跟你的手绑在一起,这样如果我真的走了,你能感觉得到。”
沈宴清想了想,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青年坐直身躯,将她的手腕并在一起,认真地解上面的结。像是怕她疼似的,一面解,还一面吹。
白桃心底诧异,不知道他这是哪里学来的。
他将绸带散开,绕过两个人的手臂。白桃当即阻止道:“这样不好。”
少女接过绸带,先在自己手上虚虚地缠了两圈,然后打一个结。留出一段绳子,再给他系上。
做这些的时候,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手指,生怕有哪一个结太松,想要上去紧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