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拢玉京春——留春令【完结】
时间:2023-08-14 11:43:56

  这些年,达慕可汗的几名阙氏相继诞下儿子。虽然这些孩子之中,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十二岁,还没有与达腊争夺王位的资格,但那几个阙氏却不是省油的灯。她们极会揣摩可汗的心思,总会有意无意地说起达腊干出的那些污糟事,借机撺掇他另立太子。
  同时,她也能看出,她这个夫君对阿回那家族的掌控已生出逆反之心。他无力改变现状,但却可以毁掉达腊,让阿回那家族处心积虑经营多年的局面,到头来成为一场空!
  因为这些缘故,尽管达腊回到了鞑靼,但这并不表示他就可以稳操胜券,走上王座。恰恰相反,只怕更为激烈的宫廷内斗就要开始了。如若在这个时候,达腊的丑闻被放出去……
  不行!她决不能让自己、让达腊、让阿回那家族授人以柄,陷入被动挨打的困境。她的家族在鞑靼屹立了百年,他们就像草原上的野草深深扎根在这片土壤里,而且还要继续扎根在这里。她绝不允许有人将她的家族连根拔起,甚至连这个念头都不能有!鞑靼必须是阿回那的,也只能是阿回那的!
  “姑娘,”就在苏墨即将撑不住的时候,阿回那可敦终于出了声。她幽幽地道:“幽冥毒的解药被装在一只锦盒里,这只锦盒在鞑靼被称为‘可汗之秘’,代表着志高无上的权力,除可汗之外的任何人都不能得见。不过……”
  她咬了咬唇,狠下心,接着道:“因为达慕知道他能成为可汗,全赖我的家族在背后支持。因此,在他登上王座的那一晚,他便邀我一起,共同将锦盒打了开来。”
  “所以……所以,您是见过幽冥毒的解药的,对么?”苏墨声音虚弱。
  阿回那可敦点了点头,语气里多了一丝诚恳:“不过,历代可汗都明白一个道理——只有无解之毒才能被世人所畏惧。所以,幽冥毒的解药不仅从不外传,更是从未被使用过。故而,即便我将它给了你,也不知道它究竟能不能解,可不可解。”
  其实苏墨心里也有这层隐忧,但事已至此,她别无他法,只能孤注一掷。“您只需将解药给我便可,其余的,我……我自会分辨……”
  “可是,如若我答应你的条件,你又如何保证会信守承诺呢?”阿回那可敦显然是不放心。
  苏墨痛苦难捱,她倒抽了几口气,道:“只要可敦站在大周的立场上想一想,便能想通。”
  站在大周的立场上……对!如果她是大周的皇帝,那她是更愿意看到鞑靼陷入内斗,自顾不暇,还是会帮着达慕可汗将达腊做掉呢?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竟然没想明白。阿回那可敦不禁有些懊恼。
  “可敦最好不要动……歪心思……若是我发现……解药是假的,到时候……”苏墨用最后一点力气警告她。
  “你说的我都知道了。只是,我需要再想想……”阿回那可敦起身,背对向苏墨。她知道自己已经被说动了,但碍于面子,她不愿这么快就给出答复。何况,今夜,她最爱的蓝魄冥罗花开得正好,她要专心赏花才是。
  “那就请……就请可敦......尽快……”话未说完,苏墨便晕了过去……
第164章 如何逃脱
  达慕可汗正在偏殿内来回踱步,他在等突日和的消息。窗外,天已黑得深沉,但始终不见乌卓木进来通禀,他有些坐不住了。
  在草原上作战,最大的难题便是获知敌人的动向。没办法,草原太大了,即便用最快的马跑上一天,能探查的范围也极为有限。为此,鞑靼的将领都会豢养鹰隼,将它们作为自己的眼睛。阿鲁瓦就有一只。但突日和只是勒都守备军统领,负责勒都城,尤其是皇城内的防卫,并不会带兵外出作战,所以,他只能靠留下的眼线监视慕容琅的动向。
  今天是“假芳菲”被扣押的第八日,慕容琅究竟带兵走到哪里了?离勒都还有多远?能不能预判他哪天会来救人?达慕可汗急不可待地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今夜为了等突日和,他借故推掉了可敦约他赏花的邀请。因为这一次他必须抓到慕容琅,只有这样,他才能翻身!才能改变被阿回那家族踩在脚下的处境!这个窝窝囊囊的可汗他已经做得够久了!是他该反击的时候了!
  殿里的气氛有些压抑,达慕可汗松了松衣领,正要抓起酒壶倒酒。只见乌卓木急匆匆地走进来,对他行了一礼,尚未开口,他却抢先问道:“可是突日和来了?”
  “正是!突日和已至殿外,正……”
  “赶快命他进殿回话!”达慕可汗打断了乌卓木的话,命令道。
  “是!”
  突日和走进殿内,脚跟还没站稳,就听头顶上传来一连串的发问:“他到哪里了?如今驻扎在何处?兵马是怎么安排的?……”
  “这……”突日和张了张嘴,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达慕可汗意识到是自己太心急了,赶忙安抚道:“你慢慢说,有的是时间。”
  突日和先跪地向可汗行完了礼,而后才犹豫着道:“回传的消息上说......说……”
  “究竟说了什么?你这支支吾吾的,是要急死本汗吗?”达慕可汗又起了不耐烦。他嘴上的燎泡随着嘴唇的开合被扯破,弄了一嘴的血。
  “说……慕容琅带兵在回来的路上,又……又停下了!”突日和硬着头皮说道。
  “又停下了?”达慕可汗瞪大了眼。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而道:“不对!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属下也觉得蹊跷。”突日和语气模棱两可:“属下怀疑,怀疑……这几日传回来的消息恐怕都不是真的,那两个眼线也许……早就被慕容琅控制了!”
  突日和话音刚落,只觉有个东西迎面向自己砸来。他下意识地向旁边一躲,只听“咣啷”一声,一只银质的酒壶砸在自己腿边,壶里的酒被溅到了身上大半。他知道这是可汗雷霆震怒的前兆,吓得不敢抬头,只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等着迎接接下来的狂风暴雨。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个慕容琅哪里是那么好算计的!”达慕可汗怒不可遏地吼道,唇齿被燎泡里渗出的血染得猩红,看起来很是骇人:“你以为安插两个人在那儿,自己坐在皇城里收收消息,就万事大吉了?那可是慕容琅,不是达腊那个废物!”他气到顶点,骂人的时候还捎上了达腊:“慕容琅发这些消息给你,明显就是在耍着你玩呢!可恨你这么多天才发现!”
  突日和不敢回话,他知道此时此刻,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错的。
  达慕可汗连喘了几口气,心底隐隐起了不安。他对突日和道:“如果之前那些消息都是假的,那就说明慕容琅和他的士兵有可能还在回来勒都的路上,但也有可能已经到了皇城!”
  “不!慕容琅不可能进皇城!”突日和果断地回道:“我在皇城的城墙内外,每隔十尺便布下一个侍卫,城墙上还有弓|弩手时刻待命。慕容琅若是来了,我不可能不知道。”
  “不管他在哪里,就是掘地三尺都要给我找出来!”达慕可汗大声命令道,嘴巴像一个血洞一开一合:“去!派守备军到草原上给我搜!在勒都城给我搜!不见到慕容琅,不许回来!”
  突日和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草原漫无边际,找人堪比大海捞针,即使他将全部的守备军都撒出去,也未必能有什么收获。不过,达慕可汗正在气头上,现在顶撞他,吃亏的只能是自己。他只得勉强回道:“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还不快去!没用的东西!”达慕可汗见突日和像个木头似的杵在那里,气得又想摔东西。
  突日和连滚带爬地退出了殿门。达慕可汗捂着心口,好半天才缓过来。他老了,经不住太过激烈的情绪,刚刚一被刺激,心里憋得难受。不自觉地,他又想起了阿鲁瓦。阿鲁瓦在身边的那些年,所有的事情都为他处理得妥妥当当,哪儿用得着他操这么些心。原以为突日和能接替阿鲁瓦,但其实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看着空荡荡的大殿,和唯一陪在他身边的乌卓木,达慕可汗第一次有了心灰意冷的感觉……
  第九日。
  一睁眼,苏墨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小院,正躺在屋内的床上。
  “姐姐,”赛雅见她醒了,轻声叫道:“你快起来洗漱,我已经给你取回早饭了。”
  “我……我是怎么回来的?”苏墨直起身子,懵懵懂懂地问,她发现自己只穿着中衣,那件男仆的外袍不知到哪里去了。
  “姐姐可是说醉话呢?”赛雅走到床边,对她笑着道:“什么怎么回来的?昨晚咱们都喝多了,我早上醒来的时候,姐姐就躺在我身边呀。”
  苏墨听她如此说,便知赛雅对昨夜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她连忙替自己解围道:“哦……我……我好像做了个梦,梦见我昨夜出了小院,去看了你说的那个,那个洗金花。可忘记是怎么回来的了。刚才许是还想着这个梦,所以胡乱一问。你别在意。”
  听苏墨提起洗金花,赛雅一屁股坐在床边,还有些婴儿肥的脸立刻耷拉下来,带着哭腔道:“都怪我!只顾着喝酒,早上起来才发现腰牌不见了。一定是昨晚醉酒撒疯,不知道给它丢到何处了。”
  “腰牌?”苏墨下意识地朝怀里一摸,腰牌还在她这儿呢。“赛雅别急,想必丢是不会丢的。不如你去帮我打洗脸水,我给你找找。”说着,她便在床上假装翻找起来。
  赛雅点点头,听话地起身,拿起盆出了屋。待她回来的时候,见自己心心念念的腰牌正被苏墨拿在手里,晃来晃去。她放下水盆,将腰牌一把抢了过来,像个宝贝一样捧在手里,既兴奋又后怕地道:“可吓死我了!要是把你给丢了,我还不知道要挨多少鞭子呢!”说完,她抬起头,眉开眼笑地对苏墨道:“谢谢姐姐!姐姐最好了!”
  这一日,阿回那可敦没有给苏墨捎来任何消息。眼看给自己规定的十日之期已到,她心里面不踏实。且不说达慕可汗还能留给她多少耐心,就她自己的身子来说,现在连轻功都很难施展,再过几天,只怕连床都下不了了。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么?”她看着坐在一旁无忧无虑地数着天上飞鸟的赛雅,心中低喃。
  第十日
  亥时已过,除了赛雅出去取过三次饭食,院门就再没打开过。灯烛下,小姑娘用手支着脑袋,像只磕头虫一样打着盹儿,苏墨让她回房去睡,自己则坐在床上,不断地回想着那天在披香阁内与阿回那可敦的对话。
  对话的内容是她在去之前反复思量过的,虽然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能够说服可敦,但她知道这个女人绝不会拿达腊和阿回那家族的将来做赌注,因而她总还是有一丝希望的。只是都快两日了,为何还是没有消息呢?
  恍惚间,苏墨好像听见了院门被人推开的声音。她正要起身到窗口查看,就听“砰!砰!砰!”,有人在门外敲门。
  “谁?”苏墨压低声音问道。
  “我是可敦派来的。”那人小声应道。
  苏墨急忙开了门,一个黑巾蒙面的人快速闪进了屋内。
  “让姑娘久等了,安排院门处的那些侍卫费了些功夫。”说罢,蒙面人卸下背上的包袱,交到苏墨手里,道:“这是可敦让我带给姑娘的,请赶快查验下。”
  苏墨将包袱放到案上打开,见里面有一套女仆的衣裙,质地比普通下人的衣裳料子要好上不少,像是服侍皇族之人所用之物。还有一个是可以出入皇城的腰牌。这个腰牌与赛雅的那个不同。看起来更大,四周还包了一圈金箔,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最重要的是,这个腰牌上面用鞑靼文写着“见此腰牌如见可汗”,绝不是寻常奴仆能够拥有的。
  “你拿着这个腰牌出城,侍卫们不会过多盘查。你只要自己别露馅就行。”蒙面人对苏墨叮嘱道。
  包袱里除了这两样东西,还有一个用火漆封口的信封。难道这里面装的就是幽冥毒的解药?苏墨迫不及待地将封口拆开,向内一看。信封里只有一张纸,并没有什么药丸、药粉之类的东西。她借着烛火的光亮,将纸上的字看了又看,这才明白,原来这上面写的是解药的制作方法。
  既然不是解药,她体内的毒就不能即刻化解,而她也只能凭借自幼时起习得的所有关于解毒的知识,甄别这个方法的真假。她一边琢磨,一边在心中叹道:怪道是绝世奇毒,就连解毒之法都如此出人意表!若不是她自幼精通毒理,又跟着师父遍尝药草,恐怕根本不会相信,更参不透其中的奥秘。
  只是如此一来,就需要拿到蓝魄冥罗花才能成事!苏墨心中有了计较。
  “如果没有问题,我就回去向可敦复命了。你有了这个腰牌,可在皇城内随意穿行,但为防有变,还请尽快离开。”蒙面人嘱咐道:“对了,院门外的侍卫现下都换成了可敦的人。他们是可敦在守备军中的内应,不会阻拦你。只不过,一个时辰之后就要换岗,到时就全部换成可汗的人了,所以你务必在一个时辰之内从小院中出去。切记!”
  “好!”苏墨向他拱手道谢。那人却不回应,转身便出了屋。
  时间紧迫,苏墨不再多想。她立刻换上女仆的装束,将信封揣在怀里,挂上腰牌,吹熄了灯烛。逃出皇城之前,她要先去一趟披香阁,带走一盆蓝魄冥罗花。因此还要费些周折。然而,就在她走出屋门的那一刻,有个身影突然闯进了她的脑海——赛雅!
  她走了,赛雅怎么办?一旦达慕可汗发现自己逃脱,赛雅一定难逃一死!可……以她如今的身子,带上一盆花,再加上一个赛雅……实在是……
  苏墨眸光坚定,嘴唇紧抿。若是让她看着赛雅为自己送死,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赛雅,她必须带上!决心下定,她快步走到赛雅房内。
  小姑娘睡得正香,完全不知道屋里进了人。为防她吵嚷,苏墨干脆点了她的穴道,这样她可以一连睡上三个时辰。如果一切顺利,等她醒来的时候,他们都已经离开勒都了
  苏墨快速给她穿好衣服,将她背到背上。小姑娘看着不大,但还是有些份量的。苏墨身子虚弱,又浑身都疼,刚将她背起来的时候,险些吃不住劲儿,一屁股坐倒。
  总算稳住了身子,苏墨抓紧时间向院门外走。院门口,几名侍卫正在那里站岗。见苏墨背着赛雅从眼皮子底下走掉,他们就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一动不动。去披香阁的路苏墨已经很熟悉,只不过从地面上走,比从房檐上走要费时间。加上她还背着个人,就会更慢一些。
  亥时已过,除了巡逻侍卫偶尔路过,再没有其他人。苏墨背着赛雅一路躲藏,好不容易到了祥安殿。她将小姑娘放在一处背人的角落,自己只身穿过暗门,第三次来到了披香阁。
第165章 巧舌如簧
  今日的披香阁换了一拨侍卫,全是生面孔。不过这样也好,舍得多费口舌,行事也更加便利。有了那个特殊的腰牌加持,苏墨底气十足。她将腰牌向带头儿的侍卫眼前一亮,原本凶神恶煞、一副“一夫当关”架势的男子,瞬间便低眉垂眼,竟然向她卖起了乖:“这位姑娘,这大半夜的,你来披香阁,莫非是可汗有什么吩咐?只要姑娘说句话,小的一定照办!”
  “昨夜十五,可汗因为有要事处理,错过了赏花时间,深感遗憾。今日特命我来拣选一盆尚在开放的蓝魄冥罗花,送至他的寝殿。他要细细观赏。”苏墨沉着脸,煞有介事地说道。还别说,她这副表情,再配上这身不同于一般奴仆的装束,还真挺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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