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拢玉京春——留春令【完结】
时间:2023-08-14 11:43:56

  这次也是一样。多亏白杰提前到察依尔为他们打点好一切,又贡献了许多有价值的信息,才让这次极度凶险的行动,有了一个好的结果。只是没了白杰,没了那二百多位兄弟,勒都之战怎么也无法被称为“圆满”。
  苏墨从小就没了亲人,朋友也不多,因此,她格外珍稀每一个出现在她生命中、真心帮助过她的人。而她最难以接受的就是失去,她失去的已经够多了。这次是她短短的十几年的人生中,第一次经历有人为她而死,而且还死了这么多人。
  他们当中有在朔州卫和她一起操练过的士兵,但更多的是她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兄弟,甚至是来勒都之前,她都没有见过面的。他们都是十几二十岁的青年,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有大好的前程等待着他们,但现在却……
  苏墨深感罪孽深重,她克制不住内心的悲痛和愧疚,放声大哭起来。
  “他们……他们都是为了我……才送命的……”苏墨呜咽着,声音含混:“是我害了他们!”
  慕容琅从军多年,对死亡已经有了很强的免疫。有战争就会有死亡,无论死的是异邦的敌兵,还是自己的兄弟,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因此,他虽为将军,却并不好战。虽然冷傲,却并不无情。白杰和士兵们的死讯让他难过了一阵子,但此时他的心情已近平复。
  听到苏墨肝肠寸断的哭声,听到她将罪责全部归咎于她自己,慕容琅再度湿了眼眶,终于忍不住将少女搂进了怀里,柔声道:“苏墨,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他们是为了大周而死,他们是英雄,大周会永远记得他们!”
  苏墨以泪洗面,在慕容琅的怀中哭了好一会儿,直到哭不动了。她见自己的头枕在慕容琅的肩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被他抱着。她有心将他推开,可手却只是略微抬了抬,始终没有动作。
  不经意地,苏墨发现,随着自己一下一下地抽泣,她和慕容琅的耳朵会有微小的触碰。这样的感觉……弄得她心里痒痒的。接下来,她的抽泣着实持续了一段不短的时间。
  慕容琅从进到车里那一刻就想抱起苏墨,似乎只有将人抱在怀里,他才能相信她是真的回来了,他不是在做梦。这个念头在他的心里混战了很久,现在终于揽人入怀,怎会轻易放开。
  “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再也不分……”他安抚着苏墨,语气温存。
  “姐姐,今晚咱们有白粥喝!”
  这时,赛雅突然笑嘻嘻地拉开车门,毫无预兆地闯了进来……
第168章 晴天霹雳
  苏墨和慕容琅哪里想到这时候会有人进来,心里陡然一惊,立马松了手。两人就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登时手足无措。苏墨的脸又红又烫,恨不得将头埋进被子里。
  赛雅也没想到车内竟是这样一幅情景,姐姐被将军大人抱着,两人的脸上都挂着泪。“你们……”她年纪虽然不大,但懂的却一点都不少。她琢磨着,姐姐和将军大人一定是一对恋人,之前分开了好些天,现在终于见面了,自然是难舍难分。“我可真是太冒失了!”她怨怪着自己。
  “我,我进来的不是时候,你们继续……”小姑娘比面前的两人还要尴尬,她不等苏墨和慕容琅说话,便又闪了出去。
  慕容琅和苏墨看到赛雅这副反应,便知她一定是误会了他们。这也难怪,他们刚才的样子,任谁见了都会想到些别的什么。
  “我让御风在外面守着,不知道他去……”慕容琅本还想解释几句,但话刚说到一半,他发现自己说的就像是他专门来与苏墨偷情,还让御风把风似的,真是越描越黑。他赶快打住,转而换了个话题:“那个……对了,赛雅是怎么回事?她说她是在皇城里伺候你的奴仆,你为何要带她出来?听她说,那个木盒里装的是蓝魄冥罗花?”
  苏墨见慕容琅问到了正事,很快便从刚刚的羞赧里抽离了出来。“对!赛雅是我救出来的。”她道。接着,她把赛雅的身世,以及她盗取蓝魄冥罗花的前前后后说了个清楚。
  慕容琅一边听一边感慨,他暗暗庆幸这一次有苏墨与他同行,否则幽冥毒的解药他是断然拿不到的,更别说让蓝魄冥罗花彻底从世上消失。只是这人真是傻得让人心疼,自己的命都顾不过来了,还想着救其他人的命!
  “这么说,咱们还要回趟京城,采到幽血草,才能炼制幽冥毒的解药?”慕容琅认真地道。
  “是的!”苏墨点点头,眉宇间现出一抹急色:“而且必须要快,因为蓝魄冥罗花不适应大周的气候。它在大周活不过一季,而从朔州到玉京就需要两个月,万一再有其他事情耽搁,时间会非常紧张!而且……咱们就只有这一次机会。”
  是啊,蓝魄冥罗花只剩下唯一的一株了.如果不能成功炼出解药,不仅皇上的毒无法化解,就连苏墨也要……
  “我明白了!”慕容琅心里有了计较:“这几日赛雅都在小心看顾着这花。小姑娘挺用心,找御风要了锭金子,又找了个水桶,每日都会用洗金水浇花。你不用担心。等会儿吃过晚饭,我们就启程。之后队伍就会日夜兼程,尽快回去朔州。只是……”慕容琅顿了顿,不放心地道:“你的身子可还撑得住?”
  “我可以,你放心!”苏墨目光坚定。或许是体内的幽冥毒听到了她的回复,立刻挑衅地在她体内掀起了一波巨浪。疼痛排山倒海般袭来,“啊~~~”苏墨疼得叫出了声。
  “你怎么了?”慕容琅正打算起身离开,猛听得这声叫喊,下意识地又要去搂苏墨,但一想到刚才被赛雅撞到的情景,他的手僵在了半空。
  “没,没事!”苏墨抹了把头上渗出的冷汗,嘴唇哆嗦着道。
  “苏墨,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慕容琅看着苏墨,眸光深邃:“你真的不知道这毒是谁下的么?”他相信,以苏墨的聪慧,即便不能完全确认下毒之人,但至少也应该有怀疑的对象。但此前他向她寻问此事的时候,苏墨却说自己没有头绪。
  “我……”苏墨咬了咬唇。她第一感到疼痛的时候,还是在卫所。她能够肯定的是,卫所中的兵将不会给她下毒,而那段时间从外面来的人就只有一个。就是秦伯!
  “我……我其实有想过,但因为没有证据,加上幽冥毒不是一般人可以轻易得到的,所以不敢乱讲。”苏墨说道。看着慕容琅探究和鼓励的目光,她终于鼓起勇气,道:“我觉得,可能是……可能是秦伯!”
  事实上,除了她说的理由,苏墨之所以没有告诉慕容琅自己的猜测,还在于她知道秦伯是慕容家的老仆,慕容一家对他极为信任,他在慕容琅心中也有着不低的地位。如果她冒冒然说是秦伯所为,因着两家之间的恩怨,很可能会让人认为她是在栽赃和陷害。
  “秦伯?!”慕容琅怔愣了片刻。他不是没有想到过秦伯,甚至他还疑心过母亲和何妈妈。因为他一直感觉苏墨中毒一事与当年的陈家冤案有关,而慕容家的人,尤其是知道当年之事的这三人,显然是最有这个动机的。可秦伯怎么会有幽冥毒呢?这是他和苏墨同样想不通的一点。
  “难道,他与那位主子有什么关系?”苏墨犹豫着道。
  截至目前,她所知道的可能拥有幽冥毒的人就只有那位主子,但她说完便紧跟着摇了摇头。不可能!秦伯不过是一个下人,即便慕容家对他再器重,他也只是一个下人,怎么可能会攀附上那样一个高权重的人呢?这,说不通。
  “你是说太子?”慕容琅未加思索,失口言道,旋即眸光一冷!
  “太子?那位主子是太子?”苏墨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向慕容琅确认道:“达腊,是达腊告诉你的?”
  慕容琅本想将此事作为秘密暂时按下,因为那位主子的身份只是达腊的一面之词。虽然他心中已有了七八分相信,但毕竟没有切实的证据,而且他不确定是否会牵连到他的长姐慕容琬。但刚才他一个不小心地脱口而出,却让敏感的苏墨逮了个正着。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继而又无奈地道:“只是……”
  “只是此事事关朝堂,所以暂时不能声张。”苏墨替慕容琅说出了后半句话。
  “是!此人若真是太子,恐怕禁城之内会有变数,但皇上现下又……”慕容琅说不下去了。
  ……
  此后,队伍加快了行进速度。有达慕可汗的手书做通行证,一行人在鞑靼境内畅通无阻。进入大周境内,慕容琅更是命令全军全速前进。二十余天后,他们抵达了朔州。
  严恺和章廖两位参将提前收到消息,在卫所外十里处带兵迎接。阔别多日,将士们见到将军和众位兄弟平安归来,无不雀跃欢喜。但当他们得知有两百余位兄弟不幸死在了勒都,刚刚露出的笑容转瞬便僵在了脸上。朔州卫蒙上了一层哀色。
  因着这个缘故,慕容琅没有让严恺按照惯例举办庆功宴,而是命他将牺牲士兵的名字刻在功勋碑上,此后每年的清明都要洒扫祭奠,告慰英灵。
  谢启暄见到慕容琅和苏墨,激动地说不出话。他看苏墨比走的时候又瘦了一圈,以为她在鞑靼没吃没喝,受了大罪,忍不住抱着她哭了一鼻子,转而他又怨怪慕容琅,一定是还拿苏墨当男的使唤,没照顾好她。可当他看到慕容琅手上的刀伤,立刻又心疼得不行,指天发誓不仅会为他治好,而且还保证不留疤痕。
  慕容琅和苏墨看着谢启暄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疯魔样子,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他看上去比原来成熟了许多。或许是以前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慕容琅和苏墨为他撑腰、为他擦屁股,但当只剩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就必须要挑起大梁,学着一个人应对所有。总之,虽然只有短短两个月不见,但现在的谢启暄却越来越像个真正的男子汉、真正的医官了!
  回到了卫所,谁都可以休息,唯独慕容琅不行。除了要处理他不在的这段时间积压的公务,他还要向皇上呈奏此行的情况,为死去士兵的家人发放抚恤金,检查各位教头的操练进度……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加上回玉京的事迫在眉睫,为此他不眠不休了几日,想尽快将手头的事做个完结,故而他连将军府都没回,更没空去知州府,只派了个士兵前去,将他已回来的事告知了程卿筠。
  严恺是在第三日才将慕容夫人的信交给慕容琅的。之所以拖了两天,是因为他担心慕容琅一路疾行归来,风尘仆仆,身心疲惫。若是骤然得知家中发生了大事,恐怕会受不了打击,一下病倒。但他也知道此事不容久搁,于是便选在第三日晚间,趁慕容琅靠在书房的榻上小憩的时候,敲响了门。
  “进!”慕容琅闭着眼,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道。
  “将军!”严恺进门后,向慕容琅行了一礼。
  慕容琅听出了严恺的声音,眼皮也没抬,只道:“何事?”
  “有件事……本应早些禀明将军,但慕容夫人担心将军分心,故而叮嘱我一定要等您回来,再将她留给您的信,还有她收到的一封神秘信函,转交与您。”为防止刺激到慕容琅,严恺刻意让自己说话的语气显得平缓一些。
  听到严恺提到母亲,还说母亲留了封信给他,慕容琅一下就睁开了眼,立时从榻上坐了起来。他抢过严恺手里的两封信,边拆边问:“母亲为何要留信给我?她现下人在哪里?不在将军府么?”
  “夫人等不及您回来,在一月前就离开朔州,回了玉京。现在应该已行至半程了。”严恺如实道:“夫人走的匆忙,我怕她路上遇到危险,故而派了不少士兵护送,所以您不用太过忧心。”
  “回了玉京?”慕容琅讶异地看向严恺,心里有了不好的感觉。如果不是出了大事,母亲绝不会不等他回来就走。他不由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待将两封信看完,慕容琅像被一计霹雷击中,半晌说不出话!
  母亲在信中所述之事实在惊人!父亲的死竟然是秦伯所为!而背后还牵连到了太子!
  不过,这正好回答了他和苏墨都想不通的问题:秦伯为何会有幽冥毒?果不其然,他的毒正是太子派人所给。而他在下毒害死慕容狄之后,并非如他所说,将剩下的毒粒丢弃,而是悄悄留了下来,并在多年之后,将它们用到了苏墨身上!
  连上了!全都连上了!
第169章 刻不容缓
  慕容琅的手死命地攥着信纸,全身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
  “太子!”他咬着牙,心中发狠道。
  “严恺,你把那天在将军府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我听!”他厉声命令道,声音被激烈的情绪带动,不自觉地颤抖。
  严恺见慕容琅嘴唇发白,有急怒攻心的迹象,赶忙扶他坐回榻上:“将军莫急!且听末将细说。”
  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严恺将当日何妈妈来朔州卫找他,他到了将军府之后,慕容夫人在花厅中对他所讲之事,以及他将秦伯带回朔州卫关押的经过,完完整整给慕容琅讲了一遍。
  听着严恺说的,慕容琅的太阳穴跳得猛烈,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肉里冲出来。他回想母亲在信中所写,原来母亲在很早之前就察觉到了父亲死因的异常。这些年来,她一直在请谢鸿大人研究父亲的脉案。由于他常年戍边,为了不影响军务,母亲写来的信都是报喜不报忧,以至于他对家中发生之事一无所知,未能替母亲分忧不说,赶上带兵出征,还会让母亲为他悬心。
  难怪每每见到母亲,都觉得她像是有满腹的心事,难怪她还没到苍老的年纪,头上就已生出许多白发……如若自己当年多回家探望几次,多关心关心父亲,也许就能发现父亲病情有异,也许那时自己就能顺腾摸瓜,查到幽冥毒的踪迹……想到此处,慕容琅心如刀绞,他亏欠双亲的实在太多了!
  他的泪扑簌簌地掉落,打湿了衣袍。书房内落针可闻。
  严恺第一次见将军在自己面前落泪,知道一定是悲痛到了极点。他默了半刻,等着慕容琅将内心的郁结发泄出来,当听着他的哭声转低,才语气柔缓地开解道:“我相信将军此刻一定痛苦难抑,但请将军无论如何都要保重身子,现下还有很多重要的事等着您决策。”
  慕容琅明白严恺话中的意思。他渐渐收了泪,待心绪趋于平复,对严恺道:“这封秘信出现的时机很是蹊跷。我算了下日子,此信出现在母亲卧房的时间,正是我将达腊移交给鞑靼之后的几日。”
  “所以,末将好奇的是,究竟是谁发来的这封信?他为何会选在这时捅破此事?目的又是什么呢?”严恺虽知慕容狄的死是秦伯所为,但慕容夫人慎重起见,并未向他透露有关太子的半个字。
  “是啊,为什么呢?”面对严恺一连串的问题,慕容琅陷入了深思。
  自从燕南天暗杀达腊未果,又许久未回去复命,太子想必已经猜到他们的计划落败。这就意味着,达腊回到鞑靼之后,无论是出于报复,还是出于搅乱大周的目的,都会将那个用三州兵防图与之做交易,换取蓝魄冥罗花的人告知慕容琅。因此,太子的暴露已成定局!
  那么,太子接下来的举动就变得十分明确——他必须要阻止慕容琅回到大周之后,向皇上告发他的罪行。所以,他选择在此时先下手为强,主动将当年指使秦伯下毒之事捅破,一方面,在慕容家投下一枚重磅炸弹,让家中彻底大乱,无暇旁顾,另一方面,则是暗示慕容家,他既然能要了慕容狄的命,那么想取日夜陪在他身侧的慕容琬的性命,更是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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