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呸!瞎胡说些什么!”谢启暄生气地道:“你这不好好的嘛!哪就要死了!咱们还要一起打仗!一起回玉京呢!”
“是是是……”苏墨开心地笑着。谢启暄为苏墨把了脉,脉象虚寒,迟而无力,应是气血凝滞,阳气虚损所致。想着苏墨在草原上被冻了多日,又一粒米未进,谢启暄一改刚才的玩笑态度,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苏墨见他要哭了的样子,急忙问道:“谢兄,怎么了?难道我……有什么不好?”
“没有没有,你就是太虚弱了。等回到卫所,我给你开一副方子,好好调理调理,很快便会好的。”谢启暄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安慰苏墨道。说罢,他从药箱中取出治疗冻伤的药膏,轻轻在苏墨的脸上和手上涂着……
上一次慕容琅为苏墨上药,苏墨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自在,一动都不敢动,但这次谢启暄为他上药,他却没有那样的感觉。这是为何呢?难道是因为谢启暄是大夫?苏墨想不明白。
慕容琅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谢启暄的手,一会儿觉得他太用力了,可能会弄疼苏墨,一会儿又觉得他的手在苏墨脸上停留的时间太长,就像是在摸着苏墨的脸一样……
他压抑着想上前替谢启暄上药的冲动,将脸扭向一边,想着眼不见心不烦,可没一会儿就又转了回来,继续盯着谢启暄的手看。
御风瞧着主子的样子,简直就像自己的媳妇被人抢了一样。他撇了撇嘴,转过头,仔细打量着毡房里面的情景。火上正烧着水,一旁还放着木盆和巾帕,看来主子这一天一夜应是都没怎么睡,一直在照顾苏墨。
他跟了主子这么多年,自以为对慕容琅已是十分了解,但自打苏墨出现,他觉得他之前可能是跟了个假主子!
待谢启暄为苏墨上完药,又用纱布缠好,几人便不再毡房多留,动身向朔州卫而去。
回到卫所,苏墨没有回房,而是让慕容琅先带他去书房,他还有重要的事情回禀。慕容琅见拗不过他,便命人将严恺和章廖两位副将叫了过来。
几人进了书房,见苏墨已经回来了,顿时眉开眼笑。他们担心了这么多天,如今总算是一颗大石头落地。几人刚要上前嘘寒问暖。慕容琅却打断了他们,道:“苏墨还病着,这些虚礼就免了。说正事要紧。”随后,他让苏墨有话快说,说完好回去休息。
苏墨也确实坚持不了多久,他开门见山地道:“几位,我在离宫的时候,有一个重要发现。”
“哦?是什么?”几人见他语气严肃,感觉他接下来要说的事一定不简单。
“我听离宫的仆役说,半月后,达腊王子会宴请大周来的一位贵人,为此不仅专门为他安排了宫舍,而且还邀请了盛喜班的头牌舞姬芳菲姑娘为他献舞。”苏墨如实说道。
“此事当真?”慕容琅眸光晶亮,进一步确认道。
“应该是真的。我们烧的那把火将原本为这个大周贵人准备的宫室给烧着了。为了这事,宫里的奴仆还抱怨来着。”
苏墨说完,忍不住“咯咯”笑了出来,就像自己做了件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
“哦?”慕容琅心下一动,这个消息举足轻重!
自从他们确认三州兵防图遭人泄露,怀疑的焦点就集中到了存有这些兵防图的辽东都司。但因朔州卫归属辽东都司管辖,且指挥使梁义官居二品,是慕容琅的上司,因此,此事不宜明察,只能暗访。
而苏墨带回来的这个消息,如果利用得当,他们可以从这个大周贵人处着手,不仅能查清内部的奸细究竟是谁,还可以……
一个奇谲的计划浮上他的心头!
第73章 大周舞姬
苏墨回房休息去了,慕容琅则将严恺和廖章两位参将留下来继续商议。几人初步计划让严恺假扮盛喜班的老板,带一名舞姬冒充芳菲姑娘,前去献舞。严恺在宴席上,记牢大周贵客的样貌,待回来绘出画像后,他们再进一步调查此人的来历。
但慕容琅对此却不置可否,此计看上去不错,可仔细研究,就会发现漏洞百出。何况,他觉得这一趟如若只是弄清那人的长相,未免有些劳而少功,对不住这个消息的份量。
虽然计划尚未完全确定,但并不妨碍其他事宜的推进。严恺飞鸽传书给定昌的暗桩,要暗桩速速打探盛喜班的情况,越详细越好。几日后,暗桩趁着来朔州进货的机会,将情报放到了他们接头的地点。
此刻,这份情报正拿在严恺手上,他和慕容琅等人在书房用心看着。
盛喜班的老板是鞑靼人,名叫洪果尔,大约四十岁上下。这个舞班主要在鞑靼境内表演。为满足鞑靼人的猎奇心理,再加上大周女子皮肤白嫩,身材窈窕,颇受当地人欢迎,因此他或采买、或招揽了一些大周的女孩子,从小培养。现下舞班中的舞姬,鞑靼人和大周人各占一半。
原本这个舞班在鞑靼没什么名气,直至芳菲姑娘的加入。芳菲姑娘本是大周人,据传她小时候被人贩子所拐,卖到了鞑靼的一户富裕人家。因年纪尚小,暂时只能当个奴婢养着,待等大一些,便是家中男人淫|乐的工具。
有一年,这家老爷为庆祝寿辰,请了盛喜班到家中表演。就是这次机会让洪果尔见到了小芳菲。他见这个小姑娘四肢修长,腰肢柔软,行动间有一股与生俱来的媚态,是个难得的跳舞人才,便求了这家管事的,想以酬劳减半来换小芳菲。
管事的不敢擅自做主,便请示了老爷。老爷哪记得住什么芳菲不芳菲的,只道家中这么多女孩子,暂时也用不上,少一个倒能省些口粮。就这样,管事的便将小姑娘转手卖给了洪果尔。
之后的几年,小芳菲在洪果尔的悉心调|教下,舞技突飞猛进。如今,她不仅是盛喜班的头牌舞姬,在鞑靼境内也颇有名气,连带着盛喜班也随之水涨船高,鞑靼王庭中的许多重要宴请都会请他们前去表演。
虽然鞑靼的很多舞班都曾出重金,想挖走芳菲姑娘,但这位姑娘却十分懂得感恩。这些年她和洪果尔相处下来,已情同父女,甚至对洪果尔以“义父”相称,因此从未动过离开的念头。而洪果尔更是将这棵摇钱树看得牢牢的,吃食用度都是舞班中最好的,真是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
这段时日,盛喜班正在外表演,听说,要过一段时间才回定昌。
达腊王子此次宴请,只允许洪果尔和芳菲姑娘二人入内,连服侍芳菲姑娘的奴婢都不能带进去。想是因为这位大周贵客极为重要,故而十分谨慎。
随着这份情报而来的,是两张全身画像,一张是洪果尔的,一张是芳菲姑娘的。
洪果尔满脸络腮胡,大大的啤酒肚,是典型的鞑靼中年男子的长相。芳菲姑娘则眉清目秀,巴掌大的脸上,一双桃花眼尤其勾人。细细看去,只觉眸色含春,眼角带媚,尤其是眉心处一颗红豆大小红点,衬得她极为妖娆。别说是跳舞,就是只看着画像,都觉得勾人得很。
“诶,你们觉不觉得这芳菲姑娘长得像一个人?”廖参将问向几人。
“额……”严恺有些犹豫,他好像猜出了廖参将说的是谁。
“你们有话就说行不行,别吞吞吐吐的。”章参将在一旁道。
“我是觉得,这芳菲姑娘和苏公子颇有几分相似!”廖参将终于说了出来。
“你在胡说什么啊!芳菲姑娘是女子,苏公子是男子,这一男一女怎么可能长得像?”章参将觉得这人简直信口开河。
“你再仔细看看。”廖参将指着画像对他道:“虽说苏公子清秀,芳菲姑娘妖媚,但打眼一看,这两人确实有点像。”
“我也有同感。”严恺在一旁附和道:“不过,我说不清楚到底哪里像,可能因为都长得很好看吧。而且你看暗桩写来的身量,五尺二寸,和苏公子还真差不多。”其实他刚一看到画像,就想到了苏墨,只是碍于男女相似实在离奇,便没敢出声。
章参将闻言,便又盯着画像看了看。还别说,经他二人提醒,他越看越觉得苏墨和芳菲姑娘简直就是一对孪生兄妹,就像是一家子走出来的。
慕容琅站在一旁,抿着嘴没有说话。他一直觉得苏墨男生女相,有那么几次,他甚至都怀疑苏墨究竟是不是个男子?然而这样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因为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离谱。此刻看着芳菲姑娘的画像,他觉得这两人的上半张脸尤其相似,确实能将人唬住。只不过苏墨的眼睛更加灵动,眼神更加清澈,并非俗气的媚色。
“将军,我有个提议。您觉得让苏公子扮成芳菲姑娘前去献舞可好?”廖参将向慕容琅说道。
“不可!”还不待慕容琅回答,严恺便道:“且不说苏公子还病着,只这跳舞一项,就绝无可能!”
“就是,苏公子哪儿会跳舞啊?你可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 章参将鄙夷地瞥了廖参将一眼,道:“再说了,苏公子本就不是咱朔州卫的人。这次已经是帮了咱们的大忙。若是再让人扮舞姬,不知道的还以为朔州卫没人了呢!”
“那你说怎么办?你可别忘了,达腊是见过芳菲姑娘的,咱们要是随便找个舞姬的话,还没出场就露馅了。”廖参将提醒他道。
“那要不咱们干脆将真的芳菲姑娘绑了来,说服她陪咱们演这一次?”章参将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嘛……她虽是大周人,但毕竟在鞑靼生活了多年,又被皇室贵胄供养。万一她的心早就投靠了鞑靼,咱们用她岂非引狼入室?”严恺觉得他们对这个舞姬知之甚少,万不得已不能冒这个险。
这下众人都没了言语。舞姬是他们计划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此人若不定下来,他们的计划也就无从谈起。几人都看向慕容琅,想听听他的意见。
慕容琅觉得让苏墨假扮芳菲姑娘,在容貌上无疑是最佳人选,但一则,正如严恺所说,苏墨不会跳舞,二则他也存了一点私心。
这段时日,无论是在霍州,还是在朔州,苏墨都为他们对抗鞑靼出了不少力,甚至险些搭上性命。而苏墨没有大周的一官半职,也就是说他几番献计献策、出生入死,凭的只是他作为大周子民的一腔爱国之心。
慕容琅不忍心再这样利用苏墨,他开始为自己此前的做法后悔和后怕,因为他对这位少年已有了另一种情感,他不忍心苏墨以身犯险。
“你们的想法我都知道了,容我再考虑考虑。”慕容琅揉了揉额角,道。
此事就这样悬在了这里。
舞姬的人选迟迟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严恺觉得他们不能坐着干等。接下来的几日,他派人在朔州的舞班中,暗中寻访与芳菲姑娘长相相似的舞姬。不找不知道,一找……还别说,真让他找到了几个!
这几位姑娘都是大周贫苦百姓出身,身家清白,与鞑靼没有任何瓜葛。姑娘们自幼习舞,身段、舞技虽不说有多出类拔萃,但也是不差的。只需找个师父密集调教几日,应也能蒙混过去。
为防止计划泄露,严恺没有告诉他们是去定昌离宫为达腊王子献舞,只说是鞑靼的一位贵族办宴,想请一位大周舞姬前去表演。
然而岔子却恰恰出在了这里!
姑娘们一听要去鞑靼跳舞,全部吓得花容失色,连连摆手,说什么都不肯了。
要说起来,还是飞花帮的缘故。飞花帮拐卖人贩的手段众多,其中一种便是借口鞑靼贵族以重金作为酬劳,请大周舞姬前去跳舞的名义,将少女拐卖过去。
大周姑娘本就很对鞑靼贵族的胃口,再加上舞姬身段娇软,更是奇货可居。此前曾有舞姬看中了丰厚的酬金,被骗了过去。可到了鞑靼,哪有什么贵族、重金,等待她们的是日复一日的辱虐,生不如死。这样的故事她们听得不要太多。
虽说朔州在前任知州尹若甫和慕容琅的治下,飞花帮几乎销声匿迹,但因为这个生意实在赚钱,时不常就会有人铤而走险干上一票,最后再甩锅给飞花帮。
“这些人贩子,真他娘的造孽!”严恺忍不住骂道。既然姑娘们全都不愿意,他也不能硬逼,只好将人都散了。
事情又回到了原点。
第74章 迫在眉睫
有了谢启暄开的方子,再加上日日吃了睡、睡了吃的养猪式休息,五日后,苏墨病情已然大好。一大早,他来到练武场,拉筋抻背舒活筋骨,准备恢复此前的骑射练习。看着朔州熟悉的景色,少年心中说不出的熨帖。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感觉人又活了过来。
不远处,“追月”嘶鸣一声,向苏墨跑了过来。见到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马儿,苏墨就像见到亲人一样,忍不住又亲又抱,欢喜极了。“追月”看主人又恢复了往日的气色,似乎也很开心。它带着苏墨一口气连跑了好几圈,听着主人在背上发出爽朗的笑声,“追月”忍不住一再加快脚步。几趟跑下来,苏墨觉得酣畅淋漓,好不痛快!
慕容琅出现的时候,苏墨已经练习了小半晌。两人几日未见,毡房内的囧事已在心头逐渐淡去。慕容琅见他全身病气已退,此刻面色红润,眸中神采熠熠,不由也跟着心情大好。
“苏墨,想不想和为兄比上两圈?”他发出了赛马的邀请。
“比就比!这次我肯定赢你!”苏墨笃定地道。
“我看未必!先别着急说大话!”慕容琅估计激他。
“是不是大话,总要比完了才知道!”苏墨显然被慕容琅挑起了好胜心。
二人策马来到起点,待御风一声令下,两匹马就像两只离弦之箭,“嗖”地冲了出去。练武场上,两人你追我赶,互不相让。白色劲装的衣角在疾风的吹动下冽冽翻飞,“踏云”“追月”四蹄翻腾,长鬃飞扬,如风似掣。
第一圈,慕容琅领先苏墨半个马身,第二圈过半,苏墨仍落后慕容琅一个马头。眼看就快要到终点,苏墨突然“哎呦”一声,慕容琅听见身后少年的叫喊,立刻勒了缰绳,回头看去。哪知少年御马如流星般从他旁边擦身而过。待他再想赶上,已是有些迟了。苏墨第一个冲过了终点!
“我赢了!”苏墨兴奋地挥着马鞭,向慕容琅骄傲地道。
“你故意使诈!这也算赢?”慕容琅反驳道。
其实这次比试,他本就有意让苏墨几分,因此并未使出全力。但见少年一直落在后面,他正想着怎么才能不露声色地再慢一点,直到听到苏墨的那声叫喊,他心知是计,但甘愿将计就计,便顺势将马停住,拱手送苏墨一个第一。
“兵不厌诈!”苏墨理直气壮地道:“要不咱们再比上一圈?”
“好!算你赢,为兄输得心服口服!”慕容琅语气软了下来。苏墨虽然病愈,但身体仍然虚弱,这一早上已消耗了他不少体力。慕容琅担心再比下去,恐怕他会吃不消。
御风早已对主子各种讨好苏墨的举动见怪不怪。他觉得,自己只要再跟着主子继续观摩一段时间,便能开班授课了!什么“英雄救美”、“口是心非”、“主动献宝”、“巧妙示弱”、“借势相拥”、“故意认输”……简直比《孙子兵法》的三十六计还要精彩!
到那时,全大周的小伙儿都会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先生”、“恩师”地叫着。说不定,他还会收到数不清的喜糖,吃不尽的宴席,甚至被邀请去喝孩子的满月酒也是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