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有没有种可能,活人压根听不见阴魂的声音,您直接喊我一声便是。”
白无常一愣,瞪向何良仆。
他就觉得哪里不对劲,果真是被其带沟里!
自己这种老司机岂会犯低级错误……
何良仆惭愧低下头,想想又抬起,嘴巴极力往左歪。
“它这不是听见了吗?”
墙头上,一只额头写着“三”的小橘猫浑身毛炸起,绿油油的眼珠子紧盯着不速之客。
“我也是怕惊着姑娘家的猫,若它乱叫,吵醒了大家……”
何良仆极力解释。
可猫却很不给面子,不等他把话说完,便跳着脚跃下——钻进了兔狲的肚子底下。
像是嫌弃两人吵到自己睡觉。
兔狲迷迷瞪瞪睁开眼,扫了眼何良仆,竟也转过身,拿屁股对着他,又发出咕噜咕噜的鼾声。
“……”
沈春行很是惊奇。
能通灵的动物世间少有,没想到自家一遇便是两只。
也不知小老四当时到底咋跟其沟通的……
“还是先说正事吧,我这一分钟几百个阴魂上下。”
白无常轻咳声,强行岔开话题。
“对于你的那个提议,上面很重视,经过几轮开会后,最终决定,可以先小范围的试一试。”
沈春行看看四周,“我这儿已经很小了啊。”
三千小世界择其一呀。
“上面的意思是,可以派鬼来,但是要控制其行动范围,最好就……”白无常比划了一下,“别出这方圆百里。”
鬼差令牌的搜寻范围刚好是百里。
“到时给你的令牌上再加些功能,确保来的阴魂,既能维持实体又害不了人……而且阴魂绝不能受伤害,咱是给福利,不是清库存。”
沈春行大致听明白,可有可无地点点头。
原就是摇人来搞基建的,方圆百里,约莫也能到红泸县了。
“但这就涉及到一个问题,”白无常看眼她,“你这村子看起来又破又穷,我怕没人愿意来。”
“不存在的。”沈春行当即摇摇手,“我要不是在地府当过差,这猛不丁穿来古代,也不至于会如此淡定。”
“你只消告诉他们,这是一个历史中不存在的朝代,如今外有强敌侵扰,内有藩王群起,各地百废待兴。”
“而咱们呢,开局一个村子,附带老弱病残数人,以及归降流寇若干,且看要如何才能在这片贫瘠的土地崛起……”
白无常琢磨了会儿,打断道:“你这是要玩第四天灾啊。”
沈春行摊手:“差不多吧,人家摇人,我摇魂。”
有毛病吗?没毛病。
在把细节处商议定后,沈春行将令牌交给白无常,临走前,老白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道。
“若非看你是因地府操作失误,才落到此般境地,上面是绝不可能答应这样的提议……你要记住上面的好啊……”
沈春行敷衍地恩了两声,觍着张嫩脸得寸进尺:“下回再来,给我带两针狂犬疫苗吧,家里孩子多,没打疫苗老感觉不安心。”
白无常:“……”
过分了啊,这玩意儿一听就是有违此方天道制约。
“那要不,你把它俩带走,打完了再给我送回来?”
兔狲迅速转过头,睁开一只眼睛瞄白无常,竟像是一直在偷听般。
白无常挥了挥袖子,直接就要消失。
“哎呀,还说让你见见薛淮,真不凑巧……”
沈春行突然想起一事,已经成半透明状的白无常滞住,良久,留下些淡淡的声音。
“你要记住地府的好啊!”
沈春行:“?”
她怎么觉得,老白好像有点怕阿淮?
瞄见沈家大姑娘脸上的狡黠笑容,何良仆打了个颤,当即也要跟着消失。
“姑娘若有吩咐,只需招呼一声,我哪怕在千里之外,也定然会速速赶来。”
沈春行直接道:“那你先别走了,我这正好有事要找你。”
“?”
何良仆战战兢兢地顿在原地,待听完她所说,眼睛蓦地亮了,如同在盯着夜空中的繁星般,忽然就不怕了。
“我此生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便是将姑娘引进村子!”
他是因守护村子而亡,虽沾上了些业果,却也博得了善报,如今在地府当差,前尘已了,可对乡亲们总还是有些挂心的。
如今知其大都与沈家分在一起,也就真的无需再担忧。
目送走两鬼后。
沈春行在院里又站了一会儿。
亲眼看着杨一翻进墙,冲着自己摇摇头,方才打着呵欠回了屋。
翌日清晨。
天才蒙蒙亮。
沈家的宁静再度被人打破。
小橘子在兔狲的肚皮上跳脚,嘴里疯狂喵喵喵!
这回去开门的是沈春行。
她本就觉少,尤其是思虑多时,几乎天没亮便睁开了眼,把近日来的琐事在心底一一复盘,排好先后顺序。
因而在打开门后。
沈春行只略略扫了眼茂平搬下来的箩筐,便冲着他腼腆一笑:“敢问这位小哥,可急着回去?”
茂平刚要张嘴。
又听她飞速接道:“若不急,便进来吃口早食,我再与你一同回红泸县……若着急,那我也不吃了,咱现在就走吧。”
茂平把嘴合上。
这他没法选啊!
只得干笑两声:“姑娘是要去红泸县找我家老爷吗?”
沈春行点点头,纠正道:“是找我家老爷。”
茂平……
他最终还是进了沈家的院子。
反正都是要随自己回去,若真让沈家大姑娘空着肚子走,只怕回去后还要吃挂落,不如对自己好一点!
在得知沈春行准备去县城寻药后,刁氏在箩筐里挑拣的手一下子停住,诧异看向杨一。
“他这一天就挣到钱啦?啥买卖这么赚啊,你告诉奶,奶也去挣!”
第60章 矛盾的人
杨一……木着张脸往嘴里灌粥。
挣钱的事向来不用他去操心,他要做的只是服从。
沈春行差点把粥喷出来,尴尬擦擦嘴角,指着箩筐说:
“里面有纸,你今儿带吴敏在村里多转转,若是有人着急,可以把种菜的事先给他们透个底,我这回进城,除了买药外,也是想看看城里啥东西好卖,能挣钱。”
说罢。
她把碗筷一推,便招呼早已吃好的茂平走人。
一把米煮一锅粥,没滋没味,又无小菜,多喝两碗都怕路上要找茅厕。
茂平突然就理解老爷对沈家大姑娘的好了。
反正他一上沈家的桌,就莫名想起幼时家中五口人分食一张饼的情景。
听闻老爷出身寒门,后在科考一途中展露头角,方才受到国公府接济,谁料因不懂世故得罪当今圣上,以至于被赶出京城。
双亲早逝,上无可依;歹人嚣张,白日行凶;恶奴刁钻,胆大欺主!
唯有咬着牙把“忍”字牢牢刻在心头。
在这种最煎熬的时候,遇上一个跟自己处境类似的姑娘,便犹如把从前的苦难又品尝过一次,难免会因此而更生出几分坚定。
茂平觉得自己真相了!
可沈春行却被盯得有些发毛,两步跨上马车,将帘子放下以做遮挡。
“姑娘慢点走!”
“姑娘小心!”
“姑娘踩着我上去吧?”
沈春行扯扯嘴角。
忍不住怀疑她奶是不是给粥里加了药……
以前也没发现这人对自己如此热情啊!
一路无话。
沈春行在车厢内闭目养神,茂平张了几次口,都只换来淡淡的应声,不由提高了嗓门。
“姑娘找我家老爷可算是找对了,老爷他虽然平日里话比较少,又过于刚正,总是得罪人……但只要你肯踏踏实实,不起歪心思,日子便不会难过。”
沈春行睁开眼,脸上流露出抹笑意。
茂平仍在絮絮叨叨。
“薛府虽没多富裕,但养你一家子还是足够,只要姑娘能把老爷伺候好,以后说不得还有机会在县城里置宅,也好能时常见到家人……”
沈春行突然打断,语气犹疑:“我一个当丫鬟的,哪敢奢望许多,小哥莫要再诓我。”
茂平回头望眼,却只看到片灰色布帘,又悻悻转过去。
他可没看出来有什么是这位不敢的!
就今儿送过去的东西……好像也就花了半拉金簪子?
茂平呼吸一滞,说到半截的话,彻底说不下去了。
都怪沈家太古怪,以至于自己总记不住事!
“小哥对老爷如此了解,应是跟了他许久吧?”
对方没了声音,沈春行只好反客为主,随意扯起话头。
“还行吧,也就三年,老爷进京后,一直是我替他赶车。”茂平砸吧了下嘴。
“这么说,小哥也是从国公府出来的?”
“那不是,入仕者岂可寄人篱下?国公爷在这点上还是待咱家老爷极好,特地帮他在京中置了宅子,我是老爷从牙行挑选回去的。只是这一被赶出来吧,什么宅子下人啊,都被国公府收了回去,只有我被允许送老爷回临安。”
沈春行闻言轻轻点头,眼里闪过抹了然,嘴上快速接道。
“如此说来,小哥实乃知恩图报者,一心向着老爷,不像国公府那些人,轻易将老爷舍弃,还弄了个管家婆子来恶心人。”
茂平吓得又回头望眼。
“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国公爷……也有他的难处,天底下谁敢得罪当今圣上?只能说咱家老爷吧,与众不同……便是国公爷想帮忙,也得看看府里其他人愿不愿。其实吧,老爷如今的家当,也是在国公府帮扶下积攒而来……”
听了些薛永安在京中的经历后,沈春行放柔了语气。
“这么看,管家娘子的行为非是受到国公府的唆使?我还以为是他们不想让老爷好过。”
茂平想也不想便答:“怎么可能!大公子与老爷一见如故,虽无血脉亲缘,却比对亲弟还要照顾,有他与国公爷的脸面在,谁敢对老爷不敬?”
“我估摸那金管事,许是因被派来赤岭,觉着受了委屈,才处处给老爷添堵。你不知道啊,金管事乃大少夫人的乳娘,在府中备受尊敬,平日里又好吃好喝供着,哪能吃得了这北行的苦。”
闲聊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两人说着话,倒不觉赶路疲乏,足一个时辰后,马车驶进了一堵半人高的城门。
沈春行撩开窗帘,扫视着两边低矮残缺的城墙,拧了下眉。
街道上,店铺稀少,行人匆匆,唯有挑着扁担的小贩在有气无力地吆喝。
与繁华热闹的江南小城简直是天壤之别。
“此地离边境虽不算太远,可也不近,按说只要赤岭关一日不破,敌军便攻打不到这里,为何看起来如此破败?”
茂平面露为难。
“不瞒姑娘,这也是我最近在琢磨的事儿,可县衙里的那些个人……连老爷都不放在眼里,我这个当车夫的,就更打听不出话来。”
语气听上去颇为不忿。
眼见到了县衙后门,茂平一拉缰绳,想想,还是低声絮叨了句。
“我知姑娘家不差钱,可既然来了薛府,好歹把心收一收……这后宅的事儿,老爷一个男人,自不好多理,那金管事,咱能不惹,还是别惹的好……”
话音未落。
沈春行先从车厢钻了出来,轻松跃到地面,侧头朝茂平一笑。
“我方才便想问了,小哥你一会儿夸老爷,一会儿又说北行生活的不易……这刚刚还让我放宽心,眼下却让我不要招惹金管事……究竟是想让我留,还是想让我走啊?”
茂平表情一呆,连忙要解释,被沈春行挥挥手制止。
“开个玩笑,小哥莫要当真。你既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顶着国公府都不敢逾越的压力,也要留在老爷身边,我为何不可?”
意味深长的一句话,让茂平转了下眼珠子,憨笑声,把人领进门。
谁想,要找的人没在家,反倒遇上不该见的人。
第61章 押注
“你还真敢来!”
院中。
骆金枝正在教训两个新买来的丫鬟。
她依旧是一身绛紫色衣裳,只是换了花样式。
配合着两道极细的柳眉,沉着脸训斥时,给人种莫大的威慑。
只是这股气势,在见到沈春行走进来的那一刻,便立马短上半截。
“我为何不能来?当初可是骆娘子你哭着喊着,使尽计谋要让我来薛府当丫鬟,如今才分别几日,怎得就要变卦不成?”沈春行捂嘴作惊讶状,语带讥讽。
两个跪在地上的小丫鬟,看起来才比她大上几岁。
瘦弱单薄,面容算不得多俏丽,露在袖子外的双手粗糙干巴,布满细纹裂口,与狭村的孩子一般无二。
直让沈春行想起家里那个从小吃尽苦头的妹子。
见左边的小丫鬟偷偷瞄了眼自己,又受惊般伏得更低,沈春行面色转冷。
“倒是骆娘子……为何会在这儿?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她应是该被拘在房中,等待老爷以后论处?”
被问到的茂平为难看向门房大爷。
此人是上一任县令留下的老人,极有眼力劲,从两人进门起,便一直在沈春行与骆金枝间来回打量,听到这里,昏花老眼中爆出精光,大声喊道。
“回禀姑娘,老爷今儿一早便离开红泸县,说是有公事要去处理,得走好些日子。”
“老爷一走,骆娘子便以无人管理后宅为由,自个儿跑出来,咱听她口口声声说是国公府派来的,这也不敢拦啊……”
沈春行扫眼老头,也不知骆金枝短短两日,是如何将这府里人得罪尽。
她嘴角翘起,轻描淡写道:“原是逃出来的啊,既然骆娘子管不住自个儿的手脚,那只好让旁人帮她管一管。我看不如……就送去县衙大牢吧。”
“你个小骚蹄子,胆敢如此对我!你可知我与大少夫人是何关系……”骆金枝简直怒不可遏,猛地朝沈春行扑过去。
结果被她一脚踢翻。
“先前不知,刚刚听闻。若大少夫人知自己的乳娘,胆敢谋害大少爷的族弟,想来也会如老爷这般公正处理。”
沈春行今儿穿了条棉裤,灰扑扑地颜色比那马车看上去还要落魄,偏她出手果决,眉眼间柔中带刚,冲着周围稍打量一圈,便立马有下人来将骆金枝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