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啊?
小说乱套的地方太多,留白的地方也太多——她穿这个书跟穿了个寂寞似的。
视线里,冷傲的中年女子在仆从拥簇下离去。石罂花也在同时给她传讯,说里边空无一人。
但它支支吾吾的,昭瓷有些许不好的预感。
倏忽间,枝干轻微晃动,上边坐着的人却无了影。
昭瓷又回到地牢内,四周安静静的,从一开始就吸引她注意的粗镣铐也被取下,随意地丢在角落,上边沾着干涸的血迹。
少年屈腿靠在石壁上,轻阖双目,瞧着似只睡过去般。
好消息,没有魔气。
坏消息,薛忱晕了。
“就那么会儿,怎么搞成这样的?”昭瓷边问石罂花,边跑去探薛忱的鼻息。
微弱,但肯定是有的。
他浑身没受丁点伤,识海正常,也无魔气环绕——但就是叫不醒,连昭瓷传入他体内作疗伤用的灵气都起不得半点效果。
“我不知道。”石罂花摇头,“薛芸丢了好几道结界,我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末了它又补充:“我叫你是因为薛芸撤掉结界,和薛忱说,活下来就能出去了。”
这话说得……
昭瓷抿了下唇,试图往乐观处想。
比如薛忱应当不会入魔,或者总算不用在这不适宜人类居住的地方待着。
昭瓷小心搀扶起薛忱,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思索着该去哪找个地方住。
她抬眸望眼窗外,皎月正正明亮。
/
窗边似乎有人在吵架,闹腾得很,混着各种纷杂入耳。可抬眸向上望去,衔在枝头的就是一轮明月。
睁眼望见那轮弯月时,薛忱愣了刹那。
刚醒过来的头脑不大清醒,察觉到胳膊处的重量,还有发丝擦过手背时轻微的痒意,他更是明显怔愣,迟疑垂眸,盯着姑娘家乌黑的发顶。
……是他的房间。
单就布局来说的话,是。
“薛忱?”昭瓷在外边向来睡得不死,稍有动静,便很容易醒,“你好点没啊?”
她揉了揉眼睛,还有些迷迷糊糊的,肘部不经意差点将旁边小桌摆着的瓶瓶罐罐都撞下去。
薛忱眼疾手快接住,应道:“挺好的。”
夜风徐缓,卷起少女散落的乌发,露出莹白小巧的耳垂。
空无一物。
薛忱抿抿唇,跟闹别扭似的错开视线。
她好像不常戴耳铛。
他只见过她戴一回,还戴的饕餮送的那只。
昭瓷边将这堆东西收入芥子囊内,边解释道:“里边都是空的,东西都给你用上啦。你看看还有哪不舒服吗?”
说着说着,她还打了个绵长的哈欠,泪花都在眼眶里打转。
“你晕过去了,所以我把你带出来了。”她解释道,又是个哈欠,“石罂花打听到你房间的位置,我就把你带回来了。”
“嗯。”薛忱应声,垂眸盯着她葱根似的指节,“谢谢。”
骤然间,他想起在青云宗第一回 见到昭瓷的时候。
谁也不认识谁,姑娘家就在乌泱泱的人群里,冲他投来淡漠的一眼,格外有趣的心声穿过繁杂和喧闹到他身侧。
那时她就很有趣,现在也是。
好像又不单单是有趣了。
室内光线昏暗,轻盈地落在少女身上,晕开层朦胧温和的氛围。她双手搭膝,一眨不眨地望向他,眸中、睫上都像落有星子。
他又想起不久前那柔软纤细的触感,垂眸,乌睫欲盖弥彰似地投落浓密阴影。
连鼻腔里,都还隐约存着那明艳的绮香。
“昭瓷。”薛忱抿唇,试探着开口。
“嗯?”昭瓷应得很快。
良久沉默。
半晌后,他才再出声。
“我抱一下,”薛忱颤了颤睫毛,声音比片羽毛还轻,“好不好?”
说这话时,他侧着脸,目光似乎落在桌上那只都有点儿发旧的稻草娃娃上。下颌紧绷,耳尖有点不明缘由的红意,眼尾也是。
昭瓷微愣,很快恍然大悟,只当他又魔气涌动。
她立时严肃神情,腰板都不自觉挺直,张了手臂道:“没问题。”
【抱两下、三下也都可以啦,只要你别入魔。】
薛忱微弯眉眼。
察觉到肩颈处骤然增加的重量,昭瓷立时紧绷,浑身戒备。尤其是发丝拂过脖颈的刹那,更是难以适应地微转脖子。
手本能地后缩,却被冰冷的指尖猛然扣住。
身侧再没了声响。
昭瓷有点担心,抿抿唇小声喊道:“薛忱?”
呼吸拂过耳尖,伴着股隐约的热风。
“没事吧?”她问。
薛忱懒懒散散应了一声,阖眼,攥着那截皓腕的手些微收紧,却没用上多大的力。
“没事的。”他又多补充句。
入魔。
如果没有昭瓷开的那片花,或是神魂契,十之八九,他还真有可能入魔。
薛忱挑了下唇角,露出个有些讥讽的笑意。
“昭瓷。”他轻声唤道。
能一直待在他身边吗?
薛忱想着。
姑娘家困惑地应了声,尾音拖长,像带小钩子似的。
薛忱微弯眉眼,脑袋无意识在她颈窝处蹭了蹭,一言未发,只又喊了遍:“昭瓷。”
第053章
晚风徐徐, 带着入夜不久的微薄寒意和新鲜的青草气息,穿过长廊,卷起窗帏, 混上点清冽好闻的味道,沾在姑娘家垂落的衣袖。
昭瓷有些难耐地小幅活动着肩膀。
突然的,少年乌黑的鬓发里,有股小辫子猛然撞入她视野里。
是不是和他之前给她编的那种有点像?
昭瓷迟缓眨眼。
“薛忱。”这姿势实在不大舒服,又过半晌,昭瓷小声开口唤道,“松会儿再抱,好不好?”
耳边传来少年慵懒的声线, 似乎是应了一声。
很快的,腕上冰冷的触感俶尔消失, 袖口一沉。
昭瓷低头, 看见修长的手指替她一点点抚平衣袖的褶皱。
他垂着睫, 神情专注,像在做什么分外精致的活似的。睑下那点泪痣, 又有些若隐若现。
好看的, 是好看的。
昭瓷不自觉点头肯定, 薛忱这张脸看几次她都觉得好看。
薛忱动作微顿, 飞速撩起眼皮, 又飞速垂眸, 赧然着没敢和她对视。
薛家人样貌都不差,他自小也没少因生得好这事受夸。连昭瓷,也不止在心里夸他一次。
从前听着没什么, 如今倒有些……
难为情。
薛忱轻颤乌睫,抿抿唇, 声音有点儿不自在:“你住在哪的?今晚。”
这会儿他倒是想起瓮城论坛的事。但玉溪的客栈,好些的很早就被定走,长老应当也没这么早安排好住所。
那她要住哪?
思索间,薛忱眉毛愈拧愈紧。
昭瓷却完全会错意。
她望眼窗外升起不久的皓月,歪头想了想,指着床边那颗青树:“那吧。”
薛忱望去,眼皮一跳:“……树?”
“对啊。”昭瓷理所当然点头,解释道,“离你近,又不惹人注目。我天亮就走,肯定不给你添麻烦的。”
【这是你的房间,我在这待着确实碍事诶。】
这怎么理解的?
“昭瓷。”薛忱默然半晌,才蹙眉出声,“你在这待着一点不碍事,也一点不麻烦。”
“一点也不。”他重复着强调。
昭瓷以为他在解释话里的歧义,想了想,又开口道:“那我待哪你比较方便?我今晚都不睡的,明早就走。”
【就今晚,今晚你没有入魔迹象的话,一切都好说啦。我和神魂契会盯紧你的。】
薛忱抓住关键:“不能不睡觉。”
“我能啊。”昭瓷说这话的时候很骄傲,碎发飞扬,“我现在已经捣鼓出种药剂能让我通宵不犯困,今天就喝了的。你要试试吗?”
乌发轻晃,乖顺地落于颈上。
当她非常确定要干某件事时,就这种神情——十之八九拗不过来。
薛忱抿了抿唇,摇摇头。
屋里静悄悄的,光线跳动着,于墙面投落斑驳的阴影。有那么刹那,两道身影被拉得分外长,又有瞬间的重叠。
薛忱目光微动,很平静地收回视线。五指却悄然穿过刚理齐不久的衣袖,勾住了一节尾指。
“我今晚也不睡了。”他侧过脑袋,看着桌面的稻草娃娃,声音放得很轻,“你可以留这,我们可以相对而坐整晚。”
说到最后,他又将视线转回来,神情冷淡平常,像漫不经心的随口一提。半披乌发,白衣松弛,眸中还有点没散尽的红晕,是恰到好处勾人的病弱。
夜渐深,窗外有三两不知名的小虫窃窃私语,嘈杂,却不太显闹人。
指尖被冰冷的触感挨个捏过,又反复着捏回来。
“也行吧?”昭瓷歪过脑袋,没想多久就答应了,肯定地重复一遍,“也行。”
估计是体内魔气不大安分,薛忱才这般委婉同她说。
夜风呼呼,窗子合得并不严实。
昭瓷睨眼薛忱,替他扯了扯被子,想去关个窗。
起身时,手指却又冷不丁给人扣住。
熟悉的冰冷温度源源不断传来。
这回他攥得有点紧,捏着她最长的三根手指,尾指还要勾着她的尾指。
昭瓷试探地往外一扯,换来略带警告意味的轻捏,和收紧的力度。
“我去关个窗。”昭瓷指指敞着的窗子。
薛忱眼睫轻颤:“嗯。”
手却一点不松。
“我去关啊,让我去关。”
倏忽间,一道嬉皮笑脸的声音响起,正是石罂花。
它主动从识海里跳出来,挂着诡异的笑容,伸着几片短叶跑去关窗。
昭瓷以为它关完窗就得回识海,但没有。
石罂花边关窗边往外跳,兴奋解释:“主人,我去找白鸟聊天。”
……它们什么时候这么熟的?
昭瓷目瞪口呆看着那只通体纯白的鸟将它衔走,依稀传来听不清的句子“过年了”。
“有舒服点吗?”昭瓷顺着他的力坐下,神情凝重。
“嗯。”薛忱轻颤眼睫。
薛忱不说话,她也没再说,单手支着脑袋发呆。
尾指无意识晃动,偶尔扫过少年人不算光滑的掌心。
薛忱几乎立时垂眸,睫毛颤得飞快,本能地松懈力度,又飞速攥紧。任由那点怪异感,自掌心往心尖蔓延。
她的温度总是和他不同的。
目光又一次落在那截纤长白皙的脖颈上。
他松开攥着她的手,置在床边,轻轻压了下眼皮。
“怎么了?”昭瓷顺着望去,没瞧出任何异常,困惑道。
良久沉默。
半晌后,脖颈突然有点冰冷的触感,昭瓷被冻得一个激灵。
回眸时,就见少年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盯着他,清澈瞳仁里映着她的模样,完完整整。
“之前见到你的时候,”薛忱抿了下唇,冰冷的指尖长久停留在某处光洁的皮肤上,顿了顿,才又道,“就在这,用长剑抵着。”
喔,是有这么回事诶。
昭瓷从记忆里的犄角旮旯拎出一连串让人有些恼火的事情。
【喊打喊杀还下咒。你确实很有能耐的,大反派。】
虽然有神魂契在,她现在半点不担心自己的性命,但还想提醒一下。
昭瓷扭头,望向揪着她乌发的少年,清清嗓子道:“你不能再……”
“我知道的,对不起。”薛忱接过她的话头,轻声道,“我不会再这样了。”
昭瓷微愣:“嗯?”
他是有点懊恼。
懊恼在以前把她同旁人一般对待。
薛忱静静望着她半晌,没再说话,垂眸温声道:“转过来,可以吗?”
转过来就是背对着他了。
昭瓷搞不懂,但无所谓,背对着他透过窗纸仰望明月。
月华朦胧。
突然的,昭瓷稍有晃神,之前见过的那双赤红竖瞳又一次出现在她眼前。
甚至愈演愈烈,那片黑雾里的魔气远比之前严重许多。
耳边还涌进各种各样的嘈杂闹声,喊打喊杀,都在冲着……入魔后的薛忱。
“薛忱,你这是在逆天行道!”
“薛家从未有人入过魔,千百年来的美名毁于你手。”
“收手吧,天道不可逆。”
接下来就是大家都想讨伐他。
“昭瓷。”
薛忱唤了一声,见她没反应,蹙眉又道:“昭瓷。”
有的时候,她总会这样,明显就看见什么、在想什么,心里却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