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窈一会儿想到那些羞人的梦境，一会儿又想起搬府那一夜，李明寂平静地说要为她暖床，心跳快得有些不受控制。
不少宾客都在悄悄关注舒窈，她的离席并未瞒过这些人的视线。有人抬头看了眼雍帝，见雍帝面色如常，只好扯了扯嘴角不再说话。
赵文瑞的脸色有些阴沉，“那男人是谁？”
他明明穿着殿前司的官服，为什么敢直接拉舒窈的手？
宫人低声道：“世子，那是殿前司都虞候李大人，他是郡主的贴身侍卫。”
赵文瑞的脸色冷了冷。
……
舒窈顺利地离开了东宫。
她悄悄看了李明寂一眼，按了按怦怦跳的心，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发散的思绪，她与李明寂这样，像不像私奔？
“砰”地一声响，舒窈骤然抬眼，烟火清晰地映在她明亮的双眸之中。原来是为庆祝皇城司大婚，今夜皇城放起了烟花。
可惜他们从小门走，烟花被高大的建筑所遮挡，只能听见声音，看见光朦胧的影子。
“郡主想看得更清楚些？”
身旁的人像是能听见她的心声一般，舒窈愣愣点头，身下忽然一轻，是李明寂抱起她，腾空而起。
她被按在怀里，宽大的衣袖遮住她的面容，鼻尖尽是他的气息。
怦怦怦。
舒窈想，这一回，心跳得更快了。
第91章 窈窈
李明寂带着舒窈，轻轻松松便跳上了屋檐。
风声在耳畔猎猎作响，高大巍峨的宫殿都变得渺小了许多，一朵朵烟花在眼前炸开。
没有任何阻挡，在色彩绚丽的光影之下，每一朵烟花的轮廓都清晰地映在舒窈眼中。
“好漂亮呀……”
舒窈每一回赏烟花，要么登上城墙，要么就是去皇宫的最高楼邀月楼，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爬上屋檐看烟花。
“我记得有一年圆圆过生日，舅舅给她放了一场烟花。我很羡慕，一个人偷偷离宫，登上了邀月楼。”
她与嘉懿公主虽是一同长大的表姐妹，但嘉懿公主有父皇母妃，有兄长姊妹，舒窈只有她自己。
“说来也巧，我当时还在邀月楼遇见了太子表哥。他和我一样，也是嫌人多偷偷溜进来的。”
想到这，舒窈扁了扁嘴，没把话说完——她溜进来是为了找个没人的地方哭鼻子，太子是为了找个没人的地方背书。
太子如此勤奋刻苦，也难怪那些夫子都喜欢他。不过，舒窈觉得，夫子也好，皇后也罢，他们对太子的要求都太苛刻了。换成舒窈自己，她肯定受不了。
她捧着下巴，忽然有些惆怅，“李明寂，今日太子表哥大婚，你觉得他高兴吗？”
舒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念头。
她在很多事情上虽然迟钝，但自幼在皇宫长大，对某些情绪的察觉却异常敏感。
今夜在东宫举办的婚宴，上至雍帝皇后，下至郑家众人，连新娘不经意间露出的面颊都带着淡淡羞怯。只有太子始终面色平稳，从舒窈身边经过时，还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李明寂垂眸，拉了拉披在舒窈身上的长袄，直至她整个人都裹在暖和的绒毛里，吹不到身后瑟瑟的寒风，“高处不胜寒，郡主。”
“这是他的选择。”
舒窈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扬起白净的小脸：“如果是你呢？你会娶你喜欢的女子，还是家人为你安排的女子？”
李明寂微笑道：“我会顺从本心。”
所以他注定与太子不同。太子反抗不了命运，直到与他人成婚也不敢向舒窈表明自己的心意，而他此刻正陪在舒窈身边。
野兽的本性是掠夺，得不到，就抢过来。
……
月上柳梢，喜床上的郑月瑶一手抓着红绸，双颊覆盖红云。
她去年就开始为自己绣嫁衣，半年前便有教养嬷嬷来郑府教导她宫廷礼仪，昨夜郑夫人还特意叮嘱过她，因此新婚之夜要做什么，郑月瑶心里很清楚。
听已经成婚的姐姐说，若男子不注意，女子会很疼。太子殿下那样温柔君子的人，应该不会这样吧？
越往细处想，郑月瑶的脸颊就越烫。
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是一阵喧闹，是几个被请来压床小童嘻嘻哈哈地打闹，说是要见新娘子。
郑月瑶听见了太子的声音。
她心下愈发紧张，被几个侍女嬷嬷扶起，让小孩子爬上床。
嬷嬷边撒下桂圆红枣等干果，边说着吉祥的话：“祝太子、太子妃早生贵子。”
郑月瑶将发间的一支金花钿摘下，交给了嬷嬷。
嬷嬷顿时笑逐颜开，“谢太子妃赏。”
接着便是饮合卺酒、夫妻交拜，周围的喧嚣退去，最后一个人也离开了寝房。
一只手揭开了郑月瑶的盖头。
眼前骤然恢复光明，郑月瑶不适应地眨了下眼，随后便看见太子俊朗的面容。她好似被烫到了一般，微微别过脸，柔声道：“太子殿下……”
太子淡淡嗯了一声。
郑月瑶嗅到了浓浓的酒气。
太子洁身自好，温润如玉，过去在郑家，祖父便时常夸赞他。今夜他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是太高兴了吗？
“孤可以开始了么？”
猝不及防的声音，让郑月瑶回过神，脸红的愈发厉害，轻轻拉住太子的衣领，“臣妾、臣妾侍候殿下……”
在教养嬷嬷的精心调、教之下，郑月瑶知道了一些闺房手段。不过，郑夫人叮嘱过她，有些手段，只有卑贱的妾室才会使用，她是端庄雍容的太子妃，应该时刻注意仪态。
看着面前的郑月瑶，太子眼底划过淡淡的苦涩。
他醉了，醉得实在有些厉害。过去宴会上滴酒不沾的他，在今夜却一杯一杯酒连着下肚，好似这样把自己灌醉，就可以感受不到那些起伏的情绪。
脑海中划过一幕幕画面，有幼时梳着两个发髻的女孩追在他身后打闹嬉戏，有邀月楼上小娘子哭花了脸、瓷声瓷气地说“本郡主一点也不羡慕”，也有及笄之后，少女身着华丽轻盈的长裙，客气地喊他“太子表哥”。
太子这二十余年，皆在皇后的掌控之下。他自小便不能贪食贪睡，每日要完成繁重的课业、学复杂的礼仪，他以为这是身为皇家人的命运，直至他遇到了舒窈。
那个总是将夫子气得吹胡子瞪眼、总是在打破规矩的小姑娘，像是这深宫之中照进的一束日光。
太子闭了闭眼，竟有些分不清幻想与现实，觉得眼前的郑月瑶，与舒窈的轮廓有三分重叠。许是舒窈一贯喜欢明艳张扬的颜色，而郑月瑶今日亦是红色喜服加身……
醉意愈浓，太子撑着床榻，低低道：“窈窈……”
郑月瑶平躺在床上，紧绷着身体，克制住溢出唇瓣的低吟。耳边传来太子轻到听不见的喃喃低语。
瑶瑶，他是在唤“瑶瑶”吗？
郑月瑶有些失神，可她的小名，是“阿梧”啊……
没有人唤过她“瑶瑶”。
太子究竟，在喊她吗？
……
烟火放到最后，舒窈已经泛起困意，整个人几乎趴在李明寂身上，还是等到了烟火结束才肯从屋檐下来。
“殿前司为什么还教这个？李明寂，你再跳一次给本郡主看。”
小郡主幼稚起来实在让人啼笑皆非，但李明寂从不拒绝她的要求，因此又带她上了几次屋檐，等陪她玩闹完，已是深夜。
舒窈让李明寂背起她，继续指挥：“这么晚了，先回华羲宫，明早再去郡主府吧。”
李明寂十分耐心地说好。
第92章 口脂
虽然舒窈如今住在宫外的郡主府，大部分东西也从华羲宫搬了出来，但雍帝仍将华羲宫保留下来，舒窈可以自由出入皇宫，随时回华羲宫住。
皇宫很大，东宫这片区域，舒窈与太子生疏之后，就渐渐没有来过了，加上夜色漆黑，路都看不清，舒窈自己都没认出华羲宫的路，李明寂却好似对皇宫十分熟悉一般，轻松地带她走了出来。
舒窈趴在他背上，不住地打了个呵欠，“你来过这里吗？”
明明她才是在皇宫长大的那个。
“郡主忘了，属下在皇城司当值，”李明寂笑了笑，“皇宫的平面图，是要记的。”
事实上，早在前世，他就把大雍皇宫摸了个透。否则又如何在当时危急的情况之下，从皇宫赶来将小郡主救下？
舒窈也没有真要为难李明寂的意思，揉了揉眼里沁出的水雾，将李明寂抱得更紧了些，“好好看路，要是把本郡主摔了，唯你是问。”
李明寂挑了下眉。
高兴的时候自称“我”，小性子上来的时候，自称又恢复成“本郡主”，小郡主还是一如既往地娇纵任性，用完就扔。
只是她乖乖趴在他肩上的模样实在可爱，像只漂亮的波斯猫，李明寂正要逗弄她几句，宫墙一侧的暗巷却传来隐隐的翕动。
李明寂微眯眼眸。
越是太子大婚这样重要的场合，宫中禁卫便越严，参宴的宾客都要凭身份令牌出入皇宫。如今婚宴已经结束，周围的灯笼都陆续吹熄，皇宫里也应该早就清场，倒不知何人如此放肆。
连舒窈都发现了不对，从李明寂的背上跳下来，小声道，“前面有人？”
“郡主稍等。”
李明寂轻声安抚，一步一步朝暗巷挪动。靠近了些，声音便愈发清晰。
二人交叠的身影映在墙上。李明寂夜视能力极佳，看见那女子身着宫装，作宫女打扮，至于……
他眉梢一挑。
倒是个眼熟的人。
像是意识到后背的视线，正在办事的男子倏地转头：“谁在那里？”
是昌平侯世子，赵文瑞。
李明寂侧过身，拥住舒窈，与她一并隐没于宫墙高大的阴影之下。
赵文瑞皱了下眉，半天没听见动静，身下的宫女也喘着气娇娇道：“宫里早就没人了，世子看岔了吧？”
她的话并无道理，赵文瑞索性不再去管身后的动静，专注于面前。
从太子的婚宴上出来后，一想到舒窈海棠花般娇艳的脸蛋与唇瓣，赵文瑞便遏制不住心头上窜的火。
赵家在封地几乎一手遮天，看上什么人，直接抢来就是。老侯爷的怪病，说得好听，其实就是在外面染上的花柳病，根本没得治。
赵文瑞当惯了小霸王，在京城却束手束脚。好在虽然暂时得不到美人，但总有人赶着自荐枕席，让赵文瑞发泄。
他半推半就，便顺从了这宫女。
宫女虽也是大胆主动的性格，可赵文瑞阅女无数，对这样的人实在腻味。区区一个宫女，哪有皇家娇生惯养的小郡主更让人着迷？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见小郡主眼神迷离、反抗不得的模样了。
赵文瑞挑起这宫女的下巴，勾起了唇角，“你在东宫当值？帮本世子办件事，日后少不了你好处。”
……
黑暗之中，舒窈的心跳乱如鼓点。
方寸的黑暗之中，舒窈后背抵着宫墙，几乎完全嵌入李明寂的怀抱。
她头一回发现，宫巷竟然如此狭窄，而落在头顶独属于李明寂的视线也充满侵略性，好似要将她拆吞入腹一般。
做过那些乱七八糟的梦，舒窈并不是一无所知的少女。视线虽被李明寂遮住，可稍一细想，便能猜出宫巷里发生了什么。
“李……”
唇被轻轻按住，李明寂的手指压在她的唇上，嗓音低哑：“嘘，郡主，不要出声。”
薄茧轻轻压过湿润的唇瓣，带来粗糙磨砺的触感。今夜参加婚宴，舒窈特意上过口脂，这抹明媚的红，亦落在了李明寂的指腹上。
眼前漆黑一片，舒窈什么都看不见，抬眸便是青年的胸膛。仿佛鸟雀被困于掌中，如何扑扇翅膀也飞不出笼中这片天地。
荒唐，这实在太荒唐了。
先前的困意散了个干干净净，舒窈几乎要被扑面而来的热浪烧熟了。好在周围一片漆黑，看不见她脸上的狼狈。
倘若她周围有护卫在，早就让人把这嚣张的两人拿下。可她是偷偷从婚宴上跑出来的，身边只有李明寂。
李明寂……他身上好烫。
冷香铺天盖地，如同野兽标记自己的领域一般，将她完完整整地笼罩。舒窈恍然间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哭泣声破碎得不成样子。
舒窈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了。
按在唇上的手指却收了回去，李明寂垂眸，轻轻摩挲着手指，似乎在回味着什么，单手将舒窈拢进怀里，呼吸低沉压抑，“这段路，还要冒犯郡主。”
黑暗果真会助长人的恶劣。
差一点，他就要摘下面具，露出本来的面目了。
……
舒窈半夜才回到华羲宫。
松针与春蕊很早便在门前等候，总算见到舒窈的身影，松针提着灯笼跑来，急得又气又无奈，“郡主，这都什么时辰了，您要出去玩，怎么不跟奴婢说一声？皇宫来了这么多人，您金枝玉叶，不带侍卫怎么行。”
说着，她忍不住瞪了李明寂一眼。
自从这侍卫来到郡主身边，郡主像是被狐狸精迷了心窍，半夜才回宫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可把她们急坏了。
“知道了。”
见小郡主神色恹恹，脸上还有不自然的红，松针还以为她是玩累了，“热水已经备好，奴婢服侍您沐浴……”
从李明寂身侧经过，松针瞳孔一缩，满脸不可思议。
李侍卫的袖子上，怎么有郡主的口脂？
第93章 薄唇
无人能解答松针的疑惑。
只是一贯最爱黏着李明寂的小郡主，忽然就对他冷淡了起来，从回宫到沐浴出来，李明寂就在边上恭恭敬敬地站着，舒窈也没多看他一眼。
肯定是李明寂做了什么事，惹得郡主不快——松针颇为得意地想，果然，她与春蕊才是郡主最信任的人，李明寂靠皮囊上位，早晚会被郡主厌弃。
松针自然不知道，舒窈不搭理李明寂，不是气的，而是羞的。
舒窈躺在床上，翻了个身，脑子里仍然是今夜在暗巷之中的场景。她被笼罩在青年宽大的怀抱之中，有好几次，她的唇瓣险些擦过他的下颌，再往上便是他形状优美的薄唇……他生得好，唇形也漂亮，不知道若亲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李明寂这么听她的话，舒窈知道，若是她直接亲上去，李明寂也不会有半点反抗。
可她这样，跟话本里那些女流、氓又有什么区别？亲吻这种事，还是发生在两情相悦的人身上比较好。
也不对。
舒窈想，前世那登徒子把她掠走，对她又亲又抱还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可没考虑过二人是否两情相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