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突日和应道。
……
达腊在回到皇城参加完接风宴后,就被达慕可汗关在了寝殿内,闭门反省。这一次,达腊破天荒地未做争辩,毕竟他也知道自己属实太过荒唐,害的父汗为了将他救回,被大周胁迫,不得以签了那个丢人现眼的和约,因此,便乖乖地待在了殿里。阿回那可敦对达慕可汗的旨意也没有反对,她想让达腊记住这次的教训,要不以后即使登上可汗之位,也坐不稳王座。
不过,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对于达腊来讲,反省也就是不到一个时辰的事。之后他便恢复了骄奢淫逸的本色,成日在殿里吃喝玩乐,纵情享受,发誓要把在朔州卫的地牢里受的那些罪,好好补偿回来。
关于“假芳菲”眼下就在皇城一事,达慕可汗与阿回那可敦分别对自己的奴仆下令,让他们对达腊封口。
对达慕可汗来说,用此女诱捕慕容琅的计划,他已精心策划了多日,眼见成事在望,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被达腊这个“废物点心”坏了事。而阿回那可敦则想尽快找个机会,解决掉“假芳菲”,让达腊那桩丑事永远石沉大海。因为担心达腊见到此女后,再次色心上头,从中作梗,因此她只字未向达腊提起。
达慕可汗与阿回那可敦,同床异梦多年的两人却在此事上达成了前所未有的默契。
……
苏墨原以为从洪禧殿出来之后,自己会被关进大牢,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她又被带回了原来的那个小院。只不过原先伺候的奴仆都被撤下,每日只有一位年纪不大的女仆赛雅负责她的饮食起居。而小院外除了原先把守的四名侍卫,现在又增加了一倍。
达慕可汗之所以做这样的安排,有他自己的考虑。
皇城乃是鞑靼皇室的居所,为了彰显身份的尊贵,以及保护众位贵胄的安全,皇城内并未设立关押犯人之所。关押犯人的大牢位于外城的一处偏僻角落。尽管突日和统领的守备军全权负责勒都皇城和外城的守卫,且他们全部是达慕可汗的亲兵,只惟可汗一人的命令是从,但勒都大牢却是归由兵部管辖,这里面有阿回那家族安插的势力。
因此,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将“鱼饵”攥在自己的手里,达慕可汗便将苏墨留在了皇城内的小院,留在了自己的眼皮底下。再说,他早就知道他那位可敦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只是她就算再想要这个“假芳菲”的命,也得等他抓到了慕容琅再说。
四天过去了,小院里除了赛雅日日过来送饭、烧水、洒扫之外,再无其他动静。因被盘桓不去的疼痛折磨,苏墨这几日几乎没怎么睡,眼底一片乌青。她知道,无论是达慕可汗还是阿回那可敦,他们的耐心都是有限的,不可能无限期地等下去。为此,她给自己设定了一个期限,十日,顶多十日,她必须拿到幽冥毒的解药,再从皇城里逃出去,否则越往后拖,她的危险就越大,最终等待她的只有被处死的命运。
因为,这一次,慕容琅根本就不会来!
第155章 神秘殿阁
夕阳西下,天空被彩霞映得一片火红。苏墨在院中的台阶上坐了一个下午。她本是在为如何拿到解药一事犯愁,哪知不经意地一个抬头,就被远处这幅绚丽耀目的景色所吸引,一时间竟看得痴醉。霞光照在她的身上,为她苍白的面色染了一层薄胭,整个人像是被镶了一圈赤金色的光晕,宛若九天神女下凡。以至于送饭来的赛雅在推开院门的一刹那,整个人都看呆了。
苏墨见赛雅站在门口愣神儿,便笑着道:“赛雅,你不进来,杵在那里做什么?”
赛雅出身鞑靼的最底层,她在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卖给了人贩子,后来又几经转手,直到一年前被皇城负责采买奴仆的大人看中,将她买回来做了一个小杂役。
从慕容琅带着程玉姝离开皇城那天起,阿回那可敦就让她的人从小院里撤了出来。她巴不得这个害了她儿子的女人早点死,怎么可能还让人伺候她。而达慕可汗担心这个“假芳菲”用美色将他原先安插在此处的奴仆勾引了去,套出些她不该知道的消息,便命乌卓木只安排一个年纪小、且刚入皇城时间不长的女孩子留在此处,供她使唤便可。
于是,赛雅就被选中了。几日相处下来,苏墨发现,小姑娘虽然命途多舛,但性格却好,脸上总是挂着笑,两人很快便成了朋友。
“姐姐,你生得可真好看!”赛雅走进来,将手中的食盒放到台阶上,对苏墨甜甜地道:“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美丽的姐姐!”
“我们的赛雅也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呀!等你以后长大了,一定也是个大美人!”苏墨疼爱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头,说道。
赛雅听了苏墨的话,红扑扑地小脸笑得像个甜甜的小苹果。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忙打开食盒的盖子,对苏墨兴奋地道:“姐姐,今日的晚饭有鱼肉,你快尝尝!”
鞑靼依草原而生,以牛羊为食,很少见到鱼。所以,能吃到鱼肉是件很稀罕的事。
“听说呀,为了给王子准备接风宴,膳房特意买了许多条鱼回来,一直养在盆里,想让王子尝个新鲜。”赛雅一边将食盒中的饭菜拿出来,一边自顾自地道:“谁知道,做好的鱼王子只吃了一口,就被鱼刺卡住了,登时就掀了几案,说是有刺客要暗杀他。做鱼的厨子还不等宴席结束,就被拖走砍了头。”
“唉,真是可怜!”她叹了一口气,继续道:“那些鱼本来是要被丢掉的,但有几个胆子大的厨子觉得扔了实在可惜,就偷偷藏了起来。这几日暗地里做给大伙儿吃。我看姐姐这几日吃得少,就特意留下一条给你。你吃吃看,看喜欢不喜欢!”
苏墨不吃肉,加上身上疼痛难捱,根本没有什么食欲。每顿只喝几口稀饭,或吃一块饼就匆匆了事。她将装鱼的盘子推到赛雅身边,道:“我平日只吃素,吃不惯这些肉。你要是喜欢,给你吃。”
赛雅一听,两眼像猫闻到鱼腥味一样放光。她今天晚上和其他几个奴仆分着吃了一条鱼,自己都没吃上几口。这条她没舍得吃,特意趁人不备藏在了食盒里,带给苏墨。现下苏墨说要将这一整条鱼都给她吃,馋得她直咽口水。她在衣服上蹭了蹭手,刚要抓起一块鱼肉送到嘴里,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踟蹰地道:“姐姐,你,你真的不吃么?”
“嗯,我不吃,都给你。”苏墨看着赛雅天真的样子,肯定地道。
“那,谢谢姐姐!”赛雅将一大块鱼肉放进了嘴里,不大的小嘴立刻被撑得鼓鼓囊囊。她将盛着烤饼的盘子递给苏墨,含混着道:“姐姐吃这个,还热乎着呢。好吃!”
苏墨接过烤饼,被赛雅的样子逗得忍不住发笑,继而又提醒她道:“你慢点吃,小心鱼刺。”
“嗯嗯!”赛雅点头应着,手里却又抓了块鱼肉塞进了嘴里。
一餐饭,两人在院子里的台阶上说笑着就解决完了。
天色暗了下来。苏墨在院中坐了许久,现下准备回房。她刚一站起身,一阵刺骨的疼痛便从脚踝处窜了出来,随后沿小腿往上,顺着血流一直到了膝盖。“哎呦~”她腿上一软,眼瞧着就要摔下台阶。正巧赛雅在一旁收拾食盒,情急之下,苏墨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总算是稳住了身子。
“啊!”赛雅痛苦地叫出了声。她就像被雷击中了一样,立刻扔了手上的食盒,慌忙从苏墨的手中抽回胳膊。“好疼!”她叫道,眼中瞬间涌出了泪花。
“你......你这是怎么了?”小姑娘这没来由的一哭,吓了苏墨一跳:“可是我弄疼了你?”
赛雅攥着胳膊,摇了摇头。她用手抹了把脸上的泪,委屈地道:“和姐姐没关系。半月前,我挨了管事的打,身上的伤还没好。刚才被姐姐一抓,应是碰到了伤口。”
“挨打?”苏墨没想到会是这样。赛雅平时总是笑嘻嘻地忙前忙后,像是一个永远没有烦心事的小太阳。谁能想到,这小姑娘的心里竟然装着这么多的苦楚。苏墨向院门处看了看,门外的守卫没有动静,应该没有听见赛雅的叫声。她轻轻拉起赛雅的手,一转身走进了房里。
烛火下,苏墨将赛雅的袖子轻轻卷起,赫然见她细小干瘦的胳膊上,全是青一块紫一块的鞭痕,有破皮的地方甚至都流出了脓水。难怪她刚才疼得直哭。
“他是因为什么打你?怎地下手这么狠!”苏墨看着这些可怖的伤口,鼻头不禁一酸。
“姐姐,你别难过。”赛雅见苏墨脸色难看,哽咽着喉咙,反而安慰起了她:“都是我自己不好,笨手笨脚地不会做事,一个不小心把浇灌洗金花的水给打翻了,惹得管事生了好大的气。”
“洗金花?”苏墨心中猛然一动。她看着赛雅,紧张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此花?我听说洗金花是鞑靼的国宝,一般人难以得见。赛雅,难道你见过?”
赛雅正低头一点一点地放着袖子,根本没有注意到苏墨讶异的表情,只是没好气地抱怨道:“哎,别提了。姐姐,你是不知道,这个破花可难伺候了!照看这花就像是被一把弯刀架了在脖子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人头落地。整个皇城里的奴仆,只有像我这种没有靠山,又给不起银子孝敬管事的人,才会被发落去干这种活。姐姐,要不是你被关在这里,我被临时指派了来,只怕这个时候还在披香阁里干活呢。”
“披香阁?你是说,这些洗金花都被养在了披香阁里?”苏墨一边让赛雅坐到一旁,一边不露痕迹地套着她的话。
“嗯!可说呢。别的花都是养在御花园,偏这花却专门有座殿阁。简直比人还要金贵!姐姐,你没看见,那个披香阁里的四面墙全都被覆上了一层金箔,阁顶上垂下来一盏牛头大的琉璃灯。一到晚上,灯火点亮,整座阁里都是金灿灿的,就像,就像是金子做的。那些光映在墙上,就好像活了一样,光影在阁里旋转,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赛雅像是正处在流光飞舞的披香阁,话里透着兴奋。
“这披香阁果然神奇!”苏墨假意赞叹道,继而又问:“这么说来,它的位置一定很隐蔽吧?”
要是在平时,赛雅听到有人向她打听披香阁,她是怎么都不会说的。因为管事的曾告诫过他们几个负责照管洗金花的奴仆:此花极为珍贵难得,故而,连带着放置它的殿阁都成为整座皇城中,尤为重要的机密所在。即使在皇城的地图上,此地都是一片空白。除了他们这些侍弄花的奴仆,只有在可汗和可敦身边伺候的下人才知道。但即便是这些人,也要凭特殊的腰牌才能进入阁内。
不过,也许是因为吃了苏墨给的一整条鱼,也许是想到了前些日子所受的虐待,赛雅的心中忽然生出一抹报复似的逆反,加上她知道面前这位姐姐被关在这里,根本出不去,于是,在心里憋了多时的秘密就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她决定一吐为快。
她凑近苏墨,低声道:“姐姐,你对我好,所以我不瞒你。披香阁虽然神秘,但其实它并不难找。出了这个院门,向东走,走到吉庆门,然后再向北拐,沿着甬道一路走到头,直到看见祥安殿。很多人以为祥安殿前面就没路了,其实不然。祥安殿的里面有一个暗门,穿过暗门,便是一条极为狭窄的小道。顺着这条小道再往前走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就是披香阁了。”
“不过,披香阁守卫森严,不是想进就能进的。”说着,赛雅从怀里掏出一块腰牌,在苏墨眼前晃了晃:“只有凭这个腰牌,才能进去。”
苏墨认真听着,将赛雅的话一字不漏地记在了心里。
第156章 竟然是他
突日和带兵走后,慕容琅将达慕可汗的手书收好,随即便命全体士兵原地扎营。勒都他是一定会回去的,只是他不急于这一时。因为他知道,突日和虽然走了,但不会走得太“干净”,一定会给他留下几双“眼睛”。
因此,他的当务之急是要把“眼睛”戳瞎,否则他们的一起一坐都会暴露在突日和眼皮之下,被人了如指掌。这个仅剩下区区六百余人的队伍,虽说都是朔州卫勇猛善战的精兵,但奈何人数太少。即便有达慕可汗的手书,也不得不防突日和哪天动了什么歪心思,擅自出兵。到时,慕容琅纵有再大的本事,也无法凭借这么点儿人,与勒都数万守备军抗衡。他不能冒这个险。
于是,慕容琅派白杰率领一支十人的小分队在周边仔细搜寻,务必尽快将“眼睛”挖出来。白杰做了多年“暗桩”头子,对于伪装、盯梢等事最为在行,加上大草原地广人稀,想找几个人并不难。因此,他们仅用了一天的时间,就抓到了突日和留下的那两个鞑靼兵。
经过一番时间并不算太长的审讯,两人把突日和的命令交代了个彻底。第二日,慕容琅便指挥其中一人按照他口述的内容,将第一则消息传了出去。
与此同时,由于察依尔不能再回了,白杰和他的小分队要为众人再寻一个藏身之处,而且这个地方还不能离勒都太远。或许是老天爷都在帮着他们,白杰等人还真觅得了这样一处地方。
此地原是勒都城内的一户富商放牧牛羊之处,距勒都只有半天不到的脚程。富商阔绰,牛羊全部加起来总共有上千头之多,圈占了好大一片草场。如此多的牛羊,照管它们的人手自然也需要不少,富商便雇佣了十几户牧民。他们白天放牧,晚上就在此地居住。久而久之,这里便形成了一个不大的村落。
没成想,富商去年染了风寒,竟然一命呜呼。家中的大小老婆,外加养在外面的女人,为争家产打破了头。谁还顾得上这些草原上不会说话的牲口?而牧民们迟迟拿不到工钱,又见不到主家,便跑去城里要钱。这一去才知道,富商人没了,家也快散了。几个人回来一合计,便决定将这些牛羊当做工钱,私下里分了。
可这些人毕竟都是老实巴交的牧民,胆子小得很。他们担心万一哪天被人发现,报给官府,那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于是,十几户人家连夜赶着分得的牛羊,举家搬迁,从此再没了音信。只留下一片土坯房,还有几十个硕大的牛羊圈。
想是牧民们搬家时走的急,土坯房里剩了不少锅碗瓢盆、被褥衣袍,不但住下不是什么难事,而且各家各户的地窖里,还都堆放了不少粮油米面,和风干的肉干、酸酪等吃食,很够他们这几百人吃上几天的。白杰见状,高兴得一拍大腿,“嘿!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啊!真他娘地带劲!”
不出一日,慕容琅便率队到此,潜伏了下来。
突日和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留下的“眼线”早已被慕容琅操控,他收到的那些消息,不过是慕容琅用来迷惑他的假象。而他盯着的这只“狐狸”,早就溜回到了勒都脚下,伺机而动。
“慕容琅的队伍仍旧留在原地,每日只是操练,没有其他动作。”听着主子让鞑靼兵写下的第二个字条,御风在一旁捂嘴偷笑,心里不由同情起那个被当成傻子耍的突日和:“唉~想和我家主子斗,只怕他还得多长几个心眼儿才行!”
瞎话写完,鞑靼兵被带了下去。御风将字条收好,按照突日和与这两个眼线约定的时间,这个字条他明日才会发出。眼见时辰不早,待服侍慕容琅洗漱完毕,他便也退了出去,在门外值夜。
这些天忙着达腊的移交,跟着又是与突日和隔空“斗法”,慕容琅一直没有闲着。现下这些事已处理了七七八八,他终于可以静下心来,想想另一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