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月瑶深吸一口气,双颊染上酡红。她闭上眼眸,静静地等待太子到来。
这香对女子的影响不大,却可以让男子失去神智。只要太子踏入这间房间,之后的事就会变得好办许多。
不知等待了多久,郑月瑶终于听见了脚步声,是太子走进了房间。
他并未察觉到床上的郑月瑶,站在木柜前,拉开抽屉,轻轻抚摸着什么。郑月瑶半眯着眼,看清了他手中的东西。
是一枚玉佩。郑月瑶知道,舒窈给她与太子皆准备了新婚礼,给她的是金栉,给太子的,正是这玉佩。
不过是今日见了一面,就对她这么念念不忘吗?他到底记不记得她郑月瑶才是他的妻子!
郑月瑶的情绪同样受到熏香影响,她再也按捺不住,掀开被褥从身后环住太子,“殿下……”
太子身形一僵,下意识就要将玉佩放入抽屉。然而嗅到空气中漂浮的淡淡香气,思考能力变得迟钝起来。
郑月瑶怎么在这里?他原本是要做什么的?他……
“殿下,”郑月瑶一狠心,抱紧太子的腰身,轻轻咬字,“表哥……”
太子彻底失了控。
……
在皇宫小住几日,舒窈回到郡主府。
不过几天未归,郡主府似乎变了个样,尤其是临近除夕,郡主府也换上了新的装饰,看上去颇为喜庆热闹。
尤其是门口那几只红灯笼,造型精巧,比宫里的还好看,也不知从哪里来的。
舒窈换了身衣裳,在府上随意转悠着,便看见李明寂站在连廊上,将一只红灯笼挂了上去。
青年背对着她,身姿修长挺阔,修长的指节充满力量。他的手边还放着几只红灯笼,舒窈心念一动,小跑几步向前,把一只红灯笼拿了起来。
这灯笼上居然还画着图案,运笔精巧,一看就是李明寂的手笔。见李明寂垂眸望来,舒窈嘴一快,把心里的想法给说了出来:“你不是我的侍卫么,怎么做起这种杂活了?”
“若什么都不做,”李明寂抚摸着红灯笼,语调慢悠,“便如这府上的一草一木一般,被郡主遗忘了。”
第96章 扶腰
他有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眸。眼型狭长,睫毛浓密,眼瞳乌黑沉静,望向舒窈时,带了三分笑意,如同天边弯月落下的皎洁银辉,又似枝头簌簌的落雪,在春光中温柔消融。
舒窈又想起那天的梦境。
李明寂被束缚双手,眼睛上也蒙着布条。然而她抬头亲吻他时,仍然能感受到那双乌眸的注视,炙热滚烫,好似要将她拆吞入腹一般。
她的脸莫名就红了。
“本郡主何时忘过你?不是你公事繁忙,忘了自己还是本郡主的侍卫?”
“是属下疏忽职守,”李明寂似是而非地笑了笑,“郡主要罚么?”
舒窈如今最听不得“罚”这样的字眼,可李明寂的每一句话,都能准确无误地戳中她的心思,让她无处可藏。
定是他知晓自己长得好看,故才利用容貌优势勾引她……
偏偏舒窈拒绝不了这一套。
罢了。
自己要来的侍卫,不纵着他,难道要把他赶出府吗?
舒窈瞥了那几只红灯笼一眼,转了转眼眸,道:“我也要挂灯笼。”
李明寂道了声好。
他挑了只画着月亮图案的红灯笼,递给舒窈。
这月亮倒与舒窈在春江花月楼留下的那幅作品有几分相似,同样是月亮悬于阁楼之上,只不过,在李明寂的作品里,不仅有皎洁的弯月,还有重重层云,无声无息地将弯月笼罩,闲淡中带有几分侵略性。
舒窈的心头跳了跳。
“郡主?”
青年温润的嗓音唤回舒窈的思绪。她抱着红灯笼,踩在了长凳上,把红灯笼挂上廊檐。
红灯笼的造型精巧,每一只灯笼上的图案各不相同,挂在这廊檐上,别有一番意趣。
把几只灯笼挂好,舒窈拍了拍掌心灰尘,站在长凳上欣赏了一会儿,见有个灯笼挂歪,便踮脚伸手,欲将这灯笼扶正。
她一时忘了自己还踩着长凳,一脚踩空,一只手掌准确无误地覆上了她的腰,扶住了她。
舒窈几乎完完整整地跌进了李明寂怀里。
他的手仍横在她的腰际,隔着这么厚的衣料,舒窈却可以想象出青年滚烫的掌心从她腰上缓慢摩挲过的触感,让她腿上一软,好一会儿才勉强站稳。
李明寂仍稳稳扶着她的腰。
舒窈只恨连廊上还挂着几只点了蜡烛的灯笼,故而她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青年清晰俊朗的五官。
比上一次更近的距离。
凝墨般的乌瞳倒映着她通红的脸,再往下是高挺的鼻峰、轻抿的薄唇……
李明寂微微俯身,与她靠得更近了些。
呼吸声交错。
舒窈下意识闭上了眼。
耳畔却响起青年温润的嗓音,比拂面的晚风还要平稳:“郡主可有心事?”
另一只手轻轻抬起,如同蜻蜓点水一般,缓慢地摸过舒窈的脸颊,“您的脸很红。”
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他垂下眼眸,似在思索:“夜里寒凉,郡主当心发热,可要回屋添一身衣服?”
舒窈不由自主地睁眼,望见李明寂沉静的眸,他皱起眉,好似真在为她的古怪所苦恼,不带半分狎昵。
“我……我……”
舒窈的思路卡壳,眸里多了几分羞愧,恨不得立刻从李明寂眼前消失。
天啊,她刚才在想什么?她为什么会觉得,李明寂低下头,是想亲吻她?
“本郡主是被吓着了。”
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舒窈即刻将李明寂推开,跳下长凳,自欺欺人般道,“这里确实没什么好待的。本郡主要回去了。”
李明寂道:“属下送您。”
“不……”舒窈才说了一个字,话锋一转,又换了个说法,“不准离本郡主太近。”
她完全不敢与李明寂对视,因此并未发觉,李明寂清冷平静的眼眸之下,藏着几分愉悦的笑意。
前世他筑金笼、造金屋,强势地将小郡主锁进他的视线,直到小郡主死在他怀中,也没有得到她半分笑意。
如今他就站在原地。
等着小郡主,自己走进来。
……
翌日,太子从梦中醒来。他躺在床榻上,只觉得大脑混沌,头疼欲裂。
他做了整宿的梦。
梦境美好到令人贪恋,然而醒来之后,怅然若失的感觉散尽,随之而来的便是无尽的羞耻与痛苦。
他究竟在梦什么?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太子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一只手紧握成拳,用力地捶在床上,仿佛这样就能减轻他心中的负罪感。
二十余年的深宫生活,早已让太子学会压抑自己的情感。他不会哭、不会笑,也不会对一人一物表现出偏爱。
“太子妃呢?”
他沙哑道。
候在门外的宫女道:“今日郑家设宴,太子妃一早便出宫了。”
宫女脸上微红,昨夜叫了几次水,一向勤政的太子今日还起迟了,太子与太子妃也太恩爱了些。
幸好,太子松了口气,他这副狼狈的模样,没有被任何人看去。
就当是一场梦吧。
……
郑府。
郑月瑶做了太子妃,郑家的地位水涨船高,这场宴会极为热闹,郑夫人笑弯了眼,享受着一众贵夫人的奉承。
看见女儿脚步不稳,如同被春水滋润,郑夫人笑得愈发明媚,看来太子与郑月瑶感情很好,郑家很快就可以辅佐未来的皇嗣了。
谢家的独子做过太子伴读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不受雍帝待见,沦落到整日称病以粉饰太平。还是郑家考虑周到,早早定下太子,把女儿嫁了过去。
郑月瑶被一众贵女簇拥着,这本该是她向往已久的场面,可只有郑月瑶自己清楚,她心里没有半分快感。
她就像这府中精心设计的摆件,有着名贵的出处与华丽的外表,供人赏玩。至于她愿不愿意,无人在意。
郑月瑶想起昨日在延寿宫,舒窈与太后打趣,猫儿在她怀里摇头晃脑,却无一人责备。
而郑家家训严明,用餐有“食之礼”,份量多少、咀嚼次数都有讲究。这是郑家这样百年望族所引以为傲的祖宗家法,这么多年,郑月瑶一直遵循。
原来这种情绪,是嫉妒。
郑月瑶感到一阵疲惫,离开了这喧闹嘈杂之地,迎面走来一名少女,明眸皓齿,朝她盈盈一拜:“臣女舒宁悠见过太子妃。”
第97章 宴请
见她穿着打扮,约莫又是个想同她搭话的贵女。郑月瑶没什么兴趣地嗯了一声,正要越过她离开,却猛地反应过来:舒宁悠?
……这不是舒窈那个庶妹吗?
她忽然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舒宁悠。
在贵女的圈子中,舒宁悠是个尴尬的存在。
永宁长公主、华羲郡主母女受尽荣宠,连带驸马舒敬也跟着沾光,被封为秦阳侯。哪知道在华羲郡主之外,秦阳侯还有一对庶子庶女。
受皇帝、太后的宠爱又如何,与自己血脉至亲的关系一塌糊涂,传出去,还是要受人笑话。
郑月瑶的心情突然变好了一些,想起舒窈时,眼里也带了几分高高在上的怜悯。
皇帝、太后之所以对她这么好,也是为了补偿她。
她淡淡道:“舒小姐。”
“上回见到您还是在侯府的赏菊宴上,这么快您就与太子成婚了。”
舒宁悠笑得天真干净,“婚宴那夜,臣女看见了一场盛大的烟花,是太子为您放的吧?”
太子娶妃是举国上下的大事,必然要放烟花。只是她故意混淆概念,郑月瑶也没有纠正她,有些好奇地看着舒宁悠,等待她的下文。
这小庶女贸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几句话,就是为了与她搭腔?
该说不说,舒窈这个庶妹,胆子倒是挺大。
“太子殿下真是一位真正的君子,”舒宁悠叹了口气,眼里透露出几分憧憬,“臣女幼时便羡慕郡主姐姐有太子这样的表哥。臣女还记得前几年郡主过生日,太子也命人为她放了这么一场烟花……”
郑月瑶脸上的表情消失了。
这庶女拦下她,就是为了跟她说这个?
郑月瑶可不想听舒窈与太子的“兄妹情深”。太子对舒窈怀有什么心思,没有人比郑月瑶更清楚。
舒宁悠好似看出了她的不悦,语气多了几分惊惶:“抱歉,臣女不该在您面前提太子与郡主姐姐。只是近来父亲也有意为郡主姐姐相看夫婿,臣女有感而发,才在您面前失语……”
相看夫婿?
郑月瑶先是一愣,思路忽然清明起来。
是啊,舒窈早就及笄了,转眼又是新的一年,她又长大了一岁。寻常贵女在她这个年纪早就定下了夫婿,准备好嫁人,舒窈与谢彦舟的婚事却已经搅黄,雍帝也没有再提起此事。
把舒窈嫁出去,不就能打消太子对她的想法了么?
最好,把舒窈嫁到京城之外,一辈子也不要回来。
……
“娘娘,奴婢已经派人打听到,秦阳侯最近与昌平侯世子走得很近,昌平侯世子多次登门拜访秦阳侯府。”
东宫之中,有宫女小声与郑月瑶说话。郑月瑶抱着暖手炉,神色不明,“本宫知晓,出去吧。”
宫女规规矩矩地道了声是。
昌平侯世子赵文瑞……
为了与众姓交好,郑月瑶很小的时候,便开始背王公贵族的名单,自然听说过昌平侯的名字。
这样靠血脉受封的王侯,大多含着金汤匙出身,世代享受帝王恩荫,一辈子也是个没有出息的纨绔子弟。
郑月瑶缓缓露出笑容。
……
“邀本郡主赴宴?”
听完宫人的传话,舒窈抱着雪团,重复了一句。
宫人恭敬道:“这是太子妃娘娘给您的请柬,请您过目。”
“知道了,”舒窈道,“你回去吧。”
宫人很快便离开郡主府。
请柬上的字迹娟秀妍丽,沾着淡淡的香气,一看便出自郑月瑶的手笔。
她会在这个时候设宴,倒也不奇怪。郑月瑶才嫁入东宫,她需要以新的身份立足于贵女圈之中。
那她作为皇室中人,就不得不去了。
舒窈其实并不愿意见到这个表嫂。
许是人与生俱来的直觉,自见到郑月瑶的第一眼,她就觉得不太舒服。尤其是那日在延寿宫相遇,舒窈低头逗猫,总觉得有道炙热的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身上,如同打量一般。
舒窈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郡主,您别在外面吹风了,还是先进屋吧,”松针在旁边道,“今年的冬天好像比往年冷一些。”
舒窈也这样认为。
她虽然怕冷,但早在天气变化的第一时间,就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谁知道最近还是经常打喷嚏,也不知是吹风受了寒气,还是因为搬出皇宫,舅舅与外祖母在念叨她。
太子妃郑月瑶在东宫设宴,不少王公贵族都收到了她发来的请柬。许多贵族从封地赶来,要在年后才会回到自己的封地,因此这场宴会也显得格外热闹。
昨夜下过一场雪,京城的温度又降了下来。舒窈披了件新做的斗篷,衣摆处绣着百鸟,色泽鲜艳,工艺精巧,随着人的走动,斗篷上的百鸟花纹似乎也活了过来。
她与嘉懿公主一样,不与以郑月瑶为首的那批贵女交好,这等宴会于她来说就显得百无聊赖。再加上今日的主角是郑月瑶,舒窈便想着只在东宫露个面,坐一会儿就走。
她昨夜也不知怎的,半宿都没睡好,明明没做古怪的梦,然而心脏突突跳,总觉得有些不安。出府的时候尤其困得厉害,一路坐马车过来,差点在马车上睡着,还是李明寂把她喊起来的。
舒窈恹恹地打了个呵欠,一手撑着下巴,又要睡着了。
“郡主。”
听见耳畔的低唤,舒窈抬起眼,手里被塞了一把剥好的松子,李明寂对她微微一笑。
她又不是小孩,李明寂怎么总是用这种零嘴哄她……他怎么知道她想吃松子。
舒窈坐下来的时候就盯着果盘看,想归想,但她嫌剥松子麻烦,还会弄脏了手,因而只是看了几眼,继续做优雅矜持的郡主。
李明寂又开始剥橘子。
这人的手怎么也生得这般好看,只是剥个橘子,却能做得如此优雅。看着青年修长冷白的手沾上橘子汁水,舒窈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唇角。
偏偏有人要打搅这样岁月静好的场面。赵文瑞迎面走来,笑着唤道:“郡主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