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慕容琅怎么才能找到这里呢?
......
殿门外,侍卫们还在嬉笑不停。一阵冷风吹过,风中像是夹杂着几个细碎的脚步声。声音虽轻,但还是被一个敏感的侍卫捕捉到了。他不经意地瞥了眼院子,只见地面上晃晃悠悠地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影子。
这个影子正向殿门处移动。影子很宽,看上去不像是人影,但也不像是任何一种动物的影子。月光将影子一点一点拉长,看上去古怪至极。
“都别笑了!”他忽然严肃地对其他几个侍卫道:“你们看看那是什么?”
几人见他神色紧张,立刻止住了笑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地上的影子还在向殿门口走着,他们沿着影子往上面仔细一瞧,感觉像是两个人一前一后交叠在了一起。可是,这两人正好被一处廊檐遮挡,埋在阴影之中,看不真切。
“谁在哪里?”一个侍卫问道。
无人说话。
“谁在哪里?再不说话,我可就砍人了!”另一个侍卫又问了一遍。
这时,那两人正好已经走出了阴影,侍卫们定睛一看。原来是舞班的班主“洪果儿”和垛儿只大人。“洪果儿”站在垛儿只的身后,像是在推着垛儿只往前走。
“垛儿只大人,洪果尔班主,你们怎么来了?”侍卫纳闷地问道。
“洪果尔”搡了搡垛儿只,示意他说话。垛儿只觉得抵在他后腰上的弯刀又加重了些力道,他的手心里都是汗,后背早已湿透了。面对“洪果尔”的指令,垛儿只不敢怠慢,他故作镇定地对侍卫道:“洪果尔班主……有……有要事向殿下禀告,你们……你们快将殿门打开!”
侍卫们互相对视了几眼,觉得今日的垛儿只大人有些奇怪。
离宫中,谁不知道王子殿下在临幸女子时,最忌讳被人打扰。而垛儿只大人是殿下的亲信,就更加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怎么会突然在这时候,带“洪果尔”求见殿下呢?再说了,一个舞班的班主,能有什么要事?还非得在半夜求见?
垛儿只说话的时候,“洪果尔”没有停下,他推着垛儿只继续向殿门走。待他们走得近了,一个侍卫突然发现垛儿只正不住地给他们使眼色,示意他们他身后的“洪果尔”藏着些古怪。
侍卫们收到了垛儿只的暗示,只是他们不知道如何在不伤到垛儿只的情况下,又拿下“洪果尔”。正在他们犹豫的时候,“洪果尔”出其不意,一把将垛儿只向侍卫们的身前一推,侍卫们躲闪不及,两个侍卫立刻被垛儿只胖墩墩的身体压倒在了地上,另两名侍卫则忙着去拉垛儿只。
“洪果尔”趁这个空档,紧跑几步,一脚踹开寝殿的大门,迅速向内室跑去。
苏墨听到殿门外乱哄哄的,随后便是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朝他这边而来。他警惕地看着来人的方向,紧拽着帐曼的手被勒得紫红,攥着簪子的手心则渗出了密密的汗液。
正被钳制着的达腊以为是有侍卫进来了,立刻“呜呜”叫了几声。不过,他始终忌惮着“芳菲”手里的簪子,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悄悄将左脚向柱子的一侧划去。
达腊腿脚不便,因此在他的寝殿内,每隔一根柱子,仆人就会在柱子的底座边放置一个烛台,为的是在夜间给他照亮。但现下,他正靠着的这根柱子旁边有没有烛台,他不确定。
达腊估摸着“芳菲”此时正被来人的脚步声吸引,便伸出左脚,不动声色地试探着。果然,柱子边有个东西,他用脚尖轻轻触碰,能听到细微的烛台刮擦地面的声音。
达腊不再犹豫,脚下一用力,将烛台一下飞踢出去。“咣当”一声,烛台撞到墙上,发出一声脆响。苏墨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震得一惊,他手上的力道松开了些许。达腊趁此机会,立刻用力向两边一扯,裹在他头上的帐曼刹那间被撕成了两半。
重新恢复了视力的达腊,眼前仍有些花。他大口喘着气,不待看清来人,就大吼道:“快来人啊!有刺客!”
只见一道黑影飞一般地冲了进来,达腊以为是来救他的侍卫,正要再次下令,但等黑影来到近前,他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你!你!你是慕容琅!”
“正是你祖宗!”慕容琅干脆地回道。他在进殿后,扯掉了头上的包头和贴在脸上的假胡子,露出了他本来的面容。
殿外的侍卫已经爬了起来,听到达腊的叫喊,他们握紧手里的弯刀,立刻冲到了殿中,然而刚一进到内室,他们却一个个地像被点了穴一般,愣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只见慕容琅一手揽着王子殿下的胸口,一手将弯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而摘掉了面纱的“芳菲姑娘”则站在慕容琅身侧,怒目圆瞪。
“都不许动!谁敢上前一步,我就要了你们王子殿下的狗命!”慕容琅对着侍卫喝道!
苏墨见士兵们手中握着弯刀,便对达腊道:“让他们都放下兵器!”
“休想!你们既然敢送上门来,就别想活着出去!”达腊恶狠狠地威胁道。
“哼!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我要是死了,一定拉上你陪葬!”说着,慕容琅将弯刀向达腊的脖颈处轻轻一划,艳红的鲜血立刻顺着他的脖子流了下来,瞬间染红了他身上的寝衣。
他将达腊挡在身前,一点一点推着他向寝殿外走去。苏墨则护在他的身侧,随时防备着侍卫们的偷袭。侍卫们虽然都握着弯刀,但谁都不敢上前。他们随着慕容琅的迫近,纷纷向两旁闪避,竟给慕容琅和苏墨让出一条道来。
慕容琅带着达腊往宫门处走,沿途不时有侍卫想冲上来。然而每冲上来一个人,慕容琅就将弯刀在达腊的脖颈处浅浅来上一刀,这一刀不至于致命,但却能让达腊的血流个不停。
随着闻讯而来的侍卫们逐渐增多,达腊越来越担心有那么几个不长脑子的,为了出风头冲上前逞什么英雄。慕容琅看似将自己的命和他的绑在了一起,但真要是激怒了慕容琅,他只会死在慕容琅前面。这下,不等慕容琅下令,达腊便主动对着侍卫们大声呵斥着道:“都别轻举妄动!全部给我放下兵器!”
侍卫们听到达腊的命令,只好乖乖地将弯刀放到地上,老实地站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慕容琅将达腊劫持到宫外。
“慕容琅,我是鞑靼的王子,没有你们大周皇帝的命令,你不敢杀我!”眼看就要走到宫门处,达腊担心慕容琅一旦逃出定昌,就会把他杀掉。他只好重申自己的王子身份,用以警告慕容琅:他的生死事关两国大局,慕容琅应有所忌惮。
“杀你?”慕容琅不屑地道:“哼!那多没意思!我留着你还有大用!”
达腊听着慕容琅话里的意思,想是暂时应该不会要他的命,他暗自舒了一口气。只要慕容琅不杀他,他自有办法回到鞑靼。
慕容琅和苏墨一路架着达腊出了宫。
提前进入定昌城的精兵脱掉百姓的衣裳,换上铠甲候在宫外。他们见将军带着达腊出来,立刻点燃了火把。霎时间,离宫外的大道上,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精兵们从挎着的篮子里、推着的货车里、墙角处的阴影里……等等想得到和想不到的地方齐刷刷地抽出利剑,快速上前将几人围拢,其中一个精兵用绳子将达腊的手捆了起来。
随后,他们掉转身子,边走边围绕在慕容琅等人周围,提防着随时可能会冲上来的侍卫,竟是摆出了一个车轮阵!
达腊被眼前这阵势吓到了!他没想到,慕容琅竟然是有备而来!可,不对啊!达腊转念一想,城内一下涌入这么多外人,布防在各处的侍卫竟然一点都没发现异常,难道他们都瞎了吗?
慕容琅像是看出了达腊的困惑,他哂笑一声,道:“怎么样?我这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还用得不错吧?”
“你……莫非你偷了定昌的兵防图?”达腊难以置信地看着慕容琅。
“不是我,是‘芳菲’姑娘!”慕容琅看向苏墨,道。
“在下苏墨,见过王子殿下!”紧跟着,苏墨用力推了达腊一把。
“你!”达腊一个趔趄,他刚要问苏墨为何会突然来这一下。只听“嗖”地一声,一只冷箭从天而将!深深地插进了他的肩头!
原来,宫墙上,几个侍卫趁三人说话的时机,悄悄放了一只冷箭。这只箭本来是冲着慕容琅去的,哪知苏墨反应快,他一把将慕容琅拉到一侧,将达腊推到了慕容琅站的位置。
“嗷~嗷~”达腊疼得嗷嗷大叫!
“好箭法!”慕容琅冲着宫墙上的侍卫戏谑道,手里用弯刀又蹭了几下达腊的脖子。
“都他娘的给我停下!我看谁还敢动!”达腊怒瞪着城墙上的侍卫吼道。
侍卫们知道自己闯了祸,赶忙将弩箭扔下宫墙,双手高举过头顶,示意不会再胡乱妄为。
押运达腊的马车已经备好,精兵们将达腊推了上去,将他的手脚都捆在车框上,又用破布堵住了他的嘴。
慕容琅和苏墨穿上精兵们递过来的大氅,随后翻身上马。苏墨向慕容琅问道:“南天先生怎么办?咱们就这么让他跑了?”
“放心,他迟早会自己送上门来!”慕容琅胸有成竹地道。
二人打马,率先向城门而去,数百名精兵包围在达腊乘坐的马车四周,跟着后面。
城门处的侍卫已经得知王子被劫,早就吓呆了,他们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最后只好乖乖地听慕容琅的命令,将城门打开,让这位大周来的将军带着他们的王子,畅通无阻地出了城。
定昌城北侧驻扎有二十万鞑靼兵,领兵的是乌都木。由于驻军与离宫有一段距离,离宫侍卫又不敢贸然行动,因此,直至慕容琅带着达腊离开了定昌,乌都木才见到从城内飞奔而来传信的侍卫。
然而,等他率兵赶到城门处,慕容琅一行早就没影了。不过,乌都木也知道,即便他们追上了慕容琅,也不敢轻易开战,毕竟王子殿下的命就在慕容琅手上。见无计可施,乌都木只得调转马头,带一小队人马向鞑靼王庭奔去。
慕容琅和苏墨等人在返回朔州卫的路上,遇到了章廖两位参将带兵接应。将士们得知原本要绑回来的大周贵客竟然变成了达腊王子,兴奋得一通跑马,寂静的草原立刻沸腾起来。他们等不及回到卫所,拉着苏墨,立刻就让他给大家伙儿讲起了整个行动的经过。
慕容琅骑马走在前面。他抬起头,见一轮明月高悬于天上,星星闪耀着动人的光芒。深邃的夜幕下,被士兵们围在队伍中间的少年,正在侃侃而谈。
少年还画着女子的妆容,穿着女子的裙衫,月光似乎对他格外偏爱,在这暗黑一片的草原中,独独在他的身上投下一道明亮的月光,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慕容琅怔怔地看着,感觉就连一向凛冽的北风似乎都变得柔和了些许。他突然生出了希望此刻即永恒的心思,他,不想再离开这位少年……
第83章 是男是女
这一战不费一兵一卒就活捉了达腊,朔州卫的兵将们兴奋得好几天没合眼,在被窝里就开起了书场,绘声绘色地讲起大将军和苏墨智取鞑靼王子的故事。有些个消息灵通的,还主动贡献了他两人在霍州打的几场战事的详情。
就这样,经过一番添油加醋的描绘,慕容琅在将士们心中已经成了天界下凡的战神,苏墨则就是战神身边的一名得力的护法。
这些话飘到严恺和章廖两位参将的耳朵里,只觉得真是越传越邪乎了。不过考虑到没几日就要过年,大伙儿都在兴头上,也就没怎么苛责。这下士兵们更是撒开了花儿,把慕容琅形容得像有了三只眼,苏墨则成了拥有神奇法力,可男可女的仙子。
伙房为了准备年夜饭,杀猪宰羊,忙个不停。他们知道苏墨吃素,特意去城里采买了些干蘑、豆腐等物,还顺道给他带了一些平日吃不到的板栗、瓜子回来,简直快要拿苏墨当宝贝疼了。
总之,朔州卫里里外外都洋溢着过年一样的气氛,喜气洋洋,热闹得很!
谢启暄就更不用说了。为了那些炒货,哦不,应该说,为了关心苏墨,每日除了看诊,就是坐在苏墨的房里嗑瓜子、吃板栗,边吃边让苏墨给他讲在离宫中生擒达腊的经过。
谢启暄的架势,一下就让苏墨想起了玉京的茶楼。那些个公子少爷们也是这样,边吃边喝边听说书的。他不由得十分庆幸自己那一大箱子舞裙都落在了定昌离宫,要不,只怕这位少爷听到兴头上,还得让他给跳上一段,如实还原当时给达腊献舞的情景才行。
说起来,在苏墨扮做芳菲侍寝的当晚,他和慕容琅临时更改了计划。计划的内容依然是劫人,但对象却由大周贵客,变成了达腊。这个计划听上去像是异想天开,但二人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有几分胜算。
就离宫当晚的情况来看,达腊将所有的关注都放在了加强对大周贵客的防卫上,反而忽略了潜藏在他身边的危险。他在宴席上喝得酩酊大醉,还精|虫上脑,要临幸舞姬。如果趁此机会突袭,一定会令他方寸大乱。
于是,在苏墨跟着阿图去内廷不久,慕容琅便悄无声息地干掉了门口的两个侍卫,将他们的尸体拖到了院子里,又顺手抄了一把弯刀。随后,他飞身上殿,越过外廷的几个殿顶顺利潜入内廷。就在他不知道达腊当晚在何处就寝时,刚好看到送完苏墨要回去睡觉的垛儿只。于是他抓住垛儿只一路胁迫,来到了达腊的寝殿……
这边厢谢启暄听得入迷,而另一边,慕容琅却失眠了。每晚他只要一闭上眼睛,苏墨扮做舞姬的样子就会浮现在眼前。那时而清纯,时而魅惑地眼神,那含春锁欲的粉颈和染了口脂的朱唇,还有那纤细的腰肢和修长的双腿,无一处不让他忘我地沦陷。
少年亦男亦女的面容近乎妖孽,光滑的肌肤犹如绸缎。梦境中,苏墨就像花儿被风吹拂一般,摇曳不停,一遍一遍地唤着慕容琅的名字,似嗔似怨。慕容琅沉醉在旖旎的春梦中,喉咙干涸,浑身燥热。
一连几日,御风看着主子眼下的乌青,就知道晚上又没睡好。不过,他还以为是主子为了大周贵客的事忧心。
慕容琅一回到卫所,便命人找来一名画师,按照他和苏墨的描述,将大周贵客的样貌画了出来。从举止做派和面无胡须等几点判断,慕容琅觉得此人极像是从宫里出来的,但他因为常年驻守朔州,进宫次数寥寥无几,因此除了皇上身边的几个公公,对于宫里的其他太监都没有什么印象。
“主子,要不我们将画像拿给小程大人和梁指挥使看看呢?”御风建议道:“或许他们会认得也说不定。”
“不妥!”慕容琅瞥了他一眼,冷声道:“既然是大周内部的家贼,还是谨慎为好,现下谁也不能相信。”
“那就只有从那位王子嘴里撬出来了。”御风道。
打从达腊被带回卫所,就一直被关在地牢内的一处密室之中。这间密室的位置极为隐蔽,不仅没有窗户,就连门也是一整块厚重的石门,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室内仅有几个孔洞用来通风,保密性极好,是卫所用来关押重要犯人的地方。
同时,慕容琅命人找来一个死囚,假扮成达腊的模样,关在另一处普通的牢房之中。与密室看似无人值守不同,这处牢房慕容琅派人严加看守,未经他的许可,任何人都不能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