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郡主在轻薄你,李明寂,”舒窈松开李明寂的唇,像是在博弈中取得胜利一般,颇为得意地扬了扬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为何不推开本郡主?”
李明寂道:“郡主是主人。”
三杯酒下肚,他并不是毫无感觉,只是如往常一般,平静而克制地压抑自己的欲.望。然而小郡主大胆的举措,将他的忍耐逼到了极限。
懵懂的小郡主根本不知如何轻薄别人,唇齿的简单相贴,倒像是小猫表达亲近时的啄吻。她的眼眸也天真清澈,流露着少女的天真娇憨,不知她此刻的神态,落入有心之人眼中,是如何惹人失控。
这便是他的内心所想吗?舒窈一点也不满意这个回答,眼眸瞪着他,“那你的其他主人这么对你,你也任他们为所欲为?”
不满的、充满占有欲的一句话,他等了两世,终于从小郡主口中听见。李明寂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愉悦,却无法直接暴露自己的心境,修长的手轻轻揽过少女柔软纤细的腰肢,他哑声道:“明寂只有郡主一位主人。也只有郡主,可以这般对我。”
——他说了!他真的说了!倘若舒窈像波斯猫一样长了尾巴,此刻一定已经翘上了天。她直视着李明寂,看着他的眼中自己的倒影,“要是我说,我不想做你的主人呢?”
“云中醉”醉在后劲,少女的馨香温而软,与酒香一并勾着他的心弦。
她丝毫不知自己在与狼共舞,但凡她低下头,便可以感受到孤狼危险的爪牙。李明寂轻笑一声,道:“我亦然。”
舒窈的大脑轰鸣一声,仿佛有千万朵烟花在夜空中炸开。
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踮起脚凑到李明寂面前,再一次差点与他的唇相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舒窈从未觉得有什么事情能带给自己如此急切的感觉,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她的心脏一样。她望着青年清隽俊秀的眉眼,只觉得一颗心不上不下,连魂都要被他勾走了。
俊秀的青年轻轻弯了弯眼,耐心地重复道:“我心悦郡主。”
“郡主金枝玉叶,我自知身份低微,难以与您相配。只是每每与郡主相处,总无法控制心中妄念。”
他垂下眼,揽在舒窈腰间的手慢慢收紧,像是完全把她圈进自己的领地之中,“见郡主与他人浅笑嫣然,与长辈谈论自己的婚事,我便愈发妒恨。唯有一心一意待郡主,与郡主更亲近一些,才能缓解心中郁结。”
不止如此。
他最想做的,是筑金屋以藏之,为她套上镣铐金锁。前世李明寂不懂情爱为何物,但他知道如何去掠夺、去占有,让她只属于他一人。
舒窈听过许多赞美她的话,却从来没有一句,像方才李明寂所言一样动听。
喝酒的是李明寂,为何醉酒的人却成了她呢?可她好像已经沉醉在青年深邃的眼眸之中了……他低哑的嗓音、滚烫的呼吸……每一处,都比“云中醉”更让人置身云中。
舒窈眼尾扬起愉悦的弧度,嘴上却不饶人:“你就这么喜欢本郡主?”
李明寂道:“求而不得,辗转反侧。”
这恐怕是这一世,他说过最直白、最缠绵悱恻的话了。
原来“云中醉”真的可以让人吐露心声。
靠着青年炙热的胸膛,舒窈只觉得心花怒放,连这冬夜的晚风都变得温暖了许多。她小声嘟囔:“明日我就要赏赐小雪……”
这一次他可立了大功,幸亏他给她出主意,还告诉她对男子要直白一些。不然她与李明寂这样,她要等多久才能等到李明寂主动向她表明心意?
李明寂并未忽略她的自言自语:“小雪?”
直觉告诉舒窈不该说太多,但她是主子,李明寂是她的下属,她怕李明寂做什么?“就是迁府那日嘉懿送来的那几个……嗯,仆人,有个穿雪衣的,我叫他小雪。”
李明寂笑了笑。
舒窈从未想过有人笑起来能这般好看,他站在这里,便连天地也黯然失色。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箍在腰间的手有点紧,让舒窈不安地皱了皱眉,一种莫名的危险感从心底浮现。可她面前的人是李明寂,又怎会危险呢?
忽地,她的下巴被青年修长有力的手轻轻扣住。舒窈被迫抬起头,撞入青年平静如深潭的眼眸,深邃得如同野兽巢穴,却带有蛊惑人心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郡主还想尝一尝酒么?”
舒窈想他真是醉糊涂了,刚才还不让她碰那酒呢,怎么现在又改变主意了?但就算李明寂已经向她表明心意,舒窈也不会惯着他,没好气道:“不想。”
手上的力道却没有丝毫松懈,一向听她话的李明寂,这一刻却叛逆得出奇,他道:“但是我很想。”
好啊,只许自己喝,不让她碰?她还没有给他名分呢,他就要恃宠而骄了?舒窈不满地瞪他一眼,抓着他的手腕让他松开,青年却缓缓俯身,微沉的呼吸落在她脸上。
她被吻住了。
不是浅浅的相贴,而是真正的吻……自己的领地被侵入,青年温润却霸道的气息几乎占据她的每一寸感官,舒窈眼眸呆滞,已经分不清此刻占上风的,是酒香,还是他的味道。
第123章 犯上
可舒窈从未想到,与自己喜欢的人亲吻,居然是一件如此让人上瘾的事。那种温柔且愉悦的感觉包裹着她的心脏,唇瓣被吮得肿胀,与其说是疼痛,不如说是一种难以启齿的酥麻感……
等她实在快喘不上气了,李明寂才舍得松开她。
前世小郡主十分抗拒他的靠近,比起亲吻,更像是一场较劲,除了眼泪与辱骂,他没有从小郡主身上得到一个好眼色。
于他而言,据为己有便是他表达爱意的方式。反正小郡主已经是他的人,便是这样过一世又何妨?
可他从未想过小郡主会离开他。
离开得那样干脆,没有任何征兆,好像从他身边逃离,是一场让她解脱的事。到头来,除了一具形容枯槁的尸体,他什么也没有得到,连听她骂一声“混账”,都成了奢望。
原来两情相悦,是一件如此让人愉悦的事。
看着小郡主泛起水雾的迷离眼眸,一抹轻松的笑意从李明寂眼底划过。此刻的小郡主,当真是可爱极了。
他爱怜地摸了摸小郡主的发髻,仍是那套说辞:“请郡主,恕属下冒犯。”
明明不是第一次听他说这样的话,可这一次,舒窈脸红了,比刚才与李明寂亲吻时还要让人感到羞耻。尤其是李明寂再一次自称“属下”,好像她有什么奇怪的癖好一般……她这算不算,吃了窝边草?
舒窈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之前还在想要如何赏赐小雪,轻哼了声道,“你这已经不算冒犯了,这叫以下犯上,知道吗?”
李明寂露出受教的表情,认真问道:“郡主可容许属下再次犯上?”
舒窈心想她应该拒绝的。李明寂才向她表明心意,她要是再让他亲她,李明寂会不会恃宠而骄,仗着她的宠爱为所欲为?史上有那么多先例,譬如得宠的面首和侍妾在后院作威作福,虽然她的后院也没有人就是了。
但她又很享受李明寂亲吻她的感觉……明明与梦里一样强势,却又截然不同。且她的身体好像也适应了这样温柔的霸道,李明寂一亲她,她全身的力气都松懈下来了……
最后,舒窈还是顺从了内心,点了点头。她又强调道:“你不准在我面前自称‘属下’。”
以及……
“本郡主允许你在私下唤我的小字。”
从容如李明寂,眼底也因她的话而划过一抹错愣。少顷,他低低一笑:“皎皎。”
舒窈的脸彻底红了。
难怪世人都爱在名之外另取小字,原来被人亲昵地唤着小字,是这样的感觉。好似揉碎了一池温柔的月光,含在唇里慢慢融化……只是这月光比表面上要强势一些。她被抱上了石桌,抬起下巴,放任自己沉浸在醉人的月光之中,耳畔潮水连绵,青年的嗓音低沉悦耳:
“皎皎,皎皎。”
……
是夜,秦阳侯府。
奉春堂中,秦阳侯与潘令泽皆正襟危坐。秦阳侯阖目养神,潘令泽不安地左顾右盼,掌心已经沁出细汗,不知在紧张什么。
“侯爷,窦府来信。”
下人抱着密封的信件匆匆进来,秦阳侯与潘令泽同时面露喜色,尤其是潘令泽面泛红光,激动得恨不得代替秦阳侯,当场把信件拆开才好。
秦阳侯招了招手,让下人先离开此地,再将门拴上,确保四下无人之后,方才打开了窦府送来的信函。
【秦阳侯亲启】
“侯爷,侯爷,”潘令泽按耐不住心里激动,低声道,“如何?”
秦阳侯道:“不急,容本侯先看看。”
虽是如此,窦府会写信来,此事已有八分把握。果然,秦阳侯将信浏览一遍,便已经看出其中端倪。
他露出了笑容:“窦大人说,本年省试,诸科的着重考察《孔子家语》,而进士则要求以祭祀礼、举止礼作赋文,以及……”
翰林学士窦文霄,是今年春季省试的知举官之一,负责省试的命题与阅卷。秦阳侯在翰林院当值多年,与窦文霄有着不浅的交情,加之近来皇后遭到雍帝幽禁,窦家失势,同为失去圣宠的家族,秦阳侯与窦文霄惺惺相惜,他写信给窦文霄排解抑郁之情,窦文霄也给了回复。
科举制度自前朝确立,已成选官定制,且自前朝,便有“公荐”之风。考生在开考之前,往往会带着自己的作品奔走于名卿大夫的府门,以求得到赏识。当年秦阳侯舒敬能考中探花,正是因为提前结识了当年的主考官,早在开考之前,便将进士的题目研究得十分透彻。
而现在,又与当年有所不同。谢家辅政之后,呼吁广大贵族子弟不要一味地享受恩荫,而是通过科举入朝为官,以正世家风气。这些只知道享乐的贵族子弟连大字都写不好,哪吃的了十年寒窗的苦?因此,时下的科举又多了一条潜规则,权贵们主动出面,“结交”科举的知举官们,他们有的是办法为这些权贵子弟铺路。
知举官们或是来自寒门士族,一心讨好世家,或是如窦文霄这般,本就是世家中人,因此一般情况下,只要递了投名状,就没有不成功的。如崔、谢这样大姓出来的权贵子弟,要是想参加科举,连名次都可以早早定下。而且谁不知道,世家陪雍太祖打江山,官爵就是雍太祖收买人心的手段,本就该腾给世家子弟,这种潜规则,便是皇室也管不了。
当然,依秦阳侯看,潘令泽的才学已经胜过这些权贵子弟太多,便是没有窦文霄帮助,他也能取得不低的名次。不过,时下风气就是如此,他得保证潘令泽的名额不会被其他人挤掉。
只可惜舒窈那不孝女,宁可一个人出宫建府,也不愿与他这个亲生父亲交好。不然,直接让舒窈跟雍帝说两句,潘令泽做个状元都绰绰有余,还需要他来操心?
“这封信,你好好收着,”秦阳侯道,“等名次出来,本侯便为你与宁悠定下婚事。”
第124章 省试
“多谢侯爷!”
潘令泽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他究竟是什么水平,只有潘令泽自己清楚。在封地上,潘家既是秦阳侯的亲家,又有昌平候庇佑,潘令泽没有什么真才实学,但有几分嘴皮子功夫,自小跟在昌平候世子身后,参与省试的机会,也是他靠花言巧语骗来的。
他可是大房长子,潘府几辈都没出过官,全府的希望都压在他身上,等着他做官光宗耀祖。因此这次进京,不管用什么手段,他也一定要考出功名来。
自从昌平候世子被关进宫,一个月以来音讯全无。潘令泽写了几封信过去,都石沉大海。幸好他很快找到了突破口,讨好秦阳侯与潘氏,表达了想娶舒宁悠的意思,如今的秦阳侯,已经把他当成了半个女婿,欣然对他伸出援手。
但只有潘令泽自己知道,他是要入仕的,舒宁悠一个庶女,哪配给他当正妻?讨好舒宁悠不过是在秦阳侯府生存的权宜之计,待他的仕途稳定下来,寻个由头把舒宁悠休了,或者让她“染上重病”,自己再另觅贵女,也为时不晚。
眼下虽然拿到了考题,可潘令泽肚子里根本没有墨水,哪写得出符合题目的文章?幸好,去年他来京城之前,便早早定下了人选。
……
二月初一,省试开考。
雍太祖建国后,重兴科举,规定京城每三年举办一次省试。因在春日,故又称春闱。
省试共有两大部分,一为进士,考察对经义的掌握以及诗赋能力,进士之外的科目,合称“诸科”,不作细分。省试由中央礼部负责,考试也在礼部官衙进行。礼部尚书任主考官,另设三名翰林院学士为“同知举”,共同负责监考与阅卷。此外,还有巡考官,皇城司、殿前司的禁军也要负责指引考生就试,维护考场秩序。
考场之外,一辆华丽的马车在宫墙前停下。倘若有宫人在场,一眼就能知道,这样大的排场,定是华羲郡主无疑。瞧瞧那象牙做的吊饰,黄金镶的箔片,除了华羲郡主,还有谁能把这些好东西当装饰一样随意挂在马车上?
可这是科举,又不是宫宴,好端端的,华羲郡主跑到礼部来做什么?
是了。过了这个年,华羲郡主已经十六,寻常女儿像她这个年纪,早该嫁人了。郡主来礼部看考,不会是为自己相看未来夫婿的吧?
想当年,她的母亲永宁长公主就是在放榜后相中了探花郎舒敬,此后舒敬的身份翻天覆地,从一位寒门出身的举子,变成了圣上亲封的侯爵,连带家族也沾了光。
一传十十传百,不知是谁放出了消息,等传到一众考生之中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华羲郡主有意从今年的考生中择婿,正在考场外相看”。考生们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看见了光芒。
虽然雍太祖就是草莽出身,黄袍加身做了皇帝,但是门第的观念仍然根深蒂固。寒门出身的举子想改变自己的地位,要么靠科举入仕,要么就只能靠联姻。
好在现在已经不似当年把门第视作一切,寒门子弟亦可尚皇家公主,这无疑给足了考生希望。
不少自诩模样周正的考生,已经整理好衣冠,挺了挺胸脯,一些本就出身高门、被家族逼着来考试的权贵子弟,更是心潮澎湃,心思已经全然不在省试上了。
考场之内,潘令泽走了过来,看着面前一袭靛青长袍的青年,“周兄,我进京这么久,还没见过华羲郡主的真容呢,你说她真有京中传得那样绝色倾城吗?”
周溶低头看着桌案,“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与在下无关。”
潘令泽碰了壁,摸了摸鼻子,灰溜溜地走了。他在心里暗骂一声,这穷酸书生,表面上装得那么清高,等华羲郡主真来了,谁知道他会不会有想法?
当时潘峻经营墨玉轩,写信告诉他有个书生模仿得一手好字,还颇有文采,只可惜家境清寒,穷愁潦倒,只能借住在破旧的柴房之中。潘令泽当时便打起了主意,想要让周溶代他写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