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命运偏就喜欢开玩笑!谁能想到,除夕那夜,他会以那种方式与程玉姝产生了此生都不可分割的关联呢?
而他真正想要的妻子,是可以坚定地站在自己身边,明白自己的所有想法,支持自己的所有决定,能够与自己出生入死、并肩作战的女子,就像苏……
慕容琅晃了晃头,怎么又想起苏墨了?
谁都不知道,就在刚才,他与程玉姝行订婚仪的时候,许是挥之不去的头痛弄得他心思恍惚,一个走神,他竟将程玉姝看成了苏墨。他满脸狂喜,正想问:“苏墨,怎么会是你?”,然而待“苏”字出口,他的心就像是被什么狠狠一扯,突然意识到不对,立即收了音。好在程玉姝没有听到,而慕容琅却被自己下意识的反应惊出一身冷汗。
他已经订婚,不管怎样,他的心里都不应该再想着另外一个女子。何况,慕容家有愧于她,纵然自己赔上一生,都难以还清慕容家对她的亏欠。
慕容琅眼皮有些沉,他翻了个身,渐渐睡去。原来,御风知道主子这几日都没睡好,便在醒酒汤里悄悄加了一点有安神作用的药汁,想让他安安稳稳地小睡一会儿。
一炷香后,慕容琅被御风叫了起来。他的精神稍好了些,便在御风的服侍下,将梁冠、礼服重新穿戴好,再次去了前院……
……
知州府。
灯烛下,程玉姝在浴房内,将身子浸没入温热的浴水中。
因为她和慕容琅只是订婚,现在还不能住在一起。两人必须要等正式的大婚后,才能圆房。故而,订婚礼结束后,程玉姝又坐轿回到了知州府。此刻,她正由雪叶伺候着沐浴。小程夫妇则在前面陪着今夜留宿在府上客房的宾客。
夜里安静。众人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道喜声此起彼落,断断续续地透过窗纸飘进屋内,然而程玉姝却一改早上的喜色,只觉得烦躁不堪。雪叶看出小姐自从回府后,就神色不对,但又不敢问是什么缘故,只好一点一点地为程玉姝擦着身子。
抬眼间,她见程玉姝的眼角流下一行泪,吓得不知所措,赶忙问:“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大喜的日子,您可不能哭啊。这不吉利!”
程玉姝心里本就酸楚,但一直咬牙忍着,可雪叶这么一说,反倒刺激了她。“哇”地一声,她大声哭了出来。
第117章 是“苏”是“姝”
雪叶立刻慌了,浴房外有两个小丫鬟正在收拾程玉姝今日穿的礼服,整理她的床榻,可万万不能让她们听见,要不保不齐小程夫人就会知道。再说,前面还有那么些宾客,小姐这哭声要是传过去……
她立刻用帕子轻轻捂住程玉姝的嘴,屋内只剩下低低的呜呜声徘徊。雪叶这才放了心,她悄声问:“小姐,您是不是一想到马上就要嫁人,舍不得程大人和程夫人?”在雪叶的印象里,新娘子嫁人就表示要离开视自己如珍宝的父母,从此一切的喜怒哀乐都系于夫君一人,所以都是要哭鼻子的。她猜测,小姐哭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哪知,程玉姝却摇了摇头。她用手扶着挡在嘴上的帕子,过了好一会儿,等泪留得差不多了,才抽噎着对雪叶道:“雪叶,有件事我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就连嫂嫂也不可以。”
雪叶见她说得郑重,不由有些慌。她猜不出程玉姝要对她说什么,只得点点头,抬手发誓道:“小姐放心,我一定为您保密!”
程玉姝顿了顿,像是在整理着思绪,而后才道:“今日我在和慕容公子行订婚仪时,我听他喊了声……喊了声……”不知怎的,她的泪又涌了上来,再也说不下去。
雪叶虽然心急,但并不敢催促,只一下一下地为程玉姝篦着头发,等她自己缓过来。终于,程玉姝长出一口气,她用手抹了下脸上的泪,将雪叶拉到身前,泪眼婆娑地说道:“我在和慕容公子行订婚仪时,我听他喊了声……‘苏墨’!”
“什么?”雪叶一惊,手上一抖,梳头的篦子垂直掉落进了浴桶。
“这怎么可能?小姐,您是不是听错了?”她一边挽起袖子,在浴桶内摸着篦子,一边对程玉姝说道:“您确定听到了‘苏墨’两个字?”
程玉姝摇了摇头,道:“倒也没有,可是我听到了他说‘苏’……”
今日在将军府,程玉姝和慕容琅分别由下人引着,步入正堂。两人已有数日未见,程玉姝本以为慕容琅会同自己一样,见面时会抑制不住地激动。可出乎她所料,慕容琅带着一身寒气而来,满脸倦容不说,心思飘忽得像是完全不在这里。她一颗火热的心就像被泼了瓢冷水,瞬间就凉了下来。
程玉姝本是极为期待见到慕容琅的笑容的。这里面还有个缘故。由于慕容琅平日都是一副孤冷桀骜的样子,许是物以稀为贵,他笑起来的时候就让人觉得格外的迷人。
记得在玉京时,有一次,程玉姝从郊外游玩回来,靠在马车里小憩。回府路上,路过城内一处茶楼时,车帘恰好被风吹起。程玉姝无意间一瞥,正巧看见慕容琅与几个友人坐在靠窗的阁间里谈笑风生。
那是她为数不多的几次,见到慕容琅放松开怀的样子。男子俊美的面庞和爽朗的笑声让她久久移不开眼,直到马车离远了,她才回过神。“原来他笑起来竟是如此的好看。”程玉姝心里暗暗想着。从此,这笑容便印在了她的心里。
程玉姝原想着会在今日再次得见那样的笑容。谁成想,慕容琅的笑却像是不情不愿,努力装出来的样子。“是我打扮得不够美么?或是,他不喜欢我这样的装扮?”程玉姝毫无头绪地揣度着,尽力让自己笑得再灿烂些,想用笑容去感染慕容琅。
就在两人面对面交换信物的时候,慕容琅终于展颜笑了出来,她心里正欢喜,然而这欢喜还没持续多久,就听见慕容琅嘴里吐出一个“苏”字。她的心立时漏跳了几拍。
“苏?……苏墨?他是在叫‘苏墨’?”程玉姝不知怎地就想到了苏墨。由于行礼时,两人不能说话,她只能用探寻的目光看着慕容琅。慕容琅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很快就止了声,只是他脸上的笑容也随着声音消失得无影无踪……
浴房内,程玉姝默默回想着订婚时的情景,而雪叶的脑子里却是在飞快地转着。她是个心思极为灵透的丫鬟,程玉姝说的这件事无论是真是假,她都只能往假里说。要的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否则若当真闹起来,不仅小姐的婚事还能不能办都要两说,更有可能会影响到程家和慕容家的关系。程玉姝想必也知道这里面的利害,所以才千叮咛万嘱咐地让她保密。
“苏?”雪叶嘴里反复念着这个字,忽然灵光一闪,跟着道:“小姐,奴婢觉得,您呀,一定是听错了。”她握着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篦子,对程玉姝淡笑着说道。篦子上的木齿扎着她的手心微微有些刺痛。
“怎么?”程玉姝一听这话,皱眉不解地看着她。
“当时我虽然不在您身边,但是,我猜,大将军一定说的是‘玉姝’,是在唤您的名字呢!”雪叶接着道:“这‘姝’和‘苏’的发音很像,再加上周遭杂乱,或许您一下就给听岔了。”
“可……”程玉姝还要再说什么,却被雪叶当即打断道:“小姐,今日您很早就起了,又折腾了一天,不如早些安置。明日大将军就要启程前往鞑靼,您不是还想去送行呢么?”
程玉姝这才想起明日还有正事。慕容琅押送达腊,一走就是几个月。她作为未婚妻,是一定是要去送行的。刚刚她只顾着伤心,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想到此处,她也没了继续纠缠慕容琅究竟说的是“苏”,还是“姝”的心思,让雪叶给她擦净身子,穿好寝衣,吩咐雪叶明早务必要按时叫醒她,便上了床。
雪叶见小姐不再提大将军“口误”的事,算是松了口气。其实大将军究竟说的是什么有什么重要呢?小姐与他已经订婚,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即便大将军心里有别人,那也只能放在心里,小姐永远是他明媒正娶的妻,这就足够了。小姐总是将心思放在这些无关痛痒的事上,这可不是当家主母应有的作风。
“哎~”她小声叹了口气。小姐对大将军实在是情根深种,最后苦的只怕会是小姐自己。她没奈何地摇了摇头,燃起一根安息香,悄悄退了出去。
实际上,慕容琅的不对劲,也没有逃过小程夫妇的眼睛。只是他们二人以为是他伤势未愈的缘故,因此便也没有深究。不管怎样,订婚礼做得十分圆满,等到年底再办完大婚,两家的这桩心事就算是了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程卿筠在灯下给父亲写着信,事无巨细地详述着今日的情况。“想必父亲收到信,再说与母亲,二人定是会十分开心的。”小程夫人在一旁说道。
……
朔州卫。
“砰砰砰,砰砰砰……”入夜,慕容琅的门外突然想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逸之,醒醒!别睡了!别睡了!”谢启暄一边用力地敲着门,一边大声吵嚷着。
慕容琅揉揉眼,还不到子时。“谢七大晚上的不睡觉,这是在撒什么酒疯!”他心中斥道,随后调转了个身子,将脸冲着墙,不想去理会。
将军府的席面散了之后,慕容琅送程玉姝回到知州府,随后便策马回了卫所。整整一个下午,他骑马在练武场上不惜力地跑了十几圈,直到人和马都彻底累瘫了,才停下来。御风明白主子这几日的反常一定和陈家的事有关,但深劝无用,只能等着主子自己将内心的苦闷发泄出来,才能消停。
晚间,慕容琅和严恺等人仔细对了一遍达腊的押送事宜,沐浴之后,便上床睡下了。许是因为筋疲力尽,这一觉他睡得十分香甜,头竟然也不怎么痛了。谁知,却被谢启暄给吵醒了。
“咣!咣!咣!”敲门已经变为了砸门。
“逸之,你听没听见!我知道你就在里面!你别躲在屋里不出来!赶快给我起来!”谢启暄的声音提高了八度,说话就像变了个人。
“谢公子,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啊?主子已经睡下了。”屋外传来御风的声音。显然他也被谢启暄的动静给吵了起来。御风今夜本是要守门的,但因为明日就要跟去鞑靼,慕容琅担心他身体吃不消,便让他去睡了。
“睡什么睡!让他赶快给我起来!老子有话跟他说。”谢启暄中午的酒还没醒,满口的醉话。
慕容琅被吵得无法,只好一掀被衾,就下了地。他燃起灯,走到门口,一把拉开了门。
门外两人见他出来,先是一愣。等谢启暄反应过来,踉跄了几步地走到慕容琅跟前,薅住他的领口,质问道:“逸之,我知道,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我本不应该来烦你。嗝~可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苏墨她病了!她……高热不退,一直在说胡话……”
“你说什么?”慕容琅一把攥住了谢启暄的手。
第118章 昏迷不醒
谢启暄像是没听见他的话,死命夺回手,继续气势汹汹地说道:“慕容琅,我问你,下午我让地牢里的士兵过来通传过几次,都被你挡了回去。你是什么意思?嗝~我不知道你和苏墨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曾经为朔州卫立过那么多战功,连小命儿都差点搭上。没想到,没想到你竟如此狠心!嗝~苏墨她病了,你连问都不问!”
“你去看看她住的地方,那是给好人住的吗?又湿又冷,被子薄得跟面片似的,我一个大男人都受不住,何况她还是个姑娘!嗝~”
“你是有了未婚妻了,嗝~那就不顾兄弟死活了?亏你还睡得着!”
谢启暄满脸通红,他借着酒劲儿,一边打着酒嗝,一边晃着身子不停地说着,甚至开始直呼慕容琅的名字。
慕容琅错愕至极。苏墨病了?有人过来通传?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他一脸疑惑地看向御风。御风心知自己闯了祸,赶忙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出。
“御风,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对御风喝道。
“主子……主子,您别着急。要不您先进屋,我进去再和您说。”御风见慕容琅身上只穿着寝衣,担心他受寒。
“进来!”慕容琅冷冷地道,转身走进了屋内。谢启暄和御风跟在他后面。
待进了屋,谢启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伸手就要取小几上的茶壶,给自己倒茶。慕容琅打了一下他的手:“冷的!”谢启暄只好恹恹地放下。
“先说事!”慕容琅看着立在面前的御风,道。
“是!”御风把头垂得极低,不敢直视慕容琅的眼睛。他低声说:“今日下午,有地牢里的小兵过来通传,说是……苏姑娘病了,谢公子正在为她诊治。当时,您正在练武场上跑马,属下……属下不想打扰您。我想着既然谢公子在那里,想是不会有什么大事,就……”
“就擅自做主,将此事隐瞒不报。是不是?”慕容琅将话接了过去。
御风闻言立刻“噗通”一声跪下,拱手道:“属下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我倒不知,如今这朔州卫竟是你说了算!”慕容琅毫不客气地对御风道。
“不!不是,不是这样的!”御风急忙辩解道。他只恨自己没多长几张嘴,现下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解释得清。主子这几日都没提苏墨,身边也没人敢提,他还以为是主子不想理、不想见、不想听到关于她的任何事,谁成想竟是他错了主意。
“不必等下次,你现在就给我滚回玉京!我这里用不起你了!”慕容琅脸色铁青,用手指着御风,大声斥道。
御风再笨也听得出来慕容琅这是气急了,立刻以头点地,不住地磕头道:“主子息怒!我再也不敢了!您可千万别赶我走啊!我自小就跟着主子您……”说着,他把嘴一咧,竟嚎了出来。
“好了!好了!别哭了!”慕容琅被御风嚎丧似的哭声弄得头痛病又犯了。他一只手揉着额头,另一只手指着谢启暄,对御风道:“把他给我扛回屋去。”
谢启暄一早起来到将军府参加慕容琅的订婚礼,午后刚回卫所就被叫去给苏墨诊病,刚才又发了一通酒疯,实打实地折腾了一天。此时困意上头,人已经有些迷糊,不住地在椅中打着瞌睡。
“是!”御风抹了把泪,赶忙起身,上前就要将谢启暄扛到肩上。他见慕容琅回身取了外袍,正往身上穿,脱口问了句:“主子,您这是?”
“去地牢!”慕容琅道。说罢,他将腰带扎好,疾步向门外走去。
……
地牢内。
午饭时分,苏墨看着士兵送进来的饭食,蹙了蹙眉。平日的牢饭只有两样小菜,一碗白饭或是一个馒头。今日却添了一道菜,还是极为难得的青蔬,另外还加了一碗飘着蛋花的热汤。她对士兵苦笑着道:“小哥,今日的饭食如此丰盛,我是不是……就要被处死了?这是断头饭么?”
“你想到哪里去了?将军何时说要处死你了?”士兵喜笑颜开地说道:“你还不知道吧?今日是将军和程小姐订婚,卫所里就像过年一样热闹。严副将让伙房做了许多好菜,就连牢饭都丰盛了呢。”
“你说,今日将军和程姑娘订婚?”苏墨怔怔地问。
“是啊!听说是慕容夫人特意请人挑的好日子!你是没瞧见,咱们将军本就生得俊,今日装扮起来,可威风了。大家伙儿都在起哄,想让他们二人早日完婚,赶紧生几个小将军出来,哈哈哈~”士兵说得欢乐,全然没发现苏墨暗淡的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