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子酿的酒，当然是甜的，”嘉懿公主又气又恼，“你喝之前都不先尝尝是什么吗？”
印象里舒窈好像不怎么喝酒，她不会醉得走不了路吧？
“这不是你给我的嘛。”
舒窈一脸莫名，“喏，杯子还你。”
……这个笨蛋。
嘉懿公主实在被她气得没脾气，“你小心醉酒后胡言乱语，我肯定把你的糗事昭告天下。”
舒窈觉得根本不可能。
她这么在意自己的形象，平时对自己的要求便十分苛刻，醉酒之后肯定也不会失态。何况这种给小娘子喝的果子酒，哪有那么容易醉？
见又有宫人端着托盘过来，舒窈招了招手，忍不住又喝了两杯。果子酒又甜又香，她实在喜爱。
酒过三巡，宴会步入尾声。雍帝离场之后，许多宾客也陆续离开。处理完殿前司的事，李明寂大步上前，来到了舒窈身边。
少女撑着下巴，一双漂亮的眼眸泛着朦胧的醉意，十分自然地向他伸出手：“李明寂，抱我。”
第69章 醉酒
此时的承乾殿内还有不少人，就连嘉懿公主也没走。她正准备问舒窈要不要乘她的轿子回去，猝不及防听见少女撒娇一般娇俏乖软的声音，后背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舒窈平时不会就这么跟她侍卫相处的吧？
青年似乎有些无奈，轻皱起俊秀的长眉，“郡主，周围还有许多人看着，这样于礼不合。”
舒窈软硬不吃：“谁敢看本郡主？把他们眼睛挖出来！”
嘉懿公主：“……”
她之前的猜测果然没有出错，好好一个才华横溢的清俊郎君，非要给舒窈做侍卫，恐怕不是自愿，而是被霸王硬、上、弓的吧？
李明寂的眼底漾起一丝笑意，嗓音柔和：“这有些难度，卑职恐怕恕难从命。郡主可否换一个方式？”
嘉懿公主心想舒窈就是吃硬不吃软，越哄她她越得寸进尺，李明寂这么做准得被欺负。却见少女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居然真的妥协了：“那好吧，那你背我。”
这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李明寂要再拒绝她，大雍最尊贵的小郡主就要生气了。
李明寂道：“遵命。”
这一回他倒是十分配合，在舒窈面前半蹲下来，舒窈绕过长桌走出坐席，搂着李明寂的脖子，被他背了起来。
青年早已不似初见时那般瘦弱，身姿笔挺，双肩宽阔有力，还有她喜欢的淡淡香气，舒窈趴在李明寂的肩膀上，像是猫扑蝴蝶一样，蹭了好几下。
嘉懿公主简直不忍直视。
看来舒窈在这寿宴上实在憋了很久，这才嚣张成这样。
见周边几个宫人偷偷侧目，她皱起眉，呵道：“看什么看？”
宫人们立刻眼观鼻鼻观心，没敢抬起头，只当自己不存在。
李明寂多看了嘉懿公主一眼。
前世皇宫沦陷，李明寂心里只有舒窈一人，皇室其他人的下场，他了解并不多。这位嘉懿公主，好像在城门被开不久便失踪了，一直下落不明。
当时军队的铁骑踏过京城土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放火烧了三天三夜，不少无辜之人都在这样肆虐的屠杀中丧命。嘉懿公主是否也损命于此，他并不清楚。
后背的小郡主大抵也意识到殿里还有不少人，等李明寂走出承乾殿，才靠着他的肩膀肆无忌惮地蹭了起来，“李明寂，你身上好香。”
是她每每从噩梦中醒来，都会下意识去寻找的，能带给她安全感的味道。
舒窈迷迷糊糊地想，李明寂的身形与梦中那登徒子倒是有几分相似……不过梦中那登徒子全身都硬邦邦的，可凶了，完全不似李明寂这般温柔。
“还是你对本郡主好……”
她忍不住咕哝一声，面前的青年却轻眯眼眸，仿佛黑夜中苏醒的困兽。
“可有谁欺负了郡主？”
才说出口，李明寂薄唇轻抿，忽然觉得自己问了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今日寿宴的场景显然不是第一次发生，他或许应该问，除了雍帝，还有谁在保护她？
然而雍帝亦有许多身不由己之处，他太过隐忍、太过温吞。倘若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李明寂身上，他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最直接的方式铲除一切对他不利的因素，而不是像雍帝这样等待了二十年，才慢慢地暴露出问题。
舒窈没有应声，或者说她完全没有注意李明寂说了什么，冰凉柔软的脸颊贴到李明寂的脖颈，不知发现了什么，惊讶地“咦”了一声，“李明寂，你身体好烫。”
男人的身体都是这么烫的么？
她也有一点热，可又说不上是哪里，也许是脸颊，也许是耳垂……像是有小猫爪子在挠一样。
李明寂的喉结几不可见地滚动了一下。
“……窈窈表妹？！”
太子定定地站在后方，清冷守礼如他，此刻也有些失态，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亲密的二人。
偏偏李明寂好似没有看出他的失态，反而微一颔首，“太子殿下。郡主喝醉了酒，卑职不便向殿下行礼，还请殿下见谅。”
这一下舒窈倒是听明白了，心里的不满被李明寂激起，哼了一声，“李明寂，你是我的侍卫，不必像那些侍卫一样守那些规矩，太子表哥又不会介意。”
太子的笑容里泛起几分苦意：“窈窈表妹怎么不乘坐软轿回宫？”
“我想让他背我呀，”舒窈懒懒打了个呵欠，嗓音里透出娇意，“贴身侍卫不就是这样用的么？”
太子的心里好像有刀子在扎，嗓音沙哑了几分：“……孤只是觉得，这样不合礼数，有损窈窈表妹的清誉。”
“这里是皇宫，他们不敢乱说本郡主的闲话。”
舒窈倒不在意这些，反正她的名声本来就不好，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做什么？反而让自己不高兴。而且她都不打算嫁人，清誉对她来说也没那么重要。
舒窈揉了揉泛起水雾的眼睛，忽然想起她正好有事要找太子，又开了口，“太子表哥开年就要大婚了吧？有没有需要我准备的新婚贺礼？”
这一次太子送来的颜料可帮了她不少忙，过去在皇宫，太子就很照顾她，她正好可以借新婚礼的名义还这份恩情。
太子连笑都笑不出来了，只觉得舒窈每说一个字，都好似扎在他的心尖上，让他痛苦万分。他艰难地吐字：“表妹的心意到了即可，那些繁文缛节，孤不在意。”
“那好吧。”
话虽这么说，舒窈却觉得，成亲是人生中最重要的大事之一，又是太子娶太子妃，意义非同小可，她可要好好挑挑。
她又打了一个呵欠，靠在李明寂的身上，感觉四肢软绵绵，说话也晕乎乎的：“李明寂，我困了，我们回宫。”
李明寂嗯了一声，微淡的目光掠过太子，平缓道：“卑职先行告退。”
……
“阿梧，你快看，太子殿下也在那边！”
郑月瑶与崔莹一同走出承乾殿，崔莹走下台阶，一眼看见站在殿外的太子，“他前面的人看着有点眼熟……那不是华羲郡主吗？”
第70章 欺负
太子怎么会和舒窈在一起？
郑月瑶一愣，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在心里蔓延，比秋天的梅子还要让人酸涩。
“说了两句就走了，华羲郡主还趴在她侍卫的背上呢，不知羞。”
崔莹并未掩饰自己对舒窈的不屑，冷哼一声。
嘉懿公主与华羲郡主这样的纨绔子弟，崔莹从小就看不惯。她们这种人的存在，实在是把贵女的脸都丢尽了！
偏偏她们的身份还比崔莹等人尊贵，崔莹见了还要向她们行礼。长大之后，崔莹干脆避开与她们相遇，免得让自己不快。
郑月瑶嗓音轻轻：“……是吗。”
自己是什么感觉，她也说不上来。
窦氏与郑氏世代交好，两家经常联姻，郑月瑶的母亲便来自窦家。因此郑月瑶从小便随郑夫人进宫，唤当今皇后一声“姨母”。
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她未来会成为太子妃，乃至一国之母。她的夫君太子是位端方守礼的君子，皇家人与普通人家不一样，郑月瑶从小就没有想过那些缠绵悱恻的爱情。
何况她未来将母仪天下，让自己囿于小情小爱，实在不应该。她与太子并不需要所谓感情，只需要门当户对，太子爱重她，她亦愿意为太子分忧，这就是郑月瑶理想中的婚姻状态。
可后来她才发现，在她面前清贵冷淡的太子，会为了哄华羲郡主高兴，耗时多日为她寻觅生辰礼。太子每每与舒窈相遇，他的唇边总带着浅浅笑意，那种笑容发自内心，从不曾在郑月瑶面前展露。
过去她尚能安慰自己，华羲郡主有谢彦舟，她早晚要嫁给他。可现在呢？谢家失势，谢彦舟早已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舒窈却依然能得到雍帝宠爱。
雍帝还能把她嫁给谁？
“阿梧，去跟你未婚夫打个招呼啊。”
崔莹好似看不见她复杂的心思，把郑月瑶拉过来，“你们都要成婚了，这不快一点联络下感情？”
郑月瑶回过神，慢吞吞地道了声好。
二人行至太子面前，郑月瑶面上泛起薄薄红潮，款款行礼：“殿下。”
皇家人的相貌都不会差，尤以舒窈为最，是满城权贵子弟求而不得的第一美人。太子亦有着俊朗面容，注意到二人，微一颔首：“月瑶，崔娘子。”
郑月瑶不止一次希望太子可以唤她的小字“阿梧”，但他总客客气气地称她为“月瑶”。
“殿下还不回宫吗？”
“孤正要回去，”太子淡淡笑道，并没有解释他晚回宫的原因，“你们家的队伍呢？孤派车驾送你们回府吧。”
郑月瑶一句“不”字尚未开口，崔莹已经拉着她谢恩：“麻烦殿下了。”
郑月瑶只好跟着崔莹一起道好。
太子的身上笼罩着淡淡的怅然之色，郑月瑶不愿细想，却又控制不住一个接一个往上涌的念头：他为什么会失落？是不是他刚才对舒窈说了同样的话，却被舒窈拒绝了？
崔莹微微低头，眼底划过一丝妒恨。
当年若非她花粉过敏，没能去成皇后办的那场宫宴，被选为太子妃的人，本该是她。
郑月瑶木讷无趣，满脑子都是守规矩，她能为太子带来什么？恐怕将来做了皇后，面对那些后妃，只有被欺负的份。
崔家亦是五姓七望，她崔莹论身世容貌，不比郑月瑶差半分，怎么就不能入东宫了？
……
李明寂背着舒窈回到华羲宫，松针好一会儿才克制住自己脸上抽搐的表情，主动道：“衣物已经准备好了，郡主可要沐浴？”
舒窈都快睡着了，闻言才想起自己还没有洗漱，纤纤玉指懒散一抬：“李明寂帮我。”
松针、春蕊：“……”
这可不兴帮啊郡主！
小郡主执拗起来十头牛都拉不住，好在李明寂足够识趣，给她们递了个安心的眼神，温声道：“属下亦要沐浴，晚点会来陪郡主。”
醉了酒的小郡主比平时更加闹腾，虽然暂时对松针春蕊妥协，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门外，好像生怕李明寂跑了。
等李明寂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服进来，怀里忽然撞进一团软，才沐浴过、头发还湿漉漉的小郡主，就这么扑了过来。
“我来吧。”
这话是对松针春蕊说的，两人便把擦头发的毛巾递给李明寂，先一步离开了温泉池。
李明寂把舒窈抱到了温泉池边的台阶上，半跪下来帮她擦头发。
温泉池上还漂浮着花瓣，少女身上也带着花瓣的淡淡香气。柔顺的长发泛着淡淡光泽，更衬得少女肤白如雪。
细白的小腿也惬意地一晃一晃。
舒窈隐隐约约记得，梦里也有这么一座温泉池。
那座温泉池几乎是仿造华羲宫这一座而建，连许多摆件都与她宫里的一模一样，让她恍然间心生宫变未起、她尚在华羲宫沐浴的错觉。
然而这样的惬意在那登徒子进来之后散得一干二净，舒窈很快意识到皇宫早已沦陷，而她也是叛军的阶下之囚。
她甚至不知道是谁囚禁了她。
温热的池水浸没男人劲瘦矫健的身体，宽厚的手掌强势地扣住她纤细腰肢，乌发在水中纠缠。
舒窈下意识道：“不要……”
“嗯？”
李明寂有些疑惑，手才碰到舒窈的肩膀，少女却宛若见到了天敌一般迅速起身：“不准碰本郡主！”
她忘了她双腿悬空坐在温泉池边，脚失去了着力点，情急之下拽住李明寂的衣袖，“嘶啦”一声。
大片衣物被扯落在地。
李明寂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
二人一并跌入水中，李明寂光、裸、着的后背重重撞在白玉砌成的石壁，他轻轻皱了下眉，面色如常地唤了声：“郡主？”
“不准过来……”
舒窈的大脑昏昏沉沉，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紧箍在腰间的手如火燎般灼热，是她想要抗拒的力度，她一抬头，看见的却是李明寂的脸。
“李明寂！”
她像是看见救命稻草一般，柔软的身躯如藤蔓一样紧紧缠上李明寂的身体，红着眼睛娇娇道：“李明寂，有人欺负我。”
第71章 疑心
少女的眼泪说掉就掉，抽搭搭地打湿李明寂胸前的皮肤，她恍然不觉，只是把李明寂抱得更紧了些，仿佛某种小动物：“有人欺负我，李明寂、李明寂你要帮我……”
这已经是小郡主醉酒之后，第二次说出这种话。
李明寂的眼底已经多了几分暗色，他慢慢地环住舒窈，轻哑着声音耐心道：“欺负郡主的人，是谁？”
“我不知道……”舒窈摇了摇头，娇颤着声音软软道，“我不知道他是谁……李明寂，他好过分，他总在我梦里欺负我……”
她已经分不清梦境与现实，脑子晕乎乎的，只觉得抱着的这具劲瘦身躯让她格外有安全感。她忍不住用脸去贴青年滚烫的胸膛，像雏鸟一样把自己埋在温暖紧实的怀抱之中。
柔软的、娇嫩如花瓣的唇，也轻轻地擦过他的皮肤。
舒窈并未察觉到抱着的这具身体在渐渐绷紧，青年落下的目光幽深而暗沉。她无意识地发出享受般的哼哼，喟叹道：“还是算了，李明寂，你要离他远一点，他可凶了。”
李明寂嗓音低沉：“郡主何出此言？”
“他总是杀人，心情好要杀人，心情不好更要杀人。就算他沐浴了好几遍，我也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舒窈眼睛红红，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泪珠，眼睛红红的样子给格外惹人怜爱，“你不能惹这样的人，他会把我们都杀掉的。”
李明寂没有说话。
舒窈觉得李明寂一定是被她的描述吓到了，毕竟李明寂只是个文弱的书生，管理殿前司的时候，他肯定吃了不少苦吧？但是舒窈忽然想起来，舅舅还把李明寂安排去了皇城司，他手里正握着皇城司指挥使的令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