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拢玉京春——留春令【完结】
时间:2023-08-14 11:43:56

  雪叶有些担心地看着程玉姝。如果不能去卫所,那岂不是以后小姐都很难见到慕容公子了?这样一来,小姐指不定会伤心成什么样呢……
  御风站在慕容琅的后面,将这一幕全都看在了眼里。房内的空气像冻住了一般,他连大气都不敢出。他悄悄打量了一下慕容琅,见他竟像没事人一样,淡定地喝着茶,好像什么都没注意到,但又好像所有事都在他心里。
  “玉姝准备了一些补品,本想过几日去卫所拿给将士们。既然我今后不便再去,那便劳苏公子和御风大哥,将补品带回去吧。”程玉姝说罢,向雪叶使了个眼色。雪叶立刻会意,招呼着苏墨和御风跟着她一起去库房,屋内只剩下了程玉姝和慕容琅二人。
  程玉姝稳了稳心神,开口对慕容琅道:“慕容公子,玉姝此番前来朔州,一则是陪同哥哥赴任,见识下边关的风土人情,二则……二则也是有一个私心。”她慎了慎,终于鼓起勇气继续道:“玉姝自幼时见你的第一面,便心生好感。这么多年过去,我的心意始终未变,笃定公子就是玉姝此生愿白首相伴之人。但玉姝不知,慕容公子心里可也是这么想的?”
  程玉姝虽是千金小姐,但得益于程家的良好教养,她身上并没有那种久居深宅、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落落大方、雍容不迫的行事作风令她在京城众多名媛中一枝独秀。
  虽说率先向自己心仪的男子表白,对于一个姑娘而言,属实有些冒失。若被拒绝,不仅会下了自己脸面,以后也很难相处。但对程玉姝而言,她自信于自己的容貌、才学卓然不群,又依仗此行得了父母和慕容夫人的首肯,因此还是有些底气的。与其在闺房中每日坐卧不安地猜测慕容琅的心思,不如当面问清,而后再做打算。
  慕容琅听完程玉姝的话,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坐在他对面的姑娘刚刚的一番言辞,是在毫不遮掩地向他表白爱意。他实在没料到程玉姝竟会有此一举,就像被将了一军,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平心而论,程玉姝姿容绝色,才学出众。她对自己的倾慕之情,慕容琅是知道的。母亲和长姐也曾多次向他暗示,希望尽早娶程玉姝过门,最近几年尤其频繁。
  其实,慕容琅对程玉姝并不反感,但要说到爱……他总觉得两人之间少了些什么?可能是面对程玉姝,他的心永远是风平浪静、水波不兴,不像苏墨,总是能轻易地调动起他的情绪,或喜、或怒、或担心、或疑虑……
  “怎么又想起苏墨了……”慕容琅叹了口气。他揉了揉额角,暗暗嗔怪着自己。
  见慕容琅迟迟没有说话,面上又露出了无奈之色,程玉姝心中一空,以为是他在否认着她的提问,只是碍于情面,不好直接说出口。她不敢相信自己这么多年的钟情,到头来竟是一场空!虽然她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但当真面对时,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酸楚和委屈,泪水霎时涌上眼眶。她有些颤抖地问道:“难不成,慕容公子心中是有别人?”
  慕容琅见程玉姝神色不对,猜到她可能误会自己了,赶忙解释道:“程小姐对我的心意,我自当珍之重之。只是婚姻大事并非儿戏,需要慎之又慎。眼下朔州和鞑靼关系紧张,我实在没有心情去想此事。不过,请程小姐放心,我一定不会轻慢了你的情意。”
  程玉姝闻言略略松了口气,觉得或许是因为听了雪叶的话,自己有些疑神疑鬼了。她做事一向进退有度,但在此事上,确实有些失当了。
  “是玉姝心急了,还望慕容公子莫要生气。儿女私情怎可与国家大事相比,这个道理玉姝还是懂得的。”程玉姝不好意思地向慕容琅道着歉,又温柔地道:“既然玉姝不便前去探望,那就请慕容公子一定注意身体,不要太过操劳。”
  慕容琅听到这话,忽然意识到,程玉姝所有的情绪或许都源自他刚才那句不让她来卫所。而此刻,她的忍让与懂事,让慕容琅不由也往后退了一步。他安慰程玉姝道:“如你愿意,偶尔来卫所也无妨。我有时间的话,可带你看看朔州城外的风景。”
  门外,苏墨、御风其实早已回来。因听见房内二人正在说话,便识趣地等在门外。故而,慕容琅和程玉姝的对话,有一大半都被他们听了去。
  对于苏墨而言,这番对话犹如一计重拳将他打醒了。他突然发现,这段时日,无论是骑射,还是看书,他的身边总有慕容琅陪伴,而他沉溺于这份关爱之中,竟没有发觉已养成了习惯!此时他终于明白慕容琅不在的时候,心中的那种失落是因为何故!
  苏墨认为,这些都是慕容琅为他布下的迷魂阵,只为瓦解掉他想杀他之心。尽管他一再提醒自己莫要放松警惕,可他还是掉了进去,并且甘之如饴!再这样下去,说不准哪天自己被慕容琅反杀都是有可能的。这太可怕了!
  刚刚当着自己的面,慕容琅还曾阻止程玉姝去卫所,然而就在他不在的时候,慕容琅却在邀请程姑娘去看风景!前者只怕是慕容琅故意说给他听的,目的就是为了迷惑他,而后者才是慕容琅的真实想法!他差一点就被骗了!
  “此人对自己的心思竟拿捏得如此精准,甚至玩弄于股掌,真真恐怖至极!”苏墨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手心一片冰寒。
  他的心里五味杂陈,后怕、懊悔、还有深深的自责……他的身子就像冻住一般,僵直地立在那里。
  御风见苏墨的面色不豫,以为他是听了慕容琅和程玉姝的对话,一时吃味所致。也是,那二位毕竟是两家都认可的姻缘,苏墨是后来的。虽然能看出主子对他确实不一般,但他是个男子,家世身份也没法和程姑娘相比,所以注定是空欢喜一场!想到这,御风竟有些同情苏墨了。
  雪叶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苏墨的表情,心中暗喜。慕容公子对自家小姐十分看重,什么“珍之重之”,什么“一定不会轻慢了你的情意”,这应该就是让小姐放心的意思吧?看来,她确实是想多了。小姐终于可以放心了!
第62章 定昌行动
  几人等屋内再无声响,猜测二人大约已经说完,这才进了屋。补品都已装到了马车上,慕容琅见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辞,几人一起回到了卫所。
  晚饭后,慕容琅和苏墨来到书房,严恺和章廖两位参将已等在那里,今晚他们有重要的事情商议。
  自从达腊不断骚扰周边的几个州府,且能摸到兵防的薄弱之处,他们的心中都有个疑虑——莫非达腊知道各州的兵防布局?此事细思极恐,必须要尽快确认。为此,慕容琅决定派人秘密前去查探。
  达腊王子手握二十万大军,如今驻扎在距朔州三百里的定昌。他本人住在鞑靼皇室位于定昌城内的离宫,而大军则在城外安营扎寨。
  在与达腊交手的这些年里,为收集情报,慕容琅费尽心血在定昌城内布下一处暗桩—茗轩茶庄。茶庄表面上售卖大周茶叶,实则查探达腊的动向,刺探军情。
  鞑靼人酷爱饮用奶茶,但当地只有又粗又苦的茶砖,而大周的茶叶清香细嫩,用来煮茶,味道极佳,因此颇受鞑靼皇室和贵族的喜爱。达腊王子更是逢饮必用大周茶叶,故而定昌城内做茶叶生意的商家众多。不过,由于离宫采办经常无端克扣银两,拖欠货款,愿意与皇室做生意的茶庄越来越少。
  茗轩茶庄因为茶叶品质上乘,价格公道,加上茶庄老板为人豪爽,几乎从不催要欠款,深得离宫采办的信任,这几年已成为定昌城内专供离宫用茶的茶庄。每隔一段时日,他们就要进宫送一次茶叶。久而久之,将离宫内的地形打探得十分清楚。
  茶庄与朔州卫除用飞鸽传书外,对于重要情报则会利用来大周进货的名义,将信息辗转送到朔州城内一处接应地点,同时又领回新的任务。几年下来,这个暗桩对慕容琅对抗达腊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为谨慎起见,关于茗轩茶庄就是暗桩之事,只有慕容琅和副将严恺知道。章廖两位参将只知道这个暗桩的存在,但具体是什么,并不知晓。
  几日前,慕容琅命暗桩悄悄送来一张离宫地图,此刻这张地图就平展在书房的桌案上。
  章参将率先提议道:“既然要进入宫内查探,那不如就派咱们暗桩的人去。他们对离宫的布局了如指掌,行事也便利。”
  “我以为不妥。”一旁的廖参将不太赞同:“这个暗桩是咱们费了好些心思才设下的。这些年,他们经常出入离宫,离宫的人对他们极为熟悉。若是派他们进宫查探,万一被人发现,咱们这些年的心血就全白费了。”
  “对!如非万不得已,轻易不能动这个暗桩!”严恺同意廖参将的想法:“这次行动咱们只能派卫所的人去。就算被抓,也牵扯不到暗桩身上。”
  “可如今外人想进定昌城可不那么容易,听说守卫对每个人都会严加盘查。”章参将说出了他的顾虑。
  “不用担心,暗桩的兄弟给咱们伪造了几份通关文牒,是和地图一起送过来的。有了这个,咱们进城想必不会有太多麻烦。”严恺回道。随后,他看向慕容琅,问:“只是不知将军这次准备派谁前去?”
  “这次任务主要以探查为主,确认达腊是否有几个州的兵防图之后,就撤回来。所有的行动都集中在定昌离宫内部。未免惊动达腊,派去的人必须身手敏捷,懂得随机应变,而且轻功一定要好。”慕容琅说完,用余光瞥了眼苏墨。
  苏墨听闻要去定昌,心中早已起了盘算。他寻找幽冥毒解药的事迟迟未有进展,不免有些焦急。而面前的地图上,在离宫的正北方,恰巧有一处御苑。他要找的蓝魄冥罗花会否就在这里呢?
  想到此处,他对慕容琅拱手抱拳,郑重说道:“我愿前往定昌,请逸之兄允准!”
  “你?”严恺和两位参将看向苏墨,实在没想到这位小兄弟会主动请缨。他们知道苏墨足智多谋,在大败阿鲁瓦的几战里功劳卓越,但身手嘛……却着实不敢恭维。卫所的练武场上不时会有士兵摆擂台比试武艺,这位小兄弟参加过几次,可一次都没赢过。
  “要说苏兄弟的聪明才智,我们几位都十分钦佩。但离宫内有侍卫站岗,万一要是和他们打起来,以苏兄弟的武功……我实在有些担心。”严恺如实说道。
  “是啊,别事情没查明白,人还挂了,那我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章副将应和着道。他们都知道苏墨是慕容琅和谢启暄的朋友,不敢让他以身犯险。
  “怎么?你们就这么信不过我?”苏墨见几人一直阻拦,担心去定昌的计划要泡汤,有些不乐意地说道。
  “不是信不过苏兄弟,我们这不是担心你的安全么?”廖副将赶忙解释。
  “就苏墨吧!”慕容琅突然发声:“刚才说了,这次行动要尽量避免打草惊蛇。我们必须悄悄潜入,再悄悄撤退。苏墨的轻功了得,反应又快,是个合适的人选。”
  其实,在想到这个计划时,慕容琅心中的第一人选就是苏墨。虽然也知道他的武功欠佳,但他的轻功上乘,有勇有谋,军中实难找出第二个人能与之媲美。
  “末将明白将军的意思,但如果被侍卫发现,少不了会起冲突,最好还是找个身手好的。”严恺再次建议道。
  “那就再派个武功高强的小将一同前往。两人行事,相互也可有个照应。”慕容琅道。
  “是!末将领命!”严恺和两位参将道。
  人选已经定下,接下来的几日,几人反复研究离宫中的行动路线,制定应对方案。严恺将他们的计划用密信的形式飞鸽传书给定昌的暗桩,让他们到时注意接应。同时,苏墨和派来与他同行的小将王戟,跟着卫所内一位会鞑靼语的士兵,学一些简单的日常对话。
  十日后,终于到了出发的日子。苏墨与王戟背上包袱,扮做出游的青年公子,各乘一骑。慕容琅叮嘱二人,如遇危险,一定不能硬拼,立刻撤出来。两人领命,向众人辞行后,马鞭一扬,向北方的草原疾驰而去。慕容琅望着少年飒飒而去的身影,久久没有回神。
  ……
  四日后,两人终于来到了定昌城。
  定昌城隶属鞑靼,因地理位置距离大周较近,最早是两地往来客商中途歇脚的地方。时日一长,有些大周人就在此定居了下来,与城内土生土长的鞑靼人混杂而居,语言互通。
  大周人的到来,使城内出现了许多具有大周特色的酒楼商铺。大周时兴的钗环配饰、布料花样也会最先到达这里,继而才会传至鞑靼各处。因此鞑靼王庭在此修建了一座离宫,便于皇室中人来此玩乐。
  因着离宫的原因,加上达腊王子正在城内居住,城门守卫对外来的进城人员查验十分严格。不过,这些侍卫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他们利用外来客急于进城的心理,借机敛财,每每都要想办法刁难一通,敲一笔竹杠,才会放人。
  苏墨与王戟下马,向一名城门守卫毕恭毕敬地递上了通关文牒。守卫身材壮硕,满脸都是横肉,见他俩年纪不大,身上的衣裳料子一看就不是便宜货,便将拿在手中的文牒翻过来、调过去地看了又看,随即面带凶相,横眉立目地道:“你们这个文牒是假的!老实交代,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王戟当然知道他们的通关文牒是伪造的,心中不由一颤。他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戳穿了,立刻语塞当场,不知该如何回应。苏墨见状,赶忙换上一副笑脸,上前道:“军爷这是说得哪里话?这文牒怎么能是假的呢?要不您再仔细看看?”
  “我说是假的就是假的!你们来定昌是干嘛的?再不说实话,我可要抓人了!”守卫说着就要举起弯刀,架在苏墨的脖子上。
  苏墨没有被守卫的架势吓倒,仍是笑脸相迎。他轻轻按下守卫举着弯刀的右臂,悄悄向其腰中塞了锭金子,小声说道:“这是小的孝敬给军爷吃酒的,还请军爷笑纳。”
  守卫感受着腰中金锭的大小,觉着怎么也有好几两,心中颇为满意。不过,他尤嫌不足,又接着训斥着道:“你们的文牒实在潦草,上面的字我看不清。”说完,他打量着苏墨身上的狐裘大氅,露出贪恋的神色。
  苏墨当即会意,赶忙脱下外氅,递了上去:“军爷受累了!这天寒地冻的还要再此站岗,实在辛苦。这件大氅军爷尽管收下,不必客气。”
  那守卫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语气也软了些:“我又仔细看过一遍,这文牒没有问题。不过你们下次要把字写得清楚些。要不我可不会这么好说话了!”说罢,他将文牒扔给苏墨,抬手示意他们快走,别挡了后面人的路。
  苏墨和王戟连声道谢,随即翻身上马,立刻向城内而去,多一刻都不再停留。
  “可吓死我了!”王戟见他们走得离城门远了,小声对苏墨道:“我还以为他真的发现这文牒有问题呢!”
  “他要是真的看出来有问题,怎么可能还和咱俩说那么多?早就给咱俩绑起来了。”苏墨回道。
  “嗯,有道理!”王戟点点头,自己险些被那守卫的一吓露出破绽,此刻仍心有余悸。
  “阿嚏!”苏墨打了个喷嚏,身子瑟缩了一下。冬日的定昌冷得出奇,虽然此刻艳阳高照,但感受不到一丁点暖意。刚才苏墨把自己的大氅给了那守卫,身上只剩下一件棉袍。一阵寒风吹过,苏墨觉得自己从前心凉到了后背,简直都要冻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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