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公子这是在教习苏公子骑射?”
站在场边的御风耳边突然传来雪叶的问话。他转过头,见雪叶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场上的二人,神色有些微妙。
“嗯,是!主子一直在教苏公子,已经有好些时日了。”御风如实回道。
“想不到,慕容公子做起师父来,竟是这么耐心。”雪叶像是在自言自语。她可记得当初慕容琅指点自家小姐骑术时的模样。虽然也有认真点评,但更多都是夸赞,全然不似现在这般一点一点讲解得如此详细,甚至还亲自演示。她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样子,不知为何,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别扭。
“雪叶姑娘今日来得这么早?”御风说道,说着又看了看她的左右,没见程玉姝,便问:“你家小姐呢?”
雪叶看着眼前的情景入神,连正事都差点忘了,被御风这么一问,她才想起来,赶忙回道:“我家小姐病了,我来请谢公子过府看诊。顺道也想请慕容公子得空去探望我家小姐。”
“哦,那等主子他们练完,我就告诉他。雪叶姑娘就先回吧。”御风说道:“大冷天的,在外面呆久了会冻着的”。
御风的话听着像是关心,但其实他也有自己的心思。主子每天教习苏墨骑术,两人之间难免会有肢体接触。虽说是两个大男人,但那场面连他看着都觉得不好意思。雪叶这丫鬟心思灵透,再让她待在此处,指不定会看出什么事来。万一她再告诉程小姐,那事情可就大了。他可不能给主子找这种麻烦。
“嗯,好,那就有劳……”
雪叶的话还未说完,就听练武场上传来一声叫喊:“啊~~~”
两人扭头看去,只见苏墨被慕容琅拦腰抓着,一把揽到了“踏云”之上。少年的身子被强大的力道一带,竟然面对面地坐到了慕容琅身前。偏生慕容琅身上披着一件披风,宽大的衣襟被他下意识地向前围拢,就像两个人紧紧抱在了一起。
御风和雪叶见此情景,瞳孔地震!
作者有话要说:
说实话,有点好奇每天慕容琅教苏墨骑射的时候,御风都能看到些什么不忍直视的场面~~~
第60章 生了疑心
御风当即面红耳赤地闭上了眼睛。
“我的老天爷啊……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这是我能看得吗?”他将手指挡在眼前,透过指缝,偷偷打量着场上的情况。
雪叶虽然年纪不大,但多少也懂了些情爱之事。她刚才见这二人亲密的样子就觉得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有问题。此刻,看到此情此景她终于明白了,这……这明显就是有私情啊!
她瞪大了眼睛看向御风,不可思议地问道:“慕容公子和苏公子……他二人……”
“他,他二人……这,这不很正常么?练骑射,都,都这样。你别胡猜!”御风支支吾吾,躲避着雪叶的眼神:“那个,你不是要让谢公子去给程小姐看病么?赶快去吧。”御风催着她快走。
“哦……”雪叶还没缓过神来,怔怔地往回走去。
其实,刚才苏墨跨马站在脚蹬上,想试试以身子直立的姿势拉弓射箭。但他手上和腿上的力道掌握不好,不知该怎么在射箭的同时,维持身体的平衡。再加上“追月”正向前奔跑,他身子一个摘歪,眼看就要栽下马去。慕容琅见状不好,迅速一个探身,出手抓住他的腰带,顺势带到了自己的马上。
苏墨第二次以这样的姿势与慕容琅身体相贴,实在难为情。他立刻纵身跳下马,红着脸回身冲慕容琅抱拳道:“多谢逸之兄出手。今天,今天就练到这里吧。”
慕容琅看出了苏墨的尴尬。他其实也觉得刚才的姿势不那么君子,但事出有因,并非故意为之,便若无其事地道了句“好”,随后跳下马,两人牵马向场边走去。
御风见他二人练完了,急走几步上前,将雪叶的话转告给了慕容琅。苏墨在一旁听着,立刻就要去看程玉姝。且不说程家对自己的父亲有恩,这几日程姑娘同他和谢启暄一起制作药包,从不叫苦叫累,很是用心,他实在觉得程玉姝是个不错的姑娘。听闻她病了,苏墨也跟着着急了起来。
“你等等!”慕容琅在身后叫住了他:“你刚练完,身上还是一身汗,被风吹着容易着凉。你先回去用热水洗洗,换身衣服,一会儿咱们一起去。”
“嗯,好!”苏墨点点头。
御风在后面暗暗翻着白眼,主子什么时候这么会关心人了?
……
知州府,程玉姝房内。
程玉姝的嫂嫂小程夫人正坐在一旁,看着谢启暄为程玉姝诊病。谢启暄隔着绢帕为她把脉,推测此病乃是因操劳过度,加之染了风寒所致,吃几服药就可痊愈。他便写了个方子,又仔细告知了丫鬟煎药的方法。小程夫人听到小姑无碍,这才放下心来。她指了一名小厮带着那丫鬟去药铺抓药,让谢启暄稍坐片刻,就带着下人离开了。
雪叶见自家小姐烧得神思恍惚,又想到刚才在练武场见到的情景,心里实在难过。她打定主意,暂时先瞒下此事,等小姐病好了,再想想怎么和她说。
此时下人过来回禀,说夫人已命人在花厅备下早饭,请谢启暄过去随意用一些。谢启暄提上诊箱,跟着下人正要往外走,只见门帘一掀,慕容琅和苏墨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两人进屋后,大致了解了程玉姝的病情,得知她并无大碍,放心了不少。雪叶见到慕容琅来探望小姐本十分高兴,但待见到他身后跟着的苏墨,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收了回去。
雪叶从前没有仔细打量过苏墨,此刻见少年玉瓷色的脸上,眉若远山,眸似琉璃,鼻梁纤巧挺直,双唇水润如樱。他外披一件冰台色狐裘,内着一身碧青色织锦衣袍,整个人就像一株生在寂静山谷中的兰草,清雅绝尘,是不同于程玉姝艳丽娇美之色。莫说是男子,即便女子也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雪叶突然觉得小姐有了对手!
可她转念一想,即便苏墨的容色再如何过人,他毕竟是个男子。难道慕容公子都不顾忌的么?还是说,他竟好男风?这个突然冒出的想法让她不由一惊!“慕容公子该不至于如此荒唐吧……”
苏墨被雪叶投来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感觉这丫鬟的眼神里似乎带着敌意。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做错得罪了她,只能当做没看见,转身向屋内走去。
慕容琅正坐在床边看着程玉姝。榻上的美人虽满脸病容,却是人比花娇,是另一种风景。慕容琅看着她因身体不适而拧紧的眉头,还有缠着纱布的双手,眸中尽染忧色。想着自己连日来因公务繁忙,不仅未对程玉姝多加照拂,反而让她累得病倒,慕容琅的心中不免愧疚。
苏墨见程玉姝的样子,也有些心焦。早知道就应该拦着她,千不该万不该由着她用雪水洗药草,又一趟趟抱到炭火旁烘干。这么又累又重的活儿,自己也就罢了,这位身子娇弱的千金小姐如何受得了?
御风见这几人的神色中各有内容,已经不是他一个护卫能想明白的了。他只希望主子别被感情上的事分了心,误了朔州的大事。
约莫过了两炷香的时间,程玉姝仍是没有醒转。由于卫所那边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慕容琅便嘱咐雪叶好生照顾她家小姐,自己改日再来探望。
雪叶见慕容琅要走,想多留他一会儿却又找不到合适理由,只得恳求道:“那等您日后得空,一定要再来看我家小姐呀!”
慕容琅点头应允,雪叶这才放下心来,眼巴巴地见几人离开,默默叹了口气。
……
七日后,程玉姝的病终于好了。期间,除了谢启暄每隔两日就过来为她把一次脉,慕容琅和苏墨也来探望过两次。只是他们每次都待不了多久,一是担心影响程玉姝休息,二是慕容琅这几日正在筹谋一件要事,实在没有太多时间。
此刻已经入夜,程玉姝靠在迎枕上,一口一口地吃着雪叶喂给她的燕窝。雪叶见小姐气色已经大好,房内又只有她们二人,便咬了咬牙,对程玉姝说道:“小姐,有件事奴婢不知当不当讲?”
雪叶没来由的一句话让程玉姝一愣,随即打趣她道:“你这丫头,平时最是伶牙俐齿的。怎地我生病了几天,你竟转性子了?究竟是什么事,你说就是。”她用帕子拭了拭嘴角,淡笑着说道。
“那个……奴婢觉得,慕容公子好像有点不对劲……”这事已经搁在雪叶心里好几天,把她折磨得够呛。现下终于可以说了,但她又担心分寸掌握不好,让刚刚病好的程玉姝受不住,只得绕几个弯子委婉地说。
“不对劲?怎么个不对劲?”程玉姝一听是和慕容琅有关,立刻来了兴趣。一直转着帕子的手也停了下来。
雪叶放下碗,直了直身子,看着程玉姝道:“那个,奴婢觉得,慕容公子和苏公子好像关系不一般……”
“就这事?”程玉姝闻言一笑,不以为意:“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他们二人都是谢公子的好友,又在霍州一起对抗过鞑靼人,想来关系应是很好的。”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雪叶有点着急,但又不敢直说,只得继续拐着弯子道:“奴婢的意思是,慕容公子和苏公子好像有点,有点那个……”
“那个?”程玉姝听得一头雾水:“那个是哪个?雪叶,你有话直说便是。”
雪叶见程玉姝还是没懂她的意思,觉得这么绕弯子说话实在费劲,干脆直接说道:“小姐,奴婢是觉得他们二人的关系有些暧昧,好像,好像是有私情!”
“你这丫头,究竟在说什么呀?”程玉姝哭笑不得,用手指杵了一下雪叶的眉心:“他们二人怎么会有私情呢?”
“真的,小姐,奴婢没开玩笑。”接着,雪叶就把那天她在练武场亲眼所见的情景和御风躲躲闪闪的回应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程玉姝。
程玉姝起先还觉得雪叶是在捕风捉影,没来由地瞎猜,但见她越说越郑重,而她所说之事听上去确实不太寻常,便也开始严肃了起来。
“这么说,你是亲眼见到他们二人共乘一骑了?”程玉姝蹙着眉问。
“嗯,是的。当时慕容公子将苏公子搂在怀里,十分亲密。御风也看到了呢。”雪叶回道:“而且那匹‘踏云’慕容公子从不让别人骑,小姐您之前想骑上试试,他都没让……”雪叶小声嘟囔道。
“你还看到什么了?”程玉姝又问,神色已然有些慌乱。
“其他就是慕容公子教苏公子骑马和射箭,那个认真劲儿,就别提了,而且他一直在笑。奴婢从没见过那样的慕容公子。平时他连话都很少跟人说,更别说笑了。”雪叶如实回道:“御风说,他们这样都好久了,从霍州来朔州的路上就开始了。”
雪叶见程玉姝怔怔听着,又好心提醒道:“小姐,您别不当回事,依奴婢感觉,他俩的关系当真不一般。”
程玉姝边听边揉着手里的帕子,帕子已皱成了一团。
“可苏公子是个男子呀?”程玉姝不解地道:“难道……难道……”她说不下去了。
雪叶当然明白程玉姝话里的意思,见小姐眼神中带着明显的紧张,雪叶担心她好不容易好了的身子又病了,一时有些后悔跟她说这么多,便劝道:“兴许是奴婢想多了。慕容公子怎会喜欢男子呢?小姐不要担心。等慕容公子下次再来看您的时候,您旁敲侧击地试探试探就知道了。”
程玉姝点点头,她实在不敢相信自己一直倾慕的男子竟会好男风,但一想到雪叶描述的情景,再加上慕容琅一直对女子冷冷淡淡的,京城那么多世家小姐都不入他的眼,又不由不有此疑虑。
雪叶担心程玉姝晚上睡不好,便让一个小丫鬟煮了碗安神汤,喂她服下后才放心离开。
雪叶走后,程玉姝躺在床上反复想着她说的话,越想心里的疑心就越重。
她本就拿捏不准慕容琅的心思,连慕容夫人都默许了的婚事,慕容琅却一直不予回应。原本她还能用慕容琅忙于战事、无暇兼顾为由说服自己,而她这次千里迢迢,不畏人言而来,也有倒逼慕容琅给出承诺的算计。
但现在,听到雪叶描述的场景,那个会一直笑,一直耐心教授,还肯将“踏云”献出的慕容琅。那明明就是他对苏墨的偏爱,不是她想否认就能否认得了的!
她有些慌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61章 各怀心思
日子一天天过去,苏墨渐渐习惯了每日晨间与慕容琅一起赛马、骑射。如果哪天慕容琅有事不能来,苏墨还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然而此时的他尚不明白这样的感觉意味着什么。
另一方面,慕容琅破例准许苏墨进出他的书房。他知道苏墨平日喜欢看兵法谋略方面的书籍,而这位少年确实在此方面颇有天赋。但他不知道的是,苏墨乃是“谋圣”谷道子的关门弟子,早就觊觎他书房内的藏书。如今得此便利,苏墨简直如获至宝,有时在那里一待就是一天。若慕容琅得空,两人还会对书中的论述讨论一番。
……
这一日,慕容琅听谢启暄说起程玉姝已经大好,觉得于情于理还是得再去看她一次,便命御风备马,与苏墨一道前往知州府。
彼时程玉姝午睡刚醒,听下人通禀慕容琅几人来了,赶忙让雪叶服侍着洗了脸,在镜前用心地上了个妆。待妆容、衣饰样样妥帖,这才带着雪叶去到花厅。慕容琅和苏墨正在厅内用茶,见程玉姝款款而来,便起身行礼。二人见她又恢复了往日的娇艳容色,十分欣慰。
程玉姝见到慕容琅自是欢喜,面上笑颜如花,心里却早如小鹿般乱撞。待她再看向苏墨,却怎么也难以发自内心的笑出来。原本她将这位少年视为同谢启暄一样的朋友,又感念他曾经侠义相救,使她免于落入歹人之手,情谊本应更加亲厚。但现下,她因怀疑苏墨与慕容琅之间有私,心中生出芥蒂,只能勉勉强强维持表面的和气。
苏墨却没注意到程玉姝神色的变化,待几人落座后,他率先愧疚地自责道:“都是我不好,不应该让程姑娘做那么粗重的活儿。”
“都是玉姝自愿的,与苏公子无关,你莫要这么说。”程玉姝客气地回应。
“你病了的这几日,我已让严副将增派人手给谢七和苏墨。现下所有的药包都已做完,以后你不必再去帮忙,在府内好生看顾身子吧。”慕容琅关切地说。
“其实我已无大碍。卫所如有需要玉姝的地方,还请慕容公子切莫推辞。”程玉姝回道。慕容琅的话本是关心之意,但程玉姝却感觉像是在嫌弃她给他们添麻烦了。她有些不知所措。
“卫所里都是男子,平日里不是习武就是操练。程小姐在那里我担心无法护你周全。何况卫所乃军机重地,程姑娘确实不便久留。”慕容琅坦言相告,话音虽然和煦,但落到程玉姝耳中,却着实不那么动听。
程玉姝见慕容琅挑明让她回避,面上不由讪讪的。她似不经意地瞥了眼苏墨。
苏墨也觉得慕容琅的话有些生硬。程姑娘是自己人,偶尔去趟卫所能出什么事?他有些不解地看了眼坐在旁边的青年。
然而这个眼神落在程玉姝眼里,却是另有一番含义。难不成,不让她去卫所是苏墨的主意?程玉姝胡乱想着,握着帕子的手微微有些发抖:难道他二人的关系已经到如此地步了?她忽然想趁此机会,弄清楚心中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