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去朔州卫调兵的严恺已经回来。他见程卿筠也在,便向他见了礼,随后对慕容琅复命道:“将军,一千精兵已到府外。末将请将军令,是否现在就将知州府包围?”
程卿筠闻言,面色一僵!什么!慕容琅竟然要包围知州府?!他蓦地站了起来,瞪眼看着慕容琅,难以置信地问道:“逸之,你这是要做什么?”
慕容琅神情严肃,寒潭一样的眸子回看向程卿筠,没有半点退让:“程兄见谅。自从我回到朔州后,接连发生了几桩大事。但因是军机要务,恕我不便告知。昨夜之事,我怀疑正是与这几桩大事有关,故而必须查个彻底!此番包围知州府只是暂且为之,待我查明原委,自会撤兵!还请程兄勿怪!”
“怎么,你连为兄都不相信么?”程卿筠皱着眉道,脸上带了几分薄怒。
“在没有查清之前,我谁都不会相信!”慕容琅直言道:“若程兄确实清白,到时,慕容琅定会登门致歉,请求程兄谅解!”
程卿筠本以为证明了地上这具尸首并非他府上之人,自己便与此事无干了。哪知,慕容琅却仍然要封府彻查。想到自己顾念着两家的世交以及程玉姝的婚事,对慕容琅一再宽纵,但慕容琅不仅不领情,还一点面子都不给,心中的怒意又增添了几分。
他本欲发作,但见谢启暄和严恺都在,不想将场面弄得过于难堪,便压着火气缓缓坐下,用兄长的口吻对慕容琅说道:“逸之,为兄刚到朔州不久。虽此前也曾听闻朔州州府不大,事务却极其复杂,但当真来到此处,才对此话有真切的理解。”
他顿了顿,又道:“我此生没有什么远大的抱负,只想踏踏实实地做好一方父母官,为百姓造福,不愧对朝廷重托。今日,你重兵围府,我可以不说什么,但你是否想过,文公公和梁大人如今都在府上,他们那里要如何应对?他们要是禀奏皇上,你可负担得起后果?”
程卿筠的话诚恳中暗含着几分警告,慕容琅向他拱了拱手,道:“我能理解程兄的心情,但也请程兄相信,逸之并非胡来之人。我此番行事,自有我的道理。如若朝廷怪罪下来,一些后果皆由我一人承担!”
程卿筠一听这话,便知他面前的这位大将军看来是打定主意,谁的面子都不打算给了。他知道再争执下去也无济于事,反而会失了他的体面,遂面无表情地对慕容琅道:“那就请逸之在查清原委后,尽快撤兵,还我知州府清净!”
“逸之多谢程兄理解!”随后,慕容琅站起身来,对严恺正色道:“传我的令,将知州府层层围住。没我的准允,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是!”严恺抱拳领命,退下去了。
一阵整齐又急促的脚步声响过后,知州府被朔州卫的士兵里里外外全部包围。别说活人,就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
客房内。
文公公一早起来,收拾停当。他拿起拂尘,拉开门正要出去,却见御风站在门外,抬臂拦住了他的去路。
“御风,你这是何意?”文公公不解地道。
“公公莫急!昨夜府上出了命案,在下是奉我家主子之命,再此看顾公公!照顾公公的周全!”御风恭敬地答道。
“命案?什么命案?”文公公疑惑地问。
“公公恐怕还不知道,有个丫鬟不明不白地死了。现下,我家主子正在调查。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能擅出。”御风回道。
文公公一怔!不由向后退了几步。昨日他等了一夜,红霞始终没有回来复命。他心里不踏实,整晚都没有睡好。而红霞正是扮成丫鬟的模样……
他挥了一下拂尘,掩住惊慌的神色,带着几分恼意对御风斥道:“胡闹!知州府死了个丫鬟,怎地小程大人不查,偏你家主子查?咱家乃是奉皇上之命前来宣旨的。你家主子莫不是将咱家当成了犯人?还想将咱家禁足不成?咱家偏要出去,看谁敢拦着?”说着,他就要向外走。
御风才不吃这一套。他是慕容琅的贴身侍卫,只听慕容琅的差遣。在他眼里,文公公只是宫里的一个奴才。不过就是仗着在皇上身边伺候,惯会仗势欺人、狐假虎威。呸!他才不怕这些阉人!
御风见文公公执意要出门,“呛啷”便从腰侧将配剑拔出,冲着文公公大声喝道:“公公若想出去,那就先过了在下的这把剑再说!”说着,他将剑一横,一下拦在了文公公身前。
文公公见御风横眉怒目的模样,不敢再向前迈步。他知道这些侍卫都是一根筋,只听主子的话,不懂得变通。此处山高皇帝远,又是在慕容琅的地盘上,他若真惹怒了眼前这位,想必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也罢,不如先暂且忍这一时,等回到宫里,禀告了皇上,定要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思及至此,文公公缓了缓僵着的脸色,改用商量的语气向御风道:“好,既然你不让咱家出去,那便请你家主子过来,咱家自有话对他说。”
“呵呵,这个恕在下难以从命!擅离职守便是违抗命令,可是要吃棍子的!在下与公公并无交情,实在没道理挨这顿打!”御风收了剑,向屋内一指,对文公公道:“在下劝公公好生歇着,等主子有话要问的时候,自然会请公公过去。”
“你!”文公公被他堵了个哑口无言,觉得跟他实在说不通。只得瞪了御风一眼,恨恨地一甩袍袖,转身回屋里去了。
然而,文公公哪里坐得住,他在屋内来回踱着步,越想心里越不安。
难道媚药没起作用?不可能啊!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曾命人试过此药。将药粉掺在酒里,药性很快便会发作。服药之人不出半刻便会欲|火难耐,非与女子交合不能解脱。
他慕容琅不过是一具肉身凡胎,又不是钢筋铁打的,根本不可能与如此猛烈的药力对抗。待他发泄过后,便会因体力消耗过大,周身无力,很快就会昏睡过去,这正好给了红霞逃脱的时间。这本是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但红霞却迟迟没有回来……
这当中难道是哪里出了岔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92章 全部羁押
“御风兄弟,慕容将军让我带文公公过去问话!”
就在文公公焦灼地思量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管家的声音。
“他就在屋里,你进去便可。”御风对他道。
文公公听到两人的对话,赶忙回到椅子上坐下,故作镇定地捋着拂尘。“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管家走了进来。
管家对着他行了一礼道:“公公,将军命我带您去前面,他有话要问您。”
“呵!”文公公轻笑一声:“大将军一早便将咱家看管了起来,现下终于想起还有咱家这么个人了?”他拿腔拿调地说道。
“公公说的这是哪里话?”管家陪着笑脸,客气地回应道:“昨夜府中出了大事,想必将军这么做,也是……也是忧心公公您的安危。”
文公公闻言,不屑一顾地瞥了他一眼:“说得可真好听!用这种话哄骗咱家,你当咱家还是黄口小儿不成!”说罢,他起身一抖衣袍,道:“去!头前带路!咱家倒要看看这位不可一世的大将军该如何给咱家解释!”
管家垂手低眉,不敢再说一句,生怕哪句说的不对,又开罪了这位公公。他一边走一边心里暗暗吐槽:府上来的这几位大人一个赛一个的全是神仙。如今神仙打架,遭殃的可都是他们这群小鬼!
文公公跟着管家一路行来,御风跟在后面。今日是大年初一,府外街道上,路人相互拜年的吉祥话和小孩子放炮仗的嬉笑声不时传来,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府内寂静一片,鸦雀无声。
文公公四下里打量着,下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取而代之的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士兵。他们身着札甲,腰带佩剑,个个神情威严,脸上连个笑模样都没有。文公公瞧着这架势,心下便明白知州府已经被朔州卫包围。看来,慕容琅这次是要动真格的了!
文公公一进花厅,就看到了躺在地上、已经气绝的女子。“果然是红霞!”他心里一惊,手中的拂尘险些掉在地上。他见红霞双目圆睁,七窍还残留着血迹,显然是毒发身亡的死状。
只是……他拿不准红霞在死前是否曾对慕容琅说了什么,但不管怎样,现下人已经死了,这就是死无对证。不管一会儿慕容琅问什么,他只管一问三不知,尽快离开此地要紧!
心里既有了主意,文公公反而镇定下来。他见慕容琅和程卿筠正盯着自己,遂一改刚才对待管家的倨傲态度,立刻换了副关切的样子,虚情假意地对二人问候道:“咱家听闻昨夜府上出了事,不知将军和小程大人可有受惊?”
“多谢公公关心!喝了公公给我敬的酒,我睡得极好!”慕容琅话里有话的回应道,他鹰一样的目光落在文公公身上,像是要看穿这位太监一样。
文公公心中“咯噔”一下,慕容琅这话分明就是一种暗示:他已经知道那酒有问题了!
程卿筠见慕容琅剑拔弩张的样子,想缓和下气氛,便向文公公拱了拱手,深表歉意地说道:“下官也是今早才知晓此事。都是我管教下人不严之过,让几位受惊了!”说完,他示意文公公到一旁的椅中坐下。
文公公假装没听懂慕容琅话里的意思,只对着程卿筠笑着说道:“小程大人管着一州,又要管一府,人多事杂,难免有些疏漏。好在各位大人都平安无事,可见大家都是有老天庇佑的有福之人哪!”
话音未落,只听慕容琅指着地上的女尸,对他道:“公公仔细瞧瞧,可否认识此人?”
“大将军说笑了!这府上的丫鬟,咱家怎么可能认识呢?”文公公喝了一口下人奉上来的热茶,故作镇定地抬眼看向慕容琅,道:“将军应该问问小程大人才是。”
“公公有所不知,此人并非我府上之人,应是昨夜混进府中的。”程卿筠解释着说。
“哦?那小程大人可要好好审审府里的下人,怎地随随便便就让外人混了进来?”文公公阴阳怪气地说道:“昨儿个混进来的是丫鬟,这往后混进来的,还指不定是什么人呢?”
“是,公公说的是!下官一定引以为戒,加强府中防范,万万不会再出现类似之事!”程卿筠惭愧地回应着。
“得了!那就有劳两位大人慢慢审理。咱家的差事也办完了,就不在此多留了!”说罢,文公起身,挥了一下手里的拂尘,对程卿筠道:“有劳小程大人将那几个跟班的小太监交与咱家,咱家这就回京复命了!”
“文公公,你以为你还能走得了么?”慕容琅突然发声,声音冰寒得让厅中所有人都闻之一僵。
文公公有一瞬间地怔愣,但很快便回过神来。他是皇上派来的人,慕容琅胆子再大,也要顾及皇上的面子。他故意反问道:“慕容将军,咱家不知您此话何意?难不成您认为此事与咱家有关?”
“是否与公公有关,要等审了才知道!”说着,慕容琅冲严恺使了个眼色。严恺二话不说,上前就将文公公用绳子绑了起来。
“慕容琅,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敢扣押咱家!咱家……”还不待文公公说完,严恺就用块破布将他的嘴堵了个严实。文公公一开始还死命地挣扎,但他一个太监的力道哪里能敌得过武将,只挣蹦了几下,就没了力气。
文公公踉踉跄跄地被几个士兵推上了停在府外的马车。他一屁股摔到地板上,嘴里发出“呜呜”地痛嚎。他瞥眼一看,竟发现梁义也在车里,身上如同自己一样,被绑成了一个粽子,嘴里堵着块破布。
一直听说慕容琅手段狠绝,没想到竟然连自己的顶头上司、官居二品的梁义都敢抓!文公公心里想着,今日他落到此人手里,只怕凶多吉少!他的身上开始一阵一阵地发冷。
文公公带来的几个小太监,还有梁义的两名亲卫一同被羁押了起来。慕容琅又命人将那女子的尸首一起带回朔州卫。待一切处理妥当之后,他向程卿筠告辞道:“程兄,我要速回卫所处理此事。在此期间,如有需要你协助的地方,还望你能够配合。”
“有为兄能够帮忙的地方,逸之尽管开口!”程卿筠虽然对慕容琅围府的举动十分不悦,但见他杀伐决断的气势,也只能公事公办地回应。
慕容琅走后,程卿筠回到后院,见到了神色焦急的小程夫人和程玉姝。她二人一早起来,本想到花厅给几位大人见个礼。谁知还未出门,就听有下人过来回禀,说昨日府上死了个人,慕容将军一怒一下派兵将全府包围了。
两人起先觉得难以置信,待等真的见到院门外立着的士兵,这才相信下人的话的确是真的。她们二人不知这短短一夜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问了几个下人,没人能说得清楚。两人心急如焚,直到看见程卿筠安然无恙地回来,才稍稍安了安心。
程卿筠眉头紧锁,见到小程夫人和程玉姝,也不愿多说,只简单将事情的经过描述了个大概,又道这些士兵过几天就会撤走,让她们且放宽心,便转身进了书房。
程卿筠需要静一静。
在来朔州前,他本以为此地面临的最大威胁是鞑靼。但慕容琅的存在让朔州就如同一道铜墙铁壁,外敌不敢轻举妄动。因此,他作为知州,只要专注民生福祉便可。
然而昨日之事让他突然意识到,由于朔州所处位置对于大周的稳固极为重要,因此,不止是外敌,朝中暗流涌动的各种势力亦会将手伸向此处。所以,即便是镇守一方的名将,在错综复杂的局势面前,也有遭人暗算的危险!
他严重低估了朔州时局的复杂程度!
……
程玉姝回到房内,雪叶将自己随同一众下人去花厅被问讯的情景,向她复述了一遍。程玉姝被吓得花容失色。想到她扮做雪叶的模样偷偷去过慕容琅的房间,出门的时候又恰好被御风撞见,她手心里冷汗直冒!
若是慕容琅严密彻查,该不会将此事也查到吧?
闺阁女子深夜擅入男子寝屋……她……她这脸面该往哪儿搁啊?
程玉姝一时做如针毡,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站在一旁的雪叶看出了小姐的心思,她宽慰着道:“小姐,您不用担心。即便大将军知道您昨夜去看他,相信以他的为人,断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再说,您是担心大将军酒醉后无人照顾,故而才关心则乱。相信他会理解的。”
“真的?他不会认为我……不知廉耻,不知羞么?”程玉姝没有底气地小声问道。
“怎么会呢?小姐不要多想了。等过几日,事情淡了下去,您去卫所见过大将军,给他做个解释便好。”雪叶笑着对程玉姝说道。为避免小姐一直陷在不安的情绪里,雪叶换了个话题,转而道:“今早煮的燕窝粥小姐没用几口,就去见小程夫人了。要不我让厨娘回回温,小姐再吃一点?”
“嗯,也好。”程玉姝点点头。
第93章 酷刑之下
文公公和梁义被押入了朔州卫的地牢,为防不测,两人被分别关进了两间密室。
慕容琅判断,媚药和丫鬟应是彼此关联的两环。因此,此事的突破口就在文公公身上。至于梁义是否参与此事,他尚不能下定论。但他之所以将梁义绑来,是因为三州兵防图泄露一事,这位梁大人一定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