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阳侯面色铁青,“潘素娘,当年若没有本侯,你以为你能安稳过到现在?”
秦阳侯府外,李夫人哭着走出,这秦阳侯跟李进差不多年纪,还有一个儿子、两个只比李晴初小二三岁的女儿,她女儿究竟造了什么孽,遇到这种事情?
李晴初却安抚道:“娘,侯爷风流英俊,女儿愿意嫁给他。”
李夫人一个做了一辈子官吏夫人的妇人能懂什么?她若一直当李家娘子,未来也不过是找个门当户对的小吏,和李夫人一样平庸地过完一生,还要遭遇夫君的冷眼,与夫君的小妾斗智斗勇。
时下男子都会纳妾,既然早晚都要面对,倒不如找个更好的人家。放眼这京城,还有比秦阳侯更好的选择吗?
他唯一的庶子才五岁,尚未选择继承人……李晴初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缓缓勾起一抹笑容。
秦阳侯答应会命人来李府迎她进门,安抚完父母,李晴初心情大好,甚至有闲心走出闺房赏月。
一柄冰冷的短匕横在她的颈间。
第30章 有异
李晴初惊愕地张开嘴,下颌被匕首的柄轻轻一敲,一颗药丸滚了进来。
“咳、咳咳……”
药丸入喉即化,她连吐都来不及,已经咽下了肚。李晴初掐着喉咙,被呛得眼泪直流,匕首在空中划过银光,再次紧紧抵在她命门。
“你、你是何人,你给我吃了什么……”
李晴初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在什么时候得罪了人。此人武功高强,她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如蝼蚁一般任人宰割。
她再怎么大胆,也不过是十七岁的少女,做过最出格的事便是今日给秦阳侯做妾。对死亡的恐惧在此刻上升到极致,偏偏那人又迟迟不说一句话,一分一刻如凌迟般煎熬。
她刚才咽下去的是毒丸吗?听江湖上说,有一种歹毒的药丸,入口即化,五步之内便可夺人性命。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不想死!
李晴初几乎要流干了眼泪,甚至想跪下来求那人饶她一命,不知等了多久,才听见那人淡淡道:“按照我的吩咐行事,自然会留你一条性命。”
粗哑的男子声音,她无法判断年龄,只觉得狠戾阴毒,让人如临深渊。
李晴初哪里见过这般架势,带着哭腔问:“大人想让我做什么?”
“此毒定期发作,解药逾期不服,你将皮肤溃烂,七窍流血而亡。你大可去求助奇人异士,我有千百种方式可以取你性命。”
李晴初立刻道:“我绝对不会背叛大人!”
那人轻呵了下,“我需要你在秦阳侯府打探一个人的消息,写在纸上,我会定期派人收取信件,送来解药。”
秦阳侯府……
李晴初难得对自己大胆的行径产生几分后悔。秦阳侯府家大业大,在京中树敌无数,多少双眼睛盯着,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成了秦阳侯的妾室,这不是赶着给人当靶子吗?
她颤声问:“大人要打探谁的消息?”
李明寂冷淡垂眼,看着被他用匕首威胁、吓得不敢睁眼的李晴初。
前世他进京的时候,李晴初已经成为了秦阳侯的李夫人,原来,他这位名义上的“妹妹”,是这么走上这条路的。
李明寂轻掀薄唇:“永宁长公主。”
灭秦阳侯府满门时,他已察觉有异。只是当时皎皎已经去世,有些真相,也没必要去查了。
他忘不了小郡主朦胧中哭着喊母亲的模样,如今机会摆在面前,李明寂自然不会错过。
李晴初陡然抬眼,身后的威胁已经不在,那人竟不知如何失踪了。
若非脖颈的痛觉还在,还能摸到冰冷血迹,李晴初几乎以为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周围冷风飒飒,她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
“父亲纳了李家娘子为妾?”
华羲宫,懒懒倚在榻上的舒窈听见这么个消息,心里一阵好笑,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舒窈已经看透了秦阳侯是什么人,因此对他不抱有半分期待。只是她记得那个李晴初才比她大几岁,秦阳侯的年龄都能给她当爹了吧,也好意思把她纳为小妾?
难怪今天舅舅送了不少东西来华羲宫,原来是想补偿她。
“我才不管父亲娶谁呢,那又不是我的家,”舒窈对身边的宫人道,“你们回去告诉舅舅,让他别生气。”
她反而觉得有趣,潘氏与舒宁悠一直仗着秦阳侯的宠爱,在她面前阴阳怪气,如今侯府来了新人,也不知道潘氏和舒宁悠的日子过得怎么样?
看来,她还可以抽时间去问候问候他们。
不过,舅舅今日送来的这只紫毫笔看起来倒是不错。舒窈最近有了新的乐子,李明寂武功不行,但他会画画呀!
伺候人的本事也不错……唔,贴身侍卫嘛,总要有比旁人出彩的地方才是。
“今日我要用这支紫毫笔作画,”舒窈吩咐道,“李明寂,你去把笔取来,昨天学到哪里了?”
“画作的布局与动感,”李明寂道,“郡主天赋很好,一点就通,陛下赏赐的这支笔,定然会为郡主的作品锦上添花。”
随侍的松针、春蕊交换了一个眼神,只觉得嘴角抽搐,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李郎君看着清冷如玉,究竟是怎么做到一本正经地拍郡主马屁的?她们果然已经不得郡主宠爱了吧!
如舒窈所想,秦阳侯府上下鸡飞狗跳。
秦阳侯不仅迎李晴初进门,还将为她准备的院子改名为“悦初院”,夜夜在她院中留宿。
府中下人一向见风使舵,见潘氏失势,纷纷倒戈向李晴初,一口一个“李夫人”,风头不亚于昔日的潘氏。
不少侯府老人心中清楚,李晴初不过走了潘氏的老路,秦阳侯能纳一个潘氏,自然能纳无数个她。李晴初的出现,不过是潘氏地位变化的一个开始。
“哐当”一声,潘氏又摔碎了一个盘子。
她最近过得疯疯癫癫,不是在骂人撒泼,就是抱着五岁的舒宁致哭泣。舒宁致年纪尚小,哪里懂这么多,只能怯怯地看着她。
“她有侯爷的宠爱又如何,你才是侯爷的长子。致儿,娘的好致儿,娘这辈子都指望你了……”
舒宁悠站在门口,听见潘氏又哭又笑的声音,后退几步,打消了进门的念头。
前段时间她用耳铛嫁祸舒窈,不知怎的被潘氏发现,害得她被潘氏禁足了好几天。眼下潘氏正生着李晴初的气,暂时无暇顾她,舒宁悠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她立刻出府前往先前的书铺,果然找到了《红尘乱》的第二卷 。 第二卷续接上一卷,讲到皇家秋猎,世子携郡主进山打猎,郡主意外摔下了山,等世子找到她的时候,郡主竟被狼群围住。
世子单枪匹马鏖战群狼,将郡主救出,夺得头彩,当着所有人的面向皇帝求娶郡主,二人顺理成章地成为未婚夫妻。
秋猎是秋季的头等大事,秦阳侯府也会出席。舒窈与谢彦舟的感情已经不如书本般要好,若她能抓住这个机会……
舒宁悠微眯眼眸。
第31章 表哥
长夏消逝,立秋过后,寒气正式逼入京城。
立秋之后的第五个戊日,称作“秋社”,是丰收时节在上阳山祭祀土地神的日子。
据说雍太祖南征北战时,曾被围困在上阳山数日,弹尽粮绝。秋社之日,由于农间祭祀,摆上许多贡品,招来山间豺狼,雍太祖与兵民一起打猎,收获丰厚,度过难关。因此,往后每年一过秋社,雍太祖便会带上皇子嫔妃、王公大臣,打猎数日之久。
舒窈最喜欢热闹的事,幼时也学过骑射,她特意换上一身胡服,拆下繁琐头饰,轻装出行。
李明寂亦有随行。舒窈特意命人为他赶制了侍卫服,还给他准备了配件,玄衣金纹,衬得他愈发俊美,甚至多了几分贵气。
上阳山下有皇家的猎场,马车一停,舒窈便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感受着山林的清新空气。
前段时间太热,一直闷在宫中,她都好久没有出来玩了。
雍帝在队伍前方宣布开场,他们将在上阳山狩猎三日,夺得头筹者不仅能获得丰厚的赏赐,还能得到御赐“英武将军”的玉令,虽无实权,却象征着风头无限。
此次秋猎,大部分贵族与世家都有到场,舒窈一下马车,立刻有不少双眼睛悄悄打量着她。
尤其是那些年轻的贵族子弟,几乎不加掩饰自己探究的目光,笑眯眯地与舒窈打招呼:
“从前以为郡主弱不禁风,今日见郡主一身胡服,英气逼人,也甚是美丽。”
“郡主可有感兴趣的猎物?过段时间就要入冬,我为郡主打几只狐狸做狐裘可好?”
华羲郡主今年及笄,她的婚事一直是京城子弟关注的焦点。本以为她一及笄就会和谢彦舟定亲,哪知道这么久了,这二人不仅没成,还屡屡有不和的传言出现,他们岂不是还有机会?
“窈窈表妹。”
男人清越的嗓音吸引众人视线,贵族子弟抬起头,见到来人,表情纷纷变得恭敬起来:
“太子。”
“见过太子殿下。”
雍帝后宫嫔妃只有几位,子嗣也不丰厚,嫡长子由皇后窦氏所出,如今已经定亲,未婚妻是荥阳郑氏的嫡女郑月瑶,亦在随行之列。
太子年长舒窈足足七岁,于舒窈而言,是有着年龄沟渠的长辈。这位表哥继承了雍帝的性格,待人平和宽厚,以前舒窈被太傅罚课业,太子还会偷偷给她放水。
舒窈与他不算亲近,倒也还算客气,她本被这群闹哄哄的贵族子弟烦得不行,见他出面解围,弯起杏眼,唤了声:“表哥。”
李明寂本寸步不离地跟在舒窈身后,看见身披铠甲的太子,轻轻敛起眼眸。
这位太子,也算是故人之一。
前世萧绥攻入皇宫,逼雍帝退位为太上皇,太子便做了他们的傀儡皇帝。他的性格太过温和懦弱,不论萧绥他们提出什么意见,他都是沉默着顺从。李明寂唯一见他失态,是舒窈被张胜押上城楼,命悬一线的时候。
太子亦看见舒窈身边的玄衣青年。
二人气质相似,仔细一看,却又截然不同。这玄衣青年的眉间拢上淡淡阴郁,不似表面那般温和如玉,窈窈身边怎会有这种人?
见太子面露疑惑,舒窈主动介绍:“他叫李明寂,是我新招的侍卫。”
李明寂拱手,淡淡道:“太子殿下。”
侍卫?这样的气度,不知道他身份的,还以为是哪个对舒窈有意的贵族子弟呢。
太子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窈窈表妹缺侍卫?孤手里有一支精兵,窈窈若是需要,可以调几人到华羲宫去。”
听他这么说,舒窈还真有几分心动。只是看见远处下马车的郑月瑶,舒窈摇了摇头,说道:“多谢表哥好意。不过舅舅已经调了不少人给我,现在不需要了。”
太子浅浅一笑:“那好吧。日后在皇宫还有什么需要,与孤说一声即可。”
舒窈有点莫名其妙,还是乖乖道了声好。
太子要随雍帝主持秋猎,与舒窈说了一会儿话便策马离去。舒窈转过头,只觉得李明寂好像格外安静:“你怎么不说话呀?”
这样隆重的场合,她当然不能像私底下那样去找她的闺阁好友玩。李明寂不是向来只听她的话吗,怎么到这里也规矩了不少?
“郡主与太子殿下兄妹相聚,明寂恐打扰二人闲谈,”李明寂嗓音浅淡,“太子与郡主该有许久未见了吧?”
“舅舅在考察他处理政务的能力,天天让他上朝批奏折,当然见不到,”舒窈嘟囔道,“我跟表哥也没那么熟,他还有自己的亲妹妹和未婚妻呢。”
舒窈虽在皇宫长大,可细细算来,也就与嘉懿公主亲近些,其他表哥表妹,似乎都隔着一层淡淡的屏障,总没法像亲兄弟姐妹相处那样自然。
李明寂笑道:“这样啊。”
他冷淡地看了远去的太子一眼。
舒窈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她还想着去马场挑一匹漂亮的马儿,眼睛往前面一瞥,忽然耷拉下眼眸,语气不满:“怎么到哪都有讨厌的人。”
一辆挂着谢府旗帜的马车从不远处前来,在马车前,谢彦舟身披紫纶玉冠,脚踏白马金鞍,颇为意气风发。
谢家的家主谢老将军便是投笔从戎的武将,谢彦舟耳濡目染,自幼习武,练了一身好功夫,去年秋猎的头筹便是他。
“窈窈!”
在场不少贵女红着脸想与谢彦舟搭话,可惜谢彦舟眼里只有一人。一看见舒窈,谢彦舟一拉缰绳,迫不及待地喊了她的名字。
身边的人纷纷侧目,看谢彦舟对华羲郡主的态度并未变化,难道二人闹矛盾的传闻只是谣言?
舒窈好似没听见一般,扭头对李明寂道:“走,本郡主要去挑一匹马。”
李明寂温和称是。
谢彦舟一眼便看见舒窈身边的李明寂,表情阴沉几分——听僧人说他就是个寄住在宁安寺的穷酸画师,空有一副皮囊。那日在宁安寺见到他也就罢了,怎么皇家围猎,他还在这里?
第32章 驯马
且他这身打扮,看起来倒不似普通的随从……谢彦舟嗤笑一声,“窈窈,你不会选了这个病秧子当侍卫吧?”
舒窈原本不想理他,谁知道他居然欺负到李明寂头上来,立刻瞪他一眼,凶巴巴道:“要你管!”
谢彦舟遭舒窈多日冷脸,已经许久不曾在她脸上见过如此生动的表情,只觉得她今日一身飒爽胡服,便连发起脾气来也活泼动人。
天知道他有多想去皇宫找舒窈,然而雍帝与太子才回宫,有许多要事要处理。谢彦舟寻不到进宫由头,只好默默忍耐,一等就等到了秋猎。
“窈窈,你看见今日陛下给出的筹码了吗?是一块刻了英武将军的玉令。等我将玉令赢回,我把你的封号刻在上面,日夜挂在身上,再也不会弄丢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舒窈从未觉得谢彦舟如此厌烦,他究竟哪来的自信这么纠缠她?打李明寂那一掌的仇她还没跟谢彦舟算呢!
“头筹?”她睨了谢彦舟一眼,“本郡主可不稀罕那东西。”
谢彦舟心情却好了不少,小郡主果然要这么激将才肯跟他说话,世界上还有比他更了解她的人吗?他立刻道:“那窈窈你说,我该做什么你才能不生我的气……”
便听见李明寂问:“郡主想要挑哪一匹马?”
“窈窈,上阳山我经常来,这马厩的不少马我都驯服过。你看我带来的这匹白马漂不漂亮?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还有其他的,如果你感兴趣,我也可以带你骑……”
舒窈直接忽略谢彦舟的声音,指着最里面那匹马:“我要那一匹。”
这是一匹高大漂亮的马,皮毛呈现栗棕色,四肢修长,优雅地弓下背饮水。
看管马厩的守卫立刻道:“郡主,这匹马是从西域新运来的宝马,性格刚烈,不好驾驭。您看这,不如换一匹温顺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