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戟见状就要脱下自己的外氅给他,但被苏墨拦了下来:“你把你的给我,你穿什么?咱们快点走,等到了客栈就好了。”
定昌城内颇为繁华,按照之前的计划,他们来到城内的“昌周客栈”住下。“昌周客栈”是暗桩与朔州卫的接应地点之一,里面安插了自己人。
傍晚时分,苏墨和王戟正在房内商量着今晚的行动,只听“咚,咚,咚”有人轻轻敲门……
第63章 夜入离宫
敲门声先是两下,再是三下,后面又跟着两下,随后门外有人说道:“客官,小的给您送热水来了。”
“我没有要热水,我要的是点心。”苏墨回道。
“没有错,您要的就是热水。”那人道。
苏墨闻言,立刻打开房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小二打扮的人。过道内,灯火幽暗,他以帽遮脸,让人看不清面容。小二见到苏墨,话不多说,放下两个水桶,转身就离开了。苏墨将水桶提进屋内,将门关紧。王戟走过来,将桶盖掀开一看,只见桶内是两套离宫侍卫的衣服和腰牌。刚刚那位小二,想必就是暗桩布在客栈里的人。
两人话不多说。苏墨拿起一套衣服和腰牌,走到里间,迅速换上。待出来时,王戟也已经换好了。二人吹熄灯烛,从窗户翻出,骑马向离宫而去。
定昌的冬日寒风透骨,滴水成冰,恨不得连呼出的呵气瞬间都被冻上。现下已是深夜,街上黑漆漆的,一个人都没有,大家都早早回家烤火取暖。苏墨和王戟骑在马上,只觉北风呼啸而过,打在脸上生疼,若不是带着侍卫的帽子,只怕耳朵都要被冻掉了。
二人快马加鞭,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距东侧宫门不远的地方。他俩找了个隐蔽处,将马拴好,随后遮掩身形,向宫门处张望。
宫墙巍峨,约莫有三丈高。这个高度对于苏墨来讲不在话下,但王戟的轻功没那么好,上个屋顶还行,攀上宫墙就不太可能了。若是苏墨先一步攀上宫墙,再用绳子将王戟拽上来也是个办法,但宫墙上不时有侍卫巡逻,这么做很容易被发现。因此,最为稳妥的办法就是从宫门进去。可宫门处,正有四名侍卫站岗。
“要不咱们趁他们不备,将他们杀了?”王戟一边呵着热气暖手,一边提议道。他的身手了得,与苏墨配合,干倒四个壮汉……反正可以试试。
“不行!这些侍卫几个时辰就轮换一班,万一被人发现他们死了,一定会封锁离宫。到时咱们再行事可就难了。”苏墨哆嗦着回应道。
“那怎么办?……”王戟有些犯难。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酒壶,喝了一口,又递给苏墨:“来!暖暖身子!”
苏墨从不喝酒,但此刻确实被冻得不行。他接过酒壶,学着王戟的样子喝了一口。哪知酒液辛辣,他被呛得直咳嗽,壶里的酒也被溅到了身上。苏墨用袖子擦着身上酒液,擦着擦着,突然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
宫门处无遮无挡,无论下雪还是刮风,侍卫都必须值守,是个又苦又累又没钱赚的差事。通常都是品阶最低或者得罪了上司的兵卒来干。如若天气暖和也还倒好,但一到冬日,特别是夜里,就极其难熬。侍卫们一站就是几个时辰,饶是体格再健壮,也受不住。有的侍卫脚趾都被冻掉几个。
“他娘的!这破差事老子算是受够了!”一个侍卫不停地跺着脚,嘴里骂骂咧咧。
“可不是么!要不是没钱孝敬头儿,我也不会被打发来这儿!”另一个侍卫将手缩在袖子里,哆哆嗦嗦地说道。
“太欺负人了!擦!”旁边的侍卫发泄着心中的怨气。
“感觉我的血都快被冻上了!”年纪最小的侍卫话里带着哭腔:“我想阿妈……”
侍卫们正你一言我一语地抱怨着,突然见两个黑影向这边歪歪斜斜地走过来,他们立刻举起了手中的弯刀:“什么人?”
待人走进了,他们才看清,原来是宫里的两个侍卫,一身酒气,喝得醉醺醺的。
“你们是哪个宫的?怎么这时候还在外面闲逛?”一个侍卫说道,心里颇有些不忿。真是同人不同命,他们就得在这站岗,冻得要死,可有人就能出去饮酒作乐。
“嗝~ 大哥你有所不知,今日是小弟生辰,我和兄弟高兴多喝了几杯,嗝~ 没想到喝着喝着就喝到了这个时辰。”苏墨回道。他将手臂搭在王戟的肩上,径直就往宫门里走。
“站住!”另一个侍卫将弯刀往苏墨身前一挡,拦住了他的去路:“宫门已关,进不去了。你们等明早吧。”
“等明早?凭什么?外面这么冷,你让我们大半夜的去哪儿?”王戟一点也不害怕那刀,对着侍卫吼道,像是在借酒撒风。
“哼!这是你们的事!与老子无干!” 那个侍卫没好气地道。
王戟听完,抡起拳头就要揍他,苏墨一把将他拦了下来,劝道:“有话好好说!这位大哥是跟咱们开玩笑呢!”
“谁和你们开玩笑?快走,离老子远点!”那侍卫不客气地道。
“大哥,你莫要生气嘛,你叫什么名字?可否告诉兄弟?”苏墨睁着醉眼看向那侍卫,问道。
“怎么?你小子还想告我们一状不成?”另一个侍卫晃着膀子走过来:“告你说,告状老子可不怕,这破差事老子正不想干了呢!”
“大哥误会了!小弟不是想告状!嗝~ ”苏墨解释道:“侍卫统领是我亲舅,回头我跟他说一声,给你们换个好差事。”
那几个侍卫一听这话,立刻眼里放光,“当真?满都尔图当真是你舅舅?”他们问道。
“那还有假?我就是他带进宫的,如今就在膳房值守。每日有酒有肉,伙食不知道有多好。嗝~”苏墨晃了晃手中的腰牌,向他们证明。
其中一个侍卫接过腰牌,仔细查验着。“别说,还真是膳房的腰牌。”另外三个侍卫听他一说,也接过腰牌看了看,确实如此。
四个侍卫立刻换了副面孔。在膳房当差,这要是和统领没点关系,那绝对不可能。怪不得这两人身上的酒味那么香,一闻就知道是好酒,这一壶酒的价钱恐怕能顶他们两个月的饭钱!
王戟见他们有所松动,连忙将手里的酒壶塞到一个侍卫手里:“大哥,你尝尝,这酒怎么样?”
那侍卫有些犹豫,站岗的时候不能饮酒,这是命令。何况,万一这酒里下了药……
王戟见他迟迟不动,猜到是担心酒里有异,便道:“大哥要是不放心,我喝给你看。” 说罢,拿过酒壶仰脖喝了一口。
苏墨见他喝酒,嘴里怨怪着道:“你小子今晚喝了那么多!给我留点,给我留点。”说着,作势就要抢酒壶。
一旁的侍卫赶忙将酒壶夺了过来,攥在手中当个宝贝似的,生怕这两人一人一口给喝完了。
“那我们放你俩进去,你们可一定要让你舅舅给我们换个好差事。”他说道。
“放心!包在我身上!”苏墨拍着胸脯道:“只是你们不要告诉别人,否则都来找我,这事可就办不成了!”
“那是自然。”侍卫们一个劲儿地点头,随后一一报上姓名,巴尔博罗、乌济农……苏墨和王戟假装记下,又重复了几遍。那几个侍卫见他们说的不错,这才将宫门打开,让他俩踉跄着走了进去,
苏墨和王戟直到听见宫门在身后重重合上的声音,才恢复了正常的样子。他俩长出一口气:“总算进来了。”
“苏兄弟,没想到你这主意还真好使。”王戟摸着仍旧疯狂乱跳的心口,向苏墨说道。
“其实我也没料到会这么顺利。看来天冷也有天冷的好处!”苏墨庆幸地说。
是啊,外面实在太冷,二人呵了呵手,不再耽搁,一个腾身翻上殿顶,向文宣阁而去。
定昌离宫不大,分为内外两廷。内廷是皇室宫眷的寝宫,外廷则是议事、宴请、祭祀、庆典的地方。根据暗桩给到的情报,达腊平日在文宣阁议事。因此,如果他有三州的兵防图,很有可能会藏在此处。
宫里黑漆漆的,想是为了节省火油,只在一些重要位置点着油灯。偶尔有几队巡逻的侍卫走过,除此之外,只有呼呼的风声。苏墨和王戟借着夜色的掩映,在几个宫殿上快步飞奔,很快便来到了文宣阁的殿顶上。
王戟被冻得涕泪横流,他刚要跳下,想尽快进到阁内暖暖身子,却被苏墨一把抓了回来:“别急,先看看有没有侍卫。”他道。
王戟点点头,两人趴在瓦檐上,向文宣阁门外看去。
门口无人,殿内也暗黑一片,应是无人值守。他俩从殿顶飞身落到地上,见殿门上落着锁。既然走正门不成,那便走窗。苏墨带着王戟快速摸到一处窗扇边,他从袖中取出匕首,伸到窗缝中向上一挑,只听“咔”的一声,窗栓被挑开,两人立刻跳了进去。
殿内没有人,白日里烧的地龙余温仍在,里面暖融融的。他俩抡了抡冻僵的胳膊,踢了踢快要不听使唤的腿,活动了好一阵儿,身上才有了点热乎气儿,身手也灵活多了。
“嚓”地一声,两个火折子燃起,二人开始在殿内分头查看。书案上,没有;博古架上,没有;箱笼内,还是没有。两人翻找了一圈,连犄角旮旯都没放过,可除了一些折子、书册、画轴什么的,并没有看到兵防图之类的东西。
“难不成是将军猜错了?”王戟皱着眉,对苏墨悄声道。
第64章 火光熊熊
苏墨将二人手中的火折子吹灭,犹豫地回道:“会不会是我们没找对地方?”
“不会吧。情报上说,这里就是达腊处理公务的地方。兵防图不放在这儿,还能在哪呢?”王戟挠了挠头。
“将军不是说了么,达腊的疑心病很重,比他爹有过之而无不及。兵防图这么重要的东西,如果咱们都能猜到放在这里,那其他人想必也会猜到。”苏墨分析道。
“那咱们难道要把每个殿都翻个遍不成?”王戟皱着眉问:“这得找到什么时候啊?”
苏墨也觉得都翻一遍不太现实,动静这么大容易引起侍卫注意不说,就是时间上也不允许。他们必须在天亮前离开离宫。
他脑中快速思索着:定昌离宫只是鞑靼皇室的临时居所,宫内布置注重舒适安逸,并无太多贵重之物。而且鞑靼国力不比大周,家底并不雄厚,一个连火油都要节省的皇室,养不起太多侍卫。因此,如不是特别重要的宫室,夜间只会上锁,不会安排侍卫值守。
那么,他们只要留意此时哪些宫室外有侍卫把守,那里就很有可能是藏放重要物品的地方!
苏墨把这个想法和王戟一说,立刻获得了王戟的认同。二人快速翻出文宣阁,再次飞身跃到殿顶。他们在外廷的几个大殿上反复查探了两圈,终于在一处低矮的排房前见到了值守的侍卫。
要说这处排房实在不起眼。它紧靠外廷一侧的北墙,穿过墙边的门洞就会进入内廷。故而,他们两人都以为是侍卫的班房,两次从这儿路过都没注意。可班房本就是侍卫休息的地方,怎么可能还需要值守呢?
这处排房一定大有文章!
但……怎么才能进去呢?两人趴在屋顶上思忖着,一时没了主意。
门前的两个侍卫都生得五大三粗,身材魁梧,是典型的草原壮汉。即便是以王戟的功夫,再加上苏墨的帮衬,想解决掉他们也不容易。何况现在是在宫内,一旦打起来,定会招来其他侍卫,还会惊动达腊,到时候他们再想跑可就难了。两人想着慕容琅的叮嘱,知道绝对不能硬拼!
刺骨的北风呼吼,王戟觉得脸上的皮都要被风揭掉了,苏墨也被冻得上下牙不住地打架。再这么呆下去,只怕他们就要和瓦片冻在一起了。
“太冷了~”王戟吸溜着鼻涕:“要是能有个火堆烤烤身子就好了!”
“想什么呢你?”苏墨瞥了他一眼:“净想美……”
“事”字还没说出口,苏墨突然一顿,脑中闪过一个主意。
达腊生活豪奢,即便是冬日,殿内也必须温暖如春。因此,离宫每日要耗费大量木柴。这些木柴燃烧时产生的热气,会通过火道送至各殿。按照地图上的标记,离宫的东南角便是堆放木柴的地方。
苏墨对王戟耳语了几句,随后便在殿顶上接连几个腾跃,快速来到了柴院。院中的木柴堆积成山,就像一片木头汇成海洋,景象极为壮观。由于天气干燥,木柴极易燃烧,此地通常会派有侍卫严加防范。
然而苏墨在院中值房的屋顶上观察了好一会儿,一个人都没瞧见。想是今夜实在太冷,此处又偏僻,侍卫们都躲到屋里取暖去了。
苏墨从屋顶跳下,落在院中的空地上。此时北风正劲,他在避风处点燃三只火折子,倏地塞进了几处柴堆的缝隙中。
一开始,柴堆里的火苗就如同一个细小又微弱的嫩芽,在狂风的咆哮下,晃晃悠悠,半明半灭,好像随时都会熄灭。然而,只片刻的功夫,火苗“呼”地一下骤然增大,火光从最初的一个亮点迅速向四周扩散,周围的木柴接连被点燃。
“噼啪!噼啪!”柴堆中发出剧烈的声响,火星四处飞溅,掉落到其他柴堆上,没一会儿,又有几处柴堆被引燃。此时,随着火势的增大,火苗就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开始四处乱窜,所到之处,无不燃起熊熊烈火。
一阵劲风刮过,风助火势,火借风起,“啪”地一声,一个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照亮了柴院上方的天空,整个柴院变成了一片火海。
苏墨见火势凶猛,立刻翻身上了屋顶。屋中的侍卫睡得正香,此时他们被一阵浓烟呛醒,这才发现出了大事,着急忙慌地从屋里跑了出来。
“着火啦!着火啦!”侍卫们一边大喊,一边抄起木盆飞奔到后墙边。那里沿墙有一排水缸,水缸中的水是专门灭火用的。哪知他们往水缸中一看,全都傻了眼!水缸中的水早就冻成了冰坨,根本砸不动。
情急之下,他们只能找来铁铲,用铁铲一点一点将缸内的冰凿开,再将挖出的冰块扔到火堆上。然而这样做速度极慢,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眼见火越烧越旺,再有一会儿,只怕连他们的值房都要被点着了。已经被黑烟熏得睁不开眼的侍卫们摸着脖子上的脑袋,心里比今夜的温度还冷。
“别傻站着,快去叫人过来帮忙!”一个领头的侍卫突然喊道:“我去找满都尔图大人,让他来想办法。”
“是!”侍卫们听到命令纷纷就往外跑。
“回来!别都去!留下几个继续铲冰!”那个领头的侍卫又叫道。
“是!”已经跑出去的侍卫又折返回来,和后面刚要出门的侍卫迎面撞上!
院中乱成一团!
这边,王戟见东南角烈焰熊熊,知道苏墨已经成事。他一个翻身跳下屋顶,落到那处排房不远处的空地上。随后,他假装急匆匆地跑过两个侍卫面前,对着他们道:“喂,你们怎么还在这站着呢?赶快去救火啊!”
两个侍卫刚才就见到远处起了火光,正纳闷是怎么回事。此刻见到王戟,虽觉得此人眼生,但也没多想,立刻拦住他问道:“小兄弟,这是哪里着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