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狼作为一个鬼,早就被沈春行打下印记,再加上先前让老白给她的令牌加了些特殊功能,如今才能在百里之外被其召唤而来。
她策划这一切,本意是想配合薛永安将红泸县最大的隐患剔除,没想到却有意外收获。
此时,济昌药铺内。
火光冲天。
田旺林铁青着脸指挥人去打水救火。
附近的百姓早就自发来帮忙。
夏季干燥,尤其是在荒原,一点火星子便可能烧毁一整个村子,他们才不敢当看热闹的。
“大人,百姓们已被转移去衙门,索性并无大的伤亡……只一位老妇,疑似被活埋。”
把袖子撸到最高处,一手拎着一只水桶的县令大人冷哼声。
“活埋?眼睛看到的东西,未必是真……不然还要仵作有何用?”
脚下却是未停,一趟趟运着水救火。
附近的百姓见了,都在心里称赞。
小薛县令竟如此放得下身段,实乃红泸县的大运道!
或许……可以试着去期盼下往后的好日子?
有人遥望向城墙的方向,犹豫不定。
第179章 狗胆包天
直至天亮才熄灭大火。
济昌药铺被烧毁了一半,连带着两边的铺子都受到牵累。
索性百姓们救火尚算积极,给衙役们省了不少力,因而能分出大部分人手去逮捕凶犯。
黄掌柜则被严加看管,找不到半点逃跑的可能。
在被押往县衙的路上,这人还满脸嚣张地叫冤。
“你们这是栽赃嫁祸不成,胆敢毁尸灭迹,我要上京告御状!黑云遮天,咱红泸县的老百姓何其命苦啊!”
差点给田旺林气笑了。
好在没有一个人愿意搭理他。
“呸!你是真不要脸啊!”
“大老远就听见,我还寻思着,薛大人莫非终于露出真面目了……走近一看,黄胖子啊,那没事啦!”
“若非怕砸到官爷们,高低得整些烂菜叶子臭鸡蛋来!”
黄掌柜面色铁青地扫视着周围,虽然表面上没有显出来,一颗心却是狠狠沉了下去。
待来到县衙。
几名差点被埋的病人已然跪在堂中,他们本就身体虚弱,如今受到惊吓,更是煞白着脸,摇摇欲坠。
却不愿去后堂歇息,而是强撑着身体跪着这儿作证!
薛永安换上官服,在众多百姓的见证下升堂。
此案其实没什么好审的,乃是人证物证俱全。
黄掌柜即便嘴再硬,亦是毫无辩驳之力。
他自个儿都想不明白,怎么就会把人埋在院里?到底是哪个傻缺出的主意吧!
若非手底下那几个早就四散而逃,黄掌柜也很想问问清楚。
“商人从利,本无过错。可尔等身为医者,对弱小毫无怜悯,不仅贩卖假药,竟还欲行活埋此等惨无人道之事!今证据确凿,待我禀告朝廷,再定尔等之罪!速速将其押入大牢!”
衙门外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
百姓们都在念叨,小薛大人当真乃好官啊!
“没了黄胖子,咱终于能买到便宜药草!”
“这日子多些盼头,我都想着,要不要去接修城墙的活儿了……”
“可拉倒吧!再多的药,也比不过敌人的一杆长枪!我老汉反正是怕够了,若能有机会离开这里,还是要想想法子的!”
“唉,再看吧……听闻小薛县令擅长剿匪,许能让敌人不敢来犯?”
大伙儿皆拿看傻子的眼神去瞅说话之人。
剿匪能跟打仗比吗?
那是鸡蛋跟石头的区别!小薛县令即便身手再好,没有几千驻军可用,也是白瞎!
——
县衙内。
把门关上后。
薛永安没有离开座位,而是翻阅着手里的一叠信纸。
田旺林在把逃犯一一逮捕回来后,迅速赶回来,刚好听见最后的判决,欲言又止。
纠结再三,他还是提醒道:“大人若真想处置黄掌柜一行人,得趁早。”
济昌药铺背靠礼亲王,朝中不知有多少他的党派,真要把案子递上去,只怕最后被卷入是非中反而是自己这边!
薛永安神色淡淡,没有说话,只是把手中阅过的信件递过去。
田旺林一愣,赶忙接过,在看过上面的内容后,眸子里透出古怪情绪。
有激动,有震惊,还有些许畏惧……
柳三狼此行可不光“抄家底”,还从黄掌柜屋中翻出一些账本及信件,并将其摆在了屋子里最显眼处。
薛永安早得到消息,一进去,便将东西收入怀中。
“这些人……当真狗胆包天啊!”田旺林愤怒地拍了下桌子。
震得惊堂木都晃了晃。
被薛永安面目表情地扫眼后,又讪笑着退下去。
此人身上不乏小市民的坏毛病,却终究没磨灭胸中最后的那股子正气。
薛永安缓了缓神情,颔首道:“贩卖假药,草菅人命,与信上所言之事,都只能算是小过错。倘若我方才便已判处,岂不是白白放过背后的大鱼?”
田旺林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只觉喉咙干涩到说不出话。
半晌。
干巴巴问道:“大人难道就不怕,鱼太大,会掀翻自家的小船?”
薛永安把信纸扔到桌上,点了点账本上醒目的数字,竟道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足万两白银啊,我家小姑娘,最喜欢赚钱哩。”
嘴角处不经意间挂起几分充斥着暴虐的狞笑。
田旺林也不知怎得,突然就安心了。
许是月前随大人前往界碑山脉剿匪时,那个鲜衣怒马,只手拧断山匪脖子的身影,太过潇洒。
足以令见过那画面的人都深深相信,只要他手中有长枪,这座城,便没有守不住的道理。
礼亲王又如何?
一日未登帝,终究如浮云。
勾结马匪杀人掠货,拐卖孩童培养死士,串通行商抬高粮价,甚至于……桩桩件件,罄竹难书。
若真能递到陛下的手里,礼亲王的身份即便再尊贵,怕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这些年,夏渊国连连征战,死死苦撑,即便皇室要保,满朝武将也不会答应!
那是他们用血换来的平和,岂能容许有人偷渡边线,以贸易名行资敌事!
背后的鱼太大,红泸县太小,许多事,总还得再等一等。
——
这时,恰有人进城,往济昌药铺的方向而去。
李家兄弟一边走着一边商量。
“记住了,等会儿甭管对方说什么,咱就咬死了是他们治死人!必须赔偿要一百两!”
李富贵看向媳妇,李大嫂犹豫下,“若是娘没死……咱岂不是白来?”
李招财看看四周,压低声音:“我昨儿来看过,老太太只有出的气,少有进的气,至多撑不过两日,就算眼下没死,大不了咱再多等一天……左右买药钱咱都花出去了,你们也不想白白浪费吧?”
李大嫂眼神闪烁,终是什么都没能再问。
三人一路走到城南集市,老远就发现不太对头。
天边飘着黑烟,往日里尚算热闹的街道,如今门可罗雀。
他们站在被烧成废墟的铺子前傻了眼。
“这是怎么回事啊?”
隔壁铺子的掌柜正在指挥伙计清点损失,见着几人,笑呵呵招呼。
“你们是来找家人的吧,且放心,他们都在县衙里,安全着哩。”
李招财心里咯噔下,警惕着没有接茬。
他眼下最怕听见官府二字!
第180章 送上门来
谁想,那人又安慰道:“你们莫要担忧,黄胖子卖假药被薛大人发现,已然被逮捕进大牢。
薛大人说了,要给予受害、受害家属一定的赔偿,那些病人,也会交由县衙来医治。
你们若是来寻亲的,赶紧去县衙找人,说不得还能早些看上病!”
问他为什么能笑得出来?当然是因为有人替黄掌柜赔钱!
柳三狼虽拿走床板底下的银票,可摆在柜面上的收益,却是分文未动,足足好几百两碎银。
够薛永安拿去抚慰百姓。
李招财听得眼睛都亮了,他本就是为财而来,岂能错过此等好事?
连忙装作慌张的样子,询问起昨夜里发生的事。
在从男人嘴中得知,济昌药铺意欲活埋病人,且真的害死一老妇后,李招财使劲拍了下大腿。
“那老妇,应是我娘!昨儿我还来看过她,没想竟成最后一面!”李招财两眼含泪,似悲痛欲绝。
衙役们将病人们转移走时,附近的百姓都瞧得真真,里头有男有女,可能被称为老妇的便只有一个。
骤然遇见对方的儿子,见其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男人有些不忍,忙给他们指了路。
“你们现在过去,许还能碰见薛大人的面儿,他是个好官,定会多给你们些补偿。”
李家与沈家不对付,连带着厌恶上薛永安,可对他的了解,却只限于流放路上的心狠手辣。
但那是对于贼匪而言,如今他们虽称不上良民,怎么说也是在为朝廷种地。
即便是为了面子功夫,总不至于故意针对吧?
李招财思忖着,很快下定主意。
机不可失!
他娘既已被济昌药铺害死,怎么也怪不到自个儿头上来!
正好一把大火烧去所有证据,乃是天助他也啊!
三人藏起眉间兴奋,急匆匆赶往衙门。
此时。
大门口正有好几人排着队,在一懒散少年的询问下,道出姓名籍贯,与所找之病患的关系云云。
亲眼所见有人拿着一串铜子以及药草,在薛府仆人的带领下前去煎煮。
李家兄弟心头火热,当即冲到队伍最前面,哭嚎出眼泪:
“我苦命的老娘呦,你怎么就舍得离开儿子啊!”
“本想着就算花掉所有家产,也要治好你的病,岂料竟亲手将老娘送进虎口!真真是儿子不孝啊!”
“杀千刀的黄胖子,你还我娘命来!”
队伍里出现骚乱。
见着有人插队,他们本来还有所不满,可一听,竟是那唯一一个死者的家属,瞬间就没了意见。
多是劝说。
“这位兄弟且别太伤心了,你家老娘泉下有知,定然不会怪罪你们!”
“要恨就恨黄胖子,高价卖药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害人性命!”
“你们也莫要让官爷们难做,黄胖子如今已入大牢,薛大人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李家兄弟这才擦去泪花,愁眉苦脸地向四周作揖。
褚子亦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待场中逐渐安静,掀了掀眼皮。
“尔等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来找何人?”
李招财忙答:“我们兄弟姓李,家住杨家屯,来找老娘……也就是被济昌药铺害死的老妇。”
说着话又开始落泪。
褚子亦面色古怪地打量他眼,问道:“你当真是死者的亲儿?”
“这还有的假吗?官爷若是不信,大可去杨家屯查证……”
褚子亦抿唇,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摆摆手,招来一名衙役替了自己的工作,继而背着手往衙门里走。
“是真是假,还得认过尸体才知。”
李家三人赶忙跟上。
专门停放尸体的屋子内,一具面色青紫的女尸,瞪大了眼,仿佛在于天地诉说自己的不甘。
盖在尸体上的白布已然染成鲜红。
瞅见李富贵颤着手想要掀开白布,褚子亦抢先按住,沉声问:“你三人可看清,确定此老妇乃是你们的家人?”
李招财忙答:“确定!”
李大嫂亦帮腔:“我婆婆的容貌,这辈子都忘不了!”
褚子亦颔首,缓和了表情,轻声问道:“方才听你之言,昨日去过济昌药铺探望老娘?可有人证?”
李招财想了想,讪笑道:“有的!我从老娘屋里出来时,遇见隔壁来送饭的小媳妇……曾与她说过几句话。”
其实是看人家漂亮,口花花了几句。
如今倒刚好能给自己作证。
李招财正得意着,褚子亦又问道:“这么说,你家老娘一直是你看顾,兄嫂并未帮手?”
李大嫂顿时急了,“怎么没有!若非当家的肯出钱,老二哪来银子送婆婆去看诊!咱俩家是轮流去照顾的!”
褚子亦看向李招财,得到其肯定的答复后,唇边绽放出抹温柔的笑意。
“如此,你们便随我去见大人吧。”
李家三人还以为是要去领补偿金,压根抑制不住眼底的兴奋,几乎是抢着跟过去,生怕自己晚了一步,会少分得钱财。
重新进入正堂。
褚子亦朝看门衙役递个眼神,随着薛永安从后堂缓步走出,大门也随之再次打开。
还围着外面不舍得离开的百姓们顿生好奇。
这是,又要升堂?
李家兄弟亦是纳闷不已。
怎么发个银子,还要让大伙儿都瞧见?莫不是薛大人想要“善名”……
正琢磨着。
只听一声惊堂木响。
褚子亦朗声道:“回禀大人,我已盘问清楚,李家兄弟二人与其妻皆有参与谋害李氏一案!”
满堂俱惊。
李大嫂直接被吓得软倒在地。
李富贵眼神呆滞。
唯独李招财跟被踩了尾巴,跳起来大叫:“胡说八道!明明是济昌药铺害了我老娘!你怎得乱泼脏水,莫不是被黄胖子收买!”
褚子亦神色未变,慢条斯理道:“在尔等来之前,仵作已然查清,李氏并非死于土埋,而是热病。”
李招财还想再攀扯,被一名衙役踢了膝窝,吃疼跪下,仍自强撑道:“我老娘本就是因生了病,才送去医馆,这有什么稀奇?”
“生病不稀奇,可既入医馆,却不肯吃药,就有些稀奇了吧?”
少年一点儿不顾及形象地翻起白眼,那双极具蛊惑力的桃花眼,在此刻,犹如蛇蝎般摄人心魄。
第181章 终有定论
“我,我听不懂你的意思……”李招财咬紧牙关,背脊已然被汗湿。
“听不懂没关系,咱薛大人有句话说得好,办案子讲究真凭实据,没有切实的证据,岂敢胡言?”褚子亦似笑非笑。
话是对着李家人所说,眼睛却是直勾勾盯着薛永安。
“……”
薛永安摩挲着手底下的惊堂木,隐约有点明白过来。